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意思,你若不想见到徐姑娘,可以提前跟我说。”

刘泠冷笑,“沈大人都安排好行程了,再来问我有什么用?”

“你若不方便跟徐姑娘碰面,我可对你另作安排。”沈宴悠声。

“不必了,”刘泠态度转恶,“不用一遍遍试探我!我和徐时锦确实没什么仇恨,我们关系确实很好,确实没有害过对方。我没有隐瞒我们的关系,不管你有什么猜测,都是错的。”

在她的余光中,看到沈宴嘴角、面颊处的肌肉,起了扭曲之意。他脸色铁青,看她的眸色沉下,带着隐忍。

沈宴转身甩门,刘泠看着他走开,又在她窗下顿步。他没有侧头给她一眼,话却是给她留的,“我一遍遍问你,只是在试探你?”

刘泠同样目光不看他,“我说我不想去宁州的话,你能为我改变路线吗?”

“不能。”

刘泠嗤笑,讽刺意味浓重。

“郡主,郡主!”外面大雨阵阵,侍女从旮旯里翻出画本子给刘泠打发时间,灵璧却急匆匆跑进屋来,言行颇为愤愤不平,“郡主,我照您吩咐,给沈大人送饭时,出门时,看到岳翎鬼鬼祟祟的然后就截到岳翎想送到锦衣卫手中的小纸条,她又使坏心了!”

刘泠挑眉,示意她往下说。

“不知道她打哪里听来郡主和徐姑娘是好友,锦衣卫最近几次碰上刺杀,焦头烂额。她就给罗公子留纸条,说”

“说我既然跟徐时锦交好,徐家又似乎和锦衣卫最近几次的遭遇有些牵扯,不若锦衣卫请我帮忙,去试探下徐家真正的态度和目的。”刘泠合上了书本站起,在灵璧诧异的目光中,兀自把话说完,“因为我这个人很难说话,锦衣卫直接求上来,我很大可能不同意。不如让沈大人使使美人计,利用利用我的感情,说不定我就心软,愿意帮锦衣卫呢?”

“原来郡主已经猜到了啊!”灵璧有些讪讪的,又忽而义愤填膺,“明明知道她是如何歹毒心肠,她哪来的自信,认为罗公子会听她的建议啊。而且沈大人怎么可能利用郡主呢!”

“那可不一定,锦衣卫只怕早有这个心,却不好意思提,岳翎提出来,他们难免心动,至于沈大人,”刘泠漫声,“你以为沈宴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是他高贵的品格魅吗?他凭借他的魅力,对人笑一笑,能让人乖乖听他的话,说出所有他想知道的秘密?沈大人狠起来,可不是你这样的小丫头能理解的。”

灵璧微滞,反驳的话无从说起。

她又想到近日,沈大人虽然忙碌,很少与郡主见面,但待郡主态度还可以,不向之前那样油盐不进。这种变化从何开始?是了,从她和灵犀不小心说出郡主与徐姑娘交好开始。也许从那时候,沈大人就有了跟岳姑娘现在的建议一样的想法。只是沈大人到底心思深沉,从那时,就开始付诸行动——他自然知道郡主对他有些想法,反过来利用郡主的感情,就很容易。

灵璧一时为郡主觉得愤愤不平:天下的男人,怎么都这样坏?

可她转眼又想到,郡主早已猜到。

被侍女同情的目光盯着,刘泠真是受不了,“收起你这种可怜的目光,我不在乎沈宴利用不利用我。我要的只是他这个人而已!”

他利用不利用,他的心到底怎么想的,她根本不关心。

她只是要这个人而已!

他喜欢怎样,她都无所谓!

