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却又同时怔住。她偎在他怀中,靠得这样近,彼此眼中关切的情意,是如此清晰,根本无从掩饰。

他有一刻失神,抱着她的手臂,情不自禁地缓缓收紧。

苏漓垂眸不语,心底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久久无法平息。

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大声响,整座山谷似乎都震了一震。

二人一惊,立刻站起身来。只见谷底石林已轰然坍塌。

转眼之间,锐锋营已经伤亡惨重,阳震脸色难看之极,不再耽搁,直奔石林。这石阵极为诡异,一时半会儿闯不过去,他只得率众人欲退出谷去。谁知山谷另一端突然燃起大火,满山遍野的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

“该死!”阳晋脸色大变,咬牙道:“想活活困死咱们!”

阳震眸光冰冷,却面无惧色,冷冷喝道:“冲出去!”

锐锋营剩余的士兵,在阳震率领下冲出山谷,此时大军已折损过半。阳震回头一望,这五万残兵,刚刚从生死边缘冲杀出来,皆有惶惶之色。他厉目圆睁,大声叫道:“众将听令,随我杀入皇城,活捉昏君,重重有赏!”

“杀!杀!杀!”一时群情激奋,大有不破城门誓不罢休之势!

东方泽见此情景,皱眉道:“所有人退守皇城!”

生死存亡的一战,终于到来。

巍峨的城楼之上,阳骁亲临指挥,一身金色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光芒闪耀。身边的将士因国君亲临受到鼓舞,士气高涨,他们目光紧紧盯住敌军即将出现的方向,眼中闪烁着视死如归的光芒。

苏漓微微怔住,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感觉到,阳骁身上散发出的帝王之气!这个爱玩笑闹的顽皮少年,在经历人生巨变之后,已然蜕变成蝶,成为心怀家国的君主!她唇边闪过淡淡欣慰的笑容,心中却仍有些担忧。

东方泽看在眼中,心下了然,淡淡道:“他若连对方五万伤病残将都抵挡不住,还有何资格当这一国之君?!”

苏漓顿时沉默了。

“他说的没错。”阳骁不知何时步下城楼,脸上带着坚定的自信,步伐沉稳,耀眼夺目的金色盔甲越发显得他一张俊脸尊贵不可逼视。他越过东方泽径直走到苏漓面前,郑重道:“坐上这位置,我便肩负国家荣辱,不容有失!你放心回宫去休息,我会用事实证明你的选择没有错,这座城,还有你,我定能守护!”

苏漓默然不语,他言语之中信念坚定,却不过是在安抚她的心。她清楚这一仗有多难打。只是,她不愿意离去,还有另一个原因。

清亮的眼瞳深处,情绪流转,似是深藏了无数沉重的心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看在阳骁眼里,他轻叹一声,上前握紧了她双手,认真道:“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杀他。”

苏漓心头一颤,眼底流出淡淡的感激之色,她的亲人已经不多了,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

东方泽低眼看着二人彼此紧紧交握的手,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冷光。

苏漓回到宫里,江元不时传来消息,阳震大军攻势之猛,远远超乎他们预料。不过短短一日,三万守军拼死力搏,已死伤近万,而城下攻势却丝毫不见减弱,如此下去,不出两日,城门必破无疑!

苏漓心急如焚,要她坐在宫中等待一个无法预料的结局,她实在无法做到。当即决定前往城门一探情况。

刚出宫门,一辆四骑马车停在大道上,车帘一掀,走出来的男子锦衣玉带,步伐稳健,正是东方泽。看情形,他似乎早已等在这里。见她出了宫门,快步上前来,径直拉住她,不容置疑地沉声道:“跟我走。”

面前这双熟悉的手,充满安定人心的力量,苏漓却淡淡地移开目光,望向北城门的方向,“我不会跟你走。”

他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忍不住问道:“阳骁对你,当真如此重要?你知道当下情势有多紧迫,阳震大军随时可以攻进来!一旦城破,你处境堪危!”

“事到如今,生死于我,早已置之度外。”她答得从容不迫。

东方泽闻言神色顿时一变,深邃黑眸里痛色与怒气交织,低吼道:“你不在乎,有人在乎!难道你忘了摄政王吗?他如今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你忍心让他从此孤独终老,再享受不到半点天伦之乐?”

