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一惊,“为何?”

“此事说来话长。很多年前,我也常常问自己,为什么?”阳震的语气有些伤感,他站起身来,缓缓走了几步,目光盯着窗纸上被山风吹得四下摇曳的树影,陷入了回忆。

“皇祖父的儿女之中,最看重的人,只有我父亲阳易,也就是你外公。父亲七岁封王,十五岁被立为太子,他英明神武,人品出众。因此遭到其他皇子的嫉恨,他们用尽手段,却没人能动摇他在皇祖父心中的地位!”

苏漓乍听到这一段尘封往事,虽只有简短几句,却足以令她心惊肉跳!她追问,“后来如何?”

话音才落,阳震猛地回头,昏暗的烛光下,他眼光极亮,有些骇人。他咬牙切齿地道:“可惜,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父亲他…还是被人害死!”

苏漓呆住了,原来外公也是牺牲于皇权斗争之下!莫非接触到权利中心的人,都无法逃开这致命的漩涡?她不自觉地问道:“是谁害的?”

“当时除了我父亲,便是阳述的父亲最得人心。”阳震的话,叫苏漓的心又是一阵猛跳,阳述!正是当今皇上的名字!她大胆猜想道:“难道是…”

“你猜得没错!”阳震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就是阳乾!”

苏漓心立时沉到谷底,如果这件事是真,再加之阳骁曾被他暗杀,舅父同汴皇之间的矛盾决不会轻易化解。

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又紧,指节泛起青白。静了半晌,她再度开口,“当年的事,您可查到证据?”

“证据?”阳震目光一凛,冷笑,“皇位就是最好的证据!当年,他们说父亲是死于一群大胆的贼匪之手,皇祖父不信,可是苦无证据,他老人家也无可奈何。只得连夜派人接了我和姐姐进宫,就在那晚,一场大火,将太子府烧得干干净净!府中二百口人…尽皆丧命!”

苏漓心头一窒,那场惨烈的大火仿佛就在眼前!二百多条鲜活的生命在熊熊烈焰之中,挣扎,哭喊,呼救,死亡…而母妃,险些也葬生在那场大火之中!

呼吸,忽然沉重无比,她艰难道:“这些事,母妃是否知情?”

阳震微微闭眼,重重颌首。

一点疑问闪过心头,苏漓不解道:“那为何母妃还会去做圣女?”圣女教规定历代圣女必须效忠于皇帝,虽说皇权斗争,无法理清谁对谁错,但以母妃的性情,绝不可能会心甘情愿为杀父疑凶效命!

阳震凄然道:“她是为了我。”

“啊!”苏漓又是一惊。

“皇祖父那时年事已高,父亲去了没多久,皇祖父也撒手人寰,临终前,他命阳乾向列祖列宗发誓善待我们姐弟二人!”话到此处,阳震语调骤冷,似已全被仇恨填满。

“皇祖父哪里想到,他老人家刚一去,阳乾便将我软禁太庙,适逢圣女教挑选下任圣女继任人选,他自己有五个女儿,却一个也不舍得送去参选。没有合适的人选,他就用我的性命逼迫姐姐去接受圣女的试炼!那时,姐姐也不过才十岁。”说到最后,阳震的声音已经有了哽咽之意。

苏漓捏紧了双手,说不出话来!自阳震伤感的叙述中,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年仅十岁的母妃,是如何忍辱负重,牵着幼弟的手,一步步艰难走过杀机四伏的岁月!

茶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阳震的脸,却掩不住深入骨髓的心伤。

苏漓深吸口气,哑声道:“原来母妃她…也是被迫才当这圣女!”

阳震闭上眼睛,痛苦地点了点头,咬牙恨道:“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姐姐被他们带走,流着眼泪一步一回头!我真是恨透了自己,为何没有能力留下她?”

苏漓哑声道:“那时舅父自己还是个孩子。”

“从那时起,我便对天发誓,总有一天,定要姐姐重新得到自由,不再受制于任何人!再没有人能够伤害我至亲的人!可是…”他喘了口气,似乎说不下去,缓缓睁开眼来,目光凄凉,“我终究没能做到。如今她客死异乡,我却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窗外山风掠过,拂动纱帘,母妃离世时的情景不自觉地浮现脑海,苏漓心如刀绞。过往旧事是如此惊心动魄,仿佛近在眼前。

阳震眼眶泛红,伤感又道:“姐姐被带走之后,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几年,每天对着祖宗牌位,几年没与人说过话。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早已经变作这聚灵峰上的一个孤魂野鬼!后来,要不是姐姐通过试炼当上圣女,或许舅父一辈子都要老死在这里!欠她的恩情,今生今世,阳震也难以还清!”