进屋端茶的灵犀,显然也听到了郡主这样的宣言。她顿一顿,轻声喃喃,“所以郡主你还是在玩弄沈大人的感情啊”

心里却从来没有沈大人。

只有这样,才无所谓沈大人对自己做什么。

刘泠冷冰冰看向灵犀,“同样收起你的臆想。我从未玩弄沈宴的感情,我以赤诚心待他。”

“可是”

“不能理解的话,给我闭嘴!停止想象!乖乖看着就行了!”刘泠烦透了这些人的猜想,“既然不理解,就不要妄图给我强加你们的意愿。如果你们每个人都能理解我,为什么都觉得我恶毒乖僻?!”

到目前为止,能理解她的,似乎只有沈宴。

只有他。

刘泠垂下眼,眸中光芒柔软。

无论如何,锦衣卫一行,到底护送众人,一路赶到了宁州。宁州已是离邺京最近的一处大地,很是繁华。锦衣卫先去府衙调了些宗卷,之后众人打理一番,摇身一变,衣着皆是齐整。于是沈宴带众人,与长乐郡主一同登门造访。

紧接着,众人果然见到了徐姑娘。

发髻高挽,腰垂襟佩,眉目高雅。

周身的名门风流。

徐姑娘见到长乐郡主,笑容便比对别人时真诚许多,“一别多年,郡主真是风采依旧。”

“嗯。”

“”往这边看的锦衣卫欲倒,“嗯”是什么意思?!徐姑娘那样热情,长乐郡主连点表示都没有?

沈宴似笑非笑——果然是郡主的风格。

徐姑娘不以为忤,依然笑道,“我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吧?”

刘泠楞了一下,没及时回复,听到徐姑娘接着道,“就是你的仪宾、陆公子背着你偷情那事。”

她公然提起这事,是什么意思?

徐时锦这个女人,可从来不简单。

沈宴的目色冰冷,如刀锋般打向徐时锦。

同样,刚为老将军送上贺礼的陆家人,也将不善的目光落到徐时锦身上。

徐姑娘对所有目光仿若未觉,笑着把话说下去,“对了,在这里,说不定能见到仪宾大人。你一定不知,陆公子也是风采如昔。”

气氛更为诡异了。

第29章 想念沈大人

刘泠说她和徐时锦是好友,常人真的很难看出来。虽然徐时锦在邺京圈子里时常出入,虽然沈宴对徐时锦这个人很熟,沈宴却不知道徐时锦会和刘泠关系不错。

现今看起来,刘泠和徐时锦的友情关系实则诡异。那样多的人,徐时锦一眼便看到刘泠,笑嘻嘻地跟刘泠寒暄;莫名其妙提起陆铭山,虽然会打陆家的脸,但某方面,也是把刘泠的伤疤公之于众。她似完全没考虑过刘泠的感受。

而从刘泠眼神中流露出的感情看,在一年前,陆铭山对感情不忠的事,确实是徐时锦写信给挑破的。

这样的友情

“徐姑娘,你方才似乎提起陆家?”在沈宴想入神的时候,陆家人已经坐不住,走向刘泠和徐时锦。

徐时锦转身,似惊讶万分,目带谴责之意,“原是陆家公子。我在和阿泠说悄悄话,你们怎可以偷听?”

“”众人一时俱沉默,然后哗然。

悄悄话?!

这么大的声音,这么毫无顾忌的言论内容,称得上悄悄话的话,那世间绝无“悄悄话”一说了!

另一偏冷的女声在徐时锦旁边响起,“那就是你的悄悄话,打扰到了别人。”

徐时锦反应很快,随即面露抱歉之意,连连说对不住。她似真心为自己方才言语不妥道歉,宾客来往纷纷,陆家来的几人面色铁青,实在拉不下面子,去跟徐时锦争执,只好黑着脸去后厅拜见陆老将军。几人心中不由想着——果然是陆家人!风格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昔日旧友相仿,多年未见之意,让徐时锦丢下了其他客人,专引着刘泠一人去见过她太爷爷,之后去后花园坐一坐。

人前亲密的一对好友,离了人群,关系倏尔降到冰点。后院曲折水廊上,刘泠扶着栏杆观赏水中风景,神色安宁惬意。徐时锦看得有些无聊,扶着下巴悠悠开口,“陆铭山背叛你的事,看起来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以我之猜测,你回敬陆铭山的,便是同样背叛他。”

“你写信给我,不就出于这个目的吗?看戏看得很是愉快吧?”刘泠背着她。

身后一声笑,“是挺愉快的。我素来不待见陆铭山唔,对你好的人,我都不怎么待见。我喜欢看你倒霉,你知道的。”

刘泠终于回望她,眸子弯了弯,“其实我也一样,喜欢看你不舒坦。我最亲密的好友,你似乎到现在,还没有嫁出去?”

