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处于这时势是黑暗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当一名小捕快,为维持这一点小火。这一点微光而尽力。我想两位也是此意。立地成佛,像我这种造孽多的人,愧不敢当;但只要有一天像查叫天这种人不肯放下屠刀,那我们也成不了佛,而就算这一丁点光未尝上小火,只怕也快熄灭保不住了。”
言下不胜感慨。
陈风大致听懂了他的意思,但还是进一步问:
“铁二哥的意思是说……”
铁手哨然道:“查叫天所作的孽,那还少吗?用得着我说吗?他麾下十名徒弟,各有各的恶,也不用我来置掾了。为啥这年头武林多事,大下有的是亡命之徒、夺命杀手?实际上像查叫天这种堂而皇之、杀不偿命、罪不容诛的魔星一天仍大摸似样的活着,你教那些小杀手,小恶棍能不有样学样,不以为恶行好报么?小罪犯抓一百个,杀一千个都没用,真正御封赐官的大混球还在横行肆虐,教人怎不以为这天下老是道消魔长、正不胜邪?”
陈风听后就说:“钦二哥也这般想法就好。他在前四天已入三阳.就住衙里,摆明了是相爷的阵仗,试问有谁敢惹?他也打明了是硬要立诛杀孙青霞这个大功的了,我们这些小喽小卒的,也只是秉承上意行事罢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这就所以铁二哥说要知道此案详情时,我就引来了这儿,至少还可以畅所欲言,都是为了这事此人之故。”
铁手听了,沉重的道:“反正,我们此来的目的是一致的:是要抓拿孙青霞归案。他要做什么,那是他的事,反正咱们只做咱们的。”
这时,可能因四人的桌子当风还涧之故,晃摇更甚,若明若灭,远处几声猿啼,直似人在受刑濒死的恶号厉嘶一般,听者莫不恻然。
龙舌兰眼波流转,逐一看去,忽哈声笑道:“别说立地成佛了,咱们头上的飞虫还朝生暮死呢!你看,一下子已散了那么多,死得一地都是。连流水也鬼哭神号的,咱一生能做几件事?还是不如喝酒吧!”
铁手看了一阵,也似有感触,沉着脸不说什么。
麻三斤对眼前的女子,已不敢小觑,他原以为这女捕头顶多是仗家世余荫成名起家,而今看来,却倏忽多变,能屈能伸,喜怒元常,难以测估,知道是不可轻忽,且对这样一个难惹的女子更生了莫大的兴趣,便道:
“龙女侠说的好,来,我敬你一大碗!”
龙舌兰也欣然举碗,两人一口饮尽,这回点滴不漏,还各自“崩”地咬破了一角碗。
龙舌兰嚼了瓷渣,吐在地上,以手背抹唇道:“那人说的不错,这样喝酒,带血滚刺的,有味道得紧。”
麻三斤用大袖抹唇,嘿声道:“那也没什么,敢不情他能把碗也吞下肚里去……”
忽见铁手往前一凑,示意大家赴前于桌上聚议。
龙舌兰第一个就把头伸了过去。
她一向信任铁手。
铁手说什么,她信什么。
她跟铁手在一起,就是要学东西。
不,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她跟铁手在一起,目的就是为了要和他在一起。
她伸出了脖子,就算在惨绿色的灯光映照下,她的颈子还是那么细,那么长、那么匀、那么柔、那般美、那样好看……
颈根上还浮有细柔的毛,令人有想亲吻一口的冲动。
麻三斤就压抑了这种冲动,由于压抑得那么困和难,使他为这想法付出几乎全身发冷和哆嗦的代价。
铁手确是跟他们密议,但说的并不多,更不长,之后,他们又开始饮酒、吃茶、咬崩了香炉大的酒碗。
并且商议如何捉拿、诱捕、诛杀孙青霞的方法。
铁手认为应该设法找小欠引路认人。
龙舌兰居然说了一句:“我那未漂亮,要是那孙淫魔有眼光,看上我了,我就大可色诱他,误他一个大意闪神,嘿嘿嘿,他就落在本姑娘手里了,教她喝本女侠的洗脚水!”
