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大快朵颐的人抬起头,古灵夕塞得慢慢的嘴,一边喷着糕点渣一边问:“你说啥?”

樱华没作声,出了房间。

“年轻轻轻就耳背啊?!”古灵夕的脑袋又被钟晨煊当了木鱼。

“你再敲我翻脸的!”古灵夕抱头怒视对方,“我当然听到她说午夜后不能离开教堂!我意思是为什么不能!”

钟晨煊拍掉手上沾的糕点渣,信步走到窗前,刷一下掀开月白色的窗帘,目光定格在楼下花园中,那片跟黑夜恰成鲜明对比的白色花朵上。

“罗德画的,就是它们…”古灵夕站到他身旁,伸头看着下面,又疑惑地嘀咕,“秋天,正是花朵开始衰败的时候,这花又不是菊花之类的,为啥看起来还是朵朵绽放春风得意的样子?”

胡庭优搓着手,抖抖缩缩在背后冒了一句:“也许这不是属于人间的花。”

两人同时回头看他。

“别那样看着我好不?”胡庭优似乎颇不习惯被这一男一女拷问般的直视,心虚地结巴着,“我…我也是听乡下外婆说的,在冥界的忘川之畔,长着一种纯白色的花朵,四季不萎,沿着花开的方向,死去的魂灵会去到…”

“去到轮回之地?!”钟晨煊见他半天结巴不出下文,替他说了出来,旋即又道,“可是据我所知,冥界只有一种花,曼殊沙华,俗称彼岸花,颜色赤红,专事接引死去的魂灵。白色的冥界花,到是没听说过。”

胡庭优涨红了脸,辩解道:“我也是听我外婆说的嘛!她老人家说那花就叫渡难花。忘川左边开的是鲜红的彼岸花,而右边,全是纯白的渡难花!听说凡是按照渡难的花开方向朝前走的灵魂,很快就会去到…无尽地狱。这跟彼岸花刚好相反呢!不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又没去过冥界。”说到这儿,胡庭优忙朝地上呸呸两下,扇着嘴说,“我说了些什么啊!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渡难花?!”钟晨煊饶有兴致地搓着下巴,“你外婆到是知识渊博啊!”

“可不是嘛,在村里,人家都拿她当活神仙呢!”胡庭优小小得意了一把,又说,“还记得她说啊,渡难花的肥料,就是那些被它迷住的,不选彼岸花而选了它的死魂!怪吓人的!”

古灵夕听他们越说越玄乎,又看了看那在夜色下微笑的白色花朵,背脊上爬过些许寒意,旋即捶了胡庭优一拳,质问:“你明显胡说八道嘛,冥界的花,可以在人间存活么?!能在大太阳下晒着么?!”

胡庭优耸耸肩,一句“这都是听我外婆说的嘛!”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如果真是冥界花,那我要好奇的可不是花朵本身,而是把它们成功种植出来的人。”钟晨煊俯瞰着窗外的花园,喃喃,“罗德…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先别说花的问题了吧?!”古灵夕把樱华说的话提到了最显眼的位置,“樱华说的话,你们预备怎么处理?是走还是留?”

“留!”

“走!”

钟晨煊瞪了跟他抢话的胡庭优一眼,又强调一次:“我说过我懒,外头又黑又冷,留在这儿才是上策。”

“那我也留!”古灵夕毫不犹豫站到他那边。

胡庭优看着他们二人“请君自便”的眼神,吞吞口水,一咬牙:“为了第一手新闻,豁出去了!我留下来陪你们!”

“第一手新闻?!”钟晨煊呵呵一笑,“告诉你,挖新闻可以。但是不许拍照,不许透露事件人物身份和真实发生地,其余自便!”

“这…”胡庭优被哏得说不出话,不许这个不许那个,那写出来的还叫新闻吗?!那不成瞎编的幻想小说了么!“好吧!”一番思想斗争下来,他还是垂头丧气地答应了,谁让跟他下命令的是钟晨煊这种强人呢?!