徐时锦悠然的脸色微僵,不再像方才那么闲适了。她听刘泠似真似假地惊叹,“三年前你求我帮你入宫的事,你不会忘了吧?还是你已经变心了?咱们徐姑娘,也并不怎么长情嘛。”

“我们还是谈谈陆公子会不会来的事吧,毕竟这迫在眉睫。你若不希望他出现打扰你,还是需要我帮忙的。”徐时锦一字一句地加以威胁。

刘泠笑盈盈,“哦,我不在乎那个。我更想谈谈你的感情问题,多年未见,我从未问过你的事,作为好友,实在不称职。不知道徐家人知不知道你的事?那位和你之间”

“刘泠!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厌恶!”徐时锦冷道。

“你也一样。”刘泠回应。

两人随即背身,谁也不想搭理谁了。

刘泠心情很烦。

果然离邺京越近,那些事越是缠着她。

余光看着旁边姑娘映在水上的影子,刘泠神情微恍惚,想起许多往日之旧事。

徐时锦是她最好的朋友。

但这个朋友,非但不是她自愿,甚至伴着她的痛苦经历。她看到徐时锦,就会想起那些事,心情瞬间低落。由此,她其实并不太喜欢跟徐时锦相见。

而徐时锦,想来也一样。

五岁那年,世人皆说她母亲被她害死,她父亲扬言要杀她。她几被自己的父亲和世人流言逼向崩溃,外祖父家接她去邺京时,她已是精神恍惚。外祖父怜惜她,便想为她找些同伴,开解她。

徐时锦那时,也处于她人生的低谷。同样是母亲死亡,徐家变乱,几把她逼疯。

这样两个处境相似的小姑娘见面,互舔伤口,相慰而生。

最开始一段时间,也确实如此。刘泠能很快走出那段时间,与徐时锦的陪伴分不开。但恢复正常后,她和徐时锦则互看不顺眼。

刘泠和徐时锦是一样的人,她们常能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身上的影子。而爱自己,恰恰是这两人从未有过的感情。同样的性格,让她们走向两个极端。一个终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欢迎任何人进来;另一个喜欢玩弄人心,爱好把人玩弄在股掌中。刘泠不欢迎徐时锦走进自己的世界,徐时锦也不介意时时算计刘泠。

这样的两个人,作为好友,是两家大人的意思。

“小锦啊,长乐郡主出身皇族,她父亲虽和陛下关系有些远,但她外祖父一家,却是陛下最看重的外戚。我们徐家差的,恰恰是这些。旧臣换代是最难的,你得守好你和长乐郡主的友情啊。”

刘泠外祖父跟她交代的,也如此——

“你性格孤僻,和你父亲闹得那么僵,陛下的疼宠难测,又不具有保证期。我年纪已大,想护你也护不了多久,且恐你对我有心结,有些怨我徐家却不一样,他们家不依靠皇族,足以自保。你交徐时锦这个好友,受惠良多。”

终是为了她们好,家中大人各有期待。若非如此,刘泠早已和徐时锦分道扬镳——看到她,跟照镜子一样的感觉,实在差劲。

她对徐时锦的感觉果然从未出错。

已经一年没见面了,才见面说两句话,徐时锦成功让她心情浮躁,难以克制。她把陆铭山这个影子带到她面前,在帮她打陆家脸的同时,也在幸灾乐祸地欣赏刘泠的反应:你还忘不掉陆铭山吧?哈,你肯定忘不掉。那我就放心了,我就喜欢看你不痛快啊。为了看好戏,陆铭山一定会出现的。

