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四皇子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冬雪是司徒家的婢女,所以今日一看她开门,就喊她找司徒家的管事。

  四皇子刘镇起先没有留意这丫鬟的身后,直到看到那丫鬟回身冲个妇人说话,似乎是在请示,这才调转了目光,投向站在门内的楚琳琅。

  可这一眼看过去,当真让人挪动不开目光。

  这是玉雕的人儿吗?简直白得透光,而且这眉眼樱唇,可真是生得标志极了……司徒晟什么时候纳了内眷?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就在这时,四皇子身边却有人诧异地出声:“周夫人!你怎么在这里?”

  楚琳琅寻声一看:咳,热闹!那位曾经帮助她码头运东西的李成义将军,居然也跟着四皇子来了!

  而这时,四皇子好奇地问李将军,她是哪个周家夫人。李成义似乎早晨喝了浆糊,居然顺嘴说了一句“就是户部周郎中家的夫人啊!”

  说完了这句后,李将军看着楚琳琅骤变的脸色,脑子里的浆糊可算冲开了——造孽啊!一个已婚妇人清晨出现在单身官员的宅子里,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司徒兄,你竟然这般风流,就这么明晃晃地通宿睡他人之妻?

  可这些花前月下的勾当,他不帮忙遮掩就算了,怎么还亲口给司徒兄捅出去了!

  想到这,李成义活似刚砸了家传古董的顽童,挂着满脸的络腮胡子,惶恐歉意地看着楚琳琅,满是“我不是故意”的表情。

  四皇子闻听此言,却仿佛饮了灵药一副,一脸的兴奋,目光炯炯地打量楚琳琅,俨然抓住了司徒晟的大把柄。

  捏住这等失德错处,司徒日后岂不是任着他驱用?

  楚琳琅深吸一口气,觉得再不说点什么,这场面崩溃得就有点奔流到海不复回。

  她冲着四殿下和李将军施礼后,便一脸悲切,低低道:“李将军最近没与周郎中饮酒吗?周大人嫌弃我无所出,已经写下休书一封,将我休为下堂妻,至此奴家与他再无干系。只是我一个弱女子被丈夫厌弃,他又迫得我离开京城。可我一个弱质女流,却被夫家如此辱没名声,真是天大的委屈!我在京城里又无依无靠,只能到司徒大人这递送状纸,为小女子主持公道。司徒大人见我流离失所,便发善心赏了我一份差事,让我到他府上临时做做管事婆子,为他洗衣做饭,赚些碎银花销……”

  说着说着,楚琳琅的眼圈红了,只掏出绢帕按着眼角,低低呜咽,怨妇的情状做得十足,叫人看了生出十分的怜惜……

  李将军还真不知周家变故,可是听楚琳琅这么一说,再想想那位周郎中独自在京的风流情状,却也不甚意外了。

  原来这妇人已经被周家负心人抛弃,得亏司徒兄宽厚,收留救助了这位弱女子啊!

  想到这,李将军再看向楚氏,已经是满含同情。

  而四殿下听了这么一遭,才知原来这位下堂的美妇人就是司徒晟新聘的管事。

  那日听屋子里的确是个女声。

  这么年纪轻轻的女管事在京城的大宅门里可是凤毛麟角,因为这等宅门的门面,大部分都是精明能干,有些年岁的男子充当。

  不过雇个这么娇滴滴的下堂妇人在宅子里……也是美甚至哉啊!只可惜这小妇人既然已经与周家脱了干系,到司徒家做下人就不算失德把柄了。

  四殿下没有攥到少卿大人的短处,略微失望之余只能叹服:平日看着人神不近的司徒晟,可真会玩!居然把同僚娇滴滴的下堂妻接到家里当管事,还真别有一番绿意滋味!

  楚琳琅急中生智,一顿胡诌总算挽救了行将崩塌的局面之后,便殷勤当起了管事婆子的差,将两位贵客迎入府中后,又让冬雪和夏荷把四皇子带来的两只野羊和兔子搬入院子,然后又说司徒大人一夜没有归府,今天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不敢耽误二位贵人的功夫,不妨下次再来。

  可是刘镇今日似乎很清闲,非要留下来等,便挥手让楚氏下去,他和李将军说说话。

  楚琳琅便退下,去了厨房看看两个丫头有没有备好茶水。夏荷生平都没这么骗人过,更何况这次骗的居然是堂堂皇子,在厨房里时,后怕得脚软,差点哭出声来。

  楚琳琅冲着她嘘声,小声道:“贵人事多,哪里会计较这些,没事!”

