他取出了黄金圆筒里的龙图,将龙图揣在怀里。正因为如此,当罗慕寒再次威逼他时,他才会毫不犹豫地交出黄金圆筒,抛给了罗慕寒。这一招他曾在夜船上使用过,当时是为了对付斋藤骏,只不过斋藤骏曾经得到过黄金圆筒,熟悉黄金圆筒的重量,察觉出黄金圆筒变轻了,因此识破了他的手段,但罗慕寒从没有接触过黄金圆筒,果真上了他的当。
易希川这一招极为高明,不但骗过罗慕寒救下了秋本久美子,而且鲁鸿儒和斋藤骏等人想抢夺龙图,势必会冲着罗慕寒而去。可他为救秋本久美子,又被罗慕寒的流火击中,情急之下脱掉黑衣扔在了地上,龙图也裹在黑衣当中,一起燃烧了起来。
龙图虽然不会烧毁,但一旦遇火,便会幻化出真龙绕天的神奇幻戏,如此一来,人人都会知道罗慕寒手中的黄金圆筒只是空壳,他这条眼看着便要成功的计谋,就此功亏一篑。
五色火焰在空中不断地飞舞,带起阵阵呼啸之声,很快显现出龙头、龙身、龙尾和龙爪,幻化成了一条巨型的五色火龙,首尾相连,当空翻腾。一时之间,火龙的五彩斑斓,盖过了演厅里的灯光,将整个演厅映得流光溢彩。


第10章 圣物
真龙绕天的奇异幻景突然出现,令混战的众人纷纷罢手,全都仰起头来,望着空中的五色火龙。鲁鸿儒目光迷离;林神通神情微惊;徐傀儡一脸的沉醉之色;斋藤骏虽是第二次见到这一幕,却依然头皮发麻,看得目不转睛;罗慕寒明白自己上当受骗,神色又惊又怒;荒川隼人目瞪口呆;秋本久美子仰头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来,怔怔地看向身边,凝视着彩光映照之下的易希川。
演厅里的上百个观众,原本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此时被这一幕吸引,全都呆呆地仰着头,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在这一瞬之间,现场的每一位观众都忘了自己身处险境,陶醉于如此神妙奇幻的幻景当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呼之声。在观众席的首排,贝特朗惊得张大了嘴巴;伊莎贝拉惊讶之余,渐渐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维克多一脸的难以置信,情不自禁地微微摇头。
易希川知道流火古怪,不敢轻易触碰,因此他心中虽然着急,却只能任由黑衣在地上燃烧,龙图也就继续燃烧着,真龙绕天的幻景也就一直持续着。
五色火龙的体型极为巨大,大到演厅根本容纳不下。火龙在空中盘旋,不断地撞击高处的墙壁、横梁、立柱和幕布。幕布易燃,迅速燃起了火焰,火焰蔓延得很快,不一会儿横梁也着了火,紧接着便是立柱。
片刻之后,黑衣燃尽,流火熄灭,空中的五色火龙消失了。易希川急忙从灰烬中捡起龙图,只见龙图一如旧貌,完好无损。
罗慕寒恼怒不已,看见易希川捡起龙图,当即扔掉黄金圆筒,燃起流火,向易希川攻去。易希川的身上只剩下一件短衫,无法携带龙图,当即龙图交到秋本久美子的手里,然后挡在秋本久美子的身前,闪避流火,抵挡罗慕寒的攻击。
此时演厅高处已经燃起了大火,火势蔓延得极快,已然无法控制了。
那群青帮混混围攻几个罗家弟子,付出了折损数人的代价,将几个罗家弟子砍翻在地。眼看着大火燃起,再加上蒋白丁和阿潘都已离开演厅,那群青帮混混于是不作停留,迅速奔出厅门,追寻蒋白丁和阿潘去了。
上百个观众渐渐从真龙绕天的幻戏当中回过神来,眼见头顶大火燃烧,不少人心中都想起了不久前巴黎魔术馆大火冲天的场景,知道用不了多久,演厅高处的大火便会燃烧下来,再不逃离演厅,势必葬身火海。正好罗家弟子毙命倒地,青帮混混仓皇逃走,再也没人堵住厅门,因此观众们纷纷跑下观众席,争先恐后地冲出厅门,逃到了万国千彩大剧院的外面。
鲁鸿儒知道大火一旦燃烧起来,便再也难以控制,他虽是万国千彩大剧院的老板,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焦急的神色。林神通一心报仇雪恨,对头顶的大火视而不见,挥动铁链,杀向鲁鸿儒。两人再次交手,拼杀了起来。