也许陆铭山出现,能帮人以最快的速度走出情伤。但这种暴力般的方式太过残忍,正常人,很难对自己的好友用出来。

徐时锦是没有这个心理压力的。

陆铭山会出现

刘泠闭了闭眼,手指掐进掌心,心里那种难耐的程度,远超手掌的痛。

她一直想着这件事。

她不想见到陆铭山,她希望陆铭山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不愉快的人和物,就应该封存在记忆中,永远不要现身。

不然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来。

一直想着陆铭山,导致晚宴的时候,刘泠坐在席间,情绪仍很低落。周围人对她客气,却也仅止于此。灯火幢幢,人影映在飞舞的纱帘上,被无限抽长。与她坐在一处的徐时锦正长袖善舞,与周边人言笑晏晏,刘泠的异常在她的预料中,她并不意外。

甚至心情愉快——阿泠啊!还如往日一般,容易受她影响。自己真是喜欢阿泠这种脾气。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她和阿泠还是旧日少女,无忧无虑地行在天地间。

就好像时光什么也没有带去。

大雨如坠,她走投无路,跪在雨地中哀求,“我不要嫁人!不要做家族的工具!我不要入宫!不要遂了他们的意!阿泠,只有你能救我只有你!”那种心情,也许她一辈子也忘不掉。

撑着烟蓝油纸伞的少女,俯眼望着跪在面前的好友,抬了抬遮住视线的伞面,又低眼看好友抓着她洁净裙裾的那双沾满泥泞的手,“好啊。”

于是,徐时锦便入宫,做了女官。

时光啊到底改变了一些东西。

明烛摇曳,望着手中浑浊酒液,徐时锦笑容加深,眼神却冰凉。

沈宴安顿好锦衣卫这边事,前来入席后,习惯性地往刘泠那边看了一眼,目光稍顿。她坐在人中,许多人跟她说话,她也有回应,并非如木偶。可他看她,却看到她那个苍白又憔悴的灵魂,摇摇欲晃,撑不了太久。

她那不为人知的心酸,从不对人言明的伤心,无声流泪一样,不知流了多少年。让看到须臾一角的人,心中隐隐抽痛。

青年垂眼想了片刻,一旁侍女弯身布菜时,他低声说了两句话,侍女点头。

刘泠仿若自己正坐在冰火两重天中,突有一侍女前来为她倒酒布菜。本是例行惯事,刘泠无动于衷,对方将起时,在她耳边忽然轻声,“沈大人问郡主,在想念那日星光吗?”

一句调侃。

刘泠突兀抬头,看向对面,准确地找到她想找到的人。隔着人海茫茫,仍可以一眼望到他。

她一生行在黑暗中,行在寂静中。往往以为前方即是归路,往往迎来的却是天降陨石。她走在笔直坦途上,走在山道阡陌间。以为峰回路转时,回头看,山林寂寂,人鬼莫测。她跋涉在孤独中,挣扎在险地中,以为天地唯她一人时,却蓦然仰头,看到了烂烂银河,星坠大地。

“不,我不想念,”她忽而想流泪,低声喃喃,“我想念他。”

她看到纱帘之后,沈宴淡渺的身影。

“谁?”传话的侍女没听清。

“沈宴。”

第30章 找沈美人睡

刘泠经常有这种感觉——她喜欢人世浮浮,眷恋人群带来的温度。

但要她真正处于其中,她又总被衬得更孤零零。

原本还不觉得什么,沈宴叫人问她,她心有羁马,意欲迎风。她用快要燃烧般的火热目光盯着对面的沈宴看,着秋香色団绣飞鱼曳撒、好看的会发光的青年,坐姿利落简爽,与周围的达官贵人自行一道墙壁。他坐得靠后一些,修长的手指半屈,玩着手中杯盏。她看到他抬起宜深宜浅的眉目,瞥了她一眼。其中温度刘泠尚未品味,他的目光就移开,深邃冷峻的目光,扫向走向他、欲与他结交的人士。在那样的威势下,几人下意识移开目光,不敢与之对望。

宴会的氛围,因为沈宴锦衣卫的敏感身份,多有诡异。沈宴什么也不用说,也什么也没做,他人往那里一站,瞬间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何人没听过锦衣卫大名吗?

