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岭南的时光,才是她一生最明艳的回忆, 所以她宁愿将自己封存在那段记忆里, 到死都不会想要出来吧?
这是她这辈子最惨痛的经历, 至于她的儿子,代表的是婚后的一段痛苦的回忆,只有当他和那段记忆都不存在,才会让她忘记自己的痛。
司徒晟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是琳琅教给她的法子。
她说过,无论遇到多么难过的沟坎,都不要太为难自己,觉得难过了,就深呼吸,顺便将自己抽离出来,他并不是没人心疼的。
他若情绪失控,琳琅会心疼的……
不过杨毅此来,却并不是要跟儿子嘘寒问暖,闲话家常的,他冷声问道:“我不是一早就交代你要照应太子吗?为何你偏偏要拆他的台?”
当初他派出给儿子通信的密使,最后却被儿子暴打了一顿,而他的吩咐,显然也被这个逆子抛到了九霄云外。
司徒晟此时已经微微调整好了情绪,可以毫无感情地回答道:“当初祖父一力主战,可泰王却为了保存自己所谓的兵力,一力议和。而太子当时初立储君,因为他外祖也主张议和,与我祖父政见相左。为此不惜设下重重阻力,前线的战士杀敌,后方的群臣却为了自己的蝇头之利勾心斗角。若不是他们,祖父何至于战死沙场?你却与太子交好,助荆国为虐。祖父的惨死,你是都忘了?”
他的话音未落,杨毅已经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忘掉仇恨的是你这逆子吧!是谁任人唯亲,疏远我父亲的?又是谁下令诛杀我杨家满门的了?是你现在敬奉的狗皇帝!如此血海深仇,我一刻都未敢忘记!对不起我杨家父子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倒是你!居然一心一意替那狗皇帝做起事来,次次忤逆着我,是何意思?”
司徒晟脸都被打歪了,他慢慢转头,用森冷的目光瞪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道:“我祖父给我起名叫‘戒行’,就是因为让我牢记,不可学你,做个恣意妄为,自私自利之人。是你不顾祖父劝阻,私定终身,娶了我的母亲,却不能有始有终地待她。是你用杨家的清誉换来了苟活的机会,是你违背了杨家的祖训,害得杨家满门抄斩,背信弃义!连结发妻子也能辜负的人渣,也配跟我摆父亲的款?”
杨毅气得不行,还要伸手打。
可这一次,他的手腕却被司徒晟一把钳住,那狠绝的力道,捏得杨毅忍不住闷哼一声。
这小子,真不是上次见的那个干瘦的小毛头了!
他长得与温氏很像,可骨子里的拧劲儿,还有盯人看的那股子气场,倒是跟逝去的父亲如出一辙……
杨毅此来,并不想教训儿子。
所以眼看着说不过儿子,他便狠狠甩手,隔开了儿子的钳制,开口道:“如今荆国已经变天,安谷可汗继承大位,当初下令斩掉你祖父头颅的荆国贼子,已经被我亲手诛杀。我可不是你,安居在大晋的享乐都城里,满心只想着升官发财。”
司徒晟并不为所动,冷笑一声:“怎么杀了一个可汗,你就觉得良心安稳了?还是你以为没有你,我就荡不平荆国的部族,一雪前耻?”
杨毅却觉得这小子不过是在说些大话。他如此费心专营,游走在诸位皇子之间,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户部侍郎。
一个小小文官,有何左右乾坤的本事。他当初费心找人给他改名换姓养他,原也没有太指望着他。
不过他倒是有些读书的天分,竟然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可若不能为他所用,也是废棋子一枚。
废棋也就罢了,他偏还处处与自己作对,满身的逆骨!
逆子不肯听话,频频搅乱自己的布局,杨毅不能不出来敲打一下他,让他认清一下形势。
眼看说服不了儿子,杨毅干脆冷冷说:“太子如今的地位不可撼动。他已经扳倒了四皇子,你就不要再生是非了。我如今也不指望你能有什么用,只要不给我捣乱,我便谢天谢地。至于你,听说最近一味沉浸在温柔乡里,不思进取,那个叫什么楚琳琅的,听说还是个成过婚的妇人,为人泼辣粗俗,你荒唐起来,比当年的我还过犹不及……怎么?你也疯了,想要娶这样女人当老婆?”
