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意深冷,淡淡道:“查清底细,就地掩埋。通知京都府尹一声即可。苏漓,”他眼光转向她,平静无波:“既然你是相府千金,上车来,本王就送你一程吧。”
黎苏微微皱眉,方才他冷眼旁观,根本没有因为自己说出身份而出手相助,此刻却突然愿意相送,是何缘故?是什么让这个冷酷的王爷改变了主意?她百思不得其解,脚下却没迟疑,缓缓地往马车走去。走到那蓝衣贼人身旁时,黎苏忽然看到自己的发簪断成两截隐没在草丛之中,空气中异样的气味让她心头微震。这香气…似乎是沉门的独门迷药醉兰?苏漓一介弱女,在相府中毫无地位,何来这样的沉门迷药?
脚步一顿,黎苏心头疑虑丛生,没有想到身旁的蓝衣人拼死了最后一口气,突然一扬手,尖锐的暗器划破沉寂,闪电般地朝着黎苏的后背飞去。
立身在黎苏身前的黑衣侍卫一惊,挥手在黎苏后背一拍,黎苏身子立刻凌空飞起,直往那马车扑去!
黎苏心头大惊,车前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在黎苏眼前瞬间放大…她直直地扑到黑袍男子的身上,两人就势跌进马车里,车帘缓缓飘落而下,仿佛也不忍叫外人,将这春光一览无遗。
黎苏眼前一黑,马车内的光影骤然暗了下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余留下狂乱难歇的心跳声,还有…红唇上,那如遭电击般的柔软触感…
黑袍男子好似也是无法相信,他身子僵直,只瞪着眼,死盯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女子,明知道应该将她一把丢出车外,砍下她的头!可该死的,他就是无法伸手去推开她!这感觉,是如此熟悉,竟然是他在梦里百转千回,也遍寻不着的那种滋味。
是真,是假?如梦,似幻。
他轻喘一声,无法控制自己,任由内心深处的焦渴引领,舌尖轻轻地探了出去,在红唇上缓缓滑过。见她没有反应,他毫无来由地心生不满,不再试探,双臂一箍,紧紧将她揽在怀中。强悍的舌尖,灵活无比地顶入红唇中,撬开贝齿,好似从不知食饱为何物的饕餮一般,用力扫过她娇柔如花瓣的唇舌,不肯放过半分,极力挑逗着,诱哄着,邀她与他共享这蚀骨**的滋味。
黎苏昏昏沉沉,快要被他吻得喘不上气来,大脑短暂的缺氧过后,她的意识瞬间清醒,见面前黑袍男子沉醉其中的神情,顿时羞愤无比。她无法挣开他强悍的怀抱,情急之下,贝齿叼住他的唇瓣,死命地咬了下去。
“嘶——”黑袍男子吃痛,猛地停住动作,惊怒非常,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竟敢咬了他!黎苏气喘嘘嘘,娇躯趴在他身上,青丝如瀑,飞泻在粉面两侧,只露出一小部分艳若桃花的肌肤,双眸如醉,就快要滴出水来,红唇微张,这神情对他仍有着说不出的致命的吸引力。
第九章 深沉难测
他的眸光,写满**,情动使他鼻尖上冒了微汗,唇齿间吹出的热息,轻拂在黎苏的脸上,滚烫灼热。她竭力的调匀气息,心中稍有些瑟缩,有些无措。即便那日面对东方濯的无礼,她也从未有过此种退怯之意,为何?这感觉,好像很熟悉?两个人瞪着眼,一动不动,任由彼此狂野的心跳,在这一方天地,激情跃动。
不知这样互看了多久,黑袍男子的眸光,渐渐冷了下来,手臂缓缓地松开。指尖覆上唇,有些疼,虽没见血,却已有齿痕。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一下,她咬得可够狠!黑袍男子闪电般出手,扼住了黎苏的喉咙!眼中杀意一闪而逝。
指间慢慢缩紧,黎苏被他掐得说不出话,心头又惊又怒,这王爷难不成是个疯子?先是借机占她便宜,下一刻却快要将她活活掐死!他的手,好似铁铸一般,她怎么扯都扯不动,情急之下,黎苏伸出另一只手,拼命地去推黑袍男子的胸口,却正拍在一个小小的硬物上,咯得她掌心生疼难忍,飞快地缩回了手。
她惊怒焦急的样子,似乎令黑袍男子心情十分愉悦,他轻轻扬起唇角,完全不似先前的冷笑。这笑容…好似春风吹过大地,万物初开。黎苏的心,瞬间骤停,有一刹那的失神。这该死的男人,笑起来还…真好看!