他深深地看着苏漓,这张与姐姐如出一辙的容颜,肃然道:“阿漓,从今往后,只要舅父还在,就不会让人伤你半分!无论他是何身份!”

话中暗指何人非常明显。苏漓眼眶一热,面前的人,是除了亲生父母之外,与自己血缘最为亲近的舅父!

阳震恨恨道:“阳述和阳乾都是刻薄寡恩之人,多年来,我苦练武功研习兵法,征战沙场为汴国出生入死。如今他刚与晟国商议和谈,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削我兵权!还有那免死金牌,他一直疑心在我手中,若非久寻不得,他一早会找借口将我除之后快!”

苏漓恍然,难怪那天的事她总觉得古怪,原来汴皇是为了逼舅父拿出免死金牌,用以证实他心底的猜测!此人心机果真阴沉难测,那此时同意与晟国签订协议,看来也是想借此削掉舅父兵权,一举两得!

“阿漓!”看她沉思不语,阳震伸手握住了她肩膀,直盯着她郑重道:“你愿不愿意跟舅父一起,帮你母妃讨回一个公道?”

苏漓心头一跳,不动声色道:“舅父想如何做?”

阳震道:“圣女教虽然比不得舅父的军队,但一向为汴皇所倚重,教中专研奇毒秘药,精妙武器,还有分散多地的商铺。现在这一切皆由你掌管,只要你与舅父一条心,一定能除掉阳述父子!待舅父登上皇位,就封你做公主!”说到最后,他眼中野心勃勃的**之光,几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看着那被因渴望权欲光芒的灼亮双眼,苏漓的心情竟奇异地平静下来。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方才他情真意切,言语之间诸多爱护,究竟有几分出自真心?难道…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只是要她表明立场,与他一起对付汴皇?

“怎么了,阿漓?你为何这样看舅父?”见她默不作声,阳震忽然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笑容里隐有一丝探寻的意味,“你…不想做公主?”

苏漓定定望着他,坦言问道:“阿漓只想知道,舅父所做一切,当真是为了昔日恩怨?还是…为了得到皇位?”

似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直白,阳震面色微微一变,一丝冷意闪过,“你不相信舅父?”

“阿漓不敢。”

看着她平淡如水的神色,阳震心里倏然一沉,沉声道:“不错,舅父是想坐上皇位!如果十八年前,我是皇帝,你母妃就不会怀着身孕被人千里追杀,受尽磨难!你今时今日也就不会被人软禁在此,失去自由!”他握紧她双臂,沉痛道:“阿漓,你母妃已不在了,舅父就是你最亲的人!你明白吗?”

苏漓眼光微黯,伤感道:“阿漓明白。但是舅父,当年母妃所做一切,也是希望舅父平安无事。如今舅父位极人臣,过去的早已过去。若再生事端,恐怕会殃及更多无辜之人…”

阳震目光蓦然间凌厉,“无辜?舅父和你母妃不无辜吗?当年的太子府上下二百多口人不无辜吗?!”

她没有答话,半晌,低叹道:“舅父,夜深了,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

苏漓的反应令阳震心一冷,看了她半晌,却见她脸色是那样平静,窥不到半点情绪的变化。他收敛神色,缓缓地放手,低头叹道:“唉,突然说这么多,你也的确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舅父明白的。也罢,你先歇着吧,我走了。”

送他到门外,看着阳震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如墨的夜色里,苏漓不禁心潮迭起。自重生之后,她已看过太多残酷的争斗,权欲之争只让她感到疲倦。仰望夜空,难道生为皇室中人,注定不能享受平静祥和的生活吗?

