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一怔。
小欠自行作答:“朋友。——只有朋友,才最方便、容易、理所当然的出卖他的朋友。
要不是朋友,就没有“出卖”这两个字了。”
铁手:“‘出卖’这两个字,是太重了些。人各为其利,各取所需,有时也情非得已。”
小欠:“你怎知道我不会出卖你?要知道;所有出卖朋友的人,都一定有具共同的特征——要不,你也不会信任他,也不会待他是推心置腹的朋友。”
铁手:“什么特征。”
小欠:“出卖者,非常真诚——甚至还让你觉得他忠厚老实。”
铁手笑了:“你至少不算忠厚。”
小欠哼道:“我?我刻薄。”
铁手笑道:“你也不够老实。”
小欠也忍不住笑了:“我老实”瞎了眼的人也不会这样说。”
铁手依然含笑道:“所以你不是个出卖朋友的朋友——你当不来,也没资格当。”
小欠终于笑了。
在风中、在雨里,他笑得既无奈又欢快:“遏上你这种朋友,可真没办法。”
铁手笑着追问了一句:“那我们仍是朋友了?对不对?”
小欠眼里又发出了锐气:——剑气。“岂只朋友,而已!”他斩冰断石的说:“我们是好朋友!”
他吐出了这几个字,有力,如刀。
这时候,一人正走了过来。
本来,以这人的轻功,从对峰丛林过来,不需花多少时间,但因这时江水已淹得平地下复见,他要赶过这一处山下的鳄鱼岩来,便得要花多功夫,多费周章。
不过,他也只绕走了一半,雨势已经止了,只下着蒙蒙雨,但他到头来还是为那条洪洪发发、横扫千军的洪流所阻,他看看水,望望江,提起袍,看看那继续高涨的水线,陡然又咳嗽了起来。
隔了江犹听到他的咳声,像一只夜枭在学狗叫。
铁手听了就皱起眉,“他的伤没好。”
小欠道;“一线王打下的,哪有说好便好的!”
铁手道,“他伤未愈,不能受寒——就不要涉水过江来了。”
小欠说:“我看他也不见得要过江。”
就在这时,在对岸的温丝卷,突然作了一个手势。
他举起了一只手。
手握成拳。
拳向着天。
小欠看了,也高举一只手臂,向着苍穹。
铁手不明:“这是什么意思?”
小欠道:“手势。”
铁手仍不明白:“什么手势?”
“没意思。”小欠淡淡的道:“如果你能意会,就有意思,若不能,就一点意思也没。”
铁手听了,就沉默了下来,只见水流湍急,水面怒翻自沫,浮柴、杂物,有的比房子还大,有的堆积成一座小丘似的,随着急流夸啦啦天下无敌似的送涌了下来。
本来是小溪,却因人为机遇,突然成了穷凶极恶、翻腾至甚的大江大河,横扫天下、席卷大地的奔流着,既高速欢畅,也不可一世。
七、隔江的手势
只见八无先生居然在对岸扒开了档头,对着这洪流上升起的白泡子,就射了一道水线。
铁手看到对岸人日间弧起一道水箭,一时还没意会过来,意会过来的时候,着实比遭了暗算还吃了一惊。
没料小欠见了,也扒开裤裆,解下裤子,嗖地对江撒了一泡热尿。
却见一老一少,对江撒尿,竟互得其乐。
八无先生撤完了尿,打了一个寒噤,笑道:“痛快!”
只听小欠也束起了裤子,高兴满足的晔了一口:“这江没把咱们给淹死,就敬它吃一口咱们的黄汤!”
温八无隔岸大喊:“这儿下游还有人家、只怕要给这水势波及,决这堤坝的真不是人!”
铁手向他高呼:“谢谢。”
八无先生只指了指他自己的心口,指了指大江水势,再指了指下游,向两人数声喊。
“我这儿就不过来了。我到下边看人救人去,然后我就找个立足地方,再开家食店酒铺去。”
铁手这回也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这处的山上,直着嗓子叫道:
“我要上抱石寺去,那儿起了火。”
然后他对身畔的小欠说,“我可心拜你一件事吗?”
小欠冷笑道:“你们都各有要务在身,就要我这当小伙计的守着这口发了疯的大江吗!”
铁手委婉地道:“然则这十几个受惊的老百姓宜有人守着,而你跟他们确比我熟络。”
小欠嘿声道:“而且要过去处理抱石寺那一场火劫,你跟主持熟,又在官商上镇得住场面,总比我去的好。”
铁手苦笑道:‘何况,杀手集团冲着的是我,却制造了这许多伤天害理的事!”
小欠提醒道:“不过,龙姑娘与我可不熟。”
铁手笑了:“这小龙女可一早就说你是掩不了傲色,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小欠倒觉脸上一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铁手趁这时便敲钉转脚,“反正,我绕过这江,入了‘大山角’,再上‘大角山’,要上得了抱石寺看个究竟,就再赶回来这‘不文山’与兄弟你再会一道。这儿交给兄弟你,我没啥不放心的。”
这时候,对崖那头的火势,可能为雨势所遏,已消减了,也可能是因天色破晓之敌,天那头逐闪放亮,火光自然就没那么怵目了。但还是有深烟滚滚冒出,像是谁点着了烽火台告急,等候着请侯发兵来援一般。
小欠看了就一耸肩,一摆手,“我无所谓。我就先守着这儿,你且放心吧,除非是遇上敢叫日月翻新夭的人物来,否则,我总会守在这儿等你回来再说。”
他知道铁手最放下下是龙舌兰。
然面龙舌兰仍在昏迷中,他总不能带他一道去涉险。
小欠只好答允了,他也要帮乡民安顿个可落脚处,才放心丢得下这烂摊子。
铁手听了就很高兴,把怀里的两贴药交予小欠。
小欠推口了一帖,道:“你留着一帖,反正,你很快便回来的。”
铁手笑道,“便是。”
隔岸的八无先生却不明白他们交谈什么,但他要急着赶在水势前去下游去营救人,便大叫道:“我得走了,赶山下救人去!”
说着,又举起了一只拳头。
向天。
天色刚破晓。
亮得昏昏眩眩的,带点荒唐的混沌着。
小欠也举起一只手。
也一样拳眼向天。
他向对峰的人士叫道:“我守这儿.”
没料,还有一只手也握着拳举向了天。
那是铁手的手。
铁手发声喊道:
“我丢山上救人!”
三个人,各在峰边、风中、雨里,各举起了一只手。
各以一只拳头举在空中。
大河哗然。
晓色仍昧。
他们各有责任在身,得赶山上、山日、山下各奔前前程,但又互敬互重,互为支援。
这是三个性情、身世、背景都完全不同的人。
但却隔着汹涌的洪水,作了同一个手势。
这之后,温八无拧身往水流下游掠去。
铁手向小欠咯一颔首,也折身翻山越岭,绕道高地扑向遭祝融之灾的抱石寺。
只留下小欠守在这高涨怒涌的一文溪畔,不文山下。
别过两人,铁手全力赶赴大角山的“抱石寺”。
他不能往山下的路走。
因为平地上的走道已遭洪流卷噬。
他往高处赶程,绕山腰走,是以,直到大角山时,已多走了三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