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静轩回头看她问:“怎么,楚娘子有事?”
楚琳琅紧盯着他的眼,低声问:“那日,赠你补品的……可是我的同窗?”
虽然廖静轩满面胡须,可她依然看出了一闪而过的困窘。
她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想到这,楚琳琅护犊子的心思顿起!
陶雅姝就算平时装得再怎么老成稳重,她也不过是个芳龄少女,难免有被人蒙骗的时候。
可廖静轩都多大的人了?他怎么可以如此引诱身为学生的陶雅姝?
楚琳琅的细眉立起来,单手就去拽廖静轩的衣领子,低声问道:“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这等江湖盐贩子砸场的气势吓了廖静轩一跳。
因为知道她误会了,他不好跟楚娘子拉扯,只能任着她扯领子,低头无奈道:“还能做什么?你们都是女中豪杰,闯人院子犹如无人之境,我自然是借茶待客,挨个恭请你们这些姑奶奶出门啊!”
他为人向来随性,就算被女学子拽了脖领子,伤了夫子自尊,也没有酸脸,还有闲暇冲着一旁的马车喊:“司徒兄,快来替我解围。我可是清白的,都是她动的手!”
原来侍郎大人的马车不知何时来到了女学门口,司徒晟撩起长袍,从马车上下来,冷眼看着他们。
看这光景,他若不来,楚琳琅似乎要拉廖静轩入一旁的暗巷子。
楚琳琅看廖静轩不像说谎心虚的样子,这才松了手。
若就像他说的那样,陶雅姝跟自己一样,只是关心夫子前去探看,倒也没什么。
只是这于礼数不合,真不像大家闺秀陶雅姝能做出来的事情。
廖静轩有些委屈,就等司徒晟过来申斥一下他的女人。
结果司徒晟却走过来问楚琳琅:“他欺负你了?”
廖静轩掩在胡下的嘴巴半张,真是一口气没有上来,此人无德!见色忘友啊!
“我说司徒晟,你在大理寺到底错判了多少冤案子?明明是她在欺负我啊!”
楚琳琅可不想将陶雅姝的事情闹得风言风语,既然廖静轩并不像勾引陶雅姝犯错的光景,她也见好就收,笑着和缓气氛道:“我方才看夫子的衣服领子歪得厉害,替夫子正正。”
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想要去整理一下夫子被她拉扯得东倒西歪的衣领子。
结果这次,“啪”的一声,她的手被司徒晟拍开了。
司徒晟的鼻尖紧绷,语调清冷道:“他有手,自己会整理。”
楚琳琅若看不出这男人在吃醋,那她可就白活这么大了。
她有些失笑:“不是……我跟廖夫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司徒晟没容她解释,只是拉着她的手一起上了马车,徒留廖静轩在后面喊:“喂,不是约好了,你来送我去工部大人府上议事吗?你是不是接错人了?”
楚琳琅这才知,司徒晟为何会出现在女学门口,原来是跟廖夫子有约啊!
自从两人达成共识之后,一直在人前避嫌。可是这次,司徒晟似乎顾不得许多,捏着楚琳琅的手腕都有些疼。
楚琳琅一向知道司徒晟的为人,就算他城府再深,也是谦谦君子。
可是今日,她明显感觉到司徒晟在生气,而且吃的还是他好友莫名其妙的飞醋。
这在楚琳琅看来,实在是太没必要,也不像是为人清冷理智,自控如神的司徒晟该做的事情。
所以她试着拉扯他的衣袖子道:“哎,怎么拉我过来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别这么孩子气好吗!”
楚琳琅并不知,她的那一句“孩子气”,真干脆利落地扎在司徒大人的逆鳞上,入肉三分,嗤嗤冒血!
所以她再怎么解释自己跟廖静轩并没什么,也不太重要了。
司徒晟单手扶住她纤细的后脖颈,一边摩挲一边磨牙道:“以后,不可对别的男子那么不拘小节!”