父王…苏漓的心立时一痛,她抬起头,目光坚定道:“就算他老人家要怪我,我也要这么做。你…走吧。”她不再回头,径直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轧轧作响,那声音仿佛一寸一寸碾过他的心,苦涩的痛楚弥漫开来。他缓缓闭上双眼,要如何做,才能回到最初?还是…无论他怎样努力,也无法回到过去?

“陛下,还有事办,先走吧。”林天正忍不住提醒道。

东方泽微微一震,神色恢复如初,道:“人到哪了?”

“皇城封锁,暂时收不到消息,若无意外,最多一天就能赶到。”

东方泽轻轻点头,忽然又道:“盛萧!去守着她,不得有失!”

盛箫应声而去,矫健的身影转眼消失在街道尽头。

此时的汴都城,似乎被血色尽染,城外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苏漓呼吸一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战争场面。一颗心不由揪紧,阳骁他…有没有受伤?不知为何,她此刻竟然如此担心他的安危!纤细的身影飞奔在城楼上,焦急地四下寻找那金色的铠甲。

前方忽然有人嘶声叫道:“皇上小心!”

苏漓停下脚步,只见剑光一闪,噗地一声,血光四溅。

城楼的尽头,一名叛军缓缓倒下,露出阳骁一双通红的眼。他重重地喘息,手中宝剑撑在地上,才稳住几近力竭的身子。

苏漓顿时呼吸凝滞,他身上的铠甲染尽殷红的鲜血,几乎辨不出原来的金色!

阳骁微一抬眼,看到她站在不远处,立时一惊,直冲过来叫道:“你来做什么?快回去!”他的语气强硬,却掩不住焦急与关切。

城楼上险象环生,入耳的声音尽是兵刃的撞击声,士兵的惨呼声,以及鲜血飞溅的声音。守城的士兵纷纷倒下,尸体多过活人,城墙下攻城依然猛烈。远方,看不到半点援军的影子。城内城外,一片血腥,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苏漓心头沉重,完全说不出话来。

阳骁见她站着不动,顿时大急,一把扯着她直接往城墙下冲去,苏漓惊声叫道:“阳骁!你干什么?!”

阳骁充耳不闻,一直冲到城楼下,方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着苏漓沉声道:“阿漓,听我说,这城守不住了,你去驿馆找他,立刻从静心殿密道离开汴都,越快越好!”

“你…”苏漓立时愣住,前几日他还希望她不要离开,如今却要她跟东方泽走?!

“阳震虽是你亲舅,但你选择站在我这边,即使他不杀你,阳晋那小子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他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如今情势有多危急,他比谁都清楚,一旦城破,他不但自身难保,更无法护她周全!

“阿漓。”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眼底的深情的目光,反复地流连在她清丽的五官,不敢遗落一丝一毫,分明心痛难舍。

他与她初次相见,就以夫妻相称。选夫宴上他耍尽玩笑,却不知不觉被她的绝代风华吸引。尽管他多么玩世不恭,也从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再次与她在汴国重逢,他欣喜若狂,不惜与父皇做对,也要保她周全。他一生浮滑,任何事都可以抛却脑后,却唯独放不下她。魂牵梦系,一心想与她相守到老。但是此时此刻,生死关头,他却不得不将她推往另一个男人的怀中!内心汹涌而来的痛楚,让他的手微微发颤,却强自笑道:“如果,将来我们再不能相见,你一定,一定不要忘了我。”

苏漓心头一震,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来。

阳骁紧紧地抱住她,低头在她唇边,深深印下一吻,却眷恋不去,仿佛想将她的温度刻进心底,永生不忘。

“走!”他用力将她一推,微红的眼眸中已有雾气浮动。

城门猛烈沉重的攻城声接连传来,苏漓一震,反握住他的手,神色坚定,“我们一起走!”

阳骁凝住笑容,转过头去,望着城墙上仍在拼死抵抗的将士,苦涩道:“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抛下臣民一走了之?将来九泉之下,我有何面目去见父皇?!”

苏漓正要开口,却见城楼上冲下一名将领,急声道:“皇上!叛军已经冲上城墙,末将奉命护驾,请皇上离开此地!”