  劝完了夏荷,楚琳琅怕她露馅,就让她在厨房看火,她带着冬雪亲自端着茶水入厅,给两位斟茶。

  四皇子正在跟李将军闲聊。

  原来四皇子昨日出城狩猎,射了些兔子和羊,想着司徒大人先前在刑部辛苦,正是需要温补的时候,便特意清晨入城,分些猎物给他。

  至与李成义将军,却是有公务要与司徒晟商量,等不及去公署,才来这找寻他的。

  楚琳琅一走一过地听,觉得这个四皇子可真够奸猾的,那话里话外,都是要往李成义的嘴里套出些东西来。他的话题基本都是绕着昨夜城中的骚乱打转。

  好像是昨日荆国来的几个使节在花柳巷子寻欢作乐,却被几个蒙面人袭击。

  此番乃是荆国前来与朝廷商议边关开市的事情,由太子主持大局。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何谈判?所以太子昨日严令大理寺拿人,给荆国使者一个交代。

  依着她看,这兔子和羊不是白送的,四皇子应该也是来套司徒晟的话的,就不知四皇子是不是单纯等着看太子的笑话。

  所以送完了茶后,楚琳琅也不打扰二位贵人闲谈,拽了个条凳出了宅门,放在了巷子门口,又临时拽了司徒晟挂在院子里晾晒的旧衣服,寻了针线包,坐在巷口假装晒太阳,顺便缝衣服。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她才看见司徒晟与观棋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街口。

  楚琳琅眼睛一亮,连忙放下衣服,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过去,嘴里笑吟吟道:“大人,您可回来了!”

  司徒晟似乎没有料到楚琳琅还没有走,更没料到昨夜还跟他丧着脸的小妇人,如迎接久归丈夫般一脸急切,巧笑嫣然地跑过来。

  一时间,他愣在原处,只低头看着楚琳琅冻得微微发红的粉颊……

  楚琳琅可不耐他这木鸡德行,待跑到近前,就拽住他的衣领子,让他的头离自己近些,避着巷子口四殿下的手下,小声将清晨的那一锅“乱粥”倒入了司徒晟的耳中。

  她一心只想着如何“圆谎”,压根没有留意自己离司徒晟太近,以至于司徒晟都能嗅闻到她脖子上淡淡馨香……

  楚琳琅快速说完,便等着司徒晟的说话,看看如何收场,谁知他居然沉默了一下:“你方才说的是什么,再说一遍。”

  天老爷,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发呆!

  楚琳琅只能耐着性子,将自己冒充了他管事婆子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这次司徒晟总算是恢复了常态,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楚琳琅。

  楚琳琅以为他怨自己撒谎,心虚地往后退了退,小声道:“总不能让四皇子和李将军以为你留宿妇人吧!我也是没有法子!”

  司徒晟想了想,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看楚琳琅扔在条凳上的衫,又说道:“屋外太冷,进屋去缝吧。”

  啊?楚琳琅原以为自己跟他说完,便可以扔下乱摊子走人,没想到司徒晟居然让她配合着接着演戏。

  也对,没有戏唱了一半,就撂挑子走人的道理,好歹得帮着司徒晟把“家”里两位贵客送走了才行。

  于是楚琳琅抱着男人的衣服,便又回到她昨晚住的偏房里去缝衣服了。

  至于司徒晟,则去跟他的两位客人寒暄去了,好像他们都没吃早餐,在冬雪的服侍下喝了煮好的粥。

  又过了好一会,正厅终于传来动静,应该是两位贵客要走了。

  楚琳琅记得自己“女管事”的身份,连忙撂下衣服出去陪着“主子”相送。

  四皇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好消息,谈性甚浓的样子,跟司徒晟勾肩搭背,亲密得很。

  最后到了巷子时,四皇子还意犹未尽,夸赞司徒晟家的清粥小菜得味,竟胜四王府的厨子许多。

  既然有楚氏这般巧手厨娘,司徒大人不可藏私,应该多多设家宴,他一定来捧场。

  司徒晟含笑表示,家里的女管事的确很会做菜,尤其是她做的麻油鸭腿,鲜香极了。

  有机会,他一定精心准备,请四皇子与同僚来府中做客。

  等四皇子和李将军的车马消失在了街角处,楚琳琅终于长出一口气,冲着司徒晟道:“大人,打扰了,奴家这便告辞……”

  司徒晟转身看了看她,表情有些意味深长:“你……没听见?四皇子以后要来我府上吃饭。”

  啊?楚琳琅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傻愣愣道:“大人是要我推荐京城的酒楼菜式?”

