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廖静轩将话说完,司徒晟已经转身冲出了官署书房。

  廖静轩其实还有公事没交代完,一看他急急冲出去的样子,急得在后面喊。

  可惜转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再说冬雪回来,气呼呼地说那个司徒晟忙得不见人。

  如此无情拒绝,楚琳琅似乎也没太在意,只是下午去了京郊的宅院,继续安排仆人搬挪布置家具。

  因为这屋院甚大,大家也不必挤在一处。她特意将母亲安排在了正院,而她则住在比较清幽的西院。

  这样母女相隔一个带水池子的小花园,谁也吵不到谁。

  如此也要忙个几日,才能收拾出个整齐样子来。

  琳琅心知一时也收拾不完,索性先偷懒,招呼粗使现将东西搬入空置的房里,容得明日再收拾。

  她也是累极了,于是洗漱一番之后便倒在床榻上,偎着绵软的被子酣然睡着了。

  等睡到半夜时,也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听到门扉传来了动静,伴着吱呀声响,似乎有人推门而入。

  琳琅听着脚步声就知道来者为谁了。

  看来多日不见,他依然没有荒废翻墙的功夫。

  她白日搬家太累,半闭合着眼睛懒得动,等人影靠近了床幔,顽皮之心顿起,软糯糯地叫了声:“赵郎,怎么才来?奴家等你甚久了!”

  那人影立在床幔外仿佛得点了穴,立着不动,琳琅立刻略带惊慌道:“哎呀,奴家一时睡糊涂,叫错了人,你……是钱家哥哥吧?”

  看那人影紧绷了肩膀,琳琅又迟疑唤起了孙家的公子。

  这次,那人不待床榻上的软轿娘将百家姓念完,大力将床幔调开,拉着长音道:“楚琳琅!你到底约了几个?”

  楚琳琅看着男人英俊的脸上带着止不住的酸意,依旧戏瘾很足地惊慌道:“哎呀,原来是司徒大人,怎么办,你错过了时辰,这个点儿原也不该是你啊,这互相撞见可如何是好?要不一会,来人了,你去床下躲躲?”

  司徒晟实在是拿了这狡黠妇人没法子,只能坐在床边。

  他一路是骑马而来,可惜观棋那个笨蛋,居然记错了宅子,害得他绕了一圈,这个时辰才找到。

  手上的伤口已经在半路时简单包扎了一下,可司徒晟堵住的心,这一路都难受得慌。

  在不见面的这些日子,琳琅竟然糟了这么天大的委屈。

  而在这之前,他跟杨毅说的昏话还让她都听见了……

  扶着她的肩膀,司徒晟艰涩张口:“你这么气我,是在生我的气?我那日……”

  说到一半,司徒晟却说不下去了,因为琳琅就这么垂散着秀发,幽幽看着他,再充分的解释都变得难以出口。

  那日当着杨毅的面,说出了撇清关系的话的是他;这些日子以来,为了避免杨毅察觉琳琅的重要性,选择避而不见的也是他。

  而且最要命的是,琳琅这些日子来竟然遭受了这么多如惊海排浪的委屈,而他却置身事外,只让她一人在烹油里煎熬。

  当知道了知道楚琳琅受了多大的委屈的那一刻,司徒晟只觉得一把烈火在烧灼他的心肠。

  他曾在心中暗暗发誓,绝对不让她再遭受别人的白眼歧视!

  可是没想到,这份天塌地陷的委屈,竟然是因为他不能给琳琅一个见光的名分造成的!

  想到这,司徒晟难受得想要狠狠扇自己的耳光。

  事已至此,他有什么可解释的?便是任着她打骂就是了。

  只是有一样,楚琳琅若想像撇掉周随安一般,跟他一刀两断的话,绝无可能!

  如此想定,司徒晟看着楚琳琅,声音低哑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楚琳琅可没有那么多的升堂问案的心思,素寡了这么多天,她老早就想吃荤了!

  现在人就在她的床边,还带着愧疚隐忍的表情,眸光闪动,薄唇颤抖,还真是……秀色可餐啊!

