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除了吴飞，其他人都没有被劫财。”
“是啊！”
宋雪双手抱头，沮丧地看着车窗上的雨水。
赵云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楚楚从黑暗的客厅中走出来，笑着问：“烧烤好不好吃啊？”
“味道太重了，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
“那几个案子，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赵云飞和楚楚一起走进了客厅右边的次卧，楚楚靠在床上，他则坐在床边的书桌前。
“楚楚，你说我之前的推测是不是错了？我认为梅瑰的自杀和最近的几起案件有关，但是今天的调查又让我觉得好像并没有关系。”
“为什么又没有关系了呢？”
“之前，我认为所有的死者都与钱小丹举办的聚会有关，算上梅瑰，孟向明和梅瑰是参加聚会的人，吴飞、顾樊和罗晶晶是聚会后出现的人。但是经过调查，顾樊和罗晶晶并没有在聚会后出现，吴飞虽然出现了，但是之后又离开了。”
“聚会后和吴飞一起来找钱小丹的一男一女不是顾樊和罗晶晶，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钱小丹和宋伟都是这样说的，如果钱小丹说谎，通过宋伟我们可以证实，但是宋伟说的和钱小丹说的差不多。”
“万一宋伟和钱小丹串通好了，也撒谎了呢？”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撒谎呢？一个是吴飞相处了几年的前女友，一个是吴飞高中三年的同桌和好友，他们应该比我们更想找出凶手，他们没理由撒谎。”
楚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缓缓说道：“我怎么突然觉得这几个死者和钱小丹才最有关联呢。相比梅瑰，钱小丹认识他们每一个人，而且和这几个人关系都比较亲密。孟向明和钱小丹是高中三年的师生，孟向明的第一桶金还是钱小丹爸爸介绍的；吴飞和钱小丹是好几年的情侣，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顾樊和吴飞初中就认识了，肯定也认识钱小丹；而罗晶晶是钱小丹的闺蜜。”
“难道是钱小丹杀死了这些人？”赵云飞摇了摇头。
停职
2017年4月1日 星期六
当赵云飞远远看到警队外聚集的车辆后，他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靠近后，他才发现是大批的记者。当他试图驶入警队大院停车场的时候，有记者认出了挡风玻璃后的赵云飞。
赵云飞刚放下侧窗玻璃，无数个话筒像枪口一样瞬间对准了他。
“赵警官，请问去年的血族案之后，您妻子的死有没有对您造成重大打击？”
“赵警官，夏阳市是不是发生了重大连环杀人案？”
“赵警官，您目前的心理状态能否参与破案？”
“赵警官……”
赵云飞关上车窗，按着喇叭，几乎贴着人群驶入了警队大院。这样相似的画面，他曾经经历过，就在两个月前，后来他被停职了。
楚楚看着窗外的人群，小心地问：“云飞，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记者？”
“我也不知道，但感觉不像是好事。”
赵云飞走进大厅，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样。大牛刚好走出来，看到赵云飞后，喊了声：“师父，早。”
从大牛的语气中，赵云飞竟然听到一丝难过和同情。
“大牛，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早晨……”
大牛还没说完，卢辉就走了出来，他向赵云飞招了招手。待赵云飞走进办公室之后，卢辉立刻把门关上了。
“辉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卢辉走到窗边，看到远处的记者还没有散去。他拉上了窗帘，沉默了几秒后，转过身看着赵云飞：“老赵，你说实话，不要骗我。”
“说什么实话？”
赵云飞听得一头雾水。
“你……到底有没有从嫂子去世的阴影当中走出来？”
赵云飞愣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楚楚。
“早走出来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自己听听。”
卢辉打开了电脑。很快电脑里传来了赵云飞的声音，虽然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但是他仿佛在和另外一个人“交谈”，从“交谈”中可以听出，他称另一个人为楚楚。
赵云飞望向楚楚，发现她正吃惊地盯着电脑。
“云飞，谁把……”
“你先别说话！”
赵云飞伸手示意楚楚安静。
卢辉满脸惊恐地看着赵云飞，指着他刚刚伸手的方向问：“老赵，你……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辉子，这是谁干的？！”
“云飞，你不要生气，卢……”
“楚楚，你先别说话！”
赵云飞的语气比刚刚更重了，他再次朝着刚刚的方向看去，仿佛楚楚就站在那里。
“老赵，录音是真的？”
“有人在我的车里安装了窃听器！我不应该和楚楚聊案件细节的，但是楚楚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老赵！”
