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才南站在门口,目光殷切的瞧着荆楚楚,荆楚楚的脸顿时红了,她嗔怪的看了一眼桃源:“你下去吧。”
“好啊,”桃源笑道:“孙公子和小姐先说话,奴婢就在门口守着,不会有人进来的。”
这般说话,似乎在暗示些什么。荆楚楚低下头,待桃源出去将门掩上后,孙才南上前两步,唤了一声“楚楚”。
荆楚楚迟疑了一下,抬眼看去。目光似乎有星点水意,半是惆怅半是依恋,若此刻有幸沈妙在场,怕也不得不佩服荆楚楚此刻戏演的真实。
孙才南走到荆楚楚面前,柔声道:“楚楚,你和沈垣定亲一事,是真的吗?”
荆楚楚顿了顿,才点了点头。
“你……”孙才南仿佛受了巨大打击,后退两步。荆楚楚见状,登时红了眼眶,怯怯的道:“你生气了?”
“不。”孙才南顿了顿,突然伸手抚摸荆楚楚的脸,他道:“事情我都听说了,是沈垣那个家伙强迫与你。你是没办法才跟他成亲的,我不怪你,也不生你的气。”
闻言,荆楚楚低下头去,却无人瞧见她眼中闪过的一丝得意。孙才南想必是真心爱慕她,就算如今她要嫁给沈垣,都还舍不得怪罪她。
“其实……”荆楚楚别过头:“那日二表哥并未碰我,只是当时众目睽睽之下难以解释。”她低下头:“孙公子,其实我……。我仍旧是清白之身!”
荆楚楚那一日和沈垣之间,其实并未发生什么。只是那样抱在一起看在众人眼中,无法说清楚罢了。事后荆楚楚找人瞧过,她仍是完璧之身。只是沈垣和沈老夫人不知,她也就不说,否则沈老夫人和沈垣知道了此事,必然要大做文章。可是面对孙才南说出此事,情况又是大不一样。男人总希望自己的女人是清白的,如果荆楚楚和沈垣真的有了什么,孙才南心里到底有个疙瘩,可是若是没有什么,在孙才南眼中,才会对荆楚楚更加怜惜。
果然,孙才南一听此话便愣住:“什么?”
荆楚楚抬起头,含泪道:“女儿家的身子,自然是要给自己心仪之人。二表哥与我不过是误会一场,可是日后却没有别的出路。我、我与孙公子算是相逢太晚,孙公子可会在心中厌弃与我?”
孙才南一把将荆楚楚搂在怀中,温声安慰:“我岂会厌弃与你?我心悦你,心疼你,喜欢你!”孙才南眼中闪过狂喜之色,他本以为荆楚楚的清白既然给了沈垣,再睡一次荆楚楚也不过是拿回本。谁知道荆楚楚还是个黄花闺女,这是在是令他意外。
荆楚楚被孙才南抱住,假意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却是由着孙才南抱着她,慢慢解开她的裙带……。
适逢楼下,有人骑马至酒家门前,将马匹交给外头的伙计拴好。自己走了进去,待走到掌柜面前,轻车熟路的给了一锭银子,便自行向上走去。倒是那位伙计瞧见他,喊了一声:“公子!”
那人回过头来,不是别人,正是沈垣。
“何事?”沈垣问。
伙计连忙摇了摇头,肩头搭着毛巾“蹬蹬蹬”的往楼下跑,错身而过的瞬间,沈垣清晰地听到伙计小声道了一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戴了绿帽子,真可怜。”
沈垣脚步一顿,往下一看,却见坐在楼下的食客们目光都若有若无的落在他身上,似乎在指指点点什么。沈垣的神情渐渐阴鹜起来。
这个酒家是他常来的酒家,他偶尔和傅修宜的人传消息,都是在此处进行。定京城一共有九个皇子,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定王作为隐藏的最深的一个,他的手下也必须万事小心。沈垣每次来的时候都很小心,偶尔也会换身衣裳,此处不会有人认识他,可是为何现在情况有些奇怪。
他摇了摇头,却是径自上了二楼,那个他每次和傅修宜的人接应的地方。可是来到最末间的客房时候,却是破天荒的瞧见一名熟人。
桃源看见他,吓了一跳,沈垣心下一沉,桃源是荆楚楚的丫鬟,怎么会在此处?莫非……他抬脚就要往里走去,桃源躲闪不及,却被沈垣一脚踹开客房的大门。
只见宽敞的客房内,此刻软榻上正交叠着两人,伴随着满地衣裳,要多旖旎有多旖旎。桃源惊叫一生:“小姐,二少爷来了!”
那床上的人一下子坐起身来,半个雪白的身子裸露在外,正是荆楚楚。她不知所措的看向沈垣,道:“二、二表哥!”
沈垣冷眼瞧着他,床榻上的另一人,孙才南也慢慢的清醒过来,坐起身来,他本就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与荆楚楚正是缠绵时候被人打断,心中恼怒的很,就道:“你是何人?”
“二表哥!”荆楚楚一下子回过神来,指着孙才南道:“二表哥,都是他强迫我的,我、我不是自愿的!”
“贱人!”孙才南冷笑一声,一巴掌就打在荆楚楚脸上:“明明是你眼巴巴的请我来,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孙公子!”却是桃源义愤填膺的冲过来:“你怎么能如此待小姐?你为什么要对小姐这样?难道就是为了给我家二少爷戴绿帽?你非要如此和二少爷作对!”