先皇初登皇位,疑心曾经跟随自己的忠臣能否堪用,夜夜不能入睡。他能推翻自家兄弟的皇位翻身做皇帝,旁的人焉不能囚禁他,自己做皇帝?便是在这样的处境中,锦衣卫都指挥司应运而生。

先时锦衣卫乃皇帝自己亲选,很多是从小培养,且避开世家贵族。跳过朝廷常规手续,锦衣卫专用来剪除异己之人。杀人杀够了,先皇却上了瘾,赐予锦衣卫更多的权势。“仪鸾诸事”,锦衣卫职责;“直驾侍卫”,锦衣卫任务;科考事宜,锦衣卫监巡;刑部查案,搜集情报,监察百官,还是锦衣卫的事;百姓纠纷,京畿安危一地鸡毛,锦衣卫全都可以插手。

总之,许多原来由朝廷专门机构负责的事,都在皇帝的支持下,锦衣卫横插一脚。且因为锦衣卫乃皇帝亲自选拔,能人诸多,直接效命于皇帝,省略许多繁琐程序,做事效率颇高。成绩更斐然,皇帝更高兴,更觉得朝廷诸机构养着一群饭桶,于是更积极地培养人才送去锦衣卫。锦衣卫地位便越高。

大臣们捏着鼻子忍:好吧,先皇疑心重,王朝初建都喜欢用重刑。看太子殿下温文儒雅,必然不会喜欢这种残酷的机构吧?等换了皇帝,日子就好过了!

好容易熬到先皇驾崩,新皇登基。新皇翻卷宗时,忽然就舍不得了——这么好用的一把刀,扔了太可惜了。和旧臣拉锯战的结果,是锦衣卫依然存在,权势有所收敛,可从上层圈子里选人入锦衣卫。大家也想着如果不能取消锦衣卫这种特务制度,就只能打入内部。

当效力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沈宴前来给徐老将军祝寿时,便是徐老将军,心里都有些嘀咕。因锦衣卫分为两司,南镇抚司主内,北镇抚司掌外。外人道来的锦衣卫所谓可怕凶名,实际是落在北镇抚司头上。此司掌刑狱,嗜杀生,水火不入,酷刑遍地。正常人,见到北镇抚司出来的人,都有些心里没底。

但还不仅如此。

沈宴有位做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兄长,沈昱。

徐老将军能不对这样的人客气吗?

他茫然的是,自己已经告老还乡,早已不参与朝政,为何沈宴会找上门来?

沈宴请徐老将军宽心,他是执行任务回京时,路过宁州,并非要查什么。半信半疑中,晚宴时,不少人前去跟沈宴寒暄。能和锦衣卫打好关系,这是多好的一笔财富啊!

刘泠烦躁地发现眼前视线被挡住,人不停地穿插,跟沈宴套近乎。她看不成美人了

沈宴突将腰间绣春刀解下,平放在案上,刀口朝人。这般大刺刺的行为,让人心里一惊,再对上沈大人的森然,没人敢再和沈大人寒暄了。沈宴手揉着眉心,问旁边侍女,“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她想念你啊。

多简单的几个字。

沈宴目光平直地对上刘泠。

姑娘转着手里的青玉雕荷叶杯,迎着他还显冷漠的眼神,低头抿口喝了一口酒,她脖颈纤白秀长,乌发垂落如歌,面容雪白似月。像是画中的仕女突然动作,鲜亮的酒液沾着朱唇,向他勾唇一笑。

泠泠笑意,如泉水般清冽。

她向他送去极尽魅惑的眼神。

沈宴眼神暗下,紧盯着她,面上肌肉一时绷紧。他看到她将手中酒杯端给旁边等候的侍女,听到隔着许多杂乱的人声,刘泠那不慌不乱的声音,“把杯子给沈大人,我请沈大人喝酒。”

古时男女有别,虽然此朝大防不严重,但也没有到这种公然传情的地步啊!请男人用自己的杯子喝酒,男人的唇印上自己方才的唇印,郡主的举动,太豪放了!