徐傀儡冲道野樵和王鞭叫道:“你们先撤!”随即冲上前去,与斋藤骏杀成一团。
道野樵和王鞭对徐傀儡言听计从,一个护着骷髅傀儡,一个背着昏迷不醒的双鱼,立即向厅门而行。
斋藤骏喝道:“把圣物留下!”分出一团碧绿色火焰,越过道野樵的头顶,挡住了道野樵的去路。
道野樵手持骷髅傀儡,往左移动,碧绿色火焰便往左移动,往右移动,碧绿色火焰便往右移动,总之不偏不倚地挡在他的身前。
他当即冲着王鞭喊道:“你先走!”说着朝斜侧奔行,将碧绿色火焰引开。
王鞭立即背着双鱼冲出厅门,从万国千彩大剧院里撤了出去。来到剧院外面,他将昏迷不醒的双鱼交给几个离场的观众照看,随即逆着人流冲回剧院,再次回到了演厅。
道野樵看见王鞭去而复返,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双鱼姑娘呢?”
王鞭向来寡言少语,此时却开口道:“交给路人照看了。你我既为同门,当同生死,共去留。”话未说完,已奔至道野樵的身前,脱下灰衣抓在手中,罩向碧绿色火焰。碧绿色火焰被灰衣罩住,虽然很快将灰衣引燃,却也随着灰衣燃烧殆尽。
道野樵喝了一声:“好!”干干脆脆的一个字,既是在回应王鞭的那句“同生死,共去留”,也是在为王鞭罩灭碧绿色火焰的功夫而叫好。
然而一团碧绿色火焰灭了,斋藤骏又分出两团碧绿色火焰,烧向道野樵和王鞭。
徐傀儡道:“我倒要瞧瞧,你身上究竟有多少磷粉!”两根铁扦交替疾刺,不断地攻击斋藤骏的腰间,要将两只白皮口袋挑落,让斋藤骏失去磷粉,无法再操控碧绿色火焰。
斋藤骏哪怕脚伤未愈,动作依然灵活非凡,腾挪闪转,进退有度,将徐傀儡的刺击一一避开。他又接连分出了四团碧绿色火焰,围攻道野樵和王鞭,绝不让两人有任何带骷髅傀儡离开的机会。
易希川看见双鱼已经离开演厅,心下稍安。此时头顶火势渐猛,他一边抵挡罗慕寒的攻击,一边对秋本久美子道:“久美子,你快离开演厅!”
荒川隼人刺出钢钎,攻向罗慕寒,用日语道:“久美子小姐,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出去!”
秋本久美子本就是为救易希川而来,此时易希川身陷危局,她岂肯离他而去?她看着易希川,道:“你不走,我不走。”声音虽然轻细,却坚定不改。
荒川隼人听到这话,眼角余光一瞥,瞧见了秋本久美子一脸深情地望着易希川。他妒火中烧,忽然大吼一声,原本刺向罗慕寒的钢钎半途转向,向易希川划去。
易希川猝不及防,被钢钎划破了手臂,痛哼一声。罗慕寒趁机狂攻,易希川难以招架,脚步踉跄,连连后退,眼看着便要被罗慕寒的火掌击中。
秋本久美子见易希川遇险,想也不想,便朝易希川的身前冲了过去。她要替易希川挡下罗慕寒的攻击。可易希川看得清楚,一把抱住秋本久美子,迅疾转身,用自己的后背挨下了这一掌。
流火一触即燃,易希川的后背一阵灼痛。他先前被流火击中,便脱下了黑衣,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衫,此时短衫迅速着火,他根本来不及脱下。
他将秋本久美子推开,以免秋本久美子被流火波及,随即抬起双手,抓住短衫领口,用力一扯。他的手臂力道十足,短衫顿时撕裂开来。他将着火的短衫掷向罗慕寒,他本人则赤裸着上身,后背已是一片烫红。
罗慕寒根本不给易希川喘息的机会,一掌将短衫拍落,随即两只燃烧着流火的手掌,迅疾如风地攻向易希川,要用流火将易希川当场烧死。
易希川无法抵挡,只能往后退,可身后便是秋本久美子。他心知自己难逃一死,一旦自己丧命,秋本久美子极有可能也会死在罗慕寒的手下。一瞬之间,他的心里生出了与罗慕寒同归于尽的想法,打算不退反进,一把抱住攻来的罗慕寒。如此一来,就算他被大火烧燃全身,也要死死地抱住罗慕寒,依靠惊人的臂力,让罗慕寒挣脱不得,与罗慕寒一同葬身火海。
然而这样的念头刚刚在易希川的心里冒出来,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忽然附近的观众席上传来了一声严肃无比的大喝:“慕寒,住手!”
