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桥头传来密集的警笛声,李天峰带人从对面绕了过来。听到警笛声,章烈硬生生刹住步伐,在原地愣了两秒,随后健步跑到桥边,
纵身跳下。


第十一章 审讯
桥面离水面足有十几米,水面上一片漆黑。此时李天峰已下了车,看到有人跳下桥去,赶紧带人绕去河边寻找。韩枫伤得不轻。
秦向阳找到配枪,带章猛上车,跟韩枫先行返回。分局审讯室。对章猛的审讯是在后半夜进行的。前半夜,秦向阳审了曹节。曹节对开车撞人的事实供认不讳。
他跷着二郎腿,一脸鄙夷地说:“你就是秦警官?那个女记者的男朋友?这算公报私仇吗?效率真他妈高!”
这种人就是浑不吝,叫人想把他打一顿。
可是打又打不得,吓唬更不见得有效。秦向阳知道,对这种人不能来常规操作。
他一乐,说:“曹节!你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要不要通知你母亲,叫她来看你?”
他查了档案。曹节没结婚,父亲去世,母亲寡居乡下。这两年,曹节挣了钱,把母亲接了过来。他买了两套房,一套出租,一套跟母亲同住。
曹节很孝顺。这成了打击他的弱点。
果不其然,曹节一听,顿时蔫了一半。他红着脸说:“你们有没有职业道德?”秦向阳不言语。
曹节放下二郎腿,说:“我就是干业务的,跟公司的事没关系。”“公司有什么事?”秦向阳反问。
曹节一愣。“告诉你,章猛被抓了!这是你立功的唯一机会!”
曹节眨了眨眼,道:“我也没说不配合啊!话说回来,公司业务经理几十个呢,你们干吗光抓我?我说了,撞人我不对,那其实是个意外!”
“意外?要不你再好好想想,我把立功机会给别人?”“唉!算了吧!我错了!那记者没事吧?我道歉!”“道歉?”秦向阳点上烟,进入正题,“就我们掌握的证据看,你们公司不仅是非法聚赌,更涉嫌有组织的黑社会犯罪!你有没有考虑过,将来法庭可能把你视为黑社会成员?”
“黑社会成员?不!不!”曹节连连摇头,“我就是个一线业务员,别的啥也不知道!”
“先聊聊你的业务流程。”“流程?哦!就是分片区,以医院为单位,找病人入局。”“找什么样的病人?”
“癌症病人,经济条件不好的呗。”“入什么局?”
“我们叫它公益福利局。哎,领导,你们不都查清楚了吗?我这又渴又饿,说不下去。”
“曹节!别给脸不要脸!”秦向阳拍了桌子。“别恼啊!”曹节说,“就是动员家属,放弃治疗,以病人的死亡期限为赌
注,设个奖池。完了拿奖池的百分之十,以丧葬费的名义,给病人家属。对他们来说,这真就是福利!要不然,他们只能人财两空。”
“摄像头是怎么回事?”“就是直播,方便所有参赌者实时查看病人状况。病人的死亡时间,关乎输赢,谁也作不得假!”“你们这么干,有多久了?”“公司五年了,我干了三年。”“赌客呢?现在有多少?”
“少说几百人吧!具体我不清楚,得问章总,哦,章猛。除了日常手机,他有个专门的工作手机,上头有会员群。想参赌,先交五百元成为公司会员。”
“几百人?赌客都什么来路?”这个赌局规模,秦向阳有点吃惊。“我哪儿知道什么来路。不就是个赌吗?那不是天性?领导,你说本市诈金花、玩麻将的,都是啥来路?”赌。赌人生死。曹节说得太轻松,秦向阳尽力克制住了心中的波澜。“你们找病人,具体指标是什么?”“说过了,就是经济困难的危重病人。”
“信息获取呢?”“观察,聊天。”
“总共发展了多少病人参与赌局?”“上千人总是有的,具体不知道,你该去查公司会计!”“上千人?”秦向阳心头一震,那就是上千条人命!那这个案子的性质,可比404案恶劣得多!他忍住怒气,继续问:“还有呢?”“还有?”
秦向阳大声道:“曹节!你当警察都吃干饭的?你常去医院病房转悠,若是没有内线,医生难道不觉得你来路不正?”