一旁的徐时锦,一直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切。她早些时候只是猜测,陆铭山背叛刘泠,以刘泠那种心态,肯定会在最快的时间找个男人。她却不知道刘泠的速度比她想得还快——找上的还是沈宴这种人物。

徐时锦团扇掩面,觉得有意思极了。

她迫不及待想看刘泠抛弃沈宴的那天,沈大人会亲手杀了刘泠么?

若能死在该死的地方,死在沈大人的手里,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徐时锦目光稍顿,看着刘泠侧脸的神情就有些复杂了——她是抱着这种想法吗?

无所畏惧,无所牵挂,只因本就是向死而去。

刘泠对生命毫无指望。

徐时锦知道,陆铭山也知道。

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在给了刘泠希望后,又放开了刘泠的手。

徐时锦咬唇,缓缓别了目。她虽然继续与周围人相交,但大家都能看出,徐姑娘似心不在焉,有些疲累。

晚宴结束,歌舞尽兴,众人纷纷退散。感受到身后紧追不放的目光,沈宴回头看向秀美少女,以眼神问她何事。

“干什么?”刘泠倒打一耙,目光又冷又静,还看了看两边人,“沈大人有事直说,莫让人误会,坏我名声。”

这么厚的脸皮,这么无所谓的态度,好像方才席间调戏的那个人,是沈宴的错觉一样。

而沈宴已经懒得跟她计较她这种前一刻热情、下一刻疏离的毛病了。

他哼出一声笑,“想跟我去走走?”

“不想。”刘泠明确回绝。

“”沈宴的眼睛眯起。

他那种瞬间刺骨的眼神,不枉凶神恶名,常令人腿骨战栗,退避三舍。

他忍了片刻,到底把自己情绪忍了下去,没有对她发出来。烟雾青白,他看到她乌发下的肤色在月色中更白了,“你就作吧。”

他手放在她肩上,把她往后推得一趔趄,没什么语气地说,“去吧,享受你的孤独长夜,祝你好运。”

望着沈大人潇洒离去的背影,刘泠虽然还是表情淡淡的,眼底却呆滞。

他居然不留她

不是说男人会包容自己喜欢的姑娘吗?不是说有了爱情的男人脾气会变好吗?不是说使男人变成绕指柔,靠的就是女人的魅力吗?

沈宴居然甩她!

陆铭山以前那么疼她

刘泠愣了一愣,夜风一吹,觉得有些冷:是啦,沈美人和陆铭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陆铭山那样温情,拥抱她时那么轻柔沈宴却从来不会。

哼,骄矜什么。

我一个人的长夜怎么就孤独了?

没有你,我一样过得精彩!

因为常被沈宴这么冷酷对待,刘泠很快就接受。她拒绝跟徐时锦彻夜长谈、联络闺蜜情谊,自己回去睡觉。却是长夜漫漫,真应了沈宴对她的嘲讽——此夜太长,她熬不过来。

也许是喝了酒,也许是跟徐时锦见了面,也许是

她一闭眼,就好像回到阴雨中,母亲死去的那天。

再一睁眼,又好像亲眼看到陆铭山放开她的手,转去拥抱岳翎。

阴魂不散的过往!为什么不干脆失忆好了!刘泠狠狠地把床上被褥摔下去,自己下床,烦躁地来回走动。她把自己人生为数不多的愉悦拿来调整心情,挑来挑去,定格在脑海里的,能现在就解决她问题的,只剩下沈宴沈美人。

刘泠找侍女倒酒壮胆:我是被上天的旨意驱使去找沈大人的,这是上天的安排,我只是遵守;沈美人刚才嘲讽了我,我要是公然去敲门,他肯定理都不理我,那我可以装醉酒,装晕,死赖下去;沈美人要是问我,我就说想他想得心疼,全身都疼,不能离开他,对了戏文里那些矫情的词都怎么唱的来着?我得打打腹稿,可一定要打动沈美人的心!

