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忽地回过神来,“哦,没事了,多谢。”

“哐当”一声,那门,再度合上了。

此刻滂沱大雨已经转为绵绵细雨,轻柔的雨丝落在地上,发出沙沙地声响。苏漓怔了半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他走了,不正是自己所盼望的吗?为何还要苦苦去想个中的原因?

她压下所有念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快步走下台阶,向着来路,头也不回地走,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仿佛要将一切烦恼抛诸身后…

刚回到驻点,挽心便迎了上来,“小姐回来了?”

“有客?”苏漓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方才进门之时,门外停了一辆马车,精致典雅,却看不出来人是谁。

挽心低声道:“汴皇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原来是他。苏漓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门口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阳骁大步走了走来。他一身玄色长袍,平日里满头飞扬的小辫子,也已梳成发髻,整齐束在发冠之中。苏漓暗叹一声,如今他登基为帝,人看上去也沉稳许多。

“你怎么来了?”苏漓淡淡问道,自松山回到汴都后,各有各忙,一直没再见面。

阳骁微微不满道:“我为何不能来?”上前来拉住了她,只觉苏漓的手触手冰凉,心微微一疼,皱眉道:“汴都的气候不比晟都,你出门要多加件衣服。”说着,执起她双手,放到唇边呵气。

温热的气息渐渐暖热了指间冰冷的感觉,直暖到心头。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不禁又令苏漓想起往事,心莫名刺痛。不动声色地撤回了手,淡淡道:“行了,我没事。进屋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苏漓坐定,倒了一杯茶递给阳骁,“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事?”

阳骁接过茶杯,皱紧一双浓眉,抱怨道:“我最近忙的要死,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心里还一直惦记着你。好不容易歇口气,立刻就来看你。你居然还问我这种问题,阿漓,我真的很伤心啊!”他满脸哀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望着她的目光,却带着无比地认真。

方才在院中天色暗沉,看不真切,此时二人面对面坐着,苏漓这才发觉,他眼下一片淡青色,眼睛里还泛着红丝,确是十分疲累的模样。

她心头微软,口气不自觉地也软了下来,轻声道:“既然累,为何不好好歇着?有事派人来传个口信就行了。”

“那怎么行?”见她脸色和缓,阳骁笑嘻嘻地道:“看不到你我怎么能放心?万一…有人把你抢走了,我可就惨了。”

说不到几句就没正经,苏漓白他一眼,扯开话题,问道:“登基大典准备得如何?日子可定好了?”

阳骁喝了口茶,懒懒地道:“定了,下月初八。”

苏漓心中默默一算,还有不到一月时间。

阳骁揉了揉额角,闭眼叹了口气,道:“唉,还是以前父皇在的时候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当了这皇帝,每天大事小事不断,就连吃顿饭的功夫都在看折子。还有这登基大典,更是头疼。”

“怎么了?”

“今年战事频繁,国库吃紧。大典我想一切从简,谁知朝中那几个老臣子不同意,说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万不能改,否则会被他国看轻。每天上朝都要絮絮叨叨,真是烦死人了!这要是以前,我定要想办法捉弄捉弄他们,可如今…”

阳骁一脸莫可奈何,苏漓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劝慰道:“登基大典是大事,马虎不得。你好好与他们商议,总会有折中的法子,何必自寻烦恼?”

阳骁没说话,仰起头看着屋顶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阵,他转过头来对苏漓轻轻一笑:“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总是控制不住地心烦。这几天睡不着的时候,总是在想,如今在这宫里,想找一个能与我商议共事的人,好像…都没有了。”

他虽然在笑,可漆黑的眼睛里流淌的情绪却是无言的孤独,与淡淡的哀伤。想到那寂寂深宫,无边黑暗,苏漓不禁心脏微微一抽,忽然也说不出话来。

“阿漓。”阳骁轻声唤她,他站起身来走到苏漓面前蹲下,合住她的手握在掌中,苏漓一抬眼,正对上他充满热切的眼光,不觉愣住。

他转着乌溜溜的眼珠,似乎想到了什么绝好的点子,兴奋地建议道:“不如,你搬到宫里来住吧,想住哪里都可以,咱俩一起作个伴,好不好?”