“这个……”曹节浑身一抖,知道隐瞒下去没好果子吃,便道,“有,确实有医生,或者护士,会给我们提供合适的病患信息以及患者的身体状况。”
“提供患者的身体状况?做什么?”
“就是判断某患者,在不做任何治疗情形下,大概能活多久。设赌盘时,那个期限是重要的参考标准。”
“你说的医生或者护士,为什么帮你们做那些事?”“收买。”
“他们会参加赌局吗?”“有些人会。”“你有他们的名单吗?”
“咋可能?我只知道自己片区医院的联络人,是个护士。”秦向阳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没想到,在404案侦办期间,李文璧跟那个沈傲,竟然通过暗访,给自己弄来这么个案子。这种赌局,他从警以来闻所未闻。该怎么形容本案的性质呢?恶劣?突破人性底线?他不知道,五年来共有多少病人,在这种毫无人性的赌局中痛苦地死去。他们的死换来丰厚的“丧葬费”,落入家属的腰包,更给赌徒们带来巨大利益。
人在恶念驱使下,究竟能做出多少超出人们正常认知的事情来?这人间,究竟有多少真相被隐瞒?
不!真相藏在时间背后,不会沉睡太久。
“最后一个问题——”秦向阳说,“给患者提供的中药,是怎么回事?”“那个……我认为是用来体现公司的人道主义精神……”
“人道主义?”“就是对患者来说,心理上他们认为自己仍在接受中药治疗。对患者家属来说也是心理安慰。”“这仅仅是你认为的?”“是的,我们跟赌客也这么说。”“对公司来说,目的又是什么?”
“那不知道。我一直把那些中药当成业务流程的一部分,如此而已。”“中药来源呢?”
“中药都是由章烈负责分发的,就是章总的堂弟。别的我不清楚。”“那些药物配方,因人而异吗?”“配方?”曹节挠着头,说,“天晓得!我又不认识药材!”“你手里有没有现成的药?”“没!哦,有的,给刘驻他爹准备了一份,放车里了。”秦向阳把曹节的手机交还,连同纸笔,叫他把自己的客户写到纸上,备注好客户的身份职业、年纪等信息,越详细越好。曹节一咧嘴,很不情愿地接过纸笔。审完曹节,接着审章猛。这时候,秦向阳心里泛起不安,他记挂母亲的手术。
章猛的外伤被简单包扎过,虽然坐在审讯椅上,但他已恢复了老板的做派。他迎着秦向阳的目光,大声质问:“我是合法商人,凭什么抓我!”“有人举报,你们公司非法聚赌。”“哦?笑话!我们公司是公益性质,利国利民!”
“是吗?”秦向阳有点不耐烦地说,“章猛,你要是个爷们,就少弯弯绕绕!单凭你和章烈拒捕袭警这一条,就够抓你十回了!”
“是你们先撞我们的车!”“少废话!”秦向阳扬了扬手中的审讯记录,沉声道,“曹节都交代了!审你,只是程序!等着坐牢吧,章总!”“吓唬我呢!警官?”章猛哼道,“我哪一条够坐牢?”秦向阳哼了一声,说:“你收买医生和护士,利诱癌症患者家属,放弃对患者的治疗,以病人的死亡期限做赌注,非法吸纳大量资金,通过微信群投注,罔顾患者生命,事实清楚,证据链完整。”
“证据链完整?”章猛笑道,“老子强烈反对!”他清了清嗓子,沉稳说道:“一、我的客户,也就是那些癌症患者,都是自愿跟本公司合作,由家属出面签订合同,未遭受任何胁迫。二、这种合作,完全是福利性质。三、我的微信群也就是会员群,成员都是善心人士。里面的每一笔资金,都是捐款,用来支付病人死亡后的丧葬费用。多余的部分,除了公司必要开支,其余统统划入公司慈善基金账户,待公司业务扩大,会更好地回馈社会。四、你说我通过微信群投注,证据呢?”