黑袍男子慢慢收手,撑起身子,靠着车壁懒懒地坐着。他脸上仍然带着高深的笑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神情在暗光流动的车内,有些莫测难辨。
黎苏大口地喘气,极力平复内心的惊惧,抚上细致的脖颈,那上面仍有他手指的余温,在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不是做梦。只听黑袍男子冷声问道:“你是谁?”
黎苏警觉抬头,他探究的目光不住在自己身上打转,明显对她的身份有所质疑。她昂起下巴,冷冷回道:“我方才就告诉过你了。”
“苏漓?”黑袍男子挑眉,轻轻摇头道:“你不是。”
黎苏心中大惊,警惕地反问道:“你见过苏漓?有何证据证明我不是?”
黑袍男子定定地看着她道:“丞相苏相如有两女,长女苏沁娇俏可人,性情刁蛮,活泼外向;次女苏漓,传言相貌丑陋,胆小怕事,从不出门半步。你告诉本王,你,到底有那一点像她?”
这男人对相府中的事,似乎了如指掌。是了,他是个王爷,必定与苏相如相识。如今朝中皇嗣之争,风起云涌,两位皇子纷纷寻借各方势力,巩固自己根基。其中与相爷府交好的王爷…
“你是镇宁王东方泽?”黎苏心一沉,脱口问道。黑袍男子讶异的目光,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真的是东方泽!大婚时的情景,仿佛又历历在目。那日,她与他,隔了一层盖头,见面也不识。今日巧遇,才得见真容。
“你还不算笨,猜得出我是谁。”东方泽眸光微闪,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黎苏低眸不语。
“你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东方泽不松口,他可没那么好打发。
过了半晌,黎苏苦涩的开口道:“王爷,你信不信,人在经历一些事后,会一夜之间开了窍,性情大变?是,我以前确实很胆小,直到面临生死关头,才发现逃避根本没有用!只会让欺凌你的人,更加张狂无忌。你方才见到的苏漓,的确…不是相府中传言的我,我得在大夫人和我姐姐面前,学会伪装。”
东方泽眼光微暗,却未答话。
黎苏咬牙又道:“今日我被人追杀,便是我姐姐派人做的,她巴不得我立刻就死,永远不要再出现她面前!就因为传言我是一个不祥之人,就因为她讨厌我,我就该死?!”
黎苏的语气倏地高昂,飞快将挡住左侧脸颊的发丝拂开,露出了那块殷红如血的印记,瞠大的双眼里,满是恨意,自己无处申诉的冤屈,与今日苏漓所受之欺辱,叠加在一个灵魂,终于无法承受,爆发。
东方泽眸光一凛,盯着她脸上那块印记,没有说话,这女子,当真是苏漓?他思量半刻,淡淡道:“这世上,有些事没有为什么,因为,谁都没有答案。”
黎苏微怔。他的话那样深沉,以致于她一时竟没回过神来。
“本王可以送你回府。不过,本王要先去摄政王府走一趟…”他话没说完,黎苏倾身急切追问道:“摄政王府?就是黎苏…明玉郡主的那个王府?”她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没想到东方泽竟然要去自己家。
东方泽眉梢微扬,掩不住一丝诧异,这苏漓怎么突然语无伦次的?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冷静机智,不由笑道:“怎么晟国还有第二个摄政王爷吗?”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黎苏连忙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不是…我与黎苏小姐曾有过数面之缘,她不嫌弃我庶出的身份,与我结为手帕交…我前几日听说黎小姐成亲了,她现在怎么样?”