他倒不是说楚琳琅在故意勾搭人,可是这位姑娘从小就浸染生意场,无论男女,见人就带了几分的自来熟,与人相处油滑得很。
可她偏偏生了一副明媚娇艳的样子,有时候难免会让男人心猿意马,勾得忍不住乱想。
就在前两日,那个夏青云又来了,听说是跟楚琳琅商量在西北买地,种药材的事情。
当时他也在铺子里,隔着帘子冷眼旁观,那楚琳琅每次对那黑小子笑一下,那黑小子的面皮就透了些红,若说上次楚琳琅的婉言回绝让那小子彻底死心,鬼都不信!
司徒晟觉得得跟楚琳琅好好讲讲,什么叫做“不拘小节”,免得再引来如夏青云一样的愣头青。
楚琳琅被他捏着后脖颈,一下子就跌入了他的怀里,气得扯他的大掌:“干嘛乱发脾气?我不是说了,是误会一场吗?”
司徒晟没有吭声,只是伸手将楚琳琅软绵绵的身子困在自己的怀中,然后揉着她被捏疼的脖颈,轻声问:“说我孩子气?我……看着小吗?”
嗯,这个问题他以前在床上也问过类似的,当然那时,问的绝对不是年龄。
不过现在他应该问的,应该是年龄了吧?
楚琳琅有些摸不准他的脉,他的年岁正好,二十五岁,难道也如女子般,怕被人说太老?
想到这,楚琳琅也不再跟他置气,只是捏着他硬邦邦的胳膊画圈圈:“反正看着不大,青葱得像二十出头呢!”
她说得略微违心,毕竟司徒晟为人沉稳老成,跟那种毛头小青年可是有一段距离,但夸人年轻,总归是没错的吧?
可惜这马屁却拍在驴蹄子上,司徒晟的俊脸黑了一半。
他自然清楚,楚琳琅应该是不会对廖静轩有些什么。可方才远看他俩头挨着头离得很近时,还是有一股子邪火冲顶。
这不是她的问题,是他的。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就在他被人接走,到养母膝下受教的五年之后,趁着学馆游学时,他曾经路过江口。
那时,还是学生的他特意跟夫子请了一天的假,乘了一段船来到了江口,想要看一看隔壁的那个刁蛮的小姑娘。
那时,他怀里揣着积攒了足有一年的碎银子。
只因为他记得五年前,隔壁的小芳邻曾经说过,她想要去江口最大的酒楼,吃一吃那里的招牌烧咸件,可惜卖泥人赚的铜板也不够。
现在他积攒的银子够了,可以请她去大吃一顿了,也可一顺便看看,他不在的这五年里,她过得好不好。
不过满怀期待的重逢,却抵不过五年时光。
那时的楚琳琅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正一脸欢喜地拉着个少年郎一同逛街买菜,而她的发式,已经成了妇人的式样……
听说,她的胆子奇大,居然背着家人私奔,刚刚与私奔的对象成亲。
听说,她如今过得甚是和美,她的相公很会读书,已经中了秀才,假以时日,必定前途无量。
那个灵动更盛往昔的少女,并没有认出已经长高了许多,甚至变了模样的少年。
只是在他木然挡了她要看的摊位时,那少女不甚客气地冲着脸儿尚且稚嫩的他道:“小弟弟,让让,我要在这买些东西。”
那一声“小弟弟”震醒了犹沉浸在不知名情绪里的他。
原来,沉浸在过往记忆里,止步不前的,只有他一个……
还是少年的他,并没开口呼唤旧邻与她相认,只是紧握了拳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此后数年,当时的情绪为何,司徒晟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
可是就在方才,他远远的误以为楚琳琅在跟廖静轩亲昵说话时,一下子全都翻涌起来了。
原来那时,在江口的摊位前,他看着那满面春风的少女拉着陌生的男人亲昵在一起时,扎心冲鼻子的感觉——就是吃醋啊!