阳骁脸色大变,抬头看去,城墙上果然多了许多叛军,敌众我寡,眼看就要失守。他忽然从骨子里生出一股视死如归的豪气,高高执起手中宝剑,大声喝道:“给我杀——!”

他直冲上城楼,挥剑迎击,血溅三尺,但仍阻挡不住越战越猛的叛军的侵袭,越来越多的士兵登上了城墙,苏漓跟着冲了上去,衣袖翻飞,挥落了几个冲上前来的叛军,放眼看着城下马背上气定神闲的阳震,忽地怔住。

阳震也看到了她,阴冷的厉目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第二十八章 做朕的皇后吧

夜深人静,汴皇宫。

勤政殿内依旧灯火通明。阳骁伏在龙案后认真批阅着奏章,他初登大位,百废待兴。本来就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再加上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更是令汴国大伤元气。认真批完最后一份奏章,阳骁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疲惫一瞬间涌了上来,瘫坐着动也不想动。

自从上次放走阳震之后,他夜不能寐,可是一转眼见到苏漓,却又心生暖意。为了她吧,为了她,他愿意将此余生作最危险的一次赌博。歇了一会,他站起来伸个懒腰,刚想回寝宫休息,却没留神转身之际,宽大的衣袖将龙案上一个狭长的精致木匣扫到地上。

“啪嗒”一声,木匣摔到地上,盖子敞了开来,掉出一卷明黄色的丝绢。阳骁低头一看,脸色立时一变,急忙拾了起来。那是先皇亲笔所写的传位诏书,原本这诏书理应封存归档,阳骁却迟迟未准,习惯了疲倦时看到它,时刻提醒自己不可辜负父皇对他的信任。

他拿在手中仔仔细细地查看,见诏书没有损伤,方才松了口气。仔细拂去诏书沾染的浮尘,小心翼翼地卷好,放回木匣中,目光无意一扫,那木匣紧密的缝隙处赫然露出一角白纸!

阳骁顿时生疑,随手抄起龙案上一柄小刀,薄如蝉翼的刀片探入细小的缝隙,微微用力一撬,“咔嚓”一声响,木匣应声开裂,内里竟有一个夹层。他心头一跳,拿起里面折叠整齐的纸,打开来看,上面书写几行文字,竟然是汴国皇室的特殊密文!

阳骁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加速,这是父皇深藏的秘密!也许就是他苦苦寻找多时的答案!当下不再迟疑,坐定执笔译文。

月渐西沉,旭日初升,暗沉的夜幕缓缓褪去,随着笺纸上逐一增加的译文,阳骁的情绪也情不自禁地高涨起来,这张纸上所记录的文字,无一不在证明那就是他一直要找的东西!

他冥思苦想不知在何处的所求,原来早已在他身边!父皇…始终是明白他的心意的。眼睛微微涌上一股酸涩,他深深吐了口气,腾地起身,扬声叫道:“来人,备马!”

清脆的马蹄声踏碎了汴都城清晨的静谧,阳骁抵达使者驿馆时,天色已经大亮,东方泽房间里却仍点着灯。桌上红漆封印的晟国奏章已批阅到最后一本,抬手揉了揉紧蹙的眉心,面色有些疲惫,似也一宿未睡。

阳骁心里顿觉平衡许多,挑眉笑道:“你这个晟国皇帝,来汴都一待便是数月,朕还奇怪,为何你如此悠闲?原来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东方泽仿佛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揶揄,迅速合上文书,头也不抬地淡淡道:“有事?”

“东方泽你别忘了,这里是汴都驿馆!朕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原本是为商讨那一件事,但一见他这张脸,阳骁就觉得十分不快,这男人得天独厚,处处尽显锋芒。

东方泽冷冷地瞥他一眼,“朕答应你的,都已做到,你何时兑现你的承诺?朕耐性有限。”

阳骁顿时收了笑意,一撩衣摆,在他对面坐下,漫不经心地笑道:“有点麻烦,或许会让你…失望了。”

东方泽面色一变,目光瞬时冷锐如刀,直直地刺向对面的男子,冷笑一声,“你想反悔,也要先想想有没有能力承担后果!”