她站在他窗下,顺手带去寒夜初绽的花,送美人。

正好撞上沈宴在洗澡。

第31章 视觉冲击

寂静的夜,思绪飘得远,带来无边际的煎熬和荒芜。人要活到什么时候,才能平静地死去呢?

但想一想沈宴,刘泠便有片刻精力,压下那些让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过往。去见一见沈宴,要沈宴陪自己过夜他还从来没陪过自己。沈大人拽成这样,自己不想办法的话,他才不会主动问她。

出门前,刘泠洗了面点了脂米分,眼角洒箔金银片,成兰花半开形。再松松挽云髻,重新换身水蓝色底色衣裙,裙畔绣着初开的木莲。侍女后随,她提着火光招摇的灯笼,走在月色中。裙裾漫动,如莲花落又开,情满芳华,天地为寄。看到有开花的枝木,便俯下身去采一把,送给沈宴。

到客居院子前,刘泠便让侍女停步,自己一人去找人。重新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义无反顾地进了院子。只觉心口砰砰跳,加快流动的血液温度都灼烧了许多分。

她敲门。

笃笃笃。

星稀露冷,从窗上投映的灯火看,沈宴并未入睡。

他会以何种形象来迎接她呢?

平常相见,无论是穿官服还是私服,沈宴向来是一丝不苟,行云流水。就算把他脸蒙住,单看他的身形,也是长手长脚,比例极好的。锦衣卫有担着御前仪仗的职务,能成为锦衣卫的人,必然各个脸好,身材好,不落了陛下的面子。

沈宴平常那么严谨,当他放松下来后,当他睡觉时,他又是什么样的?

刘泠边执着地敲着门,边在脑海里勾勒沈大人的形象。

束着的长发散下来,发质有些硬,却乌黑似浓墨铺洒。褪下飞鱼服,只穿着中衣,因为偏瘦,因为睡觉,中衣有些皱,松垮垮地贴着。他来给她开门,看到她,喉结上下滚了两下

刘泠呼吸急促,被自己的想象弄得满面绯红,敲门的频率更快了。

吱呀。

在不肯放弃地敲了很久后,那扇快被敲烂的木门才不情不愿地半开,沈宴出现在门口,目光都不低下来看一看她,他知道是她,“有事明天说。”

也许他之前不想给刘泠开门,就抱着这种想法。但因为刘泠一直敲门,敲得他心烦,不开门这姑娘不肯罢休,只好专门开门来说这么一句。话说的很快,说完,沈宴便想关门了。

刘泠一副呆傻状,看沈宴几乎把门甩到她脸上。

她却并不生气。

她低下头,手心出了汗,对自己喃声,肯定道,“我看到了。”也许沈宴以为他那么快的速度,刘泠该什么都看不清。但事实上,刘泠注意力就在那里,看得很清楚。

灯火溢出来,她看到沈宴黑发湿漉,上身□□,下身为开门方便,匆匆套了裤子。扑面而来的除了水汽,还有男性的味道,混着沈宴自己的气息。没有擦干净的水珠,从他上身向下滚滑。

刘泠目光直接,将他看得认真:他身躯修长精实,肌肉如流线。肩宽腰窄,身上有些或深或浅的伤疤,有道最长的疤,从心口一路延伸到小腹以下。刘泠的目光便追逐着那道疤往下走,一寸寸,她用眼睛jian着他的身体。小腹以下看不到了,却也不觉得如何遗憾。感谢她敲门敲得不是时候,沈宴身上的水没有擦干,他套上裤子后,沾了水,某个部位就看得明显

好大。

好耻。

从未受过这么强烈的视觉冲击。

沈美人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问题,给刘泠开了方便之门。沈美人穿上衣服是刷脸,长得太好看;脱下衣服后,更加好看。

那平时就不要穿衣服了嘛!给她提供些福利啊!