他原来比他以为的,还要早的喜欢着自己的刁蛮芳邻。
当然,司徒晟绝对不会跟楚琳琅开口提起这等狼狈不堪的少年往事。
他已经不是那个无力为自己挽留任何人的少年了。
不过……这女人亲口跟他说过,她喜欢年岁大的,也保不齐,她更为欣赏廖静轩那胡子拉碴的老迈德行。
想到这,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琳琅的脸颊:“被陛下封了安人,脾气也变大了?你与别的男人不拘小节,还不许我气?”
琳琅看他终于终于语气正常,又如此调侃她,便是噗嗤一笑:“你要吃醋也得看看人,夫子那样,有什么可吃醋的?”
她可是看脸的好吗?无论是前夫,还是现在这位“姘头”,哪一个不是面色如玉的貌美男人。
廖夫子一个胡子拉碴的拖把头,有什么好吃醋的?
所以,当话题转到了司徒晟问她,自己要不要学廖静轩,也留一把胡子时,换成楚琳琅大惊失色,将脑子摇成了拨浪鼓!
“才不要呢!我可不想吃一嘴的胡须毛!”
说完之后,她忍不住讨好亲吻下男人光洁好看的下巴。
若留了胡须,哪能如此尽情欣赏的他的薄唇,还有俊美若明朗山河的容貌?
他敢留,她就敢半夜偷偷提刀给他剃得干干净净!
也许是楚琳琅的理由充分,甚是有说服力,又或者是她那细细碎碎的亲吻让他无心言语。
就在楚琳琅咬牙切齿,说要剃了他的胡时,司徒晟娴熟地附在了她的樱唇上,需索无度地索求着她的热情回应……
当司徒晟的马车一路驶去时,马车之后,可不光是廖静轩气得无奈摇手。方才在书院旁,竹林边,刚刚走过来的两位夫人要看得是有些愕然。
这二位不是别人,正是陶家四姑姑陶慧茹与华氏,身后是谢将军的夫人苏氏和谢悠然。
忘尘居士和苏氏她们一同来拜访华氏也是有原因的。
上次楚琳琅来找谢悠然问清了缘由,还威胁要拖她入巷子,给谢悠然吓得不清。
在知道了楚琳琅被陛下亲封为“安人”后,谢悠然是又妒又害怕,最后到底还是告知了母亲苏氏。
苏氏听了,恨恨地用手指点着她的头:“你是在乡下被人换了?还是我的女儿吗?怎么脑子如今这么蠢!我跟陶夫人私下的闲聊,你怎么能跑去讲给四王妃听?背后说人坏话也就罢了,偏还让人知道了!难怪人家揪你的衣领子?”
因为谢悠然从小被寄养乡下的那一段,苏氏一般不会提。可是她也要被女儿蠢哭了,这才气得说她被人换了。
谢悠然被楚琳琅吓得不轻,在母亲面前也失去了往日的嚣张。
若那楚琳琅只是商妇也就罢了。偏偏她这么会钻营,不声不响得了个六品“安人”的封赏,而且她还能替陛下的法会掌酥油灯,这是多么大的荣光?
难不成是因为她颇有几分姿色,被陛下看中的缘故?只不过她成过婚的妇人,进不得宫,所以陛下才给了她个封号,拿她做了外室。
想到这,苏氏越想越有道理,越想也越怕。若是楚氏将来小人得势,被陛下如此爱宠,自己家岂不是要糟了大殃?
苏氏一时没了主意,这等子背后说人坏话闯的祸事,也没法告知将军。
于是她干脆去找了陶慧茹,将自己女儿去四王妃那搬弄是非缘由,从头到尾的讲述了一遍。
说到前半段的时候还好,等陶慧茹听到楚琳琅和陶雅姝并没有被静妃刁难,而且那楚氏还受了封赏时,不禁眼睛狠狠眯起。
自从上次挨了父亲的训,陶慧茹一直没怎么出门,更不知楚氏受封的细节。
她一直纳闷,为何云家迟迟没有动静,让侄女就这么顺利入宫了。
闹了半天,是这楚氏靠着姿色得了陛下的爱宠啊!