东方泽诧异道:“你不知道?她已经死了。本王今日便是要去祭奠黎小姐芳魂。”
“什么?!?”虽然明知会是这个答案,黎苏仍然心如刀绞。
“这件事京都城内已经人尽皆知,黎苏婚前失贞,自杀身亡。”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婚前失贞!自杀身亡!黎苏僵直如石,全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干,紧紧捏住的十指,咔咔作响!
“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我也想去拜祭一下黎小姐。”她望向他,眼底燃烧着愤怒与悲痛。
东方泽眸光一闪,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突然起身走出马车,车外山风拂过,将浓重的血腥气悄然吹散,山道上两具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之前一切从未发生,只有侍卫依旧肃静守卫前方。
正当黎苏想再说点什么来让他答应自己这个请求时,车帘外却传来他意外的,冷冷的声音:“好。”
黎苏心中一沉,此人,比之前她所见过的任何人,都高深难测。
第十章 重回王府
摄政王府,朱门深重,气派庄严。门头,皇帝钦赐的一方牌匾,本就极尽尊荣,此刻被阳光一照,那烫金的“黎府”二字,更是金光耀目,气势无边。
扮作小厮的黎苏,脸上抹了些黑灰,就算是熟人,此刻也怕是难以认出是她,默默跟在东方泽身后,走在她曾经无比熟悉的道路上,内心苦涩之极。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近在眼前,却似远在天边。府中的气氛,压抑沉重,再没了从前的欢声笑语。想必父王和母妃因她的死,定是悲痛欲绝。稍后相见,她该如何解释她的借尸还魂?父王和母妃,又能否接受得了这样离奇的事实呢?
径自想着,不知不觉已到正厅门外。忽然觉得不对劲,抬眼一看,前面无人!引路的小厮,不知何时已经退下,而东方泽,竟然在她身后停住了脚步,望向她的目光,带着些许的思量。
深沉难测。这是他给她最深的印象。
自从他莫明答应带她进来开始,所有的事似乎便尽在他的掌握,包括她以脸上胎记不愿让人受到惊吓为由,乔装打扮,他也未置微词。似乎早看出她不愿让王府的人轻易瞧出端倪,却乐于不点破。
黎苏蓦然心惊,连忙低头,退到他身后。东方泽回头看了她一眼,未发一语。抬步迈向正厅。
正厅主位,摄政王黎奉先正低头饮茶,面色沉着,动作极为缓慢,似是在耐心等待着什么。黎苏一眼看到父亲,连日来所受的委屈忽如潮水般涌上了心头,眼眶微微泛红,一声“父王”几乎脱口而出,却因外人在而强自咽下。
“镇宁王?!”一见来人,黎奉先微微一愣,似是颇感意外,起身迎道:“王爷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
东方泽拱手道:“不敢。郡主芳华早逝,实在可惜,人死不能复生,摄政王请节哀。”
黎奉先叹息一声,欲言又止,半晌竟说不出话来。只听一人道:“对黎府来说,此事,未必是件坏事。”
乍然听到这个声音,黎苏蓦地僵住,迅速抬头望去,只见这主位之右,坐了一个华服男子!
容颜俊朗,气质高贵,身穿锦缎华服,淡紫颜色,以银线锁边,色彩本就明亮,再与这王府里四处充斥着的素白沉痛的色彩相对比,愈发显得尊贵耀眼,刺目非常。
黎苏的心,似是突然被人勒住,一时竟透不过气来。这堂前高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辱她休她弃她赶她出府的静安王东方濯!
她才刚死没几天,东方濯便神色自若地与她父亲对面品茶,面色这般坦然,毫无愧悔之色!
