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依旧光着肩膀的男人未着官服,也不见平日的沉稳锐意,只是高挺的鼻尖在阳光下都泛着亮光,当他打了个漂亮的水漂,转头冲着她得意的笑时,还真是……充满了些年轻人别样青葱气息!

  琳琅也被他感染了,冲着他甜甜的笑,也拿起了石头子,学着他的样子打着水漂。

  恍惚中,两个人都好像回到了儿时江口的午后,他们俩好像也在绿柳茵茵里,一起打着水漂,而且当初好像还是她教了司徒晟这个的?

  那时她能打出连续蹦两次的,可是司徒晟似乎都没玩过这类把戏,笨拙得很,还让她大肆嘲笑了一番呢!

  以前琳琅总觉得和饱读诗书的男人在一起,少不得要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一番,这类相处很好,可惜得垫着脚尖去够,太也累人。

  可是她跟司徒晟这样的堂堂探花郎在一起时,似乎一直在做些看似无聊的事情,比如大半夜一起炒菜添柴,又比如现在像孩子般戏耍扔石子。

  看似无聊极了,却让琳琅觉得分外的放松自在。

  这个男人似乎总是能让她很舒服——无论床上,还是床下……

  以前琳琅总觉得所谓夫妻敦伦,也就是那么一回子事儿,自是男人先尽兴便好。

  可现在她才知道,这种事儿,原来还可以让女子先尽了兴。

  只是这样一来,简直让人涕泪横流,甚至哭出声音来。

  这等失态,总是让她事后有些微的懊恼。

  可她抱怨时,司徒晟却总是宠溺啄吻她的鼻尖,然后低低告诉她,在他的眼里,琳琅无论怎样,都好看得很……

  这种话,很让人受用。楚琳琅虽然嫁过一回,可这种被人宠溺在怀,不必顾忌男人的喜乐而相处的感觉,却是生平头一遭。

  只是这般极至缠绵,让一个男人比自己都了解自己身体的感觉,又让人微微生了怯。

  因为她觉得司徒晟简直要侵占入她的骨髓,榨干她所有的理性。

  这也让琳琅生出了一丝丝的怕——她突然有些理解司徒晟的娘亲,为何会因爱癫狂了。

  这种全身心地被一个男人吸引掌控,在他的怀中悲喜不能自控的无助感,真的是会逼疯女人的。

  这个男人,吃过了并不能解馋,反而叫人越发的上瘾。再这么黏腻下去,她可能会越来越不像她。

  所以琳琅这次回老家,除了明面上的理由,其实也是为了冷却一下二人升温得火烫的关系,让他和自己都可以静静心,戒戒瘾……

  听说楚琳琅过一阵子要去江口老家时,女学里的同窗们一个个艳羡得不行。

  关金禾表示,她其实也很想去。因为王公子奉差事,所以原本五月时商量的婚期改到了金秋十月。

  这样一来,她还可以在成婚前出一趟远门,亲自选购些江南织布一类的,想想都有趣。

  当时正是扦插花景的课,教她们花艺的齐夫人听了女学生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便也闲插了一嘴,说是她年轻上女学夏休时,那时的女学都会组织些异地游船的活动。

  若她们都这么有兴致,便回去问问诸位女学子的家人,容林女学也不妨组织一次,到时候,若能由护卫随行,说不定还真能去江口采风,游玩一番。

  这一群贵族小姐嫁人后恐怕就没现在这么悠闲。能有这等游山玩水的机会,岂能放过?

  于是诸位女学子回家跟家人商量一番之后,除了陶雅姝府上还有功课不能去之外,大部分都能成行,有些甚至还要带母亲妹妹同往。

  听着她们热火朝天的议论,陶雅姝一向淡漠的脸上有几不可查的羡慕……

  至于船只和一路的保全,也是各府显着神通,最后竟然借来了陛下年轻时去江南,给百官乘坐过的方舟。

  那大船甚稳,还有许多房间,甚至净房和浴房也一应俱全,这让一群小姑娘们兴奋极了。

  而护送她们的官兵,则是司徒晟请托了李成义将军,从水师临时调拨来的一队精兵。

  若是只有楚琳琅一个人去,还真不好开口,不过有了这么多贵女同往,请这一队官兵就显得毫不夸张了!