这声音对于易希川而言,只怕一辈子都难以忘记,心中不由得一惊:“罗盖穹!”
罗慕寒原本已将易希川逼入绝境,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正是他爹罗盖穹的声音,令他心中大惊,当即转头向观众席望去。
一望之下,他又惊又喜,只见罗盖穹果真立在观众席上。罗盖穹的下巴留着胡须,嘴角长有肉痣,站在撤离的观众之中,比周围的观众高出了半个身子,极为显眼。罗盖穹正抬手指着他,目光也盯着他,神色极为严肃。
罗慕寒的惊喜只在瞬息之间,很快便看清罗盖穹的身体略微透明,并非真人。
在罗盖穹的身旁,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头戴黑色高帽的洋人,正是维克多。
罗慕寒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是维克多的亡灵魔术。他早就见过这一幕,当初维克多在巴黎魔术馆表演亡灵魔术时,曾请他上台,当着他的面变出了罗盖穹的亡灵,那亡灵太过逼真,甚至令他跪地磕头。此时他的反应已足够迅速,瞬息之间便明白了过来。
然而就在这瞬息之间,他的腹部骤然剧痛,一截沾满鲜血的钢钎扦头,已从他的腹部穿刺而出。他低下了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扦头。
在罗慕寒的身后,荒川隼人一击得手,便如当初罗盖穹在夜船上偷袭他那般,他如法炮制,趁罗慕寒分神的一瞬间,分毫不差地报还在罗慕寒的身上。他冷声作笑,笑声极为畅快,随即用力一拔,要将钢钎拔出。
罗慕寒又惊又怒,双目充血,一片赤红。他自知死在顷刻,在钢钎拔出之时,忍着剧痛转身,一把抱住了荒川隼人,十指钉在荒川隼人的身上,指甲甚至刺进了肉里。他浑身流火大作,火焰一下子蔓延到荒川隼人的身上。
荒川隼人的冷笑一下子僵住了,神色变得惊慌无比,不断地用钢钎刺进罗慕寒的身体,想要挣脱,可是罗慕寒力气极大,又是死命抱住了他,他根本挣脱不得。
荒川隼人的身上很快燃起了大火。他惨声叫骂,叫骂渐渐变成了哀号,哀号变得越来越弱,最后没有了任何声息。他和罗慕寒抱在一起,被暗红色的火焰吞噬,双双焚身而死。
易希川护在秋本久美子的身前,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看得心惊肉跳。这本是他想好的同归于尽之法,想不到转眼之间,居然在罗慕寒和荒川隼人的身上变为了现实。
演厅里的火势越来越大,上百个观众已经撤离了一大半,剩余的观众纷纷挤向厅门,罗慕寒和荒川隼人焚身而死,没有任何一个观众对此加以关心。
伊莎贝拉扶着贝特朗,随在观众之中,离开了演厅。维克多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他来到易希川的身前,用生硬的汉语说道:“这里不安全,快走吧。”
易希川想起刚才的那一幕,若非维克多在关键时刻变出罗盖穹的亡灵,此时被大火烧死的便是他了。他大为感激,扭头看了一眼还在和斋藤骏厮杀的徐傀儡,对维克多道:“多谢你出手相救!我的事还没解决,你先走吧。”
维克多点了一下头,道:“朋友,保重。”快步走向厅门,离开了演厅。
随着维克多的离去,观众席已然走得空空如也,大火熊熊、热浪滚滚的演厅之中,只剩下对决的林神通和鲁鸿儒、厮杀的斋藤骏和徐傀儡、被数团碧绿色火焰围攻的道野樵和王鞭,以及秋本久美子和易希川。