  司徒晟很耐心地开始给花牛弹琴,好好分析一下目前的乱局:“你在那二位面前含泪控诉,说周家始乱终弃,厌弃发妻,告状到了我的面前。我若不管,便是渎职。所以我方才跟李将军说,大理寺向来为民做主,绝不容京城藏污纳垢,必定为民伸冤……”

  楚琳琅苦笑着道:“先谢过大人了,只是太麻烦,反正我要离开京城了,打官司就不必了吧?”

  司徒晟也笑了笑:“怎么走?你忘了?你在四殿下和李将军面前冒充我府上的管事?”

  等楚琳琅听观棋补充说,因为方才李将军问,司徒大人随口胡诌,说跟楚氏定了三年的活契,她真恨不得缝上司徒晟胡说八道的嘴。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她怎么一夕之间 ,莫名其妙从周家的下堂妇,就变成京城大理寺少卿的管事婆子了?

  这个瘟生!该不是吝啬得一毛不拔,就想赚三个不花银子的妈子婢女来使吧?

  司徒晟给楚琳琅倒了香茶,很是和缓道:“你不是说那个安夫人打了你的秋风,还要给你大姐夫找麻烦。你只要不回江口,不论去哪,周家和谢家都不会放心,要处处拿捏你的家人。他们不过是仗着你在京城无依靠,娘家也不得力,才如此跋扈。既然这样,你为何不找个靠山?虽然只是我府上管事的名头,但依你的本事,也能扯出个狐假虎威的阵仗,吓唬住他们吧?”

  楚琳琅眨了眨眼,突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都说狗仗人势,她若成了大理寺少卿家的狗……不对,是管事婆子!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到时候她还真可以借虎皮扯大旗,吓唬住那帮子黑心肠的小人,不敢再为难大姐一家。

  而且江口的父亲闻听了她被休的事情,也一定要找她。老家江口是比周家还凶险的火坑。

  她在少卿的家中,算是司徒少卿的下人,有他挡着,就不怕楚淮胜来抓人。更可以用跟司徒大人定了身契来搪塞,不必担心被当街抓回楚家。

  可是她不愿为妾才从周家出来的。没有道理自降身份去做奴婢,被个臭男人呼来喝去……再说靠着司徒晟,他会不会因为弄虚造假,有一日东窗事发,自己跟着受了牵连?

  这等饮鸩止渴,该是如何选择才好?

  司徒晟一边冲茶,一边看着楚琳琅转来转去的大眼睛,又温和补充道:“你也看出来,我平日不甚讲究,不是呼奴唤婢的人。你只在人前装装样子就好,我是不会拿你做仆人的……当然,你若能稍微顺带帮衬我,料理一下家事,给我和观棋做些饭食,在下更是感激不尽,就算抵充了你在此的房钱。你一个孤身女子若能安稳留在京城做生意,总比在别处谋生要容易些。等过些日子你安稳了,再走也不迟……”

  楚琳琅挥手让他先别说话,又客气地问能不能让她想想再回答。

  司徒晟从善如流,退出厅堂,让楚琳琅一个人独处,而他则带着观棋在院子里劈柴。

  不一会,隐约能听见厅堂传来龟壳撞击铜板的声音,司徒晟听那晃啷啷的声音响个不停,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那龟壳听声音感觉都要晃碎了,足见楚娘子内心剧烈地煎熬挣扎。

  司徒晟也不知厅堂里那位最后摇出了什么吉凶祸福,只是那么纤细的一对手腕子,别摇断了才好。

  过了一会,楚娘子总算甩着酸软的手腕出来了。

  也许是司徒晟说话的样子太温文,给出的好处又是楚琳琅正需要的,楚琳琅越想越觉得他说得很对。

  摇龟壳的时候,她终于理清了思路——眼下她的处境,当真是要寻个靠山,大理寺少卿这是多硬的靠山啊!

  虽然他不老实伪造履历,但依着他这么鬼精,一时半会也倒不了台。

  而且她就算离开了京城,手头的现银不够买屋,到哪都要租宅子。若是能住在这里,只用日常家务抵消,可太合适了。

  最主要的是,就算真到了卖身为奴那一天,去哪里找这种不讲究吃穿,身有隐疾,不近女色的好主子?

  依着她看啊,这位司徒大人忙起来时,可能都忘了集萃巷里还有自己的宅子呢!

  她一人独守这院子,可不要太自在!