卢辉冲到赵云飞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辉子，你听我说，录音的事帮我保密，我后面会和你解释，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已经开始对凶手有所威胁了，所以他们才……”
“老赵，已经迟了！”
“什么迟了？”
赵云飞直盯着卢辉的双眼。
卢辉的双手从赵云飞的胳膊上松了下来：“局里都知道了，就连电视台和报社都知道了，今天一早，这些地方同时收到一个U盘，里面就是你车里的录音。上面让你今天去做心理评估，案子的事你暂时先别管了。”
“做什么心理评估！辉子，现在案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你知不知道，可能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我不能接受！”
“老赵，这是命令！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出事！”
赵云飞后退一步，低头看着自己，然后又转了一圈：“辉子，我哪里出事了？你看我像有事吗？”
卢辉走向赵云飞，紧紧地搂着他，眼睛里闪着泪花。
“老赵，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出现精神分裂了？”
赵云飞挣脱卢辉的手，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楚楚不会影响我工作的，这段时间楚楚在查案上帮了我不少。”
卢辉冲着赵云飞吼了起来：“楚楚，楚楚，嫂子都去世半年了，你根本就没有接受现实！老赵，不要再骗自己了，嫂子肯定也不愿看到你这样！”
赵云飞望了一眼楚楚，发现她正满眼泪水地看着自己，并不断地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赵云飞低下头，慢慢松开了手，随后他默默地交出了自己的配枪。
赵云飞从卢辉那儿拷贝了一份录音。他将车和手机都留在了警队，让刑技的同事帮忙找出窃听器，然后从警队的小门走了出去。在一个小巷子里，赵云飞将一张名片插入了墙上的裂缝中，名片上写着“夏阳市人民医院临床心理科主治医生丁建中”。
赵云飞仔细擦去尘土，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束鲜花放在一块黑色墓碑前。墓碑正中刻着“爱妻何楚楚之墓”几个字，右上侧是死者的影雕相片，照片中的人微侧着脸，微笑着看着前方，嘴角两侧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赵云飞坐在墓碑前的空地上，打开了一罐啤酒，苦笑着说：“楚楚，我又被停职了。之前被停职是因为有人辱骂你，我教训了他。这次是因为我和你聊天。你说有些人为什么会那么阴险？”
楚楚微笑着坐到了他的身边：“云飞，你不用管他们，也不要因为我和他们生气。你已经好久没喝酒了。”
“楚楚，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这份工作对我来说是不是没有意义？我忙着抓坏人，而有些人却忙着陷害我。”
赵云飞一口气喝下一罐啤酒，随后又打开了一罐。
“云飞，你的工作很有意义啊！你不是常说刑警的工作不只是抓坏人那么简单，还是在安抚和救赎灵魂吗。”
“安抚和救赎灵魂？我没那个能力。”
“你有！而且你也一直是坚持那样做的！”
看着楚楚脸上迷人的微笑，赵云飞伸手想触碰她的脸，却发现楚楚全身突然被绑了起来，满脸苍白地看着自己，嘴里喃喃地说：“云飞，小心。”
“楚楚！”
楚楚消失了，赵云飞的身边除了冰冷的大理石墓碑，并无他人。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赵云飞流着泪说：“楚楚，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有精神分裂症啊？你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我每天还能看见你，还能和你说话？”
赵云飞期待着楚楚回答，却只听到轻轻的风声。
“楚楚，你已经死了。是我害了你！为什么我能想到保护可能会被血族伤害的人，却没有想到要保护你？我为什么没有想到血族的人会把你抓去当人质？楚楚，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啊！”
赵云飞搂着墓碑，头紧紧地靠在墓碑上照片的位置，失声痛哭。
墓地里有不少来祭拜亲人的人，附近的两组人不约而同地朝赵云飞的位置望去，随后他们对望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并叹了口气。失去亲人的感受，来这里的人都懂，但也都无能为力。
赵云飞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才停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罐啤酒，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抱着墓碑睡着的，但是他此刻却隐约听见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唤他，这个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山谷。
“楚楚？”
赵云飞睁开眼睛，发现宋雪正蹲在自己身旁，满脸紧张地看着自己。