陶慧茹老早就知道东窗事发,也没有像苏氏这么慌乱,只是皱眉道:“我们哪里是说人的坏话,不过是妇人闲聊,将些道听途说之词搬过来罢了。”
苏氏也点头,表示就是这么一回事。
然后就是陶慧茹做主,来寻容林女学的主事华夫人,想请她代为劝和,找那位楚娘子好好解释一下,这一切都是谢悠然没有听清楚,夸大其词,无心闯下的祸事。
毕竟若真如苏氏所言,楚琳琅得了陛下青睐,还真是不能得罪的妇人。
陶慧茹不想把家里家外的人都得罪光,自然想要再斡旋回转些,便找华氏说和。
第80章 法会之乱
不过华夫人可不是苏氏这等整日在宅院里打转的妇人。
她本身饱读诗书, 跟在祭酒公公,和大学士丈夫的身边,交际的也都是鸿儒高士。
甚至华氏还时常给太后读书解闷, 行走于宫中, 眼明心亮,是真真切切的才女,
佛堂当日, 静妃刁难楚氏的情形,华氏全是看在眼中。
若是司徒大人没有过来及时解围,楚娘子的境遇该有多么的凶险?搞不好连命都要搭在皇城中。
华氏当时也很纳闷,静妃娘娘为何死咬着楚娘子和陶小姐不放?
待今日陶慧茹和苏氏, 带着谢二小姐来请她当说客时, 华氏才恍然大悟。
原来吹到静妃耳中的邪风,竟然是这般来路。
依着华氏看, 始作俑者谢悠然, 固然十分蠢坏, 但是陶慧茹和苏氏也未见得无辜。
她若替这些人去劝楚氏,就是为虎作伥,恶心得很。
碍着人情世故, 华氏不好学了公公齐公秉直的性子, 申斥她们一番, 再轰撵出去。
于是她便领着这几个人在书院周围的竹林转,一边哼哼哈哈地打太极, 也不应,就是等到什么时候将她们溜得发累了, 自己回去。
苏氏还没品出来, 依旧数落着女儿, 说着自己无心,可是陶慧茹却品酌出了华氏的意思,一早便讪讪住口了。
她没想到,自己跟华氏也算多年的交情,竟然抵不过一个下堂小商妇的脸面?
难道华氏见风转舵,知道那楚琳琅得了陛下爱宠的内幕?
既然无果,她也懒得在此浪费时间,便先提出了告辞。华氏一听如释重负,正准备尽了主人的义务,将她们送到马车上。
可万万没想到,她们刚出竹林,就看到方才的一幕。
这情形,怎么看都像是司徒晟和廖静轩两个人因为楚娘子而争风吃醋。
这一幕,真是连华夫人也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虽然一早就知道这司徒晟待楚氏不一般,可是廖夫子是什么时候,也中意了楚氏的?
而谢悠然看了,简直气得腮帮子都在发颤——那个楚琳琅是狐狸成精?一个不能生养的妇人,如何有这般魅力?
她勾搭廖夫子也就算了,怎么连司徒晟那样冷清高雅的男人也着了她的道儿?
想到她追求司徒晟时,那男人的清冷避嫌,甚至不惜跳船,仿佛不沾染半点女色的圣僧!
再想想司徒晟方才将楚琳琅扯上马车的霸道劲,俨然那妇人已经是他的私物,不容他人染指。
这些男人……都是被色所迷,疯魔了不成?
谢悠然的牙根忍不住冒着酸意。凭什么?她求而不得的男子,居然对楚琳琅这弃妇,这般的上赶子?
而陶慧茹和苏氏两位夫人,则互相交换了一个只有她们才懂的眼神……
原来这楚氏如此风流!居然游走于两个青年才俊之间,还让两人失态,如此争吵。
就算楚琳琅再怎么貌美惑人,可私德如此不检点,只怕她的富贵晋升之路,也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别的不说,若是陛下知道,他新封赏的新梅安人如此风流,不守妇道,一定龙颜震怒!