他的警告如此明显,阳骁自然听得明白。天门至今仍有数十万晟军尚未撤离边境,他二人一旦翻脸,对方必定会发起猛烈进攻,以今时今日的汴国绝对承受不起!

他眼光一冷,却仍是轻笑道:“你用不着威胁朕,朕不怕!阳骁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我说麻烦,是因为缺少一味必不可少的草药。”

东方泽心中微沉,沉声道:“是什么?”

“据说这东西只长于冰寒极地,不仅有起死回生之灵效,更是习武者梦寐以求的疗伤圣品,食其花叶者可增添一甲子功力。江湖中没有人不想得到它!”

“汴皇说的可是千年寒心草?”门这时开了,一人走进来,身着青色锦袍,气质隽秀温润,正是东方泽的心腹,林天正。

“不错。”林天正敏锐的反应,令阳骁有些微讶异。不过转念一想,他是圣女教长老玄风之子,对药毒知之甚详一点也不稀奇,更何况,他身边现在还有个擅毒的虞千机!

“你知道寒心草在什么地方?”东方泽转眼问道。

林天正摇头,思索道:“书上记载,它只生在极寒之地的寒冰潭洞的冰壁之上,有很多人曾穷尽一生去寻找,却从没听说有人得到。”

寒心草,竟如此神秘?东方泽皱了皱眉头,期盼已久的消息终于有点眉目,紧随而来的却是几近渺茫的失望。

他冷哼一声道:“传闻多半被夸大其词,只要有心,这世上没有什么得不到!”

他还是如此的自信自负!

阳骁目光轻闪,冷潮热讽地道:“是哦,不过一味草药而已,晟皇陛下亲自出马,哪有办不到的事?”

东方泽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这不正是你今日前来的目的?”

被他一语道破心思,阳骁没有半分尴尬,反而笑得愈加开心,“实话而已,若非走不开,朕一定自己去找,将来…”

“你不会有将来。”东方泽冷冷打断他即将展开的臆想,警告道:“做好你份内之事,把所有不安分的心思,全给朕收起来。”

阳骁眼光骤冷,嗤笑道:“这你管不着!你只负责取来寒心草,其它的,我们就各凭本事!”说着,他已起身直往外走,走到门口却又停住,“朕曾听父皇说过,天下寒冰多在辽城,你不妨去那里瞧瞧。”

阳骁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东方泽眸光微沉,吩咐道:“林天正,你去准备一下,辰时过后,立即出发。”

林天正失色道:“陛下要去辽城?那里是极寒之地…陛下有何事,不如吩咐盛秦去办。”

“不行!这件事不容有失,朕一定要亲自去!”东方泽不容置疑地说道,他眼底坚毅的神色,分明心意已定,不可动摇。

林天正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下去准备。

房内再无旁人,东方泽慢慢走到窗边,望着院子里的景色,有些微出神。寒心草,眼下是他唯一的希望,纵然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绝对不会放弃!

秋风过处,深黄的树叶缓缓飘落,萧瑟的凉意仿佛渗至心底,忽然有一点莫名的忧伤。他在心里低低叹了一声,苏苏,到底还要等多久,你才能回到我身边?

汴都城一处寻常民宅。

苏漓端坐主位之上,目光缓缓环视过堂上众人,沉声道:“圣女教弟子听令,各分舵舵主先带领舵中弟子撤离汴都城。”

八大分舵舵主各自领命离去。虞千机却站在原地迟疑着没动,神色间欲言又止,显然有话想说。

苏漓问道:“虞舵主还有事?”

虞千机走到苏漓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千机有个不情之请。”

苏漓不动声色道:“你说。”

“千机有点私事,想办完了再回分舵,不知圣女能否应允?”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轻柔,望着苏漓的眼光之中,难掩一丝紧张期盼之意。

苏漓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她想在汴都城再多呆几日,无非是为了林天正。眼下晟国使节团尚未离开汴都,林天正的身份也已公开,自然是不能再随她回去圣女教。他二人正值蜜恋当中,依依难舍也是人之常情。

苏漓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只叮嘱她道:“你自己看着安排,但必须确保分舵一切运作如常。”

虞千机喜道:“多谢圣女。千机告退。”

紫色的婀娜身姿消失在门外,项离方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眼光,冷不防身后秦恒揶揄的声音传来:“怎么?看人家名花有主,你后悔了不成?”