  所以楚琳琅伸手扯住了男人的衣领子,很没有耐心地将猎物扯上了床,用唇封住了男人未尽之词。

  司徒晟这一路心里都是沉甸甸的。这女人若误会了他,会有多么恼恨决绝,想也能想得到。

  他甚至做好了被琳琅破口怒骂,一顿花拳耳掴的准备。

  可是从入门那一刻起,这个女人又是不按常理出牌,她先是杀人诛心,差点喊出一本百家姓的情郎出来。

  就在他等着琳琅的雷霆怒火,满腹委屈时,这女人又似火炭一般,投入了他的怀中,热情的亲吻毫无芥蒂可言。

  司徒晟吃不准她的路数,只能伸手捏住她的肩膀,将急色的女人扯远些,迟疑道:“你这是何意?”

  楚琳琅拧起细眉,这事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人今天怎么这么不识趣?

  可她随后一眼扫到了他受伤的手,戏谑之情顿消,只是“哎呀”一声低叫道:“你的手怎么……”

  这次司徒晟总算醒腔不再问那些蠢问题了,只是再次将人揽回自己的怀里,以薄唇封住可她的问话,彼此的衣服纷纷脱落,在地面缠绕一处。

  如今买了新屋宅,离得人甚远,楚琳琅也是肆无忌惮,勾着他的健壮的脖颈热切回吻。

  整日忙碌时倒是想不起,可是如今嗅闻着他身上的麝香味道,所有的燥热欲念便全部勾起,如腾腾山火,一发不可收拾。

  高价买来的大床不负她之所望,身下厚厚的羊毛毡,软绵绵地卸去了大半力道,便不必再被压得腰疼。

  一场酣畅淋漓的情浓之爱后,司徒晟心满意足地搂着豆花软轿娘,却也琢磨出滋味。

  这楚琳琅的反应跟他料想得完全不一样,甚至没有一句委屈指责……

  难道……她真的只是贪了他的身子,丝毫不曾走心,也不想跟他的未来,是“逢场作戏”罢了?

  想到这,司徒晟可不想囫囵了过去,只腾得坐起身,问楚琳琅是什么意思。

  楚琳琅撑得酒足饭饱,正准备擦擦嘴,翻身窝在司徒晟的怀里美美睡上一觉。

  可谁想,却是男人一脸严肃地要找她算一算帐。

  于是她便跟没有骨头般,窝在男人的怀里,用手指摩挲他略长了胡茬的下巴摩挲,然后心不在焉地听他说。

  当他问她为何不气的时候,楚琳琅纳闷道:“我为何要气?我听得清楚,那人就是你的父亲杨毅,难道我还指望着你拉着我去跟他相认,自然是要跟我撇清关系喽?”

  司徒晟一怔,他没有想到,琳琅居然明白他当时那么说的意思。

  琳琅却恨恨道:“幸好夏荷掉了东西,我才醒腔拉着她走。不然听了他的话,真是气也要气死了!真恨不得冲过去,帮着你骂一骂他。他与你这么久未见,见面竟然都是指责,他也好意思说出口!就是因为当时没郁气发出去,我气闷了好久,每次想起他那么对你,墩地的时候都恨不得给那男人一拖把头!”

  司徒晟彻底愣了,原来冬雪跟观棋说大姑娘这几日生闷气,原来在生他父亲的气!

  那她真的不介意他说的话?

  楚琳琅低低道:“我也是才明白,你以前收了那边的来信,为何会气得自残,原来你的母亲被他用来拿捏你。你这么说,无非也是不希望我如你母亲一般,落入他的手中。若是能为这个生气,你也是太小看我了吧?也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忍着这么久没去找你,直到我买下了这里,此处清幽,能避开京城纷杂的耳目,才让冬雪找你,想着在这宅子里相见一面……”

  司徒晟愣愣地盯看着怀里的女人,低声道:“是我害得你这么些日子来,受了人的非议,又被太后贬斥,就连女学也……”

  琳琅此时已经起身,从一旁的小几上翻出了药箱子,替司徒晟的伤手重新抹药包扎。

  “只有冤枉的人被人非议才难受。可我跟你的确不清不楚,当时又因为误会廖夫子仗着年长诱拐女学生,一时气愤失了礼节。让人说了两句又能如何?只要她们不在我眼前说,我照样穿衣吃饭,并不碍事。至于宫里和女学,那原也不是我该去的地方,如今不去,倒是落得轻省。”

