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地托起那张曾经灵动善变,表情丰富的脸孔,他细细端详着,就像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
“原谅我,我并不想如此对你…”
低低地呢喃在她的耳边回旋,虽然明知她已经不可能再听到。
一滴亮晶晶的眼泪滴落了下来,恰好滴在了她的睫毛上,闪动着,久久也不舍得滑下。
原来,眼泪也是可以分享的。
墙上的钟,嘀哒作响,也只有它还可以若无其事地继续它该做的工作。
司徒月波拥着钟旭,坐在窗前,手指一圈一圈地绕着她的长发,像过去一样。
那天,他们也是这样,她赖在他的怀里,享受了一下午的美丽阳光。
现在,还是这样,她依然在他的怀里,只是窗外洒进来的,是一地清冷的月光。
“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不同的。”
他闭上眼,吻了吻她已经冰凉的额头,梦呓般说道。
睡醒了,一切都会不同的…
第一部 我的老公不是人 第十三章 真相(上)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心无挂碍…
心无挂碍…
不知来向的低浅吟唱,从无垠的黑暗里漫过,留下一片从未感受过的宁静与舒缓。
身体很轻,轻过一片羽毛,在虚无缥缈的空间里飘来荡去,总也着不了地。
每个人死去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感觉么?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受,没有痛觉,没有思想,很是轻松。
就只有残存在脑子里的那段似乐非乐的声音,还在耳朵里徘徊,久久不肯散去。
她还有挂碍吗?!
应该没有了吧,自己连性命都不要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还是皱成一团,无法做到跟自己的身体一样的轻松呢?
原来,一死万事休,根本就是一句自欺欺人的空话。
自己的“挂碍”,太多了,连死亡也消减不了…
世间放得下丢得开的潇洒人物太少,所以,无怪天下有如此多的鬼魂了。
这个道理她一直都知道,但是直到现在才完全理解了,且是切身体会。
罢了罢了,纵是了解了,体会了,也无用了。
总之,冥界马上就会增添一个一生与鬼为敌的新鬼。
多讽刺的一桩事情。
冥界,会是个什么样子?
刀山游锅?
鬼哭狼嚎?
暗黑不见天日?
无法想象。
“呵呵,睡得差不多了,该醒了吧。”
谁?
又是谁附在自己的耳畔低语,声音腔调,熟悉之至。
一种奇怪的感觉,虫子一样,从脸颊爬到鼻子,来来回回,毛毛痒痒的。
中断了很久的意识竟然渐渐聚拢回来,淘空了一样的身体也在杂乱无章的脑部运动中重新有了实在的质感。
久违了的力量从心口窜到咽喉,又从咽喉汇集到鼻腔——
啊秋!
一个响亮的喷嚏。
双眼紧闭的钟旭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使劲揉着鼻子。
“谢天谢地,总算是醒过来了。”
声音不再低沉,充满了欣喜。
皱着眉头,钟旭缓缓睁开了眼——
黛青色的夜空立即充斥了整个眼帘,一轮银盘满月,高悬其中,光采依然。
再看,大大小小的黑色轮廓,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地分散在四周,细细一瞧,方知是那些个在夜色中不辨细节的大厦高楼。
在冬季里不可能出现的温柔夜风,一丝又一丝地从四面八方温煦地吹过来,带着薄荷糖一般的清凉味道。
被这样的风吹一吹,再糊涂的人,也清醒过来七八分。
“清醒了没有啊?”一只大手从钟旭的身侧伸到了她面前,上下晃动着,“喂,老婆!”
这一声“老婆”,不啻威力了得的炸药,把她刚刚拣回来的魂魄又轰得七零八落。
猛一把推开眼前的手掌,钟旭就势闪到了一旁,靠在身后一块不知做什么用的水泥桩子上,警惕万分地瞪着一直坐在她身旁,笑意盈盈的司徒月波,大声吼问:“谁是你老婆?!你个混蛋怎么还在这儿?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啧啧,能骂人了,看来是没问题了。”
柔亮的月光下,一根白色且光滑的羽毛,在司徒月波手里转动着,跟他的语气一样顽皮。
“这里是什么地方!回答我!”他越是轻松,她越是紧张。经历过刚才由他一手造成的生死之难,对他,还怎么可能松懈得了。而且,一睁眼便看到现在这种景况,委实太怪异了,她简直找不到一点头绪。
司徒月波站起身,一张再正常不过的笑脸在月光下暴露无余:“这里是长瑞的天台…”
“什么?”钟旭腾一下弹了起来,“你说我现在在长瑞大厦的天台上?可是…”
这怎么可能?自己明明已经,已经自刎而死了,怎么还能完好无缺的站在自尽之地的天台上安然晒月亮?
钟旭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发烫的脸。
嗳?!等等,为什么自己的脸是烫的?
如果自己真的死掉了,那么现在的自己铁定是一抹幽魂。
可是,鬼魂是不可能有温度的。
怎么会这样?!
“我的天,别再揉你的脸了,”司徒月波走上前,一把拉下钟旭还在不停测试自己体温的双手,嗔怪道:“看看,都红成猴子屁股了。”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钟旭拼命甩脱他的手,目光如刀,“我把性命都给了你,你还要怎样?还想耍我到什么时候?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唉,你总是这么毛躁。”司徒月波摇头叹气,旋即笑道:“这里的确是长瑞大厦的天台,嗯,也是冥界的地盘。”
“冥界?你,你说这里是冥界?”钟旭呆了,她看看四周毫无异状的风景,而后狐疑地看牢了司徒月波:“我真的…死了?”
“是。”司徒月波没点头,也没摇头,“可也不是。”
“你什么意思?”钟旭被他不是回答的回答给完全弄糊涂了,死了就是死了,什么叫是又不是,这个混蛋,到这个时候还不忘过一下猫玩老鼠的瘾吗?!
“老婆…”司徒月波固执地再一次拉起她的手,这一回,任她怎么挣扎也无法摆脱,“我要你用另外一种方式,活下去。”
月光虽比不上阳光,但是足以令钟旭看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
这一眼,钟旭看得傻了。
不是为那声听来情真意切的称呼,也不是为了他后头深意十足的回答,而是为了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