空空的糕点盘子被撂在了一旁,喝着已经没了热气的茶,三个人神态各异地靠在沙发上,钟晨煊跷着腿,悠闲而享受,古灵夕的圆眼滴溜乱转,观注着屋内每一个角落,胡庭优则紧紧抱着一个靠垫,一副随时要跟冲进来的怪东西拼命的紧张样。

不可否认,樱华的一句话,给他们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碍。

没有谁再说话,只有摆在柜子上的西式座钟发出清脆的嘀嗒声。

时钟一直走过十点半,霍青云和樱华都没有再来过他们的房间,期间古灵夕曾说要去找霍青云,看他的画技有没有提高,却被钟晨煊以专心画画的人不希望被人打扰的理由给拉住了。

三个人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等过了好几个钟头。

瞌睡虫渐渐爬上了每个人的眼皮,第一个歪头睡去的,自然是酷爱与周公对话的钟晨煊,舒服地窝在沙发里,睡得呼呼有声。古灵夕左摇右晃了一阵子,终于选了个最惬意的姿势——蜷在沙发上,头枕着钟晨煊的大腿入了梦乡,撇下胡庭优独自缩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抱着靠垫垂头而眠,没多久便见一缕口水顺着他的嘴唇落了下来。

三人睡梦中的呼吸声交错而起,或急或缓,合着座钟的滴答声回荡在诺大的房间里。

铛!!!!铛!!!!铛!!!!

三人睡得正熟,却没料到响亮的钟声赫然响起,敲得几个梦中之人心惊胆颤。

钟晨煊睁开眼,全无初醒的困意,好像从未睡去一般。

古灵夕从他腿上弹起来,抚着心口,猛转着头:“咋啦咋啦?啥响了?”

“那…那…”胡庭优揉着眼睛擦着口水,靠垫也滑落到了地上,指着那座钟结巴着。“看…快看…十二点了!!”

话音刚落,头顶上的吊灯熄灭了。屋内顿时被漆黑淹没。

铛!!!!铛!!!!铛!!!!

三人睡得正熟,却没料到响亮的钟声赫然响起,敲得几个梦中之人心惊胆颤。

钟晨煊睁开眼,全无初醒的困意,好像从未睡去一般。

古灵夕从他腿上弹起来,抚着心口,猛转着头:“咋啦咋啦?啥响了?”

“那…那…”胡庭优揉着眼睛擦着口水,靠垫也滑落到了地上,指着那座钟结巴着。“看…快看…十二点了!!”

话音刚落,头顶上的吊灯熄灭了。屋内顿时被漆黑淹没。

阴冷潮湿的气流从所有能透进风的缝隙里钻入,一直安静垂下的窗帘开始胡乱扭摆,插在花瓶里的花朵枝摇叶动,连累那纤细的玻璃花瓶身陷随时从柜子上摔落的危险。

这气流,不像风,像一只绵软却有力的大手,冷冰冰抚摸着屋内任何一件物品,包括那三个在场的人。

窗口处,传来啪啪的撞击声,借着外头微弱的光,原来是没有锁好的窗户在来回撞击着用花纹铁条封住的窗框。似乎那才是这气流的主要来向。

古灵夕二话不说跑过去,顶着这顾不断灌入的异常力量,一手伸出去握住把手,正要往回拉,却冷不丁听到一阵清晰的唰唰声,像树叶在摇动,又像扫把扫过粗糙的地面。

她低头一瞅,一大片泛着青光的暗绿沿着外墙迅速从四面八方涌来,再看,竟是那片如手掌般匍匐于墙上,连个名字也叫不出只觉得茂盛到嚣张的植物。此刻它们正以一种疯狂的势头生长着,整座教堂都是它们的猎物。

在它们触到自己的手掌前一秒,古灵夕敏捷地砰一下关上窗户,而从窗外透入的唯一一丝夜光几乎在同一瞬间消失——那些植物,把整个窗户遮得严严实实。

飞舞的窗帘终于归回原位,垂立不动,房间也因此更为漆黑。

胡庭优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左看右看,慌张地重复着:“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那些东西又追来了?!”