  于是乎,两个人谈妥了条条款款之后,楚琳琅当天便雇了马车,将自己的家当运到了集萃巷子。

  有邻居听到了动静探头打听,楚琳琅也笑吟吟地介绍,说自己是司徒大人新雇的管事,大家叫她楚娘子便好。

  街里街坊的,自然是互相寒暄介绍了一番。毕竟这少卿府数月以来,白日都不见主人的。

  今天可算是在院子门口遇到活人了。

  楚琳琅一直认为,自己这所谓女管事,就是对外做做样子,并不做真的。

  司徒晟却带着她绕到后院,来到一堆破烂旁边,寻了口不起眼的破缸,让楚琳琅从里面掏出了个布包裹。

  楚琳琅打开一看,里面包着的许多大锭银,她半张着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司徒晟却觉得理所当然:“这是我往日的俸银,因为花销少,便都存了下来,你拿着用,家中买菜和添置日用,都从这里出,剩下的,便是你和两个丫头的月例,自己看着花销吧。”

  别看楚琳琅做了周家八年的娘子,可是周随安的俸禄也不是全交到她手上的。

  除了偶尔孝敬赵氏,大部分都是周随安自己留着,供着他外出日常应酬。

  除非琳琅生辰时,周随安才会拿自己的俸禄给她买件裙子或者头花一类。

  而现在,她不再是别人家的娘子,却有个男子掏出自己的俸银,一股脑地全给了她,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不过楚琳琅却抬头瞪向司徒晟:这人为官倒是精明,可看顾钱银怎么这么大大咧咧!太不像话了!

  司徒晟看楚娘子瞪他,还以为她嫌银子少,便道:“对了,我还有职田二十顷,不过田租一直忘了去收,这样你看够不够?”

第36章 过问冤案

  听了司徒晟的话, 楚琳琅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了看潦草放银子的破缸,再看看手里大捧的银子, 无奈摇头:“大人啊, 你……怎么能这么放银子!”

  她虽然爱财,却取之有道。就算不巧遇到了傻子东家, 也不能这么贪他的钱。

  司徒晟却不以为然, 很是平淡道:“我和观棋平日花销不大,也不爱随身带银子。就算来了贼,也不会想翻这里的。”

  楚琳琅是做过官夫人的。她清楚做官的俸禄有限,所以大部分官员若想维持体面舒服的日子, 若不能依靠祖产, 就得积攒钱银买地买铺,这才能以钱生钱啊!

  哪有往水缸里扔钱的?当那是生钱的聚宝盆?

  想到这, 她一边叹气一边收了这些银子。放在她的手里, 总比委屈在那破缸里强!

  谈妥了月例钱, 司徒晟又安排起女管事的房间。

  原本楚琳琅是想跟两个丫头在那间偏房挤一挤的。

  可是司徒晟却说京城宅门里做管事的,都是些比主子还会享受的油滑之辈。

  出门的时候,各个府宅管事们都是互相比行头, 比月例, 比排场的!

  她虽初涉管事行当, 但也不必做京城里的一股清流。

  主人宽仁,她又何必吃苦?于是, 司徒晟竟然拣选了间大房,要收拾一下给琳琅住。

  楚琳琅知道司徒晟图方便, 将他自己的卧房也设在了书房里, 所以这件大屋, 其实是这宅子原本的主人房。

  将来司徒晟娶妻成家,都是要在这洞房花烛的。

  她顶着管事的名头,住主人的卧房,这也太嚣张了吧?

  可司徒晟却说反正他也不住,总不能辜负了这一室的好阳光。

  说话间,他已经拿起了锤子,又和观棋一起帮着楚琳琅修整房间,让府中新来的女管事住得舒心惬意些。

  人家都这么礼贤下士了,楚琳琅若再客气就显得太矫情。

  所以趁着那主仆二人修补房梁时,楚琳琅干脆带着夏荷出门买菜,好好犒劳下她慷慨大方的好东家。

  等楚琳琅走了,观棋这才小声对司徒晟道:“大人,你还真留她啊!您不怕她……”

  司徒晟垂着眼眸,捶着钉子,过了一会才道:“她知我江口旧事,留在府中,总比在外边好。”

  观棋听了觉得有些道理,这女子若是泄露了大人的身世,难免要被有心人利用,留她在身边,若需要消除隐患时,倒也方便下手。

  不过观棋又觉得主子对这刁蛮娘们太心善了,要控制她的话,法子千百种,何必把钱银都给她,让她掌家?