空气中茶香缭绕,清新沁人心脾,想必他手里端的是今年才下的新茶,没准儿连皇宫都还没有吧!黎苏越想心里越是愤恨,不禁胸膛起伏,心潮汹涌,如沸水翻腾,恨不能立刻上前,夺过他手中的茶水泼到他脸上。
仿佛感受到她的恨意,东方濯竟抬眼朝她看过来,黎苏心下一惊,忙垂下眼帘,只听东方泽笑道:“二皇兄也在!想不到二皇兄如此情深意重,对待休弃之妃,也不忘旧情,前来悼念,真是…令人佩服!”
笑容深沉,语气暗含薄讽。东方泽略略转头,目光别有深意地打量着东方濯鲜亮的衣饰。
东方濯眉头一皱,下意识地瞥了眼黎奉先,口中冷冷道:“黎苏之事,本王与摄政王自有主张。不劳六弟费心!”
“哦,那是本王多事了。二皇兄不要见怪。”东方泽不以为意地坐了,下人立刻奉上茶来。
只见黎奉先目光几不可见地一沉,淡淡道:“镇宁王光临敝府,不知有何贵干?”
身为外姓王爷,黎奉先曾随当今皇上征战天下,功勋卓著。十数年前,皇帝突发重病,当时朝堂不稳,内忧外患,为稳固朝局,皇帝迫不得已在朝中重臣的推举下封其为摄政王。如今虽然皇帝早已康复,但黎奉先仍然地位尊崇,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之人无不巴结。本来黎府与静安王东方濯联姻,百官皆以为,太子之位非东方濯莫属,谁知中途竟横生变故。
东方泽淡淡笑道:“本王惊闻明玉郡主芳华早逝,摄政王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必悲伤难过,因此特地前来探望,不过,看摄政王的气色…当无大碍。”
黎苏听着东方泽微带嘲弄的口气,抬眼看了看昔日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确无多少悲痛后的憔悴之色,心里渐渐沉了下去。
黎奉先道:“蒙镇宁王挂心,本王随皇上南征北战多年,生死离别,早已看淡。今小女不幸离世,本王虽心痛难抑,但也明白逝者已矣的道理。”
“摄政王能做如此想,本王也深感欣慰。”东方泽脸上笑着,嘴角却噙了一抹淡淡的冷意,不无讽刺道:“近日坊间传言,明玉郡主被二皇兄休弃之后,不堪其辱,跳江自尽,摄政王爱女心切,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摄政王心胸广阔,不但不怪罪二皇兄,还以好茶相待…这等胸襟气度,相信九泉之下的郡主…也能瞑目了吧。”
瞑目二字,被重重强调。明明是叹息般的语气,却听得屋里的几人同时色变。
黎苏心间越发沉了,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突然扼住了喉咙,呼吸变得异常艰难。
黎奉先眼光遽冷,厉光乍现,盯着东方泽带笑的面孔,没有立即反驳。
一直没有开口的东方濯这时缓缓起身,沉声说道:“坊间传言?依本王看,那分明是有心人故意撒播谣言,有意挑拨本王与摄政王的关系才对!”
东方濯冷笑着朝东方泽走过来,脸上有一丝明显的恨意,又道:“只可惜,此人注定要失望了。摄政王与本王联姻,父皇母后都欣喜乐见,岂会因为黎苏之事就轻易反目?没有黎苏,这联姻之事,也势在必行。”说到最后一句,他阴冷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第十一章 世态炎凉
黎苏心底猛地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父王要将妹妹黎瑶也嫁给这个刚刚才休了她的男人?这怎么可能?!她不可置信地抬眼,愣愣地看着黎奉先。多么希望能从父王的脸上看出否认的讯息,然而,黎奉先一开口,就将她所有的希望分解得支离破碎。
“不错!本王并非无知之人,又岂会上小人的当!”黎奉先微微昂首,不无冷意道,“至于黎苏…是本王教女无方,才酿成此等丑闻,既然皇后娘娘和静安王都不再追究,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仿佛污掉的白纸,她的生命,就这样轻易地被揭过!黎苏的心,此刻真是比严寒九天里的七尺寒冰还要冷上三分!她原以为…就算所有人都不信她,至少父王和母妃,一定会站在她身边,相信她是清白的!可事实上,父王不但不信她,竟然还有意将妹妹黎瑶嫁给东方濯!若非亲耳所闻,黎苏是万万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真的是她的父王么?