司徒晟眯了眯眼,显然杨毅在他的身边安插了眼线,居然知道他跟琳琅私下里的交往!
他并不想再有什么软肋被捏在杨毅的手里,更不想琳琅也像母亲一般,落入他的手里。
所以他干脆撇清关系,冷冷道:“除了这些妇人八卦,你还有什么正经要问的?我不像你,离了女人便不能活,更不会乱娶些逢场作戏的女人……”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巷口转角。居然传来“啪嗒”声响。
司徒晟和杨毅互相对视一眼,一起朝出声的地方奔去,不过他们到时,那偷听的人已经不知拐入哪个交错的巷子里了。
司徒晟原本想要追赶,可在看到地上落的有些眼熟的公文布包时,却堪堪停住了脚步,弯腰将布包捡起,拢入了袖子里
就在这时,去了一侧胡同查看的杨毅折返,低问:“你这边看到是何人了吗,为何不追?”
司徒恒却淡淡道:“就是路过的醉汉,已经走远了,不必横生枝节,你走吧,一会巡城的便要来了。”
杨毅并不太信司徒晟的话,不过若被人知道了出身秘密,最麻烦的还是司徒晟,所以他应该有分寸如何保密。
杨毅这次,是随着荆国的使节团而来,一会还要折返回驿馆,也不能在此处耽搁太久。
他再次看了看这个长得与他一般高大的儿子,十分干脆的转身离去。
不过,他的确有些好奇,那个属下探听到的楚娘子,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看来有必要探看一下司徒晟和那个女子的关系……
想到这,他冷笑了一下,便消失在了夜雾里。
在杨毅走后,观棋担心地看着主子。
方才杨毅将军说得话,太杀人诛心,他怕主子再次陷入低沉的狂怒里。
不过这次,主子的反应却有些微妙,他虽然也是被杨毅勾起了万丈怒火,可更多的却是一股子说不出的郁闷。
等看清了司徒晟从袖子里抽出的布包。观棋也暗叫一声坏菜了!
因为这公文布包,好像是他粗心大意,方才遗落在了楚娘子的院子中啊!
难道……是楚娘子怕大人落了公文不好办公,所以特意给大人送来,路过此地,却不巧听到了大人方才跟他父亲的对话?
他家大人方才说了什么?
哦,好像是有一句“不会乱娶逢场作戏的女人”……
想到这,观棋十分同情地望向他家大人,只祈祷那位娘子不是个听“话尖”的,可别什么都掐着新鲜的听啊!
想到这,他低声问道:“大人,要不要现在就回去解释一下?”
司徒晟却摇了摇头,杨毅方才应该是从琳琅家的门口一路跟踪,等在此处拦住他的。
若猜得不错,他一定是跟着荆国的使节团来的。每次这些使节团来,必定还要混入许多便衣的爪牙。
说不定琳琅的家门口此时依然有暗哨盯梢。
若是自己此时回去,便显出了他对琳琅的在意。
这等要命的弱点,绝不能让杨毅察觉。既然如此,最近的日子,他都不能再去找她了。
想到这,他暗自捏了捏拳头,再次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自己的府宅走去……
到了转天,朝中的文武大臣才知,原来荆国的新可汗派来了使臣,昨夜就已经入城了。
这次使节团来,一是解释绿洲女学被袭击的事情,并非出自荆国王帐之手。
二则,是要继续商谈边关开市的事情。
毕竟边关平和,是两国之向往,若是仁帝不想平和开市,那么荆国也有其他法子撬开边关城镇的口子。
毕竟当年负水一战,荆国可不是战败的一方。
而且安谷即位,想要大展宏图,急需大晋源源不断的铁器物资。
可是闭市之后,边关的贸易无法正常展开,就在最近这段时间里,边关几个要塞,频繁发生与荆国人的摩擦冲突。
起因都是不甚起眼的小事,诸如几只羊跑越界了一类的,可最后都能演变成双方械斗,最后地方的军队加入,兵戎相向。
懂行的人都知道,这是边关战事又要起来的征兆。
四皇子受静妃的牵连,被陛下贬黜,已经去了穷乡僻壤,若是安分些,还能当个终老藩王。
而跟荆国一向关系甚好的太子,再次得以启用,接待荆国来使。