  他想再说什么,可是厨房传来了炒菜的声音,还飘来一股股的香味。

  观棋默默咽了下口水,突然觉得暂且留着楚琳琅也不错,那个娘们虽然小时刁蛮,可她现在炒的菜……真好吃!

  就这样,仿佛没有人烟的大理寺少卿的府宅,从此开始冒起了人间烟火。

  有热菜三餐的日子,让观棋吃得有些热泪盈眶。只是新来的女管事,显然是拿了鸡毛当令箭,真当自己是一府管事了!

  当观棋吃完了饭,按照往日的习惯,将碗往桶里一扔,便准备回屋睡觉。

  楚琳琅却绷着脸叉腰立在他跟前,让他把碗都刷了,把院子打扫了再休息。

  观棋朝着她瞪眼,她便皮笑肉不笑地要扣他的月钱。

  观棋连忙望向主子,指望着他替自己说话,没想到司徒晟背着手去了书房,一副诸事皆由女管事操劳的放任。

  冬雪可看不惯观棋比主子还有架子的德行,看他不服管,吊着眉梢在一旁数落:“吃饭夹菜时,筷子伸得比主子都勤!不过是洗个碗就推三阻四!大人从哪个人牙子手里买来的金贵少爷啊?我可是头一次见,那几只脏碗能在这么冷的天里长霉毛!”

  观棋被奚落得脸儿紧,不服气道:“这几日,我都是跟大人值夜,忙起来连家都回不得,连着几日没睡整宿的觉了,得了休息自然想补觉啊!再说了,你们不来,也不必开火,平时更没有刷碗这活,我也是一时忘了……”

  说完,他便要去洗碗。

  楚琳琅看着他眼下的黑眼圈,再想想这几日城中的情况,便知他没有撒谎。

  于是她便大度挥了挥手,让他补觉。毕竟观棋跟在司徒晟的身边,与那些贼人凶徒打交道,若是休息不够,出了意外,也是担待不起。

  可惜观棋被冬雪说得上脸,实在不好意思休息,不但刷了碗,还劈了柴。

  事后,观棋跟司徒晟告状,说楚琳琅这婆娘太凶,要不然,还是早点处置了她吧。

  司徒晟却淡淡道:“前些日子你将我惯穿的衫都洗破了,她说得哪有错,是该罚你的俸银了!”

  观棋挠了挠头,尬笑着赶紧出了书房。

  而司徒晟则依旧躺在书斋的躺椅上看书,抬手间,袖口的花纹很自然便映入眼帘。

  他身上穿的这件,就是观棋洗坏的衫。

  只是原本被洗坏的袖口处,被人巧手用同色的布料又滚了一道嵌边儿,同时还用淡蓝色的线,绣了一圈水波纹。堆砌云涌的线条,在素旧的袖口添了别样的素雅情致。

  那日楚氏在巷口装模作样地等他,手里缝的正是这件。

  类似这样的水波花纹,他其实以前也在周随安的领口衣袖上见过。

  而如今,这一弯水纹却蜿蜒流淌到他的手腕间,细细密密,极致缠绕……

  再说周家,那日休妻,最后竟是闹成砸房子。

  赵氏觉得安氏办事不地道,说好的能保住两间铺子,到头来却卖了周家的好处去稳住楚氏那泼妇!

  所以楚琳琅走后,赵氏就跟安夫人急了眼。

  这位安姨母压根就没瞧得起周家。如今她总算吓唬走了楚氏,谢家的银子也落入她的口袋,她也懒得跟周家母子虚以委蛇,只假笑恭喜周家扫清了障碍,终于可以跟谢家接亲之后,就拍屁股走人。

  她今日被楚氏指着鼻子骂,心里可是憋闷呢,只一心想着该寻何人再整治那妇人,叫她彻底闭嘴。

  周随安却如丧考妣,只觉得自己的心像厅堂一地残垣,空荡残破得很。

  出了厅堂,周随安看见自己的妹妹正拉着鸢儿的手,幽幽瞪着他。

  这些日子来,安姨母总来兴风作浪,周秀玲也总算清楚了嫂子当初半夜离家出走的缘由。

  她方才听到了前厅的喧闹,但不好意思出现在嫂子的面前,只能扯着鸢儿去后院哄着她。

  当妹妹的不好说兄长,可鸢儿却毫不客气,指着周随安道:“你欺负母亲,是大坏蛋!”

  周随安被女儿指责得脸紧,只能呵斥道:“混账!我是你爹!记住,以后楚氏再不是你母亲!”

