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情况如何？”
“不错。”特蕾莎听到声音才发现他来了，扬起脸，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历史价值高的资料也很多。炼金术的书一般会加密，或者藏起来只让特殊集团看，但艾尔伯图斯·麦格努斯似乎不打算将神秘据为己有。不过，留在这里的书本来就经过了赛斐拉教会高层的审核，是他们认为大众知道也无妨的东西。”
“找到有关‘第五神秘’的信息了吗？”
“还没有，不过发现了很多有关水银塔的有趣事实。”
“有趣事实？”艾米利亚感觉说来话长，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特蕾莎爱抚着摊开的书页，说：“这座水银塔似乎建在‘尼比鲁’正下方。”
“尼比鲁”的公转速度与这颗星球的自转速度完全相同，是颗总在空中同一个位置发光的奇妙星星。
人们自古便十分关注这种奇妙特性。赛斐拉教会的神话认为，太古时代，七位天使从“尼比鲁”降临，人类文化自此而始。七名炼金术师被视为天使的转世。
虽然牵强，但如今大半人类都支持这种说法，无可奈何。
“正下方？也就是说，在休息室中央抬头看天，就能看见‘尼比鲁’？”
“应该是。休息室上方的水银塔天花板确实是透明玻璃，这应该是为了仰望‘尼比鲁’而建造的。天花板好像也能开关。”
“我知道‘尼比鲁’在赛斐拉教会眼中特别神圣……但他们修建这么大规模的设施，难道只是为了在正下方瞻仰它？”
“谁知道……书上没写得那么详细。首先，建造水银塔的可是‘神之子’赫尔墨斯·特利斯墨吉斯忒斯，他的真实意图没那么容易猜到。至少就我现在查到的资料来看，麦格努斯对此也有种种疑问，虽然展开了调查，却没找到像样的答案。”
如此说来，“原初的炼金术师”——麦格努斯仅仅是在水银塔住过。他在此定居，自然也是为了调查这座满是奥妙的塔。但他不一定解开了所有秘密。
“机会难得，就再确认一下水银塔的结构吧。这栋建筑是由外墙、内墙和中心墙这三个水银圆筒构成的，你明白吧？”
艾米利亚想起之前在脑海中描绘的画面，点了点头。
“每道水银墙的厚度都在二十厘米左右，居住空间是各个圆筒围成的区域。外墙和内墙之间是走廊，内墙和中心墙之间是图书室这种所谓的‘房间’，中心墙内侧则是休息室。反过来说，各个区域的间隙里填满水银，形成了墙壁。”
“嗯，我大概能明白。”
艾米利亚脑海中浮现出“眼睛”的意象。眼睛由眼白、虹彩和瞳孔构成，想象瞳孔是休息室，虹彩是各个房间，眼白是走廊，就很容易理解了。
或许赫尔墨斯是为了让水银塔仰望“尼比鲁”，才把它造成了类似眼睛的结构——这也有可能是想太多了。
“资料上说，走廊部分和房间部分是完全独立的结构，物理上并不相连，是填满缝隙的水银发挥墙壁的作用，把各个建筑粘到一起。”
“也就是说，假如水银不能继续违抗重力……”
“这座塔立刻就会倒。”
特蕾莎淡然地说出可怕的话。想到自己身处如此不安定的建筑之中，艾米利亚有些不安。
“哎，这方面就相信‘神之子’吧。比起这个，这里还写着更有趣的东西。”
说着，特蕾莎翻开几页手中的精装本。
“设置开门面板的不是赫尔墨斯，而是麦格努斯。”
艾米利亚感到意外，他原本满心以为是赫尔墨斯呢。说起来，索菲亚刚才也说过是“麦格努斯留下的”。
“赫尔墨斯是‘神之子’，操作水银大概易如反掌，所以，哪怕不设置像门一样活动的机关，他也能使用炼金术，自由自在地穿过水银墙。但麦格努斯不同。他虽然是‘原初的炼金术师’，但毕竟只是人之子，就算能用炼金术在水银墙上开洞，那也挺费功夫的。这似乎是他设置面板的真相。多亏他，炼金术师以外的人也能在这座塔里自由生活，在赛斐拉教会看来，他的功绩应该不可估量。”
赛斐拉教会的主教是在麦格努斯之后开始管理水银塔的。在此之前，他们连进塔的方法都不知道。艾米利亚以前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些。
“还有一个奇妙的特征。休息室的地板会旋转。”
“地板会……旋转？”
“嗯，水平方向，像旋转木马一样，但速度并不快，一分钟最多三圈。这也跟赫尔墨斯无关，是麦格努斯独力改造的。地图上写着锅炉室的地方，好像是麦格努斯设置来给这个旋转机关供能的。这里还写着，除了面板机关，水银塔内部的通风口、下水道、水管之类，也都是他为自己生活设置的。锅炉室似乎是这些设备的动力来源。”
“为什么要让地板旋转……”