易希川原本想立即杀入战局,帮徐傀儡对付斋藤骏,可斋藤骏是秋本久美子的师父;他又想助林神通对付鲁鸿儒,可林神通是秋本久美子的杀母仇人。
一时之间,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望着眼前的这些人,见这些人大都已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却依然惨烈无比地厮杀,连演厅高处的火势越来越大也不管不顾。眼前的厮杀,满地的鲜血,横七竖八的尸体,全都是为了争夺三大圣物和幻戏秘诀,这不禁让他想起林神通、鲁鸿儒和斋藤骏等人为了三大圣物和幻戏秘诀,在这些年里的所作所为,从十八年前云机社和秋家联姻,到十五年前鲁鸿儒灭云机社,再到两个多月前斋藤骏摆下幻戏擂台,一直到今天万国千彩大剧院里的大混战。
一瞬之间,他大起厌恶之心,忽然叫道:“都住手!”
然而没有一个人将他的话听在耳中,眼前的厮杀依然继续着。
易希川大声说道:“为了圣物和幻戏秘诀,你们各种处心积虑,耗费十余年甚至大半辈子,到头来你杀我,我杀你,失去的东西更多,这么做值得吗?”
鲁鸿儒与林神通一阵拼杀,两人都已经负伤累累。鲁鸿儒将林神通逼退,斜视了易希川一眼,道:“你懂什么?身为幻戏师,幻戏便是生命。为了得到神妙非凡的幻戏,做什么都值得。”
鲁鸿儒所说的话,易希川自然明白。幻戏变化莫测,神妙无比,便如鸦片一般,会让人上瘾,幻戏师一旦深陷其中,轻则废寝忘食,重则神魂颠倒,为了藏有神秘幻戏的圣物,为了某个神奇幻戏的秘诀,幻戏师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连身家性命都可以不要。
易希川自从年幼时第一次接触幻戏开始,便为之深深着迷,从此钻研幻戏,沉醉其中难以自拔,有时为了某个神奇的幻戏,会把该做的正事抛至脑后。但在他看来,幻戏本该是美妙的,尤其是琢磨秘诀恍然通悟的那一刻,他享受幻戏带来的这种美妙感觉,却决不会为了得到某个幻戏秘诀而伤害他人。
他摇头说道:“遇到神妙非凡的幻戏,就该自己去琢磨,而不是处心积虑抢夺他人的秘诀。你们这般作为,实在配不上幻戏师这三个字。”
林神通对鲁鸿儒满怀深仇大恨,但听见鲁鸿儒说的话,竟深觉有理,反而听见易希川的话,仿佛是在扇他自己的耳光,要知道他当年为了谋夺秋家的“画骨术”秘诀,各种处心积虑的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林神通被鲁鸿儒逼退后,没有立刻杀回去,而是转头盯着易希川,厉声道:“一个后生小辈,也敢来训教我。”
鲁鸿儒道:“你云机社为了收录云机诀,数百年来威逼利诱,见不得人的手段不在少数,易戏主训教你,倒也没什么不对。”他言辞极尽讥讽,语气却异常平静。
林神通的目光扫过鲁鸿儒和斋藤骏等人,说道:“不错,我云机社为了收录云机诀,是威逼利诱,是见不得人。可你鲁鸿儒为了抢夺云机诀,用来对付我云机社的手段,又岂止威逼利诱?你斋藤骏为了秋家的‘画骨术’秘诀,用在秋娘身上的手段,又何止见不得人?试问在场各人,又有谁的手段是干净的?”
秋本久美子只知道斋藤骏和秋娘是两情相悦,她还曾为两人不能终成眷属而感到惋惜,从不知斋藤骏对秋娘使用过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她听见这话,花容一颤:“你……你说什么?我师父用什么手段……见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