夜空静寂,星光时明时暗,没有人给她答案。

一只雪白的信鸽穿过参天古树,落在廊下。苏漓上前拆下信筒,展开字条,目光立时一变。

日升月落,一天很快便过去。

夜色再次笼罩聚灵峰顶,山风乍起,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拂动苍翠的林木,不时发出沙沙声响。仙居苑内,苏漓捧了本书,斜倚在榻上,心不在焉地翻看。窗外阵阵风吹进来,书页纷乱翻动,顿时遍体生凉,她忍不住抚了抚手臂。

挽心进屋来,见状连忙小心地将窗子关严,取出一块薄毯仔细地替她盖在身上,又挑亮了榻边的烛火,屋里光线顿时明亮许多。

苏漓若有所思道:“那些人可走了?”昨夜里她收到秦恒飞鸽传信的消息,晟国使者今日上午会特地前来皇普寺拜访晦觉大师。

挽心道:“从进了寺门就一直在聆音殿没出来,到这会儿还没走。秦恒接到小姐命令,已经亲自去查探过了,还是没有发现。看来,他此次应该没有跟来。”

苏漓轻叹道:“当日那柄短剑已伤及心脉,差一点他就没了命。即便身边有个医术高明的林天正,也得细心调养一阵子才能痊愈。可能真是我想多了。”

挽心道:“这些事偏赶得巧,也怪不得小姐多虑。四皇子与晟皇之间有不共戴天的杀妹之仇,倘若他掩藏身份潜入汴都,被人发现,难保议和期间情况不会有变。这议和赔偿的条件再丰厚,也只能解汴国一时之困,哪里及得上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来得稳妥。”

苏漓没有说话,当初她执意要送东方泽离开,阳骁曾百般阻挠,谁知东方泽与他密谈之后,他竟然放了他走。只怕阳骁并不是真正因为她的人情,才敢放走东方泽,他二人之间必定还有什么交易。只是事后汴皇盛怒,她与阳骁皆获罪,一直没有机会相问。如果这一次东方泽再次潜入汴都,只怕事情不会像上一次那样顺利。

挽心宽慰又道:“晟皇聪明绝顶,办事懂得轻重缓急。小姐费了那么大力才送他离境,他一定明白小姐的心意。”

苏漓敛了眼光,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我累了,想睡了。你也下去歇吧。”

挽心知她心事,只得低叹一声,退出门去。

又翻了一会儿书,眼睛有些酸胀,苏漓吹熄了烛火,准备就寝。

内室没有点灯,窗外有浅浅的月光透进来。她在妆台前坐了,心不在焉地拆散发髻。菱花铜镜里那张清丽的容颜,面色平静无波。唯有眉宇间一丝淡淡的落寞与忧色,泄露心底纠结缠绕的心事。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怔怔地望着铜镜出神。想起方才挽心的话,他真的明白她的心意吗?若是如此,为何还要纠缠不放?过往的旧事犹如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横亘在彼此之间,注定无法回头。

眼前不由自主地又缓缓浮现他的脸,深深地凝视着她。那浓黑如墨的眉,深邃明亮的双眸,挺直的鼻梁,还有唇边…淡淡的笑意。

他微笑时,唇角会微微上翘,漆黑的瞳仁似不见底的深潭,勾人魂魄。

“啪”地一声,她猛地将铜镜扣在桌上,闭上眼不敢再看。那些表情细微的变化,早已铭心刻骨,如何能忘?记忆是如此清晰,清晰到她心生惧意。

微风拂过,窗边轻纱轻飘曼舞,似海浪起伏不定。

一双手,轻轻将她拥进温暖怀中,熟悉的气息淡淡拂过耳际,带着令人心悸的温度。

苏漓身子微震,凝住了呼吸。还未来得及回头,温热的手指轻抚上她细致的脸庞。

“苏苏。”

第二十三章 幻镜情真1

这声音…苏漓呆住,移动不了半分。尽管早有预感,此时此刻,她仍然有些无法相信,他竟真的来了!

暌违已久的温情,熟悉又陌生,他与她,不知不觉沉溺其中。直到他控制不住,轻轻吻上她的唇角。

苏漓猛地一震,一把推开他,冷冷道:“放开我,东方泽。”

烛火复又燃起,晕黄光线里,东方泽素衣简装,不复平日尊贵打扮,只有那双黑眸明亮如昔,藏不住满心欣喜之色。

苏漓神色复杂,瞪着他仍有几分苍白的俊脸,半晌说不出话。方才两人贴得紧,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的味道。伤得这样重,还要长途跋涉,他当真是不想要命了?!半晌,口中却冷冷道:“你不是已经回去了,为何还要再来?”

东方泽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柔声道:“你为我违抗汴皇旨意,我怎能放心得下。”

她竟然笑了,笑容有些微冷意,“那你现在看到了,我很好,根本无需担心。你可以走了。”

东方泽微微一顿,有一点点失落,却只平静道:“是吗?那为何你会被罚在此思过?汴皇此举,分明另有居心。”

苏漓别过头不看他,冷冷道:“不管他有何居心,我自有主张。”

东方泽叹道:“你聪敏机慧,遇事总能随机应变。只是汴皇与萧王,冰冻三尺已非一日之寒。你真觉得以萧王为人,仅仅为了当年的旧事,敢暗下杀手毒害阳骁?”