  楚琳琅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回老家卖个铺子而已,竟然组了个如此奇葩的夏游之约。

  很快,当夏休开始的时候,浩荡的两条大船,便由水师出了一队兵四条船护送,从水路出发。

  而且在临出发前,原本说去不了的陶雅姝居然也说动了母亲,同意她在入宫前再散心一次。

  楚琳琅见她来了,连忙迎过去,小声笑道:“终于说服你母亲了?”

  陶雅姝端庄地点了点头,却掩饰不住藏在眼中的雀跃,同时小声道:“是我四姑姑跟祖翁求情,准了我出来玩一玩。”

  不过陶雅姝并不是一人来的,她那个四姑姑也陪着她一同来了,

  陶慧茹依旧是一身浅灰的尼姑衣袍,跟齐景堂的夫人华氏在一起有说有笑。

  而琳琅在看到那个陶慧茹的时候,笑意却变浅了许多。

  这些日子来,她也是有意无意地在其他女眷的嘴中问到了不少关于这个陶慧茹的事情。

  这位陶家四姑姑当真是爱惨了她的夫婿杨毅,就算夫君的名字成为了大晋之耻,不可言说,陶慧茹依旧变相为他守节,不肯改嫁。

  楚琳琅听说了那杨毅投降以后,已经是荆国一处部落可汗的乘龙快婿,据说他后娶的那个,也是荆国娇艳的一朵名花。

  以前她还会对杨毅这等三娶的传奇经历啧啧称奇,有些不能理解,为何有不俗的女子前赴后继。

  可是在知道了司徒晟就是杨毅的儿子后,她一下子就能理解了。

  不知道司徒晟与他的父亲有几分肖似,不过看儿子的样子,大抵也能猜到做父亲的是何等俊逸模样了。

  一个武功高强,有着不俗战功的英俊武将,若要迷倒个把女子,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这样一个风流男人,居然是司徒晟的爹,他又是如此不堪地辜负了自己的发妻和长子,甚至将杨家忠臣良将的清誉也毁灭殆尽。

  如此想想,楚淮胜居然还不是世间最不堪的爹,也是有够可悲可笑的。

  当那位陶家四姑姑的目光拨转过来时,楚琳琅也适时避开了眼神。

  于是一群女学的学子和女眷在欢声笑语中上了船。

  因为男院和女院都夏休了。所以很多无所事事的夫子也跟着一起随行,不过为了避嫌,他们不跟这些贵女们一条船,在另外一条船上。

  那个邋里邋遢的廖夫子也来了,正跟几位夫子立在船头,指着周围的风光吟诗大笑。

  看来上次被女学子拔毛的惨痛经历,并没有让廖夫子得到太多的教训。

  这位的穿着打扮还是那么放荡不羁。

  随着天气转热,夫子又添了新行头,趿拉着一双没跟的布鞋,手里的扇子不停摇晃,将下巴上的长须吹得炸开,让人又有一把拽过来,狠狠梳上几下的冲动。

  陶雅姝瞥见这样的廖夫子就浑身不自在,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冷气森森地瞟。

  楚琳琅立刻贴心地立在她前面,替同窗遮挡视线,省得再看恼人的景儿。

  陶雅姝被她的贴心给逗笑了,也懒得再看那一船的臭男人,与同窗一起展目远眺起了船景山水。

  这一路,江水两岸碧山重重,不时有猿猴和山鸟的鸣声传来,当真是涤荡人的心境,让心情分外舒朗。

  那夫子的船上最有趣,由着廖夫子带领,几位夫子光着脚儿,挽着裤管垂钓,笑声传得老远,停船歇宿时,还真让他们钓了不少的鱼,给大船上的女眷都添了些新鲜的炖鱼。

  这一路且走且玩的舒缓惬意,也稍微缓解了楚琳琅近乡情怯。

  她别离了江口甚久,都快忘了老家是什么样了。

  如此快船水路走了十多天,当看到了江口熟悉的景致时,楚琳琅还是忍不住心内激荡。

  她忍不住笑着对站在身边的关金禾道:“你看!那里就是我小时候卖泥娃娃时站着的河埠头!”

  然后她又是如数家珍,说了江口老家久负盛名的小吃名产。

  只听得一群没出过远门的小姐们心驰神往,纷纷表示一会上岸,就要买来试吃。

  宜秀郡主也在旁边伸着耳听,却不屑地泼着冷水,表示那些摊子上买的贫民食物都脏死了,她娘不让她乱吃东西,白给她,她也不要!