黑暗里,适时燃起一小簇火苗,钟晨煊自若地轻吹着手里的火折,庆幸地自语:“还好剩了一支。”

走到呆若木鸡的古灵夕面前,他拍拍她的肩膀:“喂,吓傻啦?!”

古灵夕抽口气,缓过神,指着窗户跳脚大喊:“你看外头!那些人手一样的爬山虎把整个教堂都包起来了!!快看啊,一定有古怪!我头次看到它们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那东西一定是邪花邪草!!”

“替我照着!”钟晨煊把缩在一旁的胡庭优抓过来,将火折塞到他手里,“别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胡庭优胆战心惊地接过这唯一的光源,视死如归地点头。

把古灵夕拉到自己身后,钟晨煊上前一步,双手捏住窗帘的边缘,乎一下分开。

火光映照下,那密密趴在玻璃外的暗绿叶子,层层叠叠,每一片都在风里悉悉嗦嗦抖动不止,像极了将死之人求救时希望与绝望并存的手掌。

钟晨煊的脸和上半身反射在玻璃上,冷静从容,与那片张牙舞爪的植物正成对比。

正当其余两人以为窗外只是这手掌叶作祟时,那层厚厚的叶子,突然被一双煞白的手掌用力扒开了来,一张半是白骨半是腐肉的人脸猛地凑了上来,砰一下硬撞在玻璃上,那仅存的一点皮肉被玻璃挤得更为扭曲,皱巴巴地贴在窗上,没有牙齿的嘴唇一张一翕,流下一串涎水。没有眼珠的眼窝,黑如深渊,却有一束“目光”准确投入房间内,投在每一个人身上。

众人还未做出任何反应,只听又是砰一声响,另一处的手掌叶被硬扒开来,又一张残缺不全的人脸贴了上来,如此重复,一会儿功夫,面前这窗户便被数十张紧挨在一起的扭曲人脸给盖满了。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目光”,外头的每一张人脸,无不透露出想突破这扇玻璃的强烈欲望。

胡庭优的脚开始膝盖撞膝盖,被吓得不行,古灵夕则捂着嘴死死拽住钟晨煊的衣摆,从背后伸出头打量这恐怖的一幕。

钟晨煊眉也不皱,仿若看一场最乏味的戏,冷冷盯着窗户,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而很快,那些被扒开的手掌叶不知又从哪里顽强地冒了出来,用自己纤细但强韧的蔓藤把那些人脸一圈圈缠上,硬朝下拉。

人脸挣扎,用无牙的嘴咬住蔓藤想挣脱,黑色的汁液从口中流出,所有触到这汁液的手掌叶迅速由绿变黄,最后黑成一片灰烬。然而,灰烬还未散尽,又有新的手掌叶汹涌生出,前赴后继将这些伤害同伴的敌人缠绕得密不透气,再用力拉扯下去。

形势突然有了诡异的扭转,本来是人与植物的对峙,却莫名其妙变成了一场鬼脸与叶子的恶斗。

谁敌谁友?!

钟晨煊不动,其他人自然不敢造次,只眼看着那些人脸被蔓藤包裹成一个个大大的球体,蚕蛹般蠕动,然后球体越来越小,消化了般不见踪影。

窗户上,又恢复了方才手掌叶一统天下的局面,这些斗胜的叶子,骄傲地抖动着,向所有人宣告它们的强大。

钟晨煊走上前,伸出手掌,轻覆在玻璃上。

片刻,收回手,他笑笑:“这也算个封印么?!”

第三部 与魅共舞 第六章 神父罗德11

“封…封印?!”胡庭优的牙齿上下打磕。

比猛兽有过之而不及的藤叶,怎么又跟封印扯上了关系,古灵夕百思不解地看着窗外,等着钟晨煊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钟晨煊从胡庭优手里拿下火折,小心地吹了吹,望向房间四周,道:“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整个教堂,应该是被这些叶子保护着的。刚才我们看到的鬼脸,是徘徊于世上的冤灵,我能清楚感觉到自它们身上传来的浓重鬼气。”

一听有鬼,胡庭优干脆身子一软,啪一下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