苏漓心头立时一沉,这的确是她心底隐忧。阳震谈及往事时虽情真意切,但显然试探之意居多,他言情切切要她表明态度,分明有更大的野心。

他盯着她继续道:“萧王此人,心思深密,行事狠绝。汴皇当朝天子,怎会容忍身边有此等居心叵测之人存在?未来汴国的局势定会生变。到那时,你又该如何选择如何自处?”

苏漓眼光微暗。真有那一天,她该怎么办?若论亲缘,阳震自然与她更近一些,纵然两人相认不久,感情也算不得深厚。可他为她向汴皇据理力争,甚至不惜动用了皇太祖的免死金牌,誓死也要保全她一条性命。此等恩情,即使别有居心,也不能或忘。更何况他是母妃唯一的至亲的弟弟,她怎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而阳骁,那个事事为她着想,为她付出许多的阳光少年,她亦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他在她心里,已经占据了重要位置。他有事,她绝对也不会置之不理。

苏漓久久不语,东方泽轻叹一声,她的为难,他如何不明白?上前牵住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了,“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事情还没糟到那一步。我只是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怎样做,选择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苏漓心里阵阵发慌,试图用力抽出手来,却被他紧握不放,她顿时眼光一寒,“放手,否则我真的对你不客气!”

他闭了闭眼,仍然笑道:“苏苏,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就好。”

苏漓冷冷道:“东方泽,别以为我救过你,就代表你可以得寸进尺!”说着,她掌中暗暗运气,猛地推开了他。

如今她武功大成,内力一跃千里。东方泽猝不及防,没料到她当真出手,跌坐在地,脸上血色顿失。

苏漓顿时一惊,情急之下只想着摆脱他,竟忘了他的伤!心乱了几拍,想要上前却又强自忍着没动。

他支撑着站起身来,手刚移开,就见胸前的深色的衣衫,隐隐渗出几点殷红。

苏漓心一颤,再顾不得强自镇定,连忙上前将他扶到床上躺下,“你怎么样?”她声音掩不住有一丝轻颤,他心头一暖。额上沁出一层冷汗,脸色愈显苍白,却说不出话来。

苏漓小心翼翼地揭开前襟,光滑结实的胸膛,愈合不久的伤疤又裂开了,鲜血渗了出来。她飞快地取来干净的布巾,仔细擦净血迹,随即熟练地从他腰间取出药丸,碾碎,细细均匀洒在伤处。

处理完伤势,她蓦地惊觉自己后背冒了一层冷汗。眼光微转,只见东方泽眼中柔情万种,隐隐带笑,仿佛直望进她心里去。

苏漓定了定神,冷冷道:“你歇一会尽快下山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我的事,不劳你费心。”说完,她转身欲走,却被他紧紧拉住了手。

他手掌微凉,苏漓心头轻颤,没有回头。只听他坚定道:“我既然来了,便不会轻易离开。苏苏,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事比你更重要!”

苏漓用力甩开了他,用力叫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缓缓地站起身,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明亮的双眸却漆黑如墨,牢牢地锁住了她,“我只希望,我说过的话,你已经记在心里。就算要与全天下为敌,我也一定要你回到我身边。”

苏漓怔住,暗恨他竟如此执着不肯放手,但那绝决的狠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转过身,逃一般地走出房去,靠在门上,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天色渐亮时,内室已空无一人。苏漓望着他曾经坐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内心思潮起伏,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

接连三天,东方泽没有再来,直到第四天午时,挽心急匆匆走进屋来,神色凝重,“小姐,驿馆出事了。”

苏漓心一跳,反问道:“出什么事?”

挽心道:“昨夜驿馆来了三名黑衣人刺杀晟国使者,最后一把火将驿馆全都烧了!”

苏漓一惊,“可有伤亡?”

挽心皱眉道:“还不清楚。听闻昨夜张甫已连夜进宫去见汴皇。”

苏漓心下一沉,何人如此大胆刺杀晟国使者?晟汴双方才商定议和,如此行为显然会影响两国刚刚缓和的关系,莫非…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

心念辗转,苏漓沉声道:“通知秦恒打听清楚,另外…多派点人手暗中盯着使者团,随时见机行事。”

挽心微怔,“盯着使者团?”