只要天天能看到这样子的沈美人,刘泠觉得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廊下暗光中,刘泠第一次心跳快得不是自己的般。她脸燥红,被震得头晕目眩,手里的花就掉了下去。刘泠来之前,是想装晕装醉酒,结果直面沈美人这么强烈的视觉冲击后,她是真的有些晕了。

她之前只想让沈宴陪她度过漫漫长夜,看到沈宴后,她全身发麻似过电,就想睡了他。

她这一辈子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能不能嫁人,能不能过上别的姑娘那样正常的生活。她总觉得自己会很惨,会更惨。沈宴也许是她人生中最耀眼的记忆了,她不能因为矜持而放弃。

刘泠深吸一口气,继续持之以恒地敲门。

笃笃笃。

笃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笃。

门里的沈宴不过往回走了两步路,就听到门外不间断的敲门声。他再走两步,门被敲得声音震天比打雷。他忍耐,再忍耐,但想等刘泠主动退去,好像不太可能。

长乐郡主

如果刚才那一眼,他没眼瞎的话,刘泠又换了身新衣,挽了新发型,连妆容也重新扮了。离宴席结束才多久,大半夜的,她就穿得这么风骚,跟只花孔雀般,来他这里晃悠。

唔,她总是每见他一面,就换身打扮。好像要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穿给他看一遍。

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确实被她所惊艳。刘泠本就是美人,越是浓墨重彩,越是明媚动人。

也许是皱眉的时间长了点,刘泠就眼睛灿亮,追着他问,“沈大人,有没有觉得我今天好漂亮?忽然心动,喜欢上我?”

沈宴不屑,斥她,“肤浅。”

可一直到现在,刘泠这个喜好,从来改不掉,反而变本加厉。

目的猜一猜就能想到。

脑中陡然跳出几个字——女为悦己者容。

沈宴被她逗乐。

他返身,乐着去开门。开门时,却要斥一斥刘泠,以免她太得意,“大半夜的”

大半夜的,刘泠在他开门瞬间,为防止他再次关门甩上她的脸,直接往前一步,以猛虎下山般凶猛的架势,力扑向前。沈宴这么快的反应,因为放松和毫无预料,都被她带得往后退了两退。他还记得伸手托住这个树袋熊一样吊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防止她抱不住摔下去。

“送你花。”搞不清状况中,一朵鲜艳的花,乍然出现在眼前,挂在他身上的刘泠不容置疑,把花插到了沈宴耳后。

就算是男人戴着花,只要是沈美人,刘泠还是觉得值得欣赏。

“”沈宴黑着脸把花取下来。

“花。”手心一翻,又一朵花送到了他眼皮下。

沈宴扔一朵,又一朵。他不禁看向她的袖口,她到底藏了多少花?!

沈大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后,刘泠长长地吸口气,酝酿好,很是大气地摆正沈宴的脸,在他湿润而黑暗的眸子凝视中,她凑身袭击他的嘴。他的唇柔软而潮湿,舌尖一挨,好像带着麻麻的电。

她之前品过一次,味道特别好。

所以这次,她要自己吃。

亲个吻而已,有什么难度?

她也可以给沈宴愉快到全身战栗的体验。

沈宴上身赤、裸,肌肉夯实,少女的手在他身上乱摸,摸得他气息有些乱。他一时发愣,一时却突然发现不对劲。有潮湿黏哒的液体落在他嘴角沈宴立即把刘泠上身拉开,一手搂抱着她,一手不容置疑地抬起她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