“完全没头绪。甚至不知道教会有没有检查，或者是不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至少，这应该不是为了娱乐。”
特蕾莎开玩笑似的说完，用句“不管怎样”总结话题。
“这些书里应该没有麦格努斯的遗产。如果藏得这么浅，缇欧塞贝娅早就找到了。”
确实。教会的人能够花时间仔细查看水银塔收藏的所有书籍，如果书中藏有通往“第五神秘”的线索，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了。
又或许，教会已经发现麦格努斯的遗产，只是未能抵达“第五神秘”……但这只是推测。
无论如何，艾米利亚和特蕾莎的任务是抢先别国带回“第五神秘”的相关情报，是时候制订具体方案了。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嗯……这个嘛。”特蕾莎抱臂沉思，“说到底，麦格努斯的遗产到底是什么？那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在他死后近百年才传出消息？可能该从这方面入手调查。总之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出结果，大概得在水银塔住一阵子了。你带换洗衣物了吧？”
“嗯，带了。”
虽然计划当天往返，但他带了几天的衣服以防万一。
“那个吵闹的记者刚才还在一个人嚷嚷。他本来打算今天就走，但外面现在狂风暴雨，船不能开。他去找主教要留宿许可了，也会顺便帮我们要。”
艾米利亚想起刚才正面入口处的一群“落汤鸡”。他们的航船班次大概是在勉强能开船的时候出发的。这么说来，他和特蕾莎只能被迫在水银塔待一阵子。
“关在这种到处都像镜子的建筑里生活，人会疯的。”
他有些消沉地说着丧气话，特蕾莎却很高兴。
“我觉得很舒服。虽然暂时喝不了酒很难受，但跟几个美女共处同一屋檐下，已经够我欢欣雀跃了。”
几个美女，说的应该是索菲亚和夏洛特。她还是这么忠于本能。艾米利亚很无语。
“对了，刚才又来了五个人，其中至少有两个确实是女性。”
“好消息啊！”特蕾莎打了个响指，愉悦地笑道，“感谢在如此关头呼风唤雨的任性神明！”
她好像把这次任务当消遣了。如果她像上次出任务时一样因为不能喝酒而不高兴，那也很麻烦。当事人乐在其中，这再好不过。
虽然这其实是关乎两人命运，以帝国为对手，甚至可能牵连教会的麦格努斯遗产争夺战……
派给自己的任务，怎么总是跟国家大事息息相关？
艾米利亚为自己的厄运感到胃痛。
7
下午六点过，阿尔弗雷德来到图书室。晚饭备好了，他专门来叫他们。
特蕾莎迫不及待。艾米利亚对她这种态度感到无奈，跟着前往休息室。
休息室里已经聚集了现在来到水银塔的所有人，加上他们一共十四人。这样一看，塔里人多得意外，让人吃惊。
长桌一端坐着水银塔管理者索菲亚。
修士和修女正在给客人奉茶。一个是阿尔弗雷德，另一个是刚才在正面入口见到的少女艾丽莎。
除开特蕾莎和艾米利亚，桌边还坐着帝国访客尼可和夏洛特，王国访客记者雷欧，巡礼者伊莎贝拉。
自然，圣骑士团一行也在。身披盔甲的中年男性是杰拉斯·桑斯科特；同样身披盔甲的褐肤女性是卡特莉娜·霍桑；穿着胸前绣有“双蛇杖”纹样白袍的严肃短发男性是斯坦利·韦茅斯；同样穿着白袍的温雅女性是莎拉·格兰德。莎拉透过衣服也能看出的好身材和嘴角娇艳的痣令人印象深刻，艾米利亚擅自认为她是特蕾莎喜欢的类型。
杰拉斯是他们的队长，卡特莉娜是副队长，斯坦利和莎拉是嬗变术师。说到杰拉斯·桑斯科特，那可是艾米利亚都听说过的著名英雄。他以手中宝剑肃清了多如繁星的仇教会危险分子，人称“缇欧塞贝娅的护身刀”，连王国情报局也对他十分重视，认为他在紧要关头可能构成阻碍。
问题在最后一个人。正面入口所见到的神秘可疑覆面人与圣骑士团无关，只是普通的巡礼者，刚好搭了杰拉斯一行的顺风船。此人名叫简·史密斯，长相和年龄均不详，但看起来确实是女性。
全员结束自我介绍后，管理人索菲亚开口道：“再次问候，我是水银塔管理人索菲亚·艾什顿，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汇聚一堂，我非常高兴。各位不幸遭遇暴风雨，还请自由使用此地，在艰难的旅途中稍事休息。我们会努力为大家的生活提供方便，若有需要，还请尽管开口。”
索菲亚起身一礼，候在她身后的修士和修女亦然。
“事出突然，只能为大家准备些简单的食物。不过，为了各位能在水银塔过得舒适，我要指出几点注意事项。已经听过的客人，还请稍事忍耐。”