没有办法,晋朝无良将甚久。虽然司徒晟前段时间主导的职田整改,让国库充盈了不少,但若举兵作战,还是囊中羞涩。
此时仁帝只想安稳朝堂,做个几年守成的太平天子,若此时两国关系真的恶化,后果不堪想象。
所以就算前段时间,闹出了荆国劫持大晋贵女的丑闻,两国关系转冷,仁帝也得好酒好肉地招待这些使节。
一时间,京城的街市上,往来的荆国人也骤然多了起来。
就连楚琳琅的铺子里,也有不少荆国人光顾。
只是铺子的生意虽好,铺子的掌柜却有些臊眉耷眼,不甚喜乐的样子。
夏荷一般摆着货架子,一边有些担心地看着正在咚咚咚墩地的大姑娘。
她方才要帮大姑娘的忙,可大姑娘却不让,非要自己墩地。
可看她的架势,不像是擦地,倒像是拆地。
不过也难怪大姑娘气不顺,换成是她,恐怕要被气哭了的。
就在前日,司徒大人来家里吃饭,等她们吃饭走人了,大姑娘才发现他落了公文布包。
因为怕耽误他的公事,大姑娘又不放心别人送这些要紧的文书,便领着她,提灯去送了。
走了一半时,正好看见街边有卖糖水的摊子。楚娘子让她买些带着,正好顺便给司徒大人送去解酒。
夏荷买糖水的功夫,楚娘子便到了对面的街上等。
等夏荷买好了糖水,一转头却发现大姑娘不见了。
等她急急去找,才发现大姑娘正站在一处极其僻静街角,还熄灭了手里的灯,转头看到她过来时,还用手比划着噤声。
夏荷凑近些,便听见司徒大人在跟人说话,还提到了大姑娘的名字,可是那司徒晟却说了一句什么“不娶逢场作戏的女子一类”的。
当时惊得夏荷没有拿稳手里的布包,东西啪嗒落地,惊扰了巷子里的人。
幸好大姑娘手疾眼快,拽着她一路绕着巷子飞奔了回来。
夏荷都要被那表里不一的大人给气着了。虽然她一早也猜到了司徒晟大人无意迎娶姑娘。
可他这般跟外人编排自家姑娘,当真是可恶至极!
也难怪大姑娘气不顺,连着两日都沉默话少。
那个司徒大人以前粘人得很,隔三差五来她们铺子打秋风。
如今是怎么了?连着两日都不见人,难道说了亏良心的话被抓包了,所以不敢来见大姑娘了?
夏荷不好再说让大姑娘不开心的话,便想法设法地逗大姑娘开心。
可惜无论她说什么,大姑娘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最近大姑娘很闲,好像是跟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言有关。
不过情绪再怎么寥落,女学还是要上的。
陪着大姑娘上学的一向是夏荷。
这日刚入了女学,夏荷就感觉平日跟大姑娘很亲近的姑娘们都不凑前了。
楚琳琅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入了座。而上课的时候,似乎那些夫子们都刻意地冷落楚琳琅,几乎不点她的名字。
这样的不寻常,楚琳琅也感觉到了。
等到下课的时候,还是关金禾有些过意不去,趁着收拾书箱的时候,故意慢了一步,走到楚琳琅的跟前,与她悄悄耳语了几句。
听了关金禾之言,楚琳琅才算闹明白是为何。
原来先前影传着她自不量力,撩拨侍郎大人,还有工部廖大人的事情,还只是上不得台面的谣言,并无太多人相信。
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越传越汹涌,似乎是有人故意推波助澜一般。
就在前日,宫里太后新得了一盆名贵的菊花,恰好花开得正盛,便邀约着一些京城里擅长养花的夫人带着她们新培的花草入宫共赏。
没办法,自从静妃倒台之后,太后心情舒畅,倒是常常举办这类的小宴。
原本这花儿也是赏得好好的,也不知是哪个起头,说起人比花娇的话题,便一路说到了法会掌灯的新梅安人身上了。
于是便有人“不小心”提及了关于这位新梅安人与司徒大人和廖大人的传闻,当着太后的面儿,向华氏求证,问她是不是亲眼看见这三人在书院的门前拉扯?