  楚琳琅向来不会跟同窗贵女们斗嘴,所以听宜秀郡主说这话,她也假装没听见。

  不知道为何,自从她说自己从侍郎府辞工后,这位宜秀郡主对她虽然依旧称不上亲切,却缓和了不少。

  后来听关小姐偷偷跟她讲,原来是云家看上了司徒晟,找了人去司徒晟那边透话。

  可惜司徒晟还是以母亲孝期为由,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一律不议,让云家碰了个软钉子。

  楚琳琅听了,倒是没觉得什么可意外的。

  若不是因为这“守孝”的借口,只怕俊俏侍郎家的大门都要被媒婆踏平了。

  不过这位宜秀郡主大抵是没有希望的。在楚琳琅看来,也只有像陶雅姝这样的大家闺秀,才配得上司徒晟那样的人。

  可他又背负着沉重的秘密,看那样子,一时半会都不会想成家立业。

  所以楚琳琅听到有人垂涎司徒晟,都能心平气和,不慌不张。

  她觉得自己太坏了!当初惊闻了司徒晟背负的秘密后,竟然有种平白捡了宝贝,可以心安理得独占上几年的感觉。

  这种扣着不该属于自己宝物的心思太阴暗,连楚琳琅自己都唾弃自己。

  既然刻意与司徒晟分开一段时间,楚琳琅决定不再去想他。

  她此番回来,并不打算回楚家,更不想见自己的父亲。

  等她打点了店铺的事情,再偷偷约母亲出来见一面,商量一下以后的章程再说。

  下了船后,她便带着丫鬟,给同窗们买好吃的钱婆猪肉饼、破麻酥、还有张九家的烧素鹅,油爆虾、桂花糯米蒸糕等等。

  这些特色小吃,足足装了六个五层的大食盒子。

  当地的官员早就接了信儿,一早命人在江口景致最好的映月荷花湖畔撑起了凉棚,铺了香席,设了香炉。

  大家可以围坐赏着荷花湖景,顺便品尝特色美食。

  这水乡的小吃,带着江南特有的温润雅致,每个摆碟都精致考究。

  众位夫人小姐都是生活在北地,就算偶尔吃过这些菜式,也绝没有利用当地独有食材工艺做出的考究味道。

  一时间,众人吃得是赞不绝口。就连那个信誓旦旦说不吃路边摊的宜秀郡主,也忍不住偷偷拿起筷子品尝了两口。

  这一吃之后,便有些停不住嘴。

  结果楚琳琅故意抬眼看她的时候,她正在一口接一口地吃烧素鹅。

  吃得正起劲儿时,宜秀郡主才发现楚娘子带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小姑娘顿时有些脸儿紧,为了掩饰只能赶快咽下,结果咽得太急,还噎着了,伸着脖子直翻白眼,急得旁边的丫鬟连忙给她拍打后背。

  楚琳琅不动声色地调转目光,心内默默一笑——甭管多金贵的身份,这个年岁的小姑娘,哪有不贪吃的?

  早早立誓说不吃,真是白白的嘴硬!