到时候,陛下喜欢她又如何?恐怕也要醋意大发,搞不好要赐死了风流妇人吧?
想到这,原本忐忑,生怕得罪了陛下新宠的两位夫人一下子就心安了不少。
而陶慧茹的嘴边更是挂起了莫测高深的微笑——今日的书院,真是不虚此行!
如此一来,倒也不必求着华夫人去当说客,陶慧茹递给了苏氏一个眼神之后,三人便告辞离去了。
华夫人一人留在书院门口,只觉得有些头痛心慌。
她在想,自己到底该如何委婉地提醒楚琳琅,要注意自己的私德,跟男子要保持些距离?
若是年轻小姑娘,倒也好说。可是楚琳琅本身就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她已经成过婚,改嫁完全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意,连父母都不好过问。
这个年岁,说多了都是对人的冒犯。
也罢了,这些年轻男女的情爱,她可管不了,不管是司徒晟也好,廖静轩也罢,都是年岁甚大的男人了,也该是成家立业了,就看谁的手段更高一筹,能抱得美人归了!
再说楚琳琅,并不知那一日书院门口,竟然被人看到,还让人生出了这么大的误会。
她领了皇差,这几日别说书院了,就是自家店铺都不去了,只是一心修习法会礼仪流程。
灵云大师主持的法会开坛这一日,陶雅姝作为女官,替年事已高,不宜出宫的太后到场送祝词祭品。
而楚琳琅作为能庇佑陛下否极泰来的祥瑞锦鲤,自然也得亲临到场,恭谨地摆放宫里娘娘们的贡品,再把一盏盏莲花酥油灯摆成梵文“卍”字形。
等摆到第一百二十二盏时,胳膊酸痛的楚琳琅觉得大师抓错壮丁了。
这等横平竖直的活,真应该找光兴户主陶雅姝来做才对!
而她并不太擅长,若是毛手毛脚碰倒了其中一盏,不知会不会搅乱了法会,由救驾有功的锦鲤一条,变成大晋皇寺今年的第一罪人?
陶雅姝吩咐了宫人做事后,正好走过来,也看出了楚琳琅的忙乱,便笑了笑,过来帮她的忙。
果然有了眼睛如折尺的姑娘帮衬,这等活计简单容易得多,很快,一大片漂亮的千灯“卍”字形就摆好了。
不一会,诸位皇子们,还有后宫有头脸的妃嫔,跟在陛下的身后,也迈步入了法会佛坛。
而一些得陛下看重的臣子,也亲临法会,为大晋祈福。司徒晟也在百官的队列里。
他身为四品,一身紫色官服,穿得板直有型,在一众佝偻或者腆肚的官员里,显得鹤立鸡群,引得侍立一旁的楚琳琅禁不住又看了几眼。
至于陛下身后跟着的皇子,一个个神态微妙,排位很有讲究。
原本春风得意的四皇子,在静妃受了陛下申斥后,又有些收敛了,带着自己皇子妃,站在皇子中间。
不过那四皇子时不时会冷冷瞥着司徒晟,目光很是不善。
在他看来,司徒晟已经算是他的人了。
他待司徒不错,可为何司徒晟要当着太后和陛下的面前,给母妃和云家如此难堪?
那日他听到宫里传来的口信后,便命人去寻司徒晟来四皇子府,准备当面问责。可司徒晟却以偶感风寒谢绝,表示不方便过府。
这小子转头却撺掇大理寺立案,还弄出个从云家潜逃,未及灭口的婆子来,非是要作证宜秀郡主并非自愿保全名节自尽的。
这他妈的是要当哪门子的青天大老爷?是不是连觉都不睡,一门心思鼓捣云家的家丑?