这话问得不怀好意,而且恶毒至极。
华氏一时却难了。她若说是,便是置楚氏的名声在热油锅里烹饪。可若否认,又是在太后面前撒谎。
毕竟当时跟她一起在场的忘尘居士,还有陪着大女儿六王妃同来的苏氏也在这赏花宴上,而且正含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呢。
就在为难的关口,幸好太后身边的女官陶雅姝及时开口,问诸位夫人要不要品尝新出炉的菊花酥酪,这才算是岔开话题,给华氏解了围困。
可是她虽然没有印证,但闲话到底是入了太后的耳朵。待得吃完了烤饼,太后突然对华氏道:“市井里出来的,到底是欠缺了些礼义廉耻。你那女学虽说是齐公倡导的兼容并包,有教无类,可也得注意些影响。毕竟有那么多云英未嫁的侯府姑娘在,若是被人教坏了,你也担待不起!”
太后这话就是盖棺钉锤,都不必印证这谣言的真实,一下子就将楚氏的名声给钉死了。
毕竟方才华氏的为难,太后看在眼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平生最厌恶静妃一类玩弄男子在股掌心的妖孽。只是没想到,那个看起来甚是讨人喜欢的楚氏私德竟然这般狼狈不堪。
上位者一句无心之言,往往都能害死下面的人命。更何况这次太后的憎恶表现得这般明显?
那日参加花宴的宫人甚多,这话自然也就传开了。虽然华氏现在还没来得及将楚琳琅扫地出门,可女学里的许多学生已经被母亲耳提面命,不许再跟那楚氏交际来往。
也就是关金禾偷偷违逆了母亲,跑来跟楚琳琅说清了其中的原委。
楚琳琅听完,居然还有闲心打趣关小姐:“既然这般,你怎么还来跟我说话,就不怕我带坏了你?”
关金禾却一本正经道:“我父亲说过,有大义者当不拘小节!楚娘子你当初在绿洲时,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命,便是有大义者。我若因为你风……风流就排挤你,岂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关金禾说这些时,脸蛋鼓鼓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逗得楚琳琅都想伸手捏捏这位小友的胖脸蛋了。
她微笑着道:“关小姐的这份情谊,我且记下了。你还是快些走吧,不然被别人看到,又要平生口舌。”
关金禾虽然告知了楚琳琅,却也无力替琳琅扭转口碑。毕竟这次是太后发话,谁人能违抗?
在这之后,华氏来寻楚琳琅时,她的心里也就有数了。
不待华氏开口,楚琳琅便递交了休学的文书。
华氏也没想到琳琅会主动退学,一愣之下,却有些愧疚。当时在宫里她被人突然发难,一时竟然转不过弯里,结果害得楚氏被太后贬斥,坏了名声。
说起来,是她这个女夫子无能,不能维护了学生,再循循善诱,教导她改了自己的做派。
楚琳琅却绝口不提那宫里的风波,只是说自己手头的生意越发的忙了,抽空可能还要去西北等地,所以才想要休学。她对女学的夫子们感念在心,在这里修习学到的,一辈子受用无尽云云。
这话说得体面,也给足了华氏台阶下。
那华氏叹了一口气,也是含蓄地暗示楚琳琅,表示女子合该注意些名声,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人言可畏”四个字,无论哪个朝代,都是恒古不变,永远能压死女人的。
楚琳琅微微一笑,并不解释。就此楚琳琅也不必再来女学了。
等出了女学大门的时候,楚琳琅转头看着那前皇陛下亲笔题写的书院匾额,缓缓叹了一口气。
等回头时,却发现夏荷在一旁抱着她的书箱悲愤地抽泣,已经是满面泪珠。
楚琳琅吓了一跳,问她怎么的了。
夏荷抽噎道:“大姑娘,我是替你委屈啊!凭什么那些莫须有的事情,全都往你的身上扣?这书念得好好的,就这么灰溜溜出来了?就算我们平头百姓的名声没有他们王公将相金贵,也容不得他们这般作践啊!还有那个司徒大人!若不是他,您何至于落下这般名声?他居然好意思说,跟你是逢场作戏!”