  她作为地主,款待了诸位同窗一顿美食之后,剩下的游玩事宜都有当地的县丞安排。

  她只管先带着丫鬟去自己的铺上去看看。

  车夫隋七,还有小厮王五是跟在廖夫子那一船同来的。

  就在楚琳琅陪着贵女们吃着地方小吃的时候,七爷已经领着王五,在当地的马行雇好了马车,然后默默等在路边了。

  有这等心细而又经验丰富的老人跟着,真的很轻省,不必吩咐,人家都已经默默做好了。

  等马车入了城,楚琳琅看着周围熟悉的街市,心中颇有些感触。

  她当初嫁给周随安后,就是在江口这个镇子度过了初为人之妇的头两年。

  此处的每一块青石板都让人那么的熟悉。

  那时候,周家一贫如洗,她虽有薄田几亩,可收不到租子时,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

  每到临近傍晚时分,她就要在这条街市上来回地走,看看能不能捡些便宜回家。

  等鱼摊,肉摊快要收摊的时候,她才冲过去,以便宜的价格买些剩下的小鱼回去做鱼肉糜,再花几文钱买些剃干净肉的骨头回去煲汤,给正在苦读的夫君补充营养。

  那便宜小鱼的鱼刺特别的多,想要挑一碗鱼肉,很花功夫累眼睛的,有时候摊贩甚至会将这些不值钱的鱼白送给她。

  因为总是贪占这等小便宜,她也没少被人嘲笑,明明是江口富庶盐商楚家的女儿,非要嫁给个穷光蛋,连买鱼添菜都跟乞丐一般。

  那时候,她笑而不言,任着人奚落,可心里暗暗发誓,自己迟早有一日要离开这个地方,就算再回来时,也要诰命加身,衣锦还乡。

  可没想到,她走的时候还算风光,可如今顶着下堂妇的名头,回来一趟,还得偷偷摸摸地瞒着父兄,更不敢让乡里看见她,免得去父亲那里通风报信……

  重游旧地,楚琳琅一时想起了很多不及回想的旧事。物是人非,大抵都是人生的常态,她的这些伤感,也只是片刻之间,很快就被脑子里盘旋的生意经驱散得不见影踪。

  当到了铺子门口时,掌柜和伙计正在清点货物,一看东家回来了,立刻高兴地将她请入了后堂。

  楚琳琅惯例问询了店铺的生意,又看来看账本。

  掌柜的姓钱,是楚琳琅用惯了的老人,从看到楚琳琅时,就一脸欲言又止的为难。

  待楚琳琅查账完毕,掌柜的斟酌了一下,才对她道:“东家,您回来的事情,没有知会楚家那边吧?”

  见楚琳琅摇了摇头,他才说道:“楚老爷好像知道了您……跟周大人和离的事情了,还来店里大闹了一通,要收回这铺子呢!”

  楚琳琅猛一抬头:“他是怎么知道的?这铺子跟他有什么干系!”

第67章 容光焕发

  钱掌柜摇头叹气道:“还不是楚家的二姑娘回来了嘛!她不知怎么的从京城的熟人那听到了周家的事, 便趁着回娘家的功夫告诉了楚家老爷。他知道之后,便派人来查过这里的账,本来还派了人来接手我的差。可我说我是大姑娘您雇来的, 所以没您的话, 我不能交账走。他若非要坚持撵我走,就请他拿着铺子的契, 官府见!他听了这才作罢, 却强行拿走了铺上的流水银匣子,里面足有八十多两银票流水呢。他还说,他已经派人入京接您去了。等您回来,改了铺子的契约, 这铺子就由他接手。哎, 就是一顿胡搅蛮缠啊!他到底是您的父亲,我也不好将他告官。幸好, 您回来了, 不然我还欠着人家的货款没付, 再要不回银子,人家讨债的眼看着就要堵门了!”

  楚琳琅听得拳头捏紧,都冷笑出声了!

  她的爹还真是脑子镶算盘, 算得真快。

  他这是算计着自己与周随安和离了, 便没有靠山, 准备先将两间铺子收入囊中,再扣着她兴师问罪啊!

  关于楚淮胜知道和离后的反应, 楚琳琅一早就想到了,但也万万没想到他会急着接手自己的铺子。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自己亲爹不要脸的程度!

  不过楚淮胜发了那么大的火, 最遭罪的, 肯定是她的娘亲。

  楚琳琅原打算偷偷见孙氏, 显然行不通了,她若不露头,母亲说不定要在楚淮胜的手里遭多大的罪!

  想到这,她也无心看账本,只是又跟掌柜细细打听了一番之后,便拿定了主意。

  再说楚家,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因为二女儿楚金玉回了娘家,家里的饭桌略微热闹些。

  不过他的儿子楚人凤是惯例不在家吃饭,不知又去何处酒楼茶肆戏耍去了。

  楚淮胜这几天一直心气不顺,他听闻楚琳琅好大的主意,竟然不经过娘家人便自己做主和离,气得真是浑身发抖。

  周随安仕途正盛,试问天下那么多的寒门子弟,就算侥幸考中,又有几个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入京去户部当差的?

  男人嘛,三妻四妾正常得很!若不是死丫头善妒,不生养,又一直迟迟不给丈夫纳妾,那周随安又怎么会外出找食吃?

  自己不能生养,乖乖忍着就好,居然还跟姓周的和离了?

  当她自己是黄花闺女?放出来还有人抢着要不成!