  鸢儿一听,哭着跑开了,周秀玲却是气得一跺脚:“我看这家里的人,个个都不如孩子!”

  说完,她便跑去哄鸢儿去了。

  周随安却是心里苦闷:又不是他抛弃了楚琳琅,明明是那女人不要这个家了!她是拿捏着自己离不得她?还真是痴心妄想!事到如今,他也得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了。

  待将谢氏娶进了门,他的升迁令也该下达了。待他加官进爵,总要让人看看,她到底舍弃了什么!

  趁着休沐,他干脆多请了两日假,待第三天,才强打精神,去户部听差。

  他的品阶不够,不必随着户部大人上朝,每日清晨到了衙门,只需将文书处理好,等着大人下朝批复。

  今日也是如此,趁着大人批示文件的功夫,周随安趁机又问了问大人之前提的从缺有没有消息,什么时候能由他补上。

  户部主理大人看了看他,意味深长地叹气道:“周大人啊,古人说得好,家和才能万事兴啊!你的才干是六殿下保举的,自然是没有问题。可户部的从缺,向来有无数双眼睛盯看着,你若私德有亏,就算我有心推你上去,也会有人扯你下来啊!”

  周随安听得心中一惊,忙问大人是何意思。

  户部大人摆了摆手,只问周随安是不是休妻了?

  周随安没想到自己的家事居然传到了上司耳中,只能僵着脸,点了点头。

  那主理大人却是摇头叹气:“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啊!周大人,你糊涂啊!”

  周随安硬着头皮,将自己休妻的理由说了一遍,只说那楚氏刁毒,为母亲不容,而且这是家事,大人为何要扯这些。

  主理大人抬头看了看他,捋着胡子道:“既然是家事?为何你的下堂妻却告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少卿司徒大人今日下朝的时候,当着几位同僚的面,托我给周大人你带了话,让你有空的时候,去大理寺过过堂呢!”

  啊,周随安顿时傻了眼,他真是万万没想到,楚琳琅竟然这么狠的心,居然跑到大理寺告发他去了!

  这类民事官司,就算真的告官,也得先走地方府衙,哪里需要去大理寺这等刑狱重典之处?

  楚琳琅这泼妇!是嫌着不够丢人,特意跑到大理寺丢谢、周两家的脸?

  还有那司徒晟,更是不通人情世故!

  他俩是旧时相识,都是从寂州出来的。这种事,司徒晟亲自来跟自己说一下就好,为何偏偏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上司跟他捎话?

  这下好了,家丑一下子传个遍,户部之内岂不是都要知道他休妻之事?

  任着周随安想破了头,也绝想不到,这次立意闹大的并非楚氏,而是那位不通人情世故的司徒大人。

  既然收了告冤状的下堂妇,又在李将军面前信誓旦旦要为民妇伸冤,司徒晟便抽空过问一下周谢两家的家事了。

  他趁着上朝的时候,让户部大人给周大人带话之后,随后又亲自去找了谢胜将军。

  在谢家看来,此事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那位安姨母是个会邀功请赏的。前日她来了谢家,将自己左右逢源的功劳说得天花乱坠,她也会避重就轻,也不说周家休妻的事情,只说楚氏在她的苦心规劝下,已经心甘情愿解了与周随安的婚姻,而且马上就会离开京城,碍不到谢家的名声了。

  周府如今落了清净,过几日就可以过来跟谢家议亲了。

  苏氏喜出望外,便跟谢胜说了此事,直夸自己妹妹办事利落,总算是周全了两家名声。

  女儿的肚子不等人,而谢胜虽然不满周随安私德有亏,可一巴掌拍不响,自己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货。

  而且他之前跟户部主理大人打听过,这周随安还是有些政绩才干的,过些日子还能再升一升,也算是个青年才俊。

  既然周随安已经与前妻和离,只闭着眼将女儿嫁出去得了。

  这两日,那安姨母日日都来,正帮着姐姐苏氏热火朝天地替谢二小姐张罗嫁妆呢。

  所以今日,当司徒晟下朝。当着一众百官的面儿,大声问询户部主理大人周随安休妻的事宜时,谢胜也在旁边听到了,只是一时都有些懵。

  然后司徒晟转身跟他低语,问谢家是不是有安氏姻亲时,谢胜的天灵台都打了个激灵。

  这里面有事,而且司徒大人是有备而来,绝不是闲闲一问,趁着司徒晟没有说出让人下不来台的话,谢将军少不得将司徒大人请回谢府,私下问问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