  看着琳琅若无其事的样子,司徒晟沉默了。

  她总说自己读书不多,跟那些名门小姐们比起来,欠缺了诗书风雅。

  岂不知,只她这一份宠辱不惊的从容气度,就连他这样一个昂扬男儿都自愧不如。

  这个从小跟他一样,在苦难里泡大的女子,却在这艰辛的生活里,如向阳花般,一直保持着蓬勃的朝气和野草般的韧劲儿……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是何其不幸,接二联三失去挚爱之人,只怕这一辈子都要如见不得光的鼠,隐姓埋名地活着。

  可是现在他才知,上苍对他也是有一丝仁慈的,在无尽而无望的苦难之后,却赏给他弥足珍贵的这一点甜。

  这么可着心意的女子,如今却是他的!可他却连让她名正言顺的名分都给不得,还要让她在那些恶毒妇人的嘴里被糟践……

  想到这里,司徒晟再次猛然将她搂紧,低低说道:“琳琅,我们成婚吧!”

  这一刻,所有的理智都烟消云散,他只想给琳琅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她成为他的妻子,不再跟人们嘴里那些莫名其妙的男人名字扯上关系。

  琳琅也愣了,她没有想到司徒晟居然开口提出了这么荒诞的建议,不禁失笑问:“司徒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司徒晟却已经想清楚了,他沉声道:“虽然不能立刻成婚,却要签下婚书,以后该有的婚书聘礼,都要有,只这般,又是委屈你了……”

  楚琳琅哪里是觉得自己委屈,而是她觉得司徒晟是疯了。如今她们相处得好好的,为何要谈婚论嫁?

  再说了他跟自己签了婚书,若是以后再遇到了合他心意的女子,还是如何是好?难道他不怕落了把柄在自己手上?

  他虽然以前说过不喜欢孩子一类的话,大约是情浓时,逢迎着她,都是不作数的!

  于是楚琳琅立刻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表示她是真的不想嫁人,天色也不早了,要不然大人还是赶紧穿衣起身吧。

  偶尔走一走夜路,对人的脑子好,正好吹吹一路的凉风,变得清醒一些。

  司徒晟也不想听楚琳琅说着这些,只转身倒卧在她的羊毛毡的大床上,拖着长音问,如此急切地赶着他走,可是一会还要私会“赵钱孙李”?

  楚琳琅笑着捶打他,却被他大掌一握手腕,很是丝滑地再次拉拽进了被窝子。

  那日,直到清晨,楚琳琅才将黏腻的司徒大人送走。

  而过后,楚琳琅也浑然没有将司徒晟的话放在心上。

  人在情浓的时候,总要说些甜言蜜语,与司徒晟成婚这这件事,实在是渺茫得成不了真。

  以至于,她这一日被司徒晟邀约出城,却在湖边的凉亭里遇到了齐公与廖静轩时,还有些懵然,不知状况。

  原司徒晟邀约了这二位做了个鉴证,要与楚氏先缔结了婚书。

  毕竟他还有“孝期”在身,不能立刻成婚。

  不过在守孝时,与中意的人先低调缔结婚书,孝期之后再成婚,是民间许多人的做法。

  司徒晟请来的两位见证婚约的主事人,便是祭酒齐公,还有好友廖静轩。

  他请这两位也是有深意的。

  一则齐公德高望重,二则他为人诚信,一旦应下,绝对能替两位新人保密。

  而请廖静轩来,则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毕竟外面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妖言,便说廖静轩也垂涎楚琳琅。

  他若能到场,正好可以跟齐公解开误会,为楚氏正名。

第85章 签订婚书

  其实祭酒大人也跟司徒晟一样, 忙于国事,之前并没有听闻过关于楚娘子的传言。

  那些后院妇人的事情,过不到他老人家的耳朵里。

  如今听了司徒晟提及, 才略略知道了些。

  这些没根没尾的谣言, 听得齐公眉头一皱。

  先不论楚娘子的人品,那廖静轩绝对是个坦荡豁达的君子, 压根不可能失心疯, 与人争抢女子。

  司徒晟待这位楚娘子倒是爱护有加的。如今听司徒晟解释,自己早有迎娶楚娘子的心思,也是水到渠成。

  奈何他正在孝期,不宜婚娶, 这才一直不提。

  这让齐公暗暗点头。要知道司徒晟如今在京城里也算得炙手可热, 他若想攀附高枝,娶个出身不错的姑娘, 是轻而易举。

  然则, 他却独独钟情于一个下堂小妇, 甚至愿意许她姻缘,那这绝非色迷心窍,而是深思熟虑过的。

  都说择妻能看出一个男子的真正品行。只能说, 这个小子再次出乎了齐公的意料。

  那个楚娘子, 的确和那些见识短浅的妇人不同, 司徒小子,目光颇有些独到啊!