  儿子楚人凤一听庶妹和离了,倒是一拍大腿,表示他新近认识的盐官老爷府里正好缺个妾,那老爷就是喜好通人事的美妇人。

  若是让琳琅嫁过去,以后免起盐税来也便利些。

  毕竟那人好色又不缺儿女,而琳琅的颜色正好,能迷花男人的眼,总比嫁不出去要强些。

  楚淮胜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可是那三丫头的德行,全家也都知道,若是让她改嫁为妾,只怕又要闹。

  所以这改嫁不改嫁的,容后再议,可是先将人弄回来才是正经。

  正好二女婿奉了差事,要进京公干,他便让二女婿郑彪赶紧去拿人,将这丢脸的东西从京城拽回来再说。

  他更是在家跟大娘子痛骂大女儿楚金银,出了这么大的事,却瞒着家里不说,任着楚琳琅那死丫头在外面丢人现眼!

  大娘子听了,自然要维护大女儿几句,一言不合,夫妻又是大吵起来。

  听着爹娘轮番骂着老大和老三,这二姑娘楚金玉可就舒心多了。

  楚金玉算是楚家三姐妹里嫁得最不好的,她的丈夫在外面人模狗样,回家喝几两黄汤入肚却总爱打老婆。

  这让从小就爱攀比逞强的楚金玉,在姐妹里总有抬不起头之感。

  没想到还真是风水轮流转。眼看着大姐夫做生意赔钱,差点将大姐的嫁妆赔光,而楚琳琅又是黯然下堂。

  三姐妹里,俨然就是她嫁得最好呢!

  想到这,她忍不住美滋滋地喝了一杯子酒。

  看着正自斟自饮的二女儿楚金玉,楚淮胜气哼哼道:“让你相公去拿人回来,怎么到现在还没信儿?”

  楚金玉的相公郑彪是原本是水师巡营,最近升了水师都头,手里管着五十来号人。

  家里三个女婿,也就是这二女婿能立着身板在父亲面前说话。

  因为郑彪是个武将,一言不合就抡拳头打人,这也让楚金玉在父亲面前说话略微硬气些。

  听了父亲抱怨夫君太慢,楚金玉不紧不慢道:“我家官人奉了公差,只能公务之余,顺带找三妹。哪能专门逮个下堂妇就调动军船?再说了,三妹妹回来早些又有何用?已经是被周家撵出了门,你骂她也改不了。这个死丫头的主意可真大!也不知是不是孙姨娘教的,竟然不将父亲和母亲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家里商量……”

  说完这话,楚金玉有意无意瞟了一眼侍立在桌旁,时不时轻轻咳嗽的女人。

  孙芙身为妾,是不配上桌吃饭的,正侍立在一边,她前些日子给大娘子浆洗衣服,结果在水边着了夜风,这几日一直在微微咳嗽。

  楚淮胜被二女儿的几句话挑唆得心头火起,拿起一只汤碗就朝那孙氏的头上砸去:“咳咳咳!一家子吃个饭,就听你在咳!看你生的赔钱货!我当初怎么买下了你这蠢东西!”

  那碗里的汤正热,烫得孙氏一哆嗦,疼得闷哼叫出来。

  可楚淮胜还不解恨,居然又端起桌上的汤盆想要往孙氏的身上砸。

  可就在这儿节骨眼,厅堂外有人扬声高喊:“住手!”

  紧接着一只绣花鞋横飞了进来,正砸在楚淮胜的脸上!

  楚淮胜被砸了个正着,高举的汤盆一侧歪,滚烫的汤汁便洒到了他的脖颈,烫得他哎呀呀地大叫,连忙放下汤盆。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丝绸粉裙,云鬓高梳,斜插珍珠发簪的明艳女子,正带着随从丫鬟,一路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孙芙抖着嘴唇,悲切颤声叫道:“琳琅……你被带回来了?”