“飞哥，终于找到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宋雪自豪地说：“我猜的，我从卢队那里问到了嫂子的墓地地址。”
赵云飞努力想站起来，但是却踩到了地上的易拉罐又滑倒在地。
宋雪紧紧地拉着赵云飞的胳膊：“飞哥，小心点儿。这么多啤酒都是你喝的啊？”
赵云飞看了一眼宋雪手指的方向，地上全是空的易拉罐。
“飞哥，我第一次看到你喝醉的样子。”
宋雪说完把赵云飞再一次拉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嫂子长得好漂亮！那个梅瑰的眼睛和嫂子好像啊！”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赵云飞突然变得十分清醒。
“我说……”宋雪有点儿犹豫，不知道刚刚的话是不是惹怒了赵云飞，“飞哥，我没有其他意思啊，我看到嫂子墓碑上的照片就突然想到了之前我们看到的梅瑰的照片，我觉得梅瑰的眼睛和嫂子的眼睛长得好像，都十分好看，她……”
赵云飞打断她的话，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我真笨！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想到哪个啊？”
宋雪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你带手机了吗？”
宋雪赶忙在包里翻找，但是却找不到。
“糟糕了，我走得急，手机丢警队了。”
“干得不错！”
“啊？”
宋雪睁大了眼睛看着赵云飞，更加困惑了。
梅瑰妈妈打开门，发现门前站着的一男一女是之前来过的警察，连忙热情地邀请两人进屋。
虽然梅瑰家里采光很好，但是赵云飞却觉得明媚的阳光依然无法驱散笼罩在梅瑰父母心头的阴影。
“张阿姨，不好意思，我们这次又要打扰您了，又要勾起您痛苦的回忆了。”宋雪说。
梅瑰妈妈叹了口气：“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们早接受现实了。我也要感谢你们，感谢你们还记得梅梅。”
“张女士，上次有些问题我们没有想到，所以这次又来麻烦您，如果方便的话，您可一定要告诉我。”赵云飞说。
“有什么问题，您就问吧。”
“梅瑰去世后的这几年，有没有她的同学来家里看过您和梅先生？”
梅瑰妈妈摇了摇头：“梅梅是高中毕业那年夏天走的，她的高中同学都去念大学了，他们应该都不知道梅瑰已经不在了，所以这几年都没有人问起过梅梅。不过今年年后倒是有一个小伙子来过我们家，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日期还挺特别的，2月22号。那个小伙子说他哥哥以前是梅梅的高中同学，他是替他哥哥来看望我们的。”
“小伙子和他哥哥的名字，您知道吗？”
“具体叫什么不知道，但是小伙子说他姓高，让我们叫他小高就行了。”
“这个小高知道梅瑰出事了吗？”
“应该是知道的，小高说他哥哥生病了，不方便过来看我们，就委托他过来，他还说他哥哥高中的时候是梅梅最好的朋友。当时梅梅爸爸也在家，我们都很惊讶，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听梅梅说过她有处得好的男同学。我还记得小高上楼看到梅梅的照片之后立刻就哭了，他还说他们应该早点儿知道的。”
“后来小高还说过什么吗？”
“他后来向我们问了梅梅失踪前的情况，就是上一次你们问我的那些问题。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问的问题很熟悉，却愣是没想起来之前来过的小高。唉，自从梅梅走了之后，我和她爸的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那个小高还问了什么吗？”
“他还问了梅梅的墓地地址。”
“我觉得这个小高应该不是替他哥哥来看您和叔叔的，他自己应该就是梅瑰当年的高中同学和好朋友。”宋雪说。
“我和梅梅爸爸开始也是这样觉得的，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梅梅高中时候的男朋友，但是听他说话的口气又不像。他聊到梅梅的时候一直都是说梅瑰姐，而且感觉非常尊重我们家梅梅，完全不像是男女朋友之间的那种感觉。”
“小高长什么样，您还能记得吗？”赵云飞问。
“长得不丑，个子和您差不多高，浓眉大眼的，对我们两口子很有礼貌。对了，小高走了之后，我和梅梅爸爸发现梅梅房间的桌上多了两万块现金，肯定是小高偷偷留下来的。”
“小高后来有来过吗？”
“没有了，不过他说过等他哥哥病好之后会再来看我们的。说实话，我和梅梅她爸还挺喜欢这个小高的，虽然没见过他哥哥，但是觉得他哥哥应该也是一个不错的人。”
赵云飞和宋雪站在梅瑰家外面的护城河边上，这次已经看不见清理淤泥的作业船了。两人靠在水泥栏杆上，望着梅瑰家的方向。
“我被停职了，卢辉会直接负责这个案子，后面你也不要来找我这个精神病了。”
宋雪严肃地看着赵云飞，说：“飞哥，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说实话，我早晨也是听了录音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管其他人怎么看你，至少我听了录音之后更加敬佩你了！”
“敬佩我什么？”
“我敬佩你是这样有情有义的人！嫂子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会被你对她的爱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