她这么一说,众皆哗然。
铁手还笑着喝止她:“你把话撑大了。小心姓孙的听着,找上你了你可追悔莫及。”
龙舌兰只说:“我只怕他不来。”
陈风的看法是:“我把这魔君的案子办成了就退隐了。这些日子在官场上也看够了、看怕了,在六扇门里也混得多七扇了,不想再糟塌残生了。”
他充满疲惫的自嘲道:“不过,每说干了这一次就收山的人,总会遇上祸事的,不是教他收不了手就是丢了性命,但愿我是个例外吧。”
说着,又敬众人一碗。
大家也陪他喝这微带感伤的一碗酒。
至于麻三斤,倒表示他气度大,能容人,所以说:
“带着陈心欠一道去好了,看他性急意切的,咱就成全他个扬名立万的好时机!”
大家又为了勉励(或者替他掩饰)他的好意和气量,又各敬一大碗。
这样你喝一碗,我喝一碗,他咬一碗,她咬一碗的,好像这入暮里、飞涧旁。山崖上,这一点绿磷磷的小火,予人的情怀竟是愉快的、浓情的……”
直至那一刀,竟就往龙舌兰那白生生的、匀匀的,美美的,柔柔的细长脖子上飞所下去之后——
——在铁手大喝了一声:“好久不见”之时!
第五章 宝刀不可轻用
一、好久不见
很长。
且美。
——龙舌兰的头。
很利。
且亮。
——杀手的刀。
一刀砍下,也不过是美丽的头颅。
可是人只有一生,何况美丽的女人,应该让人疼惜的,不是供人杀戮的,可不是吗?
这时际,刚好龙舌兰又伸长了脖子,在细听铁手说话。
她聆听时候的神情很恬美。
她很钟意听铁手说话。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喜欢听。
因为当一个女人钟情于一个男子的时候,就算他的呕吐她也觉得欢心,同样的,如果一个男子深情于一女子之时,就算她在呻吟他也会神驰心荡不已。
铁手本来正说到:“奇怪,怎么今天那姓温的老板出来的时候,你们没有招呼呢?”
陈风怔了一怔,道:“姓温的?”随即恍然:“温老头儿?”
麻三斤道:“他今天并没出来,我也觉得奇怪。”
铁手诧然道:“刚才出来点灯的,不就是他吗?”
陈风道:“不是,那老儿我们也没见过……”
这时,铁手就发出一声叱喝: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本来是日常生活的一句惯用招呼,可是此刻突然大声说了出来,就显得十分怪异突兀。
他这句断喝甫出口,刀光就到了。
先见刀光,才闻刀风。
有了刀风,刀锋已至!
按照道理,若龙舌兰这时才避,就一定避不过去。
可是龙舌兰躲得快。
她几乎在刀光掠起前的一刹,就已经缩回了脖子,并迅即抽出了她的一弓五箭和怀剑。
那人一刀不着,却砍在桌上,那人借刀势之力一点,立即飞弹而起,往后掠去。
但他虽快,铁手更快。
他一手已抓住了刀锋。
这把刀,刀弯如狗尾,刀口如犬齿,十分锋锐奇特。
那人一抽,已收不回刀,当机立断,即撤手弃刀而去。铁手喝了一声。
“好!”
那人一刀落空,杀不着龙舌兰,但杀意却全未消减。
反而更浓。
因为不只一个人,一把刀。
至少有十个人、十把刀,同时攻向铁手、陈风和麻三斤。
但这三人都似早有准备。
尽管那十人十刀是几乎在水流急湍声中完全声息全无的欺近三人身后才发刀出招,俱麻三斤、陈风尘、铁手却几乎也在同一时间发难:
麻三斤以一口布袋,手抓袋颈,袋有沉重、尖锥事物,一旦挥动急荡,以袋肚撞砸,反击偷袭他的杀手。
陈风人未转身,已发出了一排掌。
人在转身,再一排掌发了出去。
但他已转过了身子,又是一排掌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