  这些日子来,楚淮胜一直在家喝骂不断,再加上他想收琳琅的铺,却受到了阻挠,更是变本加厉,恨不得按住三丫头抽打。可惜楚琳琅没回来,他就一直在拿孙芙泄恨。

  骤见楚琳琅回来,孙芙只以为她是被二女婿给抓回来的,想到女儿接下来的处境,真是眼前一黑,软软跪倒在地。

  原来方才楚琳琅敲门,门房一看是三姑娘,未及通禀,就开门让她进来了。

  等楚琳琅走到客厅门前,准备要进来时,正看见楚淮胜大发雄威,将热汤泼在了娘亲的脸上。

  奔过去挡显然不及了,眼看着楚淮胜又要泼母亲,楚琳琅干脆脱掉了自己的一只绣花鞋,用力一甩,狠狠砸在了父亲的面门上。

  她跨入厅堂门槛时,只有一只脚穿着鞋,但走进来时却是气势甚足,叫人有些不敢认……

  琳琅以前在周家时日日操心营生,难免纤薄瘦弱了些。

  可是她跟司徒晟生活一起这么久,除了起初时做个一日三餐,剩下便无她要操心的事情,体态也变得略丰盈些,皮肤越发细白。

  加之琳琅上了京城一等的女学,学习的都是贵女的日常礼仪,花艺茶道,又是被陶雅姝这些真正大家闺秀熏染,整个人无论是妆容,还是气度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这些变化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可老家的人久不见琳琅,骤然见了,真是有种恍惚间换了个人的感觉。

  就连被鞋底子抽了脸的楚淮胜,也待女儿气势汹汹地走到了跟前,这才反应过来——这迎面走来的贵气女子,是自己的赔钱货女儿。

  楚金玉也是被琳琅的明艳晃了眼。

  她从小就嫉妒琳琅的美貌,但好在这丫头是庶女,穿用都不及她这个嫡女,这也让楚金玉在琳琅的面前一向优越感十足。

  可惜在姻缘之上,本来天差地别的两姐妹却颠倒了个。

  原本私奔嫁给穷书生的楚琳琅日子越过越好,翻身成了正经官太太。

  而她的相公郑彪,却一直是个小小水师武官,并没有周随安仕途那么顺畅。

  再加上郑彪酒品不好,每次喝完酒都要摔碗骂娘,真是让人苦不堪言,更是为人吝啬,把着家里的钱银,都不给她添置行头衣服。

  楚金玉对比自己嫁得好的楚琳琅,不是滋味甚久了。

  好在楚琳琅却被周随安给甩了,成了可怜的下堂妇。这可让楚金玉得意了甚久,每餐吃饭都能多吃一碗。

  可是没想到,三妹妹并没有在失婚后,变得憔悴寥落。

  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俨然都是京城里最时兴的式样,美得脱俗雅致,叫人眼睛都冒酸水。

  想到楚琳琅拿鞋底子甩了父亲,楚金玉登时不干了,气哼哼地冲着楚琳琅道:“你疯啦!居然敢这么对父亲!”

  楚淮胜被二女儿一提醒,这才看清绣花鞋是楚琳琅的,气得他捡起鞋子就朝楚琳琅用力撇过去。

  不过冬雪却将鞋子一把接住,大声道:“怎么?就任着你们人多势众,欺负我们大姑娘的娘!”

  楚金玉觉得这称呼真刺耳,便吊着眉梢:“哎呦,她是谁家的大姑娘啊?一个楚家庶出的女儿,叫三姑娘都是给她脸了!还大姑娘?装自己是嫡女,蒙骗别人当她没有长姐不成?”

  论起打嘴仗,冬雪可没输过阵,冷哼一声:“看清楚,我可不是你们楚家拿银子买的丫鬟!我们姑娘的娘亲只生了她一个!自家的院子立户,不叫她大姑娘,叫什么?难不成还要捎带上沾些亲的猫狗,都跑到我们院子里充老大?”

  “你……”楚金玉可没见过这么牙尖嘴利的丫鬟,一时气得直晃手指,恨恨对着一旁的大娘子道:“娘,你看三妹养出来的刁奴!”

  楚淮胜也被这气焰嚣张的丫鬟给气着了,他可懒得废话嘴仗,直接抬手就想抽楚琳琅一个嘴巴,再去捆了那没大没小的丫鬟。

  可惜楚老爷今日也是有些煞星迎面,那手还未及落下,就被楚琳琅身边一个干瘦的老头一把钳住了。

  楚淮胜都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骨断裂一般的疼,哎呦一声便跪在了饭桌边,疼得他单手捶地!

  而一旁的小厮王五也不甘示弱。他得了侍郎大人的令,出门在外,一定好护好楚娘子的安全,所以也是横眉立目,护在了楚娘子的跟前。

  一旁的楚家大娘子都看傻眼了,忍不住呼喝道:“三丫头,你疯了!还不叫这老东西住手?”

  楚琳琅扶起了方才吓得晕倒的娘亲,将她扶到了椅子上,然后才说:“七爷,放了他吧。”

  隋七这才撒手,往后撤了一步。

  再看楚淮胜的那只肥胖手腕,已经红了一圈,依然疼得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