苏漓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手,“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你身为皇帝,怎么能像以前一般任意妄为。”

阳骁顿时垮了一张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苏漓只得又道:“朝中人尽皆知,我是圣女教的圣女,真要进宫定会为你惹来非议。”

“身份不是问题!”本已黯淡的眼眸复又晶亮,他飞快道:“我封你做郡主,让你光明正大地住进凤喜宫。”

凤喜宫?!

苏漓心头一震,汴国历代皇后居住的宫殿?她猛然意识到阳骁话里暗藏的意思,立刻站起身来,沉声斥道:“胡闹!”

他眼也不眨一下,直直地盯着她道:“我没胡闹!我认真的!”

惯于嬉笑的眼眸,此刻看不到半分玩闹的神态,苏漓顿时怔住,目光定在他俊朗的面庞,心头控制不住地沉重起来。

阳骁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坏笑道:“哈哈,你被我吓到了!”他笑得很欢快,仿佛和从前每一次捉弄她得逞一般,可苏漓分明感觉到,他的笑容已不复见往日那份清澈明朗,深藏着说不出的落寞和忧伤。

“阳骁。”苏漓轻叹一声,眼底却有一抹执着,道:“我已经习惯了自在,所以不喜欢住宫里。”

阳骁仍然在笑,心却已经沉了,似不经意地问道:“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某个人…”

藏在心底太久太久的疑问,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究竟发生什么事,让她变得如此冷漠?令东方泽那等强势之人,甘心隐忍,为赢回她而不惜一切代价?

“阳骁!”苏漓脸色一变,最后一丝柔软瞬间化作了戒备。

“阿漓,你为何这样怕提到他?是不是在你心里,从来都没有放下过他!”他眼光微微急迫,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

苏漓霍地转过头去,硬声说道:“这不关你的事!”

“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难道你要让这个心结,放在心里一辈子吗?还是你能永远地躲着他,从今往后再也不见?”阳骁感到有些挫败,为何几次三番患难与共历经生死,她的心,似乎仍是他很难靠近的一处禁地。

苏漓冷笑道:“我躲什么?他人已走了,”

“他走了?什么时候?”阳骁呆了一呆。

苏漓微微诧异道:“你不知道?”

阳骁顿觉不妙,他哪里想到东方泽走的这样快?糟糕,若被她知道…他眼光一转,连忙说道:“哦——知道知道,我忘记了。”

苏漓将他有些异样的神色尽收眼底,却没再追问。

阳骁凑到她身边,微微笑道:“你别生气,我以后不问就是了。”他叹了一声,低声又道:“阿漓,我说这么多,只是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他的眼睛,漆黑明亮,诚挚无伪,没有半点杂质。

苏漓不禁心软了一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说罢顿了一顿,抬头又道:“我也再不想当什么郡主,现在这样,就很好。你想见我,随时可出宫来找我。”

阳骁心头怅然,他的身份今非昔比,随心所欲任性妄为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忽然想起那天危急时刻,忽尔都未能及时赶回,他会不会选择跟她离开,自此携手共游,看遍天下美景,逍遥一生?

过去的永远不会再来。而未来总是太多难以预料。

阳骁眼底有复杂难言的情绪闪过,似呓语般喃喃道:“不知为何,我总怕有朝一日…我再来找你时,这里已是人去楼空。”

苏漓心头微微一跳,他已觉察到她有离开的心思了么?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俊颜流露的伤感,让她心里莫名的难过,却只能沉默。

阳骁乌黑的眼睛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内,“阿漓,答应我,有一天你若真想离开,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不辞而别。”

苏漓一怔,却没有开口。

阳骁上前握住她的手,带着一丝迫切,一丝祈求,“答应我。”

苏漓长叹一声,“好。”

“你答应了?不许耍赖!”他眼眸一亮,笑容浮上唇角,喜悦的神色令苏漓也忍不住微微露出了笑意,没好气地道:“我答应你,就算要走,也要和你告别。”

阳骁笑了,“好,一言为定!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宫了。”说完,大步朝门外走去,步子很急,很快,似乎生怕她又说出什么话来。

目送马车缓缓消失在街巷的尽头,直到再也看不见,苏漓眼光一凝,这才沉声道:“挽心,即刻让秦恒去查清楚,东方泽究竟去了何处!”