章猛最后的反问很有力度。秦向阳从章猛身上搜到了手机,但手机上都是些日常信息,也找不到涉赌的微信群。显然,如曹节所述,他另有一个工作手机,实名制搜索也证实,章猛名下有两个手机号,可是警方并未搜到另一台手机。
“冠冕堂皇!”秦向阳知道这些说辞,章猛早演练无数遍了。他不紧不慢地点上烟,放松了心态,才说,“你动员家属,放弃对患者的治疗,仅仅在形式上,给病人灌一些中药汤剂;还安装摄像头,直播病人的死亡进程!你的会员,每个人的手机上,都有收看死亡进程的软件,那就是证据!不只是你,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章猛没回应秦向阳的话,他叹道:“警官,你对慈善有误解!请问,那些癌症患者花光积蓄,最后死在医院,还拖累家里欠一屁股债,就是好事?就是你期望的结局?那是人间悲剧!你熟视无睹,以为它天经地义!那个过程里,没有你视为洪水猛兽的犯罪……只有他娘的悲剧。我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说我犯罪?你不就仗着那身皮?”
秦向阳没吱声,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重病在床的母亲。
设身处地地说,他也是病人家属,前阵子同样为钱发愁,要不是同事们好心捐款……他能体会其他癌症患者家属的处境和心情。章猛的所作所为,既契合赌徒的心理,又能给患者家属不一样的人生选择。但是不能因为这,就改变了章猛的犯罪性质。准确地说,章猛无非是利用了赌徒和患者家属的心理,游走于法律的边缘地带。这很巧妙,赌徒愿赌服输,家属获利不菲,以至于五年来,竟无一人对外声张。要不是沈傲找到李文璧暗访,这些罪恶,恐怕还要持续很久。
此刻,章猛看起来并不惊慌。
秦向阳了解他的心理。他赚到钱了,请得起最好的律师。就算最终被判入狱,他犯的也不是杀人越货的罪行,过些年出来,风光依旧。
想到这儿,他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他忍住想打人的冲动,问:“你的工作手机呢?”“丢了!”
“丢了?丢哪儿了?”
“你们在高架桥追我的时候,不小心‘丢’河里了!”章猛斜着脸,朝天说。
秦向阳知道他是有心毁灭证据。从技术上来说,即便手机丢了,即便章猛不配合,警方也一样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在电脑上登录其微信群,只不过那样一来,过往的群聊记录却难以重现。手机是实打实的物证,所以必须要下河打捞。
秦向阳忍住怒气,问:“你们的中药哪儿来的?”章猛微微一笑,说:“不知道。问章烈吧,他负责那块。”章烈跳下河,章猛是知道的。显然,他对章烈很有信心。实际上,李天峰带
人搜索了那片水域,的确没找到人。“为什么给病人喝中药?”秦向阳还是放不下这个问题。“您刚才不是有过结论吗?那就是些安慰剂,形式上的。”章猛说。“那是曹节的个人看法。”
“他说得很对!”章猛轻松地说。
这个审讯毫无进展,在秦向阳意料之中。他同样取来纸笔,叫章猛凭借记忆,写一份客户名单。
章猛径直把纸张揉成团,丢落到他脚下……医院,沈傲病房。
秦母的手术要很久。李文璧在手术室外陪秦向华等了一会儿,又去看沈傲。沈傲的床头立着一根单拐,那是李文璧送的,算是回报对方。此刻,他们也在讨论那个疑点。“不可能是安慰剂!”沈傲说,“逻辑上讲不通!忘川公司会那么好心,替
病人考虑?他们连病人的生死都不在乎!”
“也许是为病人家属考虑呢?”“家属?钱花了,人治不好,家属心理上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忘川公司给
他们钱就行了,考虑他们的心理干什么?”李文璧摇着头说:“也许就是安慰剂!我不想纠缠这个细节了,已知事实,
够写一篇震撼人心的报道了!唉!世上怎会有这种事呢?”“哼!不求上进!”沈傲轻蔑地说,“真相,往往在你忽略的细节之下。”“真相不都挖出来了,还能有什么真相?”“我不这么认为!”沈傲的语气带着愤怒,“他们害死我奶奶!害我废了一
只脚!不把疑点全搞清楚,老子就不姓沈!”李文璧望着沈傲,突然觉得全身发冷。手术结束了。
章猛极不配合,秦向阳终止审讯,安排李天峰继续追捕章烈,同时打捞河里的手机。布置好工作,他连夜赶到医院,听取医生的意见。
医生说,手术还算顺利,但只切除了主病灶的肿块,癌细胞在病人体内多处转移,接下来,必须全身性化疗。
“化疗之后呢?能不能治好?”秦向华问医生。“难说,我们会尽力的。”这是医生的日常用语。这个回答让人茫然。
秦向华显得不知所措,问了个很傻的问题:“那中医呢?有办法吗?”医生笑着说:“这里是西医院。”秦向华还想说什么,被秦向阳叫住了。
这时,那位医生又说:“像这样的问题,我听过几百上千遍了!你所说的中医,只是个概念。这个概念里,或许有治疗某些癌症的方子,但你得先找到个靠谱的中医医生。或许,你和我一样,都听过中医治癌的传说。你可以为那么个传说,去搏一搏!也可以选择在这里继续治疗,当然,也可以转别的医院!怎样选择,你们自己定!”