楚琳琅掏出手帕替夏荷擦着眼泪:“我原本就不该来这里,如今尘归尘,土归土罢了,有什么委屈的?至于我跟司徒大人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夏荷不服气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楚琳琅制止了。
最近她总觉似乎是有人在跟踪着自己。
自从上次差点被拐子劫持,她出门一向谨慎,也格外留意周围的动静,有那么几次,她分明看到跟踪自己的那些人长得有些不像中原人士。
第84章 渺茫成真
据隋七爷说, 这些人应该都是荆国人。
虽然他们都是商人的打扮,操着一流利的大晋官话,可是还是被眼睛刁毒的七爷一眼认出来。
他跟琳琅说完, 之后的几天, 楚琳琅也不出门了,便老实在店铺看店。
反正她现在雇佣的伙计也多, 外面的事情自有人张罗。
可不知道为什么, 如此几天后,那些盯梢她的人似乎不再露头了。
不过那宫里的陶雅姝却写了封长信用蜜蜡封口,加盖了自己的印章,托了保靠的人送了出来。
信里大概的意思除了宽慰好友之外, 也表示她绝不相信那些污蔑楚娘子的话。
陶雅姝请楚娘子放宽心, 稍安勿躁,她必定要找到流言出处, 在太后面前为楚娘子澄清干净的。
楚琳琅看得出, 这位小友字里行间的意思, 怕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以证清白。
不光是陶雅姝担心,就连夏荷和冬雪两个丫鬟都提着心肠呢!
在这个节骨眼, 那个害得大姑娘名声毁了大半的司徒晟不肯露头澄清, 给大姑娘挽回些声誉, 就变得着实可恨!
那冬雪气不过,曾经去找了观棋让他带话。
可是观棋那小子居然跟他的主子一样, 都是王八缩脑袋,不肯露头。
据说是因为来了荆国使节, 所以司徒晟跟陛下的肱股重臣们简直住在了上书房, 连各自的官署都不怎么回了!
不过大姑娘似乎并不太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她除了起初闲暇在店铺里几日, 剩下的时间都是忙着见些冶炼的娴熟工人,跟他们谈妥了佣金之后,便要在西北盘下了个冶炼作坊,提炼金砂。
另外,大姑娘许是嫌京城人多嘴杂,想要躲避清净,老早之前还在京郊买下了老大的宅院。
京郊的价格可比城里便宜多了。
这宅子先前也是一位五品官员所住的宅院,里外都修正得甚是整齐。有前门有后门,院子外有良田阡陌,一眼看过去郁郁葱葱。
经过一段时间的整理修缮,已经能住人了。
许是添了新宅的兴奋,让大姑娘总算高兴起来。
添了家具,买了一张尤其舒软的大床之后,琳琅便让冬雪给观棋送信,告诉他新宅的住址,得空让司徒大人来坐坐。
冬雪这差事接得老大不情愿,她对楚琳琅说:“若是诀别断义,写封信就成了,干嘛还要约他来这说,好好的新宅,都要闹得晦气了!”
楚琳琅绷脸道:“让你去就去,哪有那么多的废话!”