深黑的夜幕之中,皓月正当空,不知不觉一片乌云飘来,遮住清幽的光,时而明亮,时而晦暗,变幻不定。苏漓慢慢地抬起头来,美眸之中闪过一丝忧虑,心事渐重。阳骁神色间的异样,让她觉得东方泽的离开,并不简单。

隔日黄昏,秦恒匆匆回转,没有丝毫耽搁,径直来见了苏漓。

苏漓见他脸色颇为凝重,一种不祥的预感悄悄笼罩心头,“如何?”

秦恒犹豫一下,低声回道:“根据探子探回的消息,他们此行目的地应该是…辽城!”

辽城!

苏漓说不出话来,原来…这才是他不告而别的真正原因!她脸色发白,心底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慢慢地形成,一时之间,她几乎不敢去深想可能隐藏其中的真相!忽然站起身来,不再迟疑地大步走出门口,冷冷发话道:“备马,即刻出发前往辽城!”

雪龙峰,位于辽城东北方向,山脉连绵起伏,山顶终年积雪,不见人烟,故而因此得名。从山脚下远远望去,雪白的山峰气势磅礴,与缭绕的云雾交相辉映,彷如人间仙境。

此刻,临近山顶的山道上,忽然传来沉闷的马蹄声,不一会儿,便见疾驰而来四匹骏马,当中一人,黑袍金冠,身披黑貂大氅,五官俊美,眸如星子,正是东方泽。紧随在他身后的三人是林天正、虞千机与贴身侍卫盛秦。

一路直奔雪龙峰顶,此处积雪深厚,骑马无法前行,四人下了马,踩着深及小腿的积雪继续向前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一处狭窄的谷口,东方泽不禁加快了脚步。转过谷口,四人顿时呆住了,眼前的寒冰潭,青蓝的潭水深幽,水面平滑如琉璃,衬着四周积雪的山峰,美得无法言喻。

虞千机望着眼前美景,喃喃道:“若非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汴国竟有比圣女教总坛更美的地方!”

“风景是不错,但除了赏景观色,毫无可用之处。”东方泽仔细地四下打量。

林天正叹道:“阳震封地之内,八成均是无法耕种的山脉,剩下两成也只有一成可供耕田,当年阳乾赐封阳震这片地,也算得上深谋远虑。”

东方泽冷笑道:“或许当年他的确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心有忌惮才会深谋远虑。”

山风拂过,峰顶纷纷扬扬吹落无数晶莹剔透的冰片,落在脸上,寒意直窜到心底,虞千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挽住林天正手臂,“好冷啊。咱们还是赶紧找寒心草的下落要紧。耽搁时间长了,恐怕有损陛下身体。”

起初随林天正拜见东方泽时,她大吃一惊,没料到林天正的主子竟然是晟国新即位的皇帝!想起自己在圣女教总坛,还曾色诱过当时身为夏伏安的他,不禁大为尴尬。好在东方泽知人善用,并不以此为忤,方才放了一颗心在肚子里。几番接触之后,她更对东方泽为人有所了解,不禁心生佩服,再无二心。

林天正沉吟道:“依书上记载,寒心草应是长于冰壁之上,千年始得,这山谷里积雪虽厚,却并未形成冰层。”

“难道记载有误?”虞千机道。

触手可及的希望,突然失去了方向,众人一时沉默,若记载当真有误,这寒心草又该从何处找起?

东方泽缓缓走到寒潭边,凝神细看,目光忽然被潭水中时深时浅的光影吸引,一条鱼快速游过,仿佛绕过一片阴影。他心念微动,抬手挥出一掌!水花激起一丈来高,水潭劈开的一瞬,他清清楚楚看到潭底另有天地!

“入口在潭底!”

林天正蹲下身伸手去试潭水,刺骨的寒意顿时叫他打一个激灵,皱眉道:“这寒冰潭还真名副其实,比腊月寒冬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倍。”

东方泽道:“冷就对了,寒心草十之**就在这下面的洞穴里!”

他言语中掩饰不住地振奋,全然忘了自己寒毒在身,林天正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水底情况如何,尚不清楚,陛下最好不要贸然下水。”

盛秦立即接道:“属下去探探情况。”说罢,脱去外衣,直跃入潭中。

青蓝的水面,依稀可见盛秦的身影在水中慢慢下沉,几次三番接近那潭底洞口却总不成功。大约一刻钟,他浮出水面,三人顿时一惊,只见他嘴唇煞白,发上竟已结了一层白色的薄冰!