苏漓无奈道:“他来了。”

挽心当即明白事态紧急,点头道:“好,我立刻去!”

“小阿漓!”挽心前脚刚走,阳骁的身影就窜了进来,紧锁的眉头在看到苏漓时,不自觉地松了,笑嘻嘻道:“你有没有想我啊?我可想死你啦!”

“你怎么来了?”苏漓微微一惊。

“我来看你啊!”阳骁咧开了嘴,“你在这里住得怎么样?”

苏漓笑道:“我很好啊,你的伤呢?”

伊人主动表示关怀,阳骁心花绽放,就势把头赖赖地倚在她肩上,口中嘟嘟囔囔地委屈道:“四十杖哎!哪有这么快好!前两天刚能下床走动,一个月没见你,想念得很,趁父皇忙着接见使者,我就溜出来了。”

苏漓推开他,状似无意地问道:“使者?什么使者?”

“晟国使者啊?怎么你不知道吗?”阳骁唇角一勾,笑得别有深意。

苏漓不动声色道:“我在这里又怎会知道外面的事?”

“那倒也是。”阳骁懒懒地坐在软椅上,笑道:“前几日晟国使者来汴都签订和谈协议,谁知昨夜驿馆突然有人行刺,一把火将驿馆烧得干干净净!好在使者团无人伤亡,否则…这事可就麻烦了。”他一边说着,眼光淡淡扫过苏漓,似在观察她的反应。

无人伤亡,那东方泽自当平安无事。苏漓心中微微一松,却面色惊讶道:“何人如此大胆!皇上怎么说?”

“父皇命我彻查此事,务必要找出幕后真凶,给晟国使者一个交代。不过有件事…倒令我觉得很奇怪。”说到此,阳骁忽然止了话头,看着苏漓似笑非笑,眼光里颇有玩味之意。

苏漓淡淡瞟他一眼,“奇怪什么?你今天说话怎么吞吞吐吐?”

阳骁轻笑道:“驿馆被烧,父皇本想安排他们住在宫里,以示安抚。却没想到那使者张甫一口拒绝,指定要来皇普寺住,我是怎么也想不通,放着舒适安逸的皇宫不住,非要赶着来这清苦寺庙。”

苏漓心头一跳,使者指定要来…难道刺杀是东方泽做的手脚?不对,他已知道她在这里,也能通过北斗七星阵,想来便来,怎会多此一举?她百思不解,又不好向阳骁问得太多,只得轻描淡写扯开话题,“皇上让你查这事,可有了眉目?”

阳骁脸色顿时一沉,冷笑道:“驿馆线索暂时还没查到。不过这个幕后主使,我已经大概猜到是谁!”

苏漓有些意外,“谁?”

阳骁缓缓抬眼,目光一瞬森冷,“皇叔。”

舅父?苏漓问道:“为何这么想?”

阳骁冷冷道:“近日父皇有意收回他手中部分兵权。皇叔百般推辞,拖着不肯交出。现下协议刚刚签妥,就有人刺杀使者,分明是他想破坏汴晟两国关系!”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推断正确,不由得激愤又道:“两国关系一旦交恶,议和失败,定会再起争端。父皇为大局着想,也只能暂时放弃收回兵权!”

“你说得有几分道理。”苏漓赫然想起之前阳震来此,的确曾提到汴皇欲削减他手中兵权。她沉思片刻,冷静地提醒道:“但这只是你的推断,没有确凿证据。”

“证据?他心怀旧恨曾经要杀我就是最好的证据!此事你亲眼所见!他一心想要报复!”阳骁忍不住低吼出声,有几分伤心,几分不解,“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的话?”

“阳骁,我没有不信你。”苏漓低叹一声,轻声道:“凡事都要讲证据,上次的事,舅父的确脱不掉嫌疑,这一点我从没有否认,但最终我们没有拿到证据。你的感受我明白,但是定罪不能单凭推断。事实真相没有弄清楚之前,谁都不能妄下断言。”

阳骁定定看了她半晌,“是不是找到证据你就会相信?!”

“我说了,有证据才能定罪。”她沉声道。

阳骁霍然起身,大声道,“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给你看!”他像来时一样,大步流星走了,到门口却忽然顿住脚步,回头望着苏漓的神色复杂不安,掩不住一丝落寞,“我一直在想,如果真有那一天,你还会不会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