暗暗攒紧双拳,指节发白,她仿佛感到,心在滴血。没什么比亲人的背叛,更让人伤心难过。
后面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她已经无心细听。耳边只有父亲的那几句话,眼前全是父亲冷漠的眼光,从来不知,在父亲的心目中,她竟如此不堪,这般可有可无!
往日的百般溺爱,几乎成了笑话!
神思恍惚中,只听东方泽说道:“不论如何,明玉郡主曾是本王的二皇嫂,本王想前往灵堂祭拜,摄政王应该不会反对吧?”
“镇宁王请便。灵堂就设在后院。”黎奉先面无表情,甚至没叫个下人领他们过去。
东方泽笑着转身,却见黎苏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若木雕。他眉头一皱,暗中拉她一把,黎苏回神,深吸一口气,木然地跟着他往外走。
香花繁草铺就的路径,此刻竟熟悉得让人想哭。
狭小的灵堂,在后院最偏僻的一角。没有震天的哭泣,亦无许多人为她守灵,与她从前活着时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风光相比,此时的宁静冷清,显得尤为凄凉。
一具棺木,满堂白幡,她的丫鬟莲儿一个人跪在那里,一边烧纸,一边无声哭泣。黎苏站在门口,竟没有勇气走进去。
那棺木里躺着的,是她的尸体,尽管已经没有知觉,但那么多的耻辱,还是被世人用各色言论深深刻进了她的骨髓。如果让她查到是谁在害她,就算拼了性命,她也一定要那人加倍偿还!
捏紧手心,黎苏缓缓走进灵堂,跪在地上的莲儿听到脚步声,连忙起身低头行礼。
东方泽摆手道:“不必多礼。本王的这位朋友是你们郡主的生前好友,特地来祭拜郡主。”
莲儿一听这句话,立时红了眼圈,扑通一声朝黎苏跪下,额头磕地,砰的一声响。
黎苏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莲儿抬起头,竟然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谢谢您,肯来祭拜我家小姐!”
“你不必这样…快起来!”黎苏想扶她起身,莲儿却不肯,泪如泉涌,好像有无数的委屈无处倾诉,只能借助眼泪来宣泄。黎苏心中揪成一团,酸涩的泪意止不住地浮上眼眶,她拼命地忍住,拉着莲儿站起来。
抬头四望,这里以前应该是间柴房,简陋又冷清,哪里像是一个郡主的灵堂?!
“为什么灵堂会设在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守着吗?”她悲凉地问。以前这王府里上上下下,无不是天天围在她身边,处处讨好,事事以她为先,把她捧得像个公主。她以为,她的死,虽不至惊天动地,但至少,不该是这样凄凉的光景。
莲儿抹了一把泪,“玉侧妃说,小姐未婚先孕,败坏门风,不让请人来做法事,府里的下人们见风使舵,听说王爷有意要把二小姐许配给静安王,就全都去了二小姐那里…”
“黎瑶她…来过吗?”黎苏面无表情地问,感觉自己的心,一寸一寸,变得冰凉。
莲儿泣道:“小姐刚被送回王府的时候,二小姐来看过一眼,当时就晕了。后来玉侧妃就再不许二小姐过来了。”
黎苏眼眶一热,好瑶儿!不枉她从前有什么好东西,总是第一个想到那个庶出的妹妹。生怕别人因为她庶出的身份,而轻看她。
“那这几日,都有谁来拜祭过郡主?”她强忍着悲伤,哽声又问。
“没有!没有了…您是第一个来祭拜我家小姐的人,我替我家小姐…谢谢您!”
莲儿又朝她磕了一个头,黎苏怔怔地站在那里,无声地悲笑。
站在门口的东方泽定定地望着她,不知为何,那样凄凉的悲笑,突然之间击中了他。这突然而来的软弱动摇令他皱眉,下意识地转过了身,冷漠的表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有片刻的寂静,谁也没有说话。过了许久,黎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们王妃,也没来过吗?”她不相信,连母妃也会对她那样狠心!母妃一定来过的!