林天正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拉出水面,盛秦裹紧外袍,身子仍在发抖,哆嗦道:“水里倒没什么异常,只是那洞,洞口有一股阻力,很难靠近。”

东方泽果断褪去外袍,内里一身黑色鲨鱼皮水靠,勾勒出高大完美的身形,他朝林天正伸手:“赤炎丹。”

林天正有一分迟疑,试图劝阻道:“这寒冰潭寒气非比寻常,陛下当真要亲自涉险?”

“朕心意已定,不必多言。”

林天正只得无奈叹息,取出早已炼制好的赤炎丹,神色格外凝重,一再叮嘱道:“赤炎丹虽能抵御寒气,却也自伤身体。陛下切记,若身体有何不适,请即刻返回。否则体内寒毒复又加重,天正再也无能为力!”

他的担忧如此真切,东方泽也不禁心念微动,本是一次无心的救助,却换来他忠心耿耿的追随。多年来,林天正隐藏身份,暗里为他效命,胜似朋友的主仆之情,他始终记在心里。

这条命他不是不珍惜,只是有些事,他必须要做!赤红的丹药滑落腹中,即刻腾起一股热浪,迅速流窜到四肢百骸,顿觉五脏六腑火烧一般!他不再耽搁,即刻与盛秦、虞千机一同跃入寒冰潭,唯有不识水性的林天正留在岸边等候。

刺骨的寒意包裹而来,体内炙热的温度转瞬即被抵消,东方泽一路迅速下潜,洞穴口的阻力立即将他冲了开去,他气沉丹田,尝试几次后成功冲破阻力,率先进入洞口。盛秦与虞千机如法炮制,紧随其后潜了进去。

“哗啦”一声,三人再度浮出水面,眼前漆黑一片。

“小心。”沉厚的男声低低地在水面上空回荡,是东方泽的声音。三人没有妄动,细听之下,没再发现任何声响。东方泽运起内力,凝神细看,只见黑暗之中,隐约可见星星点点波动的水光,而前方不远处即是洞穴的地面。

三人小心摸索前行,感觉到身下水面越来越低,直至脚下已踏上坚实的地面,盛秦取出火折子点亮,微弱的火光倏然照亮眼前景物,立时呆住。

虞千机情不自禁地惊叹一声,“这,真是太美了!”

影影绰绰的光亮之中,映出一个洁白无瑕的冰晶世界。身后是一小片水潭,通往洞外的寒冰潭,洞穴四壁皆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已无法辨清冰层之下岩石的本色。高高的洞顶倒垂无数巨大的剑状冰柱,密集处或连成一体,无法通过;宽敞处或散落稀疏,人可穿行其中,彷如剑林。澄净冰晶之上晕黄火光轻轻跃动,如梦似幻,愈发显得美不胜收。如此瑰丽景色,不知需经过多少岁月方能形成。

盛秦忽然惊道:“看那里!”东方泽与虞千机盛闻声一望,只见一条巨大冰柱下方,有一副冰晶包裹的骸骨,骸骨前胸的位置,已被锋锐的冰锥穿透!两者早已融为一体。

三人不约而同地走了过去,盛秦仔细查看之下,没有任何发现。虞千机凝重道:“真的有人到过这里,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寒心草。”

东方泽缓缓打量四周,心下微沉,这看似美丽无比的洞穴,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凶险!

“事在人为!大家不要离得太远,仔细一些,寒心草一定就在这里!”他笃定自信的气势立时令虞千机精神为之一振。

三人慢慢地向洞穴深处走去,盛秦高举火折走在最前,东方泽居中,虞千机断后,边走边仔细地寻找寒心草的踪迹。这传说中的绝世圣品无人见过,也不知长成什么模样,三人仔细搜寻,不敢有丝毫遗漏。糟糕的是洞中光线不明,路况却越来越差,不时遇到断裂倒地的巨大碎裂冰块与洞顶垂直的冰柱融合交叉,形成不少阻碍,使得脚下原本就崎岖不平的路越发难走。

找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依然毫无所获。前方黑暗仿佛永无尽头,忽然,迎面一阵凛冽的凉风吹来,盛秦手中火折的光亮晃了几晃。

虞千机略略一惊,“为何突然这么冷了?”