虽然让冬雪送信,可琳琅并没有抱持太大的希望。因为她知道司徒晟最近一定十分忙碌。
荆国使节的到来,让整个朝堂鸡飞狗跳,主战派、议和派又在朝堂上乱斗成一团。
最近边关战事,几乎都是荆国挑拨起来的,武力威胁的意味甚浓。
不过这位安谷新可汗,不愧是学习中原礼学的高手,将“先礼后兵”演绎得淋漓尽致,派出使节就是让大晋表明态度,若是大晋不想为战,就要痛快继续开市,更不能以绿洲女学遇袭的事情大做文章。
那使节团里叫苛察的使臣背后,应该有很厉害的锦囊,在朝堂上跟晋仁帝对峙的时候,真是句句珠玑,直达要害。
这些都是楚琳琅在没有退学前,听女学的那些同窗们闲聊时说的。
不过她现在不去女学了,自然也没法知道这些干系朝政的大事了。
等冬雪回来的时候,果然不出所料,她没看到司徒大人,不过却看到了观棋,观棋说大人太忙,无暇过来。
据说荆国的来使又要与朝廷制定新的盟约,如今正式谈判如火如荼的阶段,大人实在走脱不得。
再说司徒晟那边,因为冬雪当时没兜住,一股邪火发作,将观棋骂了个狗血喷头,便掉头走人了。
观棋被骂得一脸唾沫,只能悻悻回去,等看到司徒大人时,说了冬雪来找的事情。
司徒晟从案牍里抬头,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眼。
前些日子,那杨毅恍如中邪,居然还派人跟踪楚琳琅,似乎要弄清楚他这个儿子对那小妇人是有多迷恋。
司徒晟看在眼里,并未打草惊蛇。
不过他倒是不动声色,给父亲大人也找了些旧日情债。
杨毅虽然乔装打扮了一番,混在使节团里。不过若是熟稔他的人,仔细去看,还是会认出他的。
所以就在前日,忘尘居士突然收到了一封密信,然后便脸色煞白地出现在荆国人暂住的驿馆门前。
这位居士的眼神真不错,因为有那密信的指点,果然认出了梦里旧人。
在认出前夫的那一刻,陶慧茹一时激愤,居然冲了出去。
她虽然没有喊出杨毅的名字,只用凝视死人的眼神看着乔装的杨毅,叫人看了都觉得发瘆。
此后几天,陶慧茹都会带着不明所以的儿子陶赞,还有家丁数人,每日清晨边去驿馆对面的茶馆饮茶。
结果便是司徒晟预料的那样,原本盯梢楚琳琅的人被尽数召回驿站,加强戒备,以防旧人发难。
那位忘尘居士的效用甚大,应该能让她的前夫心烦些时日,不会再去打扰琳琅店铺的清幽了。
做了这些安排后,再听说琳琅在京郊买了处别院,司徒晟的心里也是一松,准备将手头的文案尽快处理完,便去见琳琅。
正写到一半的时候,廖静轩走了进来。
他是来送工部的备料文书的。如今大晋与荆国关系吃紧。虽然陛下并不像开战却也要有些准备。所以工部就得呈上边关之前修建的工事数量,以供兵部参考。
而工部需要银子,又得来跟户部对账要钱。
说完了公事上的事情,廖静轩倒也可以说些私事了,他略带愧疚道:“我也才知,有人竟然编排这样不堪的话。我听说楚娘子被书院劝退休学了,真是谣言可憎!”
司徒晟听到这,猛一抬头,皱眉问:“什么?她被退学了?”
廖静轩一愣,这才知道,这位陛下的倚重的臣子两耳不闻世间事,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廖静轩便将京城流言,到太后在宫中贬斥琳琅市井人品,再到她已经离开了书院的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这不说还好,等他将这几日人间的沧海桑田讲述完,只见对面的男人已经听得青筋暴起,腾得站起,咬牙切齿道:“你为何才同我讲!”
廖静轩诧异回道:你不是天天都跟楚娘子吃饭吗?还跟我炫耀她的厨艺多么精湛,日日相处之人,怎么可能不知她的事情?
他不知自己这一句,竟然让司徒晟捏紧了拳头,他手里正好拿着拆解文件蜡封的小银刀。
这一捏紧,手掌处冒出了汩汩的血。
廖静轩嗅闻到了血腥味,疑惑低头,这才发现他居然用力捏住一把银刀。他冲过去,扯开了司徒晟的手,低声道:“干什么,怎的不知疼?”
不过他看司徒晟的反应,也猜出了原因。只是叹息道:“这些谣言对于你我男儿来说,不过是被人说嘴的风流韵事,无伤大雅。可对女子来说,却能毁天灭地,你得空还是回去看看吧。有需要我去澄清之处,你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