  齐公虽然不曾与人证婚, 但今日也要破例一次,做了司徒晟和楚娘子的见证媒人。

  所以, 从头到尾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的, 便只剩下了楚琳琅。

  她听着司徒晟非常坦诚地跟祭酒大人表示了自己想要迎娶楚氏之心。

  奈何孝期未过, 所以他便想私下与楚氏定婚,许她一份承诺,待得孝期之后,再正式娶她为妻。

  这让琳琅急得在一旁直扯他的衣袖子,想要止住他的疯话。

  可是司徒晟却向她投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还低声道:“齐公百忙中抽空不容易,有什么话,一会再说。”

  楚琳琅刚想说“一会说就晚了”,可廖静轩又接口说起来。

  廖静轩倒是很会说话,他向祭酒大人轻描淡写地解释了自己那日实在是跟司徒大人在政见上有些不和,所以才发生了争吵。

  楚娘子好心从中劝解二人,以至于有些拉扯被人看到,产生了误会。

  总之,争吵是有的,至于是跟谁,廖静轩可没说太清。

  但是要瞎编他跟楚娘子之间有什么情爱纠葛,那真是扯了他娘的王八蛋了。

  当时司徒晟的马车走后,廖静轩是后走的。

  他倒是看见了从竹林里走出的一干人等,其中也有祭酒大人的儿媳。

  所以廖静轩觉得有必要跟祭酒大人解释清楚,请他代为转告,莫要让华夫人她们误会了。

  齐公听到了华氏那时也在,脸色有些微微不好看,一下子明白了司徒晟找自己来作见证的缘由。

  若谣言真是从儿媳那传开的,他这老脸还真没地方摆,待得回去,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

  至于楚琳琅,在廖静轩解释了之后,只能哑着嗓,干瞪眼,跟在司徒晟的后面。

  她有些明白,原来司徒晟安排这个局,是要替她和廖静轩澄清这谣言。

  但是澄清谣言,应该也不用真定下劳什子的婚书吧?而且司徒晟还要祭酒大人见证,日后反悔起来岂不啰嗦?

  可她偷偷拉扯司徒晟的衣袖子时,司徒晟却再次用眼神暗示她稍安勿躁,全听他的便是了。

  她觉得司徒晟必定有后招,干脆静默不言,等着司徒晟安排就是了!

  秉承着对司徒大人的信任,楚琳琅就听着三人你来我往,一顿攀谈后,齐公拿出了两份婚书,按照大晋传统,说了一通祝婚致辞后,便让二人分别签字按手印。

  楚琳琅还等着司徒晟的后招呢,便用眼睛惊诧地暗示司徒晟,表示再不反悔,可就要签婚书了!

  司徒晟却依旧用他那低沉迷人的声音道:“快,先签了,不要耽误了齐公的时间。”

  楚琳琅有心说“不”,但是手却稀里糊涂地拿起了司徒晟递过来的笔,在婚书上签了名字,还按了手印。

  司徒晟也是如此,不一会两份漂亮的婚书便签成了。

  除了两位准新人的名字外,祭酒大人和廖静轩的名字也在那婚书之上。

  也就是说司徒大人正式从她楚琳琅的“姘头”,变成了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证婚人各自回去后,楚琳琅被司徒晟牵着手一路往马车走去。

  四下无人,楚琳琅终于可以好好问他是何意思了:“司徒晟,你疯了啦?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地与我定婚?”

  司徒晟觉得她骂得对:“定婚是简陋了些,不过我在孝期,就算订婚不算违制,也得低调些。等以后你我成婚时,我定然给你补全了礼数,绝对不叫你受委屈。”

  楚琳琅哪里是要跟他说这个?