“化疗吧!”秦向阳拍着秦向华的肩膀说,“我们没有更好的法子。”
秦向华沉默。“这个决定必须我来做!”秦向阳说,“万一治不好,希望你以后不要
怪我!”
怨?不怨?现在,秦向华没有答案。


第十二章 中药、门锁
第二天,秦向阳从曹节车里拿到了那些中药。
他要尽快找到药品的来源,完善证据链,他不想在这个案子上浪费太多时间。
那些药,总共十四份,分别装在十四个黑色袋子里。每一份的药材种类,有几十种之多。十四份,应该就是十四天的用量。
秦向阳看到这么多药,那个想法又冒出来:它们仅仅是形式上的安慰剂吗?用得了这么多?如果是安慰剂,应该随便应付几味药才对!可是眼前的药量,实在太大,这根本说不过去。
他不懂药材,心里的疑问更重了。
相关检验很快出来。从那些方便袋上,一共查到四组指纹。其一是曹节的,其余三组未知。章猛和曹节都说过,药物由章烈负责,那么里面一定有章烈的指纹。
很快,王鹏从章烈的办公室返回带来了相应的指纹。一对比,果然有。现在还剩两组指纹未知。怎么办呢?
他想来想去,很快有了主意。他判断,药材的首要来源地,应是本市药房,尤其是中药房。那么理论上,
所有药房的从业人员当中,一定包含那两组指纹。如果药材来自市外,那则另当别论。
要取得本市所有药房从业人员指纹,不是难事。但是要办得无声无息,不引人怀疑,只能通过市卫生局操作。想到这儿,他习惯性地带上韩枫,去找卧虎区卫生局副局长邓利群。邓利群见警察找到单位,吃了一惊。他以为警方此来,为的还是大魏豪庭的案子。
秦向阳解释过之后,他才放心。“邓局,我们需要你出面帮个忙。”秦向阳说。“我能帮什么忙?”
“是这样。我们手里有两组指纹,它们很可能来自本市的中草药经营者。”邓利群点头,飞快地琢磨对方意图。
“可是这个范围太大!我们既要采集到所有相关人员指纹,又不想动静太大,引人起疑。所以,来麻烦你,想请你出面,跟市卫生局……”
“啊哈!明白了!”邓利群拿出烟分了,斟酌道,“秦队的意思,是要我跟市卫生局协调一下,由市卫生局出面,给全市中医药经营者,做一个全面的身份采集工作喽?”
“对!”秦向阳拍着大腿说,“这件事程序上应该由我们市局跟你们卫生局对接。那么干,太费事!”
邓利群重重地点头,说:“什么时候?”“越快越好!”
这天午后,市卫生局组织的相关采集工作顺利展开。为提高效率,他们每采集到一百组指纹,就发到秦向阳手里。这样直到天黑,整个采集工作才进行了不到四分之一,栖凤分局就找到了指纹来源。
指纹来自卧虎区回春药房的老板罗回春和其助手孔秀云。罗回春五十来岁,身材干瘦,下颌留着一缕半白的胡须。他有个外号,叫罗九指。据说,从前他跟人比切脉,输了,一怒之下切了自己左手一根小指。从那之后,他加倍钻研医术,在卧虎区还算小有名气。
孔秀云三十多岁,是个本地姑娘,跟着罗回春干了四年了。罗回春有一儿一女,女儿已婚,儿子搞IT,对中医都没兴趣,他就把孔秀云当成了半个徒弟。
秦向阳把罗孔二人带回了局里。罗回春还算镇定,立刻承认,药材是他店里的。“拿药的是章经理,他每年都从我这儿拿不少。”问讯室里有点暗,罗回春使劲眨了眨眼。“章烈?”
“对。”“你们这个业务,多久了?”
