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少同学,你在外科遇到顾樊的时候,认出他了吗?”
樊勇少点了点头:“当然,他和吴飞两个人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赵云飞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了樊勇少的身边:“勇少同学,我相信即使是现在,你也非常痛恨这两个人,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的人生轨迹因为他们发生了变化。”
“变化肯定是有的,但是也因为那件事,我找到了自己喜欢的职业,也去了自己喜欢的地方,我一点儿也不后悔。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的。”
赵云飞将手搭在樊勇少的肩膀上:“勇少同学,你在新疆待了好几年,会说维吾尔语吗?”
“还行吧。”
“那能麻烦你帮我读一段维吾尔语吗?我的一个朋友前几天发给我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试试。”
赵云飞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给樊勇少展示了一张写有一句维吾尔语的纸的照片。
樊勇少仔细看了看,随后读了出来并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里面只有一把车钥匙。”
“谢谢,维吾尔族文字看起来和阿拉伯语文字差不多。”
樊勇少将手机还给了赵云飞:“只是看起来像,但是两种语言差别很大的。”
“勇少同学,感谢你的配合,你现在可以走了。”赵云飞说。
“结束了吗?”樊勇少有点儿不可思议。
赵云飞点了点头:“后期如果有需要,我们可能还会麻烦你。”
“好的,那我现在回医院了。”
说完,樊勇少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宋雪,对于刚刚樊勇少所说的,你有什么想法?”
宋雪托着腮,轻轻地咬着嘴唇:“樊勇少看着挺安静,但有事情刺激他的话会立刻变得很激动,刚刚他说的一句话我觉得很奇怪,飞哥你估计也发现了,他说‘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感觉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但是故意瞒着我们。对了,你刚刚故意让他读一句维吾尔语,是不是想让那个买买提看看当时让他送信的是不是樊勇少?”
赵云飞摇了摇头:“送信的黑衣人肯定不是樊勇少,否则他读完那句话肯定会有所反应。但是,他肯定参与了!”
宋雪惊讶地看着赵云飞:“你怎么知道他肯定参与了?”
“我们再看一下那个药店的视频。”
赵云飞播放了从药店拷贝的视频,视频中的黑衣人走近摄像头的时候伸手拉低了棒球帽的帽檐。赵云飞将画面定格,随后慢慢放大。他指着画面中的人说:“刚才审讯的时候,通过樊勇少的细微动作,可以推测出他是左撇子,这个黑衣人当时也是用左手拉低帽檐的……”
宋雪打断了赵云飞:“用左手拉低帽檐不见得就是左撇子啊。”
赵云飞笑了笑:“我知道,我还没说完。虽然单凭这个动作不能判断黑衣人是不是左撇子,但是能肯定黑衣人就是樊勇少!”
“啊?!樊勇少就是那个黑衣人?怎么看出来的?黑衣人戴着黑帽子和黑口罩,监控也没拍到全脸。”
“你仔细看黑衣人的左手大拇指,能发现什么?”
宋雪盯着屏幕:“大拇指上好像有道伤疤。”
“樊勇少也有,而且位置完全一致。你还记得之前咱们去药店看监控视频的时候买买提说的话吗?他说两个黑衣人穿的鞋子不一样。当时我没太在意,现在想想,那天的黑衣人可能不止一个。”
“你的意思是那天参与吴飞案件的人都穿着黑衣服?”
“是的,买买提见到的黑衣人和后来塞钱的是两个人,这就是为什么买买提说两个黑衣人穿的鞋不一样的原因。”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把樊勇少给抓起来?”
“先别着急,不要打草惊蛇,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搜集线索,刚刚只是试探。接下来还需要查什么,说说你的想法。”
宋雪想了会儿,说道:“我们得确定樊勇少也有同样的黑外套和迷彩裤。对了,还有视频中那双鞋,那是重要的证据。还要查樊勇少最近所有的通信记录。”
“不错,不过别只查樊勇少,吴飞、顾樊和孟向明近半年的所有通话记录我们还得再仔细过一遍,把所有可疑的号码都找出来。”
“待会儿我们干吗?”
“你查樊勇少的通话记录,我再去一趟医院。”
“飞哥,还去医院啊?我们不是才从医院回来吗?”