盛秦连忙举高手中火光,三人凝神细望,只见前方已没有路,右侧转弯处却有闪烁不定的微光透出来。走过去,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眼前一个独立的小洞穴,形似马蹄状,四周冰壁上布满冰晶,奇形异状,大小不一。

一线光倾泻下来,映在冰壁上,愈加璀璨夺目。

东方泽心中微微一动,抬头望去,原来这洞顶自然开裂一道狭窄的缝隙,光线正是从此处射入,不时有山顶呼啸的山风钻过缝隙,寒意彻骨。

盛秦虞千机各自从一方细细查找。东方泽径直走到洞穴凹处,方才观察之下,此处结晶的冰体形态最是复杂厚重。锐利的眼光细密如网,仔细地搜寻,忽觉头顶一阵冷风吹过,凉意立时窜上心头,他巡视的目光却猛然定住。

视线上方几块冰晶重叠交加的缝隙处,斜探出三簇清透如水的冰丝,一眼望去,彷如冰雪凝结而成的细草,在风中微微发颤。东方泽呼吸一顿,攀上冰壁仔细端详,发觉每根冰丝上都隐约可见细微之极的叶片脉络!细闻之下,似乎还有淡淡的香草气息。

冰晶上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植物生长的脉络!难道这就是…千年寒心草?他心脏一阵狂跳,深吸了口气,沉声叫道:“千机!你来看这是何物?”

虞千机闻声走来,细细观望片刻,惊喜万分地叫道:“这真的是千年寒心草!我们居然找到了?!真是太好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千机恭喜陛下!”

寒心草…寒心草…期盼已久的绝世奇草此刻就在眼前!东方泽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压在心底多时犹如磐石的顾虑终于可以摆脱。苏苏,也不必再受绝情丹的牵制!无限狂喜涌入黑眸,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刚想去摘那草,虞千机急忙拦住了他,“陛下且慢!寒心草冰寒无比,陛下体内有寒毒,不宜碰触这等至阴至寒之物,还是千机来吧。”

“还是我来吧!”盛秦连忙接口道:“虞姑娘是女儿家,也要少沾惹寒物才好。”

虞千机欣然一笑,退到一旁不再多话,心知因为林天正的关系,盛秦才对她格外照拂。

盛秦纵身跃上冰壁,低头问道:“陛下,这寒心草共有三株,要不要都取了?”

东方泽沉吟道:“绝情丹解药只需一株,其他两株留给有用之人。”

盛秦应了,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株,传说中的千年寒心草赫然在手,他不禁神色一喜,笑容忽然凝住,震惊道:“怎会这样?”

东方泽脸色一变,只见他手中的寒心草转眼间竟已枯萎,通体暗黑,了无生气!

三个人都呆住了,瞪着那株草许久说不出话。

虞千机苦苦思索,半晌恍然悟道:“我知道了!盛大哥是男子,身上阳气重,这寒心草偏是至阴至寒之物,突然被他摘了,一时受不住热,才会突然发生改变!”

原来如此!盛秦急声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寒心草于陛下而言关系重大,而曾为此付出多少代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今寒心草却在他手上出了问题,真是该死!

虞千机见他满面焦急与愧色,忙宽慰道:“盛大哥别急,幸好陛下心存仁厚,没将另外两株一并摘了,否则才真是不好办了。”她想了想,又道:“女子属阴,想来这寒心草还应是我去摘才对。”

话音未落,她飞身而起,又取下一株寒心草。只是身形刚一落地,这株寒心草与方才如出一辙,转眼枯萎而亡。虞千机花容失色,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这…”

不过转眼之间,这三株当世珍品已去了两株,剩下那一株寒心草可当真成了绝世奇草!东方泽眼光阴沉无比,方才虞千机所说他并不认为有何不妥,但为何寒心草在她手中也出了问题?

至阴至寒…脑海中灵光一闪,他身有寒毒,与这寒心草倒是刚好契合。或许冥冥中自有主宰,寒心草只有他去摘,才能保证完好无恙。但如今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承受如此强烈的寒气。

怎么办?触手可及的希望就这样放弃吗?

不,不行!

解掉绝情丹的毒,她才有可能重新与他在一起,即便要付出天大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他狠下心,毫不迟疑地纵身跃起,最后一株寒心草稳稳落入手中。

刺骨的冰冷立时如针刺般传遍通身血脉,脸上迅速失了血色,他咬紧了牙关死死忍住,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手中的寒心草。

过了半晌,寒心草完好无损地在他掌心,脉络剔透,栩栩如生。

虞千机连忙用早已备下的玉盒小心接过,长长地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