  她急切道:“若是想要澄清谣言,直接跟齐公讲便好。你这么贸然与我定婚,以后若想要反悔,岂不是麻烦得很?”

  司徒晟继续安抚她道:“你放心,齐公是我祖父的挚交。他虽然并不知我身份,可因为我的求告,他会对外保密你我定婚之事。倘若哪天我东窗事发,他看在我祖父的情面上,也绝不会将你我的婚约说出去的。”

  司徒晟的意思很清楚,请齐公是因为他嘴紧。所以楚琳琅就算跟他定了婚,也不必担心日后受了牵扯。

  毕竟婚书一式两份,在他们各自手上,不必担心被人握了把柄。

  难不成司徒晟以为她着急,是怕将来受了他身世的牵连?

  楚琳琅真是要被他气死了,用力晃着他的胳膊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你这样,只会让我愈加贪心。若……若你将来再遇到个好的,我却不肯放手,你岂不是要后悔吗!”

  司徒晟皱起浓眉:“我怎么可能会后悔?你会吗?”

  楚琳琅并不想跟他争吵,她也想平心静气地说话,但是就是平心不下来!

  不管这个男人再怎么城府深沉,在婚姻一道上,他只是个清浅的新手。

  她出入了一遭婚姻,有必要跟这个愣头青讲清楚这里的厉害干系。

  “是,你现在是喜欢我!因为我容貌正好,身段可人。但女人的容貌是最不持久的。等到我年老的一日,眼角堆砌了皱纹,再不鲜活灵动。那时候,你就会发现我这貌美的皮囊下,不过是个市侩俗气到极点了的妇人。我看着似乎八面玲珑,其实私下里,脾气一点也不好!我听不懂你引经据典,也不懂诗词歌赋,每日只会在你枕边絮叨又赚了碎银几两。更可怕的是我还善妒不容人纳妾,更不能生养。也许你无意中跟哪个女子多说一句话,我都会猜忌多疑,疑心你琵琶别抱。到时候,你我之间就是无穷无尽的争吵!现在这般自在相处……哪里不好?你为何非要娶我,然后将我逼成连我自己都厌恶的样子?”

  楚琳琅越说越是激动,声音也越发的大,说着说着,她好像已经预见了未来,曾经亲昵的两人相顾无言,两厢厌憎的场面。

  一想到那样的情形,她的泪水,也如决堤的溪流一般,蔓延流淌而出。

  最后哽咽着,她努力平心静气道:“不过还好,你我只是签了婚书,放心我不会拿这张纸当真,过几日,你再将齐公和廖夫子找来,解了婚书便是……”

  本以为跟周随安和离了这么久,她早就走出来了。

  可就在方才,她跟司徒晟剖析着漫长婚姻的可怕时,她才发现八年的婚姻竟然在她心里烙下了这么多不可磨灭的伤痕。

  她当初从周家走出来时,看上去十分坚定,可是前一次姻缘造成的伤痕并没有抚平。

  无论她在人前多么的开朗健谈,但是那个在八年的婚姻里,越发自卑的楚氏,一直扎在她的心底,在心情低落时,就会破芽而出……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整个人却被司徒晟紧紧拥入了怀里。

  司徒晟能感觉到怀里绵软身子在微微战栗。

  他也没有想到,与他签订婚书,竟然让楚琳琅如此的恐慌,并且扯破了她心底的疮疤。

  “这婚书要锁住的并不是我,而是你!是我的错,不该恐慌着你会抛弃我而去,便逼迫你签下这婚书。不过,你为何要这么菲薄自己?你若真这般一无是处,那倒好了,我也不至于为你牵肠挂肚,怎么都放不下!”

  说到这时,司徒晟忍了又忍,还是败在了她满是泪水的双眸里,只能更紧地拥住了她。

  这是在他少年梦里魂牵梦绕了几许,本以为今生无缘的丽人。

  如今好不容易能含在嘴里,岂能任着她轻易再转舵了。

  是他太自私,为了这一份落地的确定感,逼迫了她。

  由此可见,他的确流淌着杨毅的血脉,骨子里就是这般自私自利!