赵云飞耸耸肩,语重心长地说:“这就是查案。”
到了市一院后,赵云飞先去了泌尿外科。从樊勇少的实习带教老师那里,他了解到樊勇少在12日下午四点左右请假提前下班了,请假原因是家里有些急事。樊勇少平时工作非常认真负责,老师也就没有过多询问。赵云飞又去了医院的监控室,他让工作人员调出了12日当日泌尿外科的监控,发现樊勇少那天穿了双和视频中黑衣人同样的黑色帆布鞋。他接着又让工作人员调出了四点到五点间医院各个出入口的监控录像,视频中樊勇少从医院南门的出入口走向路对面,用手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和离开科室和住院大楼时不同的是,他的手里多了个棕色的手提袋,但是看不到里面装了什么。赵云飞随后和医院的工作人员一起查看了此时间段内的其他视频,发现了一个送外卖的女孩右手拎着一大袋外卖,左手拎着棕色手提袋,后来女孩在门诊大楼前将手提袋交给了樊勇少。监控室的工作人员告诉赵云飞,那个女孩是附近一家酸菜鱼馆的,那家店的菜味道很不错,医院里的很多医生都从那家店点餐,那个女孩每天都会来医院送餐。赵云飞用手机对着监控屏幕录下了女孩把手提袋交给樊勇少的视频。
赵云飞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女孩,他将视频播放给女孩看。女孩看完之后,他问道:“还记得是什么人让你送的这个袋子吗?”
女孩点了点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我确实记得有人给了我二十块钱让我顺便把这个纸袋送给医院的一个人,说那个人会在门诊楼前等我。但是给我钱的那个人戴着口罩,看不清长相。”
“那个人是戴着黑帽子和黑口罩吗?”
“不是,没戴帽子,只戴了白色口罩,另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短发还是长发,大概有多高?”
“头发不长也不短,个子挺高,我好像只到他的下巴。”女孩一边说一边比画着。
赵云飞目测女孩大约一米六的身高,随后问道:“是不是比我还要高一点?”
女孩点了点头。
“你在哪里遇到那个人的?”
“就在医院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我经过巷子的时候被他叫住的。”
赵云飞让女孩带他去了那条巷子。巷子阴暗狭窄,周围并没有安装摄像头,巷口西侧是一栋正在施工的建筑,脚手架外面围满了绿色的尼龙网。
“那个人穿的衣服你有注意吗?”
女孩想了想:“上衣是一件黑色的卫衣,下面的裤子好像是一条迷彩裤。”
“那个纸袋里装了什么还记得吗?”
女孩笑着摇了摇头:“那倒没注意,我急着送餐,没太仔细看,好像是黑色的衣服。”
离开市一院后,赵云飞去了市政广场附近的赛德大厦,小摩单车的总部位于该大厦的二十楼。在那里,赵云飞调取了樊勇少12日下午离开医院后的骑行路线。随后赵云飞又立刻赶往东城广场,按照樊勇少骑行路线所标记的方位,很快就找到了附近的停车区域,位于一栋百货商场的前面。商场左边不远处是一条巷子,巷子的两侧全是老建筑。
赵云飞打开手机地图,发现这条巷子和之前买买提与黑衣人见面的那条巷子是相通的,不过之间隔有多条纵横交错的大小巷子。赵云飞按照地图上的路线来到之前的那家药店,又按原路线走了回去,随后他走进了百货商场。
回到警队的时候,赵云飞发现宋雪正拿着一沓材料等着他。
“飞哥,重大发现!你让我调查这几个人近半年的通话记录,结果我发现顾樊失踪的前两天,也接到过一个新疆号码的电话,于是我就查了,还打了电话给那个人。你猜是谁?我们见过的。”
赵云飞笑着说:“这还猜什么,来自新疆又是我们见过的,那不就只有樊勇少嘛!”
“是的,是的,那个号码是樊勇少在新疆的号码。你这边查得怎么样了?医院那边有收获吗?”
赵云飞点了点头:“看来我们需要再次邀请樊勇少同学来警队了。”
夏阳市刑侦支队审讯室。
樊勇少看完监控视频后,赵云飞说道:“勇少同学,这么快就又让你过来,我想你心里很清楚。你之前说你去了想去的地方,学了想学的专业,我想今年夏天你很可能会从事你想从事的职业。说实话,我们并不希望你的职业前途受到任何影响,所以这次希望你能够更加坦诚。”
樊勇少深深地低下头,然后哭着看向赵云飞和宋雪:“我会不会坐牢啊?我真的不知道他会杀人啊!”
宋雪看了一眼赵云飞,随后问道:“樊勇少,你说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樊勇少摇了摇头:“我真的不认识他,我也真的不知道他会杀人啊!”