莲儿一听她问到王妃,顿了一下,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黎苏心头猛地一跳,生出一种不祥的预兆,慌忙抓住莲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王妃出什么事了?”
莲儿哭得止也止不住,抽泣着,说不出一个字,急得黎苏几乎跳起来,“你快说啊!王妃到底怎么了?”
莲儿好不容易稳住情绪,才断断续续道:“小姐出事那天…王妃得到消息,伤心过度,当场吐血昏迷…王爷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来救治,直到昨天早晨,王妃才终于清醒过来。但是醒来之后,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是不停地咳血,大夫说…”
“说什么?”黎苏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乍然听闻母妃重病,她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忌身后还有谁,只是心急如焚地等待着莲儿下面的话,但莲儿只顾着哭,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你快放手,她都快被你掐死了!”东方泽上前来一把拉开几近崩溃的黎苏。黎苏失力,跌坐在地上。
第十二章 亲人重逢
东方泽微微皱眉,疑惑顿生。先前见她,一直都是冷静镇定,波澜不惊,怎么一到了摄政王府,就变得奇怪起来?先是怕人认出来,继而想事情想得走神,之后在正厅里发愣,现在又情绪激动至此。
“你究竟发了什么疯…”东方泽话说到一半打住,看到黎苏望过来的目光竟然是惶然无措,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恍惚间,竟然想起半年前,母妃离世时他的心情。也是这样惶然,这样愤怒,这样充满了强烈的悲伤。
他莫名的心疼,蹲下身去,想扶她起来,但黎苏却突然推开了他,坚定地自己站了起来。
她要去看母妃,不管别人信不信,她都要告诉母妃,她还活着。她没有死!
黎苏转身便走,大步奔向摄政王妃的居所,这时,荒凉的院落外,远远地走来一个妇人。不到四十的年纪,五官极美,病容苍白,被一个青衣侍女小心地扶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脚步急乱而虚浮。一不小心,就要摔倒,侍女慌忙揽住她的腰,将她扶得更紧,口中劝道:“王妃,您慢点!”
妇人没说话,只急急喘了一口气,脚步不停地往前急奔。
黎苏蓦地顿住脚步,双腿好像一下子被钉在了地上。她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迎面走来、一步三咳的憔悴妇人,…竟然是她的母妃!
才几日不见,记忆中雍容贵雅的母妃…怎么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不由自主,黎苏飞快地朝摄政王妃容惜今迎了过去,刚要叫“母妃”,但容惜今却看都没看她一眼,与她错身而过。脚步更加急切,仿佛生怕稍慢一步,就再也见不到她女儿的最后一面。
眼泪,无法自抑地浮上眼眶,黎苏慌忙仰起头,悲痛的情绪,汹涌来袭,几欲将她淹没。她回过头,透过雾气迷蒙的视线,望着母妃消瘦而单薄的背影,喉咙哽咽,张口竟吐不出一个字来。
容惜今进了灵堂,连东方泽都没看一眼,颤抖着直扑向棺木,眼中心中,充满了悲痛和绝望。她还未能叫出女儿的名字,已经泪流满面。
“苏苏!你怎么这么狠心,竟然…竟然丢下娘一个人,就这么走了!娘就你这一个孩子啊…连你都走了,娘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捶打着这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木棺,容惜今悲痛欲绝,泣不成声。黎苏只觉心痛如绞,恨不能立即与母妃相认。刚想上前相扶,东方泽忽然道:“王妃请节哀!逝者已矣,王妃还请多保重身体。明玉郡主泉下有知,定不想看王妃如此伤心!”
容惜今猛地回头,似乎才发觉灵堂里还站了这样一个人物,瞪着他叫道:“镇宁王今日前来,当真只是为了拜祭?!”
东方泽神色淡然道:“正是。本王本欲前往佛光寺拜谒晦光大师,途中听闻明玉郡玉婚前失贞,跳江自尽,故而折返前来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