索菲亚缓缓环视四周，确认全员视线集中后，她平稳地继续：“首先，各位的房间分别在二楼和三楼，门牌上写了名字，请稍后确认。从二楼开始，所有房间都是私人空间，不能像一楼的公用空间一样自由进出，请注意。进出房间不用钥匙，请大家使用自己的‘手’，说成‘指纹认证’应该比较好理解。”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惊叹。远在两千年前修建的古物中居然有和大企业墨丘利公司总部相同的最新防范设备，吃惊也是难免。
“为大家准备的房间，只能用各位的‘手’认证开门。机关的外观、使用体验都跟一楼用来开门的面板一样，只是公用空间不认证指纹，私人空间要认证指纹，系统不同而已。此外，房门打开几秒后就会关闭，在屋里不用认证，触摸面板就能开门。这方面跟普通的锁一样。”
确实，从外到内一般需要钥匙，（能从内侧开锁时）从内到外则不需要。这么一想就容易理解了。
“以及，按下面板上的按钮，私人空间内外侧可以进行语音通话。访问他人私人空间时，请用这个功能呼叫。”
由于水银阻隔，这里连墙对面的声音都很难听清，有隔墙对话的设备实在万幸。
“还有一点。凌晨零点到六点，整座水银塔都会启动安保装置，其间不能在塔内自由活动，请注意。”
“安保装置？具体是什么样的？”尼可饶有兴趣地问。
“零点之后不能离开自己的房间。”索菲亚沉稳地回答，“私人空间全部上锁，内侧不能开门。不管在房间里面还是外面，开关面板都不会运转。”
“那如果零点之前没回房间，不就得在走廊过夜了？如果是为了防止犯罪，这反而危险。”
不愧是帝国的炼金术师，立刻就指出了关键点。但索菲亚似乎料到了这个问题，冷静地继续：“确实如您所说。因此，就算过了零点，房间的主人也能从外面正常认证指纹开门。毕竟，在图书室看书而晚回房间的情况时常发生。顺便一提，零点之后，休息室的门、正面入口和厨房入口也会上锁。我零点之前会巡视休息室，如果有哪位快零点了还在那边，请尽快返回自己的房间。零点整，整座塔都能听到钟声，希望大家能以此为信号。”
“嗯……”尼可若有所思地扶着下巴，“也就是说，夜里得好好待在房里？防止访客离开房间，才是水银塔最大的安保措施吧。”
“不，没有那么直接……”索菲亚为难地摆摆手，“机关都是麦格努斯大人准备的，浅薄如我，无法揣测大人的真意。赛斐拉教会推崇规律的生活，这或许也是其中一环。”
“不，我无意挖苦。该说我是直肠子，还是不懂人心呢……总之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惹您不快，我在此道歉。”尼可低下头。
这世上居然有能向人低头的炼金术师。艾米利亚大为震惊。
“注意事项就是这些。虽然多少会给各位造成不便，但这不是‘规定’，而是水银塔的‘结构’，万望理解。以及，各个房间设有内线电话，有需要时请自由使用。”
索菲亚再次深深低头。
由“神之子”赫尔墨斯建造、“原初的炼金术师”麦格努斯改良居住过的特殊建筑水银塔在此存在已久，一众人无非借住，只能接受它的构造。
幸好不是强制实施非同一般的起居要求，只是比平常生活多了些注意事项。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夜行动物特蕾莎虽有不满，却没蠢到会在这种场合抱怨。她默默地聆听索菲亚说话。
“抱歉说了这么久无聊的话，我们马上上餐，请稍候。”
说着，索菲亚站了起来。圣骑士团四名成员也站起来。
“艾什顿主教，盛情难却，但我们就不必了。”
队长杰拉斯代表发言，透露出些许敌意。索菲亚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内情。她落寞地垂低眼睛，低喃了句“是吗”。
“没办法。如果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告诉我们，桑斯珀珀皮奇队长。”
“是桑斯科特！”
杰拉斯盛气凌人，率领其余三人离开休息室。周围充满尴尬的沉默。艾米利亚希望自己能说点话圆场，可惜他没那么圆滑。
就在这时，特蕾莎突然站起来，格外开朗地说：“主教！说来惭愧，但我肚子好饿！请务必让我帮忙上菜！如果可以，再给我多盛点！”
艾米利亚实在分不出她是少根筋还是在扮小丑。索菲亚面色一霁，微笑道：“嗯。我这就去准备。希望合您的口味——”
8
特蕾莎又在图书室地上摊着书读。
“唔……不吃肉没力气……”她突然嘟囔起来。
在对面看书的艾米利亚边想“又来了啊”边抬头，对垂头丧气的她说：“您就死心吧。赛斐拉教会禁止无谓杀生，在他们的设施里怎么可能吃到肉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