“差不多五年了吧!”罗回春敬上烟,自己也点上一支。“五年?他为什么一直跟你合作?”“这还真不好说!可能是我老罗名声在外吧!”罗回春毫不谦虚地说完,见对方一脸严肃,随后又改口道,“我就记得,五年前春天的一个晚上,章烈突然找上门来。对了,巧得很,他左手少了个小指,跟我一样也是九指!就这一点,把我俩关系拉近了很多!”
秦向阳听得出,罗回春的话还算实在,没再继续为难他,又问:“药方是谁的?”
“章烈的。”
“他的?”秦向阳不经意地透过烟雾观察对方表情,同时道,“这药什么作用?”
“是补药。”罗回春垂下头,轻弹烟灰。“补药?怎么讲?”
“跟保健品一个道理,就是滋补身体。无病之人,食之无害,重病久病之人,食之有益,但不治病,如此而已。”
“你确定?”秦向阳紧盯对方眼睛。“在我看来,就是那样。”罗回春干笑道,“医道千变万化,我水平实在有限。保不齐,在别人手里,它另有妙用!”
秦向阳心头一紧。罗回春的话,实有推脱责任之嫌。可是章烈在逃,现在无从对质。
他又问:“章烈每次拿这么多药,你难道不好奇?”“起初也好奇,但不好意思多问。后来熟了,问过,人家不说。”秦向阳点点头,说:“每次的药都一样?”
“是,也不是!”“什么意思?”
“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些变化,改变那么几味药。不过,总体上没大的变化。”
“每隔一段时间,是多久?”“半年左右吧!”
“在你的认知里,有没有见过这个方子?或者说,这些方子?”“虽略有变化,但你可以当它们是一个方子!”罗回春摇着头,说,“从药的味数上看,这是个大方子,但我从未见过。以我的认知,它不成其为药方。”“怎么讲?”
“就是补药嘛!我根本看不出来它所对应的病症。”补药?秦向阳心中暗道,难道绕来绕去,真是所谓安慰剂不成?接下来对孔秀云的问讯更简单。在药房里,取药、分药的工作,多半由她完成。她认识章烈,但从未跟对方聊过闲话。她说章烈都是电话通知,等药物分包好之后,直接上门取药。每次上门,都是章烈单独前来,她说那个男人话极少,看起来很冷漠。
问讯结束后,韩枫说:“我觉得姓罗的没说实话。”“为什么?”秦向阳问。“感觉!”韩枫说,“五年来,章烈为什么一直从罗回春店里拿药呢?很奇怪不是吗?”
“你想说,章烈完全可以从不同的药店拿货?”“是的!”
“这说明不了什么!”秦向阳道,“从不同药店拿货,就要重新构建关系。也许,章烈只是为了省事!这件事,关键在药上。这一块我们完全不懂,得找个好中医帮忙分析。”
“好中医?”韩枫一愣神,说,“卢平安的父亲,卢占山不就名声在外吗?”
听到卢占山的名字,秦向阳眼前一亮。“可是,为什么在这个案子上耗费精力?现在全局的优先级,不是404案吗?”韩枫问。秦向阳没有回答。
这天下午,经过烦琐的申请,卢占山终于在看守所见到了卢平安。卢平安瘦了,但精神状态不错。
会见室里有摄像头。卢占山似乎很谨慎,他说:“你很快就能出来了!”“嗯!”卢平安笑了,没问为什么。
“樊琳的家属来过了,今天刚走。”卢占山想了想,又问,“在这儿有没有吃亏?”
“吃亏?”卢平安拿眼角看向自己的手腕。卢占山眼尖,看到卢平安双手手腕上,各有一圈紫黑色的红肿。“他们刑讯逼供?”卢占山压低了音量。卢平安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差不多,至少算疲劳审讯。”卢占山握紧拳头,眼神里满是心疼。这时卢平安说:“对了!我带的药被没收了,好在每天他们给我按时吃。估
计没剩几颗了,赶紧送点来。配好的药,都在我的行李箱里。”离开看守所,卢占山径直前往卢平安家。大魏豪庭五号楼1102室,门上贴着封条。上了楼,卢占山面对封条呆视片刻,抬手狠狠将封条扯下,随手装进口袋。扯下封条,他才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卢平安家的钥匙。这不奇怪,卢平安没小孩,他很少过来。平时家庭聚会,两个儿子都是去他家。
他想找物业,很快意识到不妥。物业知道这个房子被封了,肯定不同意开门。这可怎么办?