这样一来,为了平息丑闻,云家上下又是被折腾得鸡飞狗跳,狼狈不堪。
而陛下那边又开始冷落他的母妃,连着半个月都没去见静妃了。
四皇子气得在家里拍桌大骂,直骂司徒晟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过这一遭,倒是让夹着尾巴许久的太子心情大为舒畅:老四也是得意太久了,也该轮到他倒霉了。
看他先前巴结司徒晟的德行,还真以为那块臭石头能为他所用?
那个司徒晟行的就是孤臣路数,压根无意依附任何一位皇子,老四往他的跟前凑,就是在自讨没趣!活该他们母子倒霉!
不过这绿洲案子,居然牵扯到了荆国,太子也跟着倒霉。
太子气得命人将他的密信送出去,想要问问那安谷可汗,究竟是何意思?难道那绿洲遇袭的案子,是他的授意不成?
原本这安谷是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暗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首领,却取代了荆国原来的可汗,统领全族。
若是此时,他再彰显与新可汗的交好,让大晋和荆国永世太平,该是多么耀眼的政绩!
可惜如今,这段私密友谊,竟然成了让百官群谏的污点,也实在叫人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这太子储君跟在陛下的身后,也有些臊眉耷眼的。
唯一神采飞扬,活得甚是滋润的,应该就是六皇子了。
他最近过得舒心,腮帮子上倒是长了些肉。
他在主持了西北的干旱水利赈灾后,便也去了户部,一心鼓捣着职田改造,借着司徒少师的东风,可算是有些拿的出手的政绩。
少师吩咐他的话,他都牢记在心,一门心思地在地里给父皇刨银子,可不敢凑合诸位皇子的明争暗斗。
就连父皇最近也是正眼看他,连连褒奖他有颗务实的“能吏之心”。
不过,跟以往的大小祭祀一样,陛下祭奠跪拜天地时,身边照例摆着一个空着的蒲团。
陛下的近臣都知道,这是给陛下的三皇子留着的位置。
就算他从来没有出现在百官的面前,可是这位“鬼皇子”的尊宠一样不少。
楚琳琅尽了摆风水的义务,便早早退到了殿旁,跟着陶雅姝站在一起,看着陛下率领皇子与臣子礼佛念经。
就在这梵音阵阵声里,突然在靠近大殿的后山,传来一阵骚乱。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穿着布满污渍布衫的人,突兀出现在后山的路口。
虽然皇家的禁卫军及时拦住了他,却堵不住他的嘴。
只听那人张狂大喊:“我是堂堂先皇的儿子,大晋的泰王爷!你们这些鼠辈,怎敢拦我!仁帝!你个昏头小子,居然敢这般对你皇叔!便是当着佛堂面前,你起个誓,你当这皇帝,可问心无愧?当年若不是有本王的帮衬,你缘何能坐稳这位置?你卸磨杀驴,竟然如此对我!你对得起大晋的列祖列宗?难怪老天惩罚,叫你失了心爱的女人和儿子!哈哈哈,你居然还将害了你的儿子的罪魁祸首千宠万宠,方良媂在天之灵,永不瞑目!你做了法会也是无用!有你这等昏聩国君,我大晋朝不保夕!朝不保夕!”
他说到这,已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有禁卫军用麻绳勒住了他的嘴,不许他再口出狂言。
不过他喊的这么大声,法坛里的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有些面面相觑。
废王爷被软禁在这皇寺后山的禁庙里,是公开的秘密。
朝臣们几乎都想不起有这么一位曾经在朝堂上只手遮天的皇叔王爷了。
陛下还真是仁厚,居然让他活着,他这是得了失心疯不成,怎么绕开守卫,跑到这里大放厥词来了?
而听了这疯王的话,一旁的静妃娘娘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偷偷抬头打量着陛下的脸色。
至于皇帝也没想到被囚禁的皇叔竟然闯入了法会。
不过跟被皇叔怒骂的愤怒相比,晋仁帝更在意地是他的那句“将害了你的儿子的罪魁祸首千宠万宠”。
他的目光缓缓飘向了参加法会的一众妃子,其中让他千宠万宠的,并没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