  可就算这样,执念太深,他笃定要不管不顾地坏这么一次,就算她并不想嫁给自己,他也不想放手。

  楚琳琅向来不会沉溺在悲切的情绪里太久。她哭了这么一遭,也是方才心里彷徨的委屈一时满溢。

  可现在,她被司徒晟抱在怀中,温言哄着,突然觉得心里似乎安稳了不少。

  她也是的,干嘛想这么远?不过是签了婚书,就像她说的那样,说不定一年不到,两个人的新鲜劲儿都过去了,那婚书便自可作废了。

  她干嘛要杞人忧天,害怕天塌地陷?

  哭过以后,委屈劲儿消散了些,整个人就变得很现实,她抽噎着鼻子想:虽则不作数,但起码是签了婚书的,光有文书怎么成?但他的银子都在我这,我都不好意思跟他要聘礼了,如此一来,这么轻松跟他定亲岂不是赔了?

  不过司徒晟并不知琳琅的心思已经转到钱银那里去了。他最担心的是琳琅变卦,想要废了婚书。

  看着怀里的人不再抽泣,又转着眼珠不知在想什么。

  司徒晟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小锦盒,从里面取了一对玉镯递给了楚琳琅。

  “这是我祖母传下来的信物,原本是给了我母亲的,不过她那时犯病,戴不得这东西,便一直由我来保存,如今这东西该由你来掌管了。”

  琳琅低头看着这对老玉镯子,光滑的玉面,是被几代人肌肤盘磨出来的温润玉皮。

  这可不是真金白银能轻易买来的,她也终于有些体会到司徒晟要娶她的决心是多么认真了。

  这对杨家祖传的玉镯,就是司徒给她的定情聘礼,玉镯子的寓意分量,千金难换!

  司徒晟看琳琅不肯戴上,只是以为她还在抗拒跟自己定亲,忍不住捏住了她的肩膀:“琳琅,你已经在婚书上签字画押了,难道还想反悔?”

  琳琅正用帕子擦拭着老玉镯子,听他这么问,赶紧将镯子戴着了手腕子上:“你请的证婚人可是大晋堂堂祭酒大人,又不是小儿游戏拜堂?哪有朝令夕改的?起码得让我戴戴两日再要!”

  司徒晟可不爱听她气人的话。她若这般,也不必等她人老珠黄的那一天,司徒晟保证能在琳琅青春貌美时,被她活活气死!

  琳琅这时已经戴好了镯子,再伸手挽住了司徒晟的胳膊,恍如重新认识一般,上下打量着她这位新出炉的未婚夫婿。

  这姘头与未婚夫君的感觉是不一样啊!

  虽然眼前之人,是睡过了几遭的,可现在再看,似乎朗目剑眉,又比从前俊俏了几分!

  既然签了婚书,在婚书没有作废前,她是不是可以理直气壮地拥有他了?

  至于对姻缘的恐惧,倒是可以暂且放置到一旁。

  楚琳琅向来不是杞人忧天的性子,至少司徒晟现在是真心实意地要娶自己的,有了这点,就足够琳琅鼓足勇气,再往前走上几步了。

  那天司徒晟陪着琳琅回到了京郊别院,跟孙氏也禀明了自己与琳琅签下婚书的事实,只是他碍着“孝期”,此时不宜大肆宣扬,待得时机合适时,他会三媒六娶,正式迎娶琳琅。

  孙氏听得是目瞪口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直到司徒晟拿出了有祭酒大人做证人的婚书,孙氏飘忽的双脚才算稍微落地。

  司徒晟向未来岳母奉了一杯孝敬茶水,便匆匆而去了。

  毕竟他现在公务缠身,能抽出半天来,已经是不易,等人都走了,孙氏还是没有恍惚过神儿来。

  她还有些不信地问琳琅:“司徒大人当真要娶你?”

  琳琅微微一笑,摩挲着腕子上的镯子,柔声道:“娘,他这么大的人,难道还会弄张假纸糊弄你我不成?”

  “可你……”

  孙氏想说女儿不能生育,可话到嘴边就吞咽了回去。

  这是女儿的疮疤,所以她不能主动提。

  琳琅也知道母亲在担心着什么。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他说夫妻之道,并不是单单为了繁衍子嗣,若能与我相守一生,不要孩子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