他寻思了一会儿,一抬头看到了墙上的开锁广告:手到开锁。手到开锁公司的人很快来了。来人二十多岁,短发,眼神明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精明劲儿。他照例拍下卢占山的身份证,随后麻利地打开了门锁。“我叫毕盛,有事您说话!”小伙点上烟,递上名片。卢占山收下名片,随口问:“工作挺认真的,小伙子!还拍证照!”“那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拍证照是公安局要求,用来防小偷的,
他没把话说全。“万一我是小偷?”卢占山爽朗一笑,说,“这是我孩子家!我是他爸!”毕盛笑着点点头,收了钱就走。他走到电梯前,突然停了脚步,转身仔细端详起卢占山来。卢占山跟卢平安一样,脸庞端正,轮廓硬朗,鼻翼挺直,平时保养得又好,虽然上了年纪,看起来却颇有气派。“怎么了?”卢占山见对方紧盯着他看,以为自己哪里不对。毕盛皱起眉头,说:“这是你孩子家?”
“是啊!”“不大对!”毕盛挠着头,想了想说,“大概半个多月前,我好像来这家开过锁!”
卢占山神色一怔,并未打断对方。
毕盛一边说,一边翻找手机存照:“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我女朋友就住这小区,半个多月前的一天下午,她忘了拿钥匙,叫我来帮她开过门。我记得,当时这个小区还有一单生意……”
“没错!就是五号楼1102室。”他找到了记录,翻出半个多月前的身份证存照。
存照上的人叫侯三,尖嘴猴腮,气质相当猥琐。毕盛指着那张身份证存照,疑惑地问卢占山:“这人是你儿子吗?”“侯三?不认识!我姓卢!”卢占山看到身份证信息,大惑不解。“操!”毕盛甩掉烟头,豁然道,“我感觉就不对!要不是你的长相,跟那
个人的长相,你俩……主要是那人长相太猥琐,看一眼就很难忘……”“你是说,这个叫侯三的,半个多月前,叫你开过这个门锁?”“是啊!”
“可我根本不认识他!”“当时他买了个床垫,说是这家户主!”毕盛急道,“妈的!你儿子家招贼了吧?”
卢占山茫然地摇了摇头。卢平安家丢没丢东西,他还真不清楚。
毕盛见卢占山摇头,颇感困惑:“要是没招贼,那就奇怪了!侯三的床垫,分明就是打掩护,他进了屋,我是亲眼见的!”
卢占山想不明白。“有必要就报警,我可以给你做证!”毕盛说,“听我女朋友讲,前几天,这个小区发生过命案!你可别大意!”卢占山连声称谢,把毕盛打发走了。他怕再聊下去,万一对方发现这里就是命案现场,而受到惊吓。卢占山进入房间。
房里光线有点暗,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血腥味。他没进卧室,只是静静地站在客厅,闭着眼,神色哀伤地站了很久。
卢平安的行李箱放在客厅角落。他打开来,找到药,转身离开。毕盛的事是个意外。此刻,他并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他走得很慢,心里不断地盘算着。很快,他做了决定,就近前往栖凤分局。这是秦向阳第一次见卢占山。
韩枫不久前才提起这位老中医,考虑到卢平安重大嫌疑人的身份,他正琢磨,要不要前去拜访。卢占山的到来令他又惊又喜。他知道卢占山主动找上门,一定有事。果然,卢占山说:“你就是秦队长?我知道你,我儿子就是被你抓走的。”秦向阳点头,很礼貌地请对方落座。卢占山站着没动,直接说:“有点小事麻烦你。”说着,他把那瓶药拿出来:“平安有病,带的药快吃完了。麻烦秦队长,把这药送到看守所吧!”“好说!”秦向阳接过药。
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正好可以向卢占山讨教关于那批中药的疑问。但他很犹豫,他抓了卢平安,生怕对方心存怨恨而不配合。
“对了,还有个事。”卢占山又道,“我再申请进看守所太麻烦。你帮我问问卢平安,半个多月前,家里有没有丢过东西?”
“丢东西?”秦向阳从犹豫中回过神来。“咋说呢?”卢占山也犹豫,毕竟他撕了封条,“这药吧,从平安的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