“胡说八道!”项离嗤声笑道,“我对她从没那心思。只是没想到,这女人居然会跟林天正看对了眼。”说着,那一双桃花媚眼有意无意地往挽心身上瞟去。

“哦——”秦恒拖长了尾音,“对她没那心思,那你对谁有心思啊?”他一边问,双眼不住地在项离和挽心之间巡视,笑得别有深意。

项离仿若不见,身子就势一歪,倚在秦恒肩上,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自然…是对你有心思。你还不知道吧,本公子可是男女通吃,像你这样的美人儿,以后可要小心着点…”说着,手中的扇子不正经地挑向秦恒的下巴,竟公然调戏起他来!

明知他在说笑,秦恒仍然一阵恶寒,“呸”了一声,一掌拍开伸来的狼爪,飞起一脚,直踢向项离腿弯。

项离眼疾手快,迅速闪身躲了开去,二人就此在院子里地交起手来。江元无奈地叹息一声,这两人只要在一起,有哪一天不斗嘴,那真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挽心白了他二人一眼,只当听不出秦恒的弦外之音,低声对苏漓问道:“小姐,距新皇登基大典还有一阵子,咱们是留在汴都城,还是先回总坛?”

苏漓一时怔住,似乎被这问题难住了。

回去,还是留下?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也从来没有仔细地想过这个问题。圣女教从来都不是她久留之地,可眼下,除了总坛,暂时也没有别处可去。留在汴都吗?虽说这里是母妃的生身之地,却不是她熟悉的环境,难免有人在异乡的怅然。而晟国…却是她此刻最不愿去想的。

忽然间一股酸涩冲进了眼眶,她的家,究竟在哪里?

苏漓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站起身,“忙了这些天,你们也去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街道上人来人往,汴都城内一派宁静的喜悦与祥和,似乎前不久那一场战役,全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生活。皇室贵族之间你死我活的权利争斗,又与他们有多大关系呢?只要家人平安无事,再多的苦难,也终将会远去。

苏漓漫无目的走,路边一间衣饰店里,一名年纪与她相仿的少女,正扯着父亲的衣袖撒娇,想要买下一套心仪的漂亮衣衫。

父亲满脸无奈,眼中满是慈爱的目光,叹息着掏出钱袋,乖乖付钱,满足女儿的心愿。

那少女当即一声欢叫,笑得如花般灿烂。

这寻常的一幕情景,刺痛了苏漓的眼。她连忙加快了步伐。

家。如今对她来说,竟是遥不可及。

苏漓站在街口许久,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深秋时节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已然有了萧瑟的寒意。忽然间,街上的行人奔跑起来。豆大的雨点重重地打在脸上,砸得脸颊生疼,苏漓一怔,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顷刻之间,疾风骤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不及多想,径直冲进了街道右前方不远处的门廊。看样子,这雨应该很快会停。

无聊地四下打量,这大门修得很是威严气派,不似寻常人家。檐下高挂两盏红艳艳的灯笼,映出上面两个大大的字,驿馆。苏漓微微一滞,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走来了晟国使节入住的地方,只是,朱红的大门却紧紧关闭。驿馆专用以接待各国使节,平时无人入住之时,才会关闭。而东方泽一行人还没有离开汴都,为何这门却关了?

她迟疑一瞬,伸手扣了几下门环。不多时,大门便开了一条缝,探出一年轻男子的头,口中不耐烦的叫道:“谁啊?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看到苏漓的脸时,他不禁略略一呆,显然没想到来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上下打量了几眼,见她气度高华,衣饰不凡,稍稍收敛姿态,谨慎地问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苏漓道:“请问晟国使节团的林天正林大人在不在?”

男子道:“你来晚啦,今儿下午他们已经走了。”

苏漓一愣,追问道:“走了?走去哪里?”

男子道:“我只是个下人,使节大人要去哪儿,咱们哪里敢问?如今汴都城解了困,怕是赶紧回晟国去了吧!”

东方泽走了?为何走得这样突然?难怪那虞千机暂不回去碎月舵,原来是林天正要走了…

那男子见她只顾出神不答话,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问道:“姑娘你还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