“咱们先从那个电话说起吧,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顾樊?”赵云飞问。
樊勇少叹了口气,说道:“都怪我太冲动,就是那次电话之后我才和顾樊与吴飞的死扯上关系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宋雪问。
樊勇少看着两人,眼里闪着泪光。
“高一的事情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是那件事对我造成的心理阴影始终挥之不去。我做梦都没想到我在外科实习的时候竟然会遇到顾樊,刚开始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像顾樊,查了病人资料后发现他真的是顾樊,但是他并没有认出我。在手术台上我很想杀了他,但是不敢下手。后来我每天为他换药,写病历的时候,我都仿佛心在滴血。从病人档案里我查到了他的联系方式。他出院几天后,我实在受不了,所以就打电话约他出来单挑,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电话里他就对我吼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顾樊还和当年打我的时候一样暴躁。听到他的吼叫之后,我高一那年遭受的屈辱一下全从脑海里涌现了出来,我当时就发誓见面后一定要把他的牙打掉几颗。”
“你们单挑成功了吗?”赵云飞问。
“我约他7号那天晚上在夏阳山下的公园见面,但是我到的时候,发现顾樊并不在,等在那儿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穿着黑色的外套,戴着黑色的口罩,看不清长什么样,个子和我差不多高。他跟我说顾樊是他们的。”
“顾樊是他们的?这是那个人说的原话?”赵云飞问。
“是的,真是这么说的,而且更让我奇怪的是,他竟然是用维吾尔语说的,发音非常标准,就像那种从小在新疆长大的人说的维吾尔语。我问他是什么人,他说他叫幽灵。他说完就走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直到9号那天晚上,我的邮箱里收到一张照片,里面的顾樊坐在椅子上,双手被钉在墙上,手指全部被切掉了,嘴巴也被划开了。当时我真的快吓死了,我没想到他竟然把顾樊给杀了。我虽然很害怕但是也很兴奋,顾樊不用我亲自动手就被人杀死了。”
“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报警?”宋雪问。
“说出来,你们肯定不会相信,那份邮件是我自己的邮箱发给我的,而且等我再次查看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我自己也懂电脑,我尝试恢复,但是怎么试都不行,当时我就知道我遇到黑客了,而且是很厉害的黑客。就凭一张不存在的照片,我报警有意义吗?警察会相信我吗?”
“后来那个人又让你送钱去东城广场,你事前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赵云飞问。
樊勇少摇了摇头:“我是上午收到邮件的,说下午会有人送衣服和钱给我,然后让我在东城广场附近的一条巷子的墙里塞一百五十块钱,还给我发了地图和照片。邮件里的文字都是维吾尔文,还好写得比较简单,我能看懂。”
“樊勇少,你为什么要听那个人的安排呢?”宋雪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那个人替我杀了顾樊,我心里感激他。而且在邮件里,他也没说其他的,只是让我往墙里塞点钱而已,也没让我干坏事。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当时真的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个人后来是不是发了吴飞生前的照片给你?”赵云飞问。
“是的,照片里的吴飞被绑在一个水泥柱上,嘴巴被贴上了胶布,双眼惊恐地看着镜头。除了这张照片,我还收到一段录音。”
“你还收到了录音?录音内容是什么?”宋雪很是惊讶。
“录音里是一个中年男人撕心裂肺的痛哭。结合吴飞那张被绑的照片,我想那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吴飞他爸。吴飞爸爸边哭还边喊他,让他千万别死,说要带他去医院。虽然之前顾樊的死让我兴奋了很久,有一种复仇的快感,但是当我听到吴飞爸爸痛苦绝望的哭喊声,我反而希望自己没有见过那个黑衣人。”
“照片和录音还在吗?”赵云飞问。
“全部被自动删除了,就像之前的那张照片一样。我真的没有骗你们,之后那个黑衣人也没有再联系过我。真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直到你们来找我,我才知道这个梦并没有结束。”
“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的照片和录音?”
“12号晚上十点半,看完那张照片又听了那段录音之后,我几乎一夜没睡。赵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会杀顾樊和吴飞。我会不会因为照片和录音坐牢啊?”樊勇少说完之后再次痛哭流涕。
“孟向明的死,你有没有收到那个人的邮件?”
樊勇少用手擦干了眼泪:“没有,吴飞死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任何邮件了,那个黑衣人也没再和我联系。”
“那个黑衣人是怎么知道你和顾樊之间的恩怨的?”宋雪问。
“我也很奇怪,那事都过去好几年了。”
“你高一发生的那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五中的同学是不知道的,但是八中应该有很多人知道吧,至少我们班里的同学肯定是知道的。”说到这里,樊勇少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有钱小丹那个贱人在,班里所有人肯定都会知道的。”
赵云飞又问了一些樊勇少上学时的事情便停止了审讯,他和卢辉商量后,决定暂时不拘押樊勇少。樊勇少离开后,卢辉迅速组织了阶段调查会议。会议开始后,赵云飞让宋雪进行了阶段汇报,之后他开始介绍目前可能会有突破的地方。
“樊勇少提到,黑衣人对他说顾樊是他们的。通过这句话,我们可以确定这几起凶案背后肯定是一个团伙,不算樊勇少,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两个人,一个就是和买买提接触的那个,中等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另外一个是让外卖女孩送纸袋给樊勇少的那个,身高在一米八左右。不排除还有其他的同伙。另外,既然凶手知道樊勇少和吴飞、顾樊之间的恩怨,我觉得凶手当中很可能有樊勇少的八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