一片混乱中,竟没有人留意到桃源这番话的不对。孙才南冷笑:“二少爷?”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沈垣,傲慢的一笑:“不错,我就是给你家二少爷戴了绿帽子,如何?沈垣,你还没尝过你这位未婚妻的滋味吧,处子的味道,还是挺不错的。”
“你、你胡说!”桃源一愣:“我家小姐……。”
“你们还不知道?”孙才南夸张的看了沈垣一眼:“难怪了,被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沈二少爷,你就是在朝廷中有天大的本事,你的女人还是被我睡了。而且你还得娶她,捡破鞋的感觉如何?”
沈垣额上青筋暴动,终于两步上前,一拳将孙才南打翻在地。
“你敢打我?”孙才南也是被娇生惯养惯了,二话不说就爬起来往沈垣身上扑去。他二人本都不是武将出身,只能凭借着直接想法,你一拳我一拳的对着干。孙才南比沈垣高壮一些,沈垣渐渐位于下风,却是被孙才南压着打了。
“混蛋!”桃源冲过去,帮着沈垣从后面将孙才南抱住,沈垣瞅准空隙,好容易腾出手,却感觉手中被塞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他被打得很了,想也没想的就将那东西往面前一推。
“嗤”的一声。
那一声格外漫长,周围似乎都静止,直到桃源长长的尖叫和荆楚楚慌乱的脸映入眼前。
沈垣低头看,他的手中,此刻握着银质的刀柄,只有刀柄,剩下的刀刃,在孙才南的小腹中,什么都看不见。
大片大片的血花绽放开来。
孙才南仰面倒了下去。
第一百零五章 杀人偿命
沈府西院的石桌前,沈妙正和沈丘在下棋。
难得沈丘不用练剑的一日,知道沈妙的棋艺如今突飞猛进,沈丘早就为了赢沈妙一局摩拳擦掌了许久。然而结局却不甚如意。
沈妙落下一颗黑子,沈丘方才还横行霸道的白子便被四周的黑子包围,怎么也出不去。沈丘愣愣的看了半晌,问沈妙:“妹妹,这不是我第一局使用的棋路么?”
他觉得棋盘上的棋路怎么看都有几分熟悉,越看越是惊讶,沈妙正在一步步恢复他第一局走的棋路。只是沈妙用的更好,至少这一局,她用这个路数用的得心应手,杀气腾腾。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妙微笑:“大哥,你自己的东西,可自己想得出对策?”
沈丘摇头:“我这法子是对敌的,本就是设了一条死路,妹妹让我找对策,我找不出来。”
沈妙瞧着棋盘上纵横的棋路,淡淡一笑。
前生沈丘在几年后杀了孙才南入狱,想来后面的筹谋多多少少都有沈垣的手笔。不知道一模一样的手段还回去,沈垣会不会觉得熟悉?他给沈丘设的这条死路,沈垣自己解的开吗?
应当是不成的。
沈丘挠头要落子的时候,忽然瞧见院子外头匆匆忙忙跑来一人,是洒扫的二等丫鬟,那丫鬟面上尽是惊恐,慌乱道:“不好了大少爷五小姐,二少爷在外头杀人了!”
“什么?”沈丘眉头一皱,一颗棋子掉了下来,滴溜溜的在地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地上。
沈妙弯腰捡起棋子,看向丫鬟,温声问道:“他杀了谁?”
……
京兆尹的大牢中,沈垣被关在最里面一间,他的手上和衣裳都被血染红的触目惊心,而他自己脸上也有些青紫。
沈垣第一次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在和荆楚楚奸夫扭打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种十分暴躁的情绪,仿佛头脑都有些发热,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孙才南已经被他用刀捅死了,而那酒家是木质阁楼,两人打架的阵仗惊醒了不少人,桃源和荆楚楚的尖叫声,几乎是立刻让这桩杀人案暴露于人前。
直到这时,沈垣的心才渐渐冷静下来。今日之事,他终究是太过冲动了。
沈垣一生自负,最恨的便是有人拿他的尊严凌辱他。沈府家宴一事已经让他觉得够屈辱的了,不过是因为当时他未曾苏醒,所以才忍了过去。如今全定京的人都知道他要娶荆楚楚,荆楚楚却还在外面给他戴绿帽子,那酒家的人似乎还因此对他指指点点,沈垣几乎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怒意。
荆楚楚也不知被带到哪里去了,不过此事是因她而起,想来荆楚楚的下场也不会轻松。
只是……沈垣还是有些奇怪,酒家的人为何会认识他与荆楚楚?荆楚楚为什么会奸夫的时候偏要挑在他那一间。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是有飞快的摇了摇头。那地方是他与傅修宜的人接头之地,除了傅修宜的人,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沈垣沉沉的想,傅修宜的人到了酒家,怕是已经知道了此事,
到了此刻,他已经完全的冷静了下来,那些慌乱的情绪烟消云散,衣裳上的血迹和阴森的牢笼都未曾让他神色动摇。
正在此时,却见一个狱卒走了过来,在他的牢门面前停下脚步,沈垣抬头一看,惊喜的叫了一声:“董浩!”
董浩便是要与他接头之人,此刻换了狱卒打扮,想来是混进来与他说话的。
“听我说,此事是个误会。”沈垣连忙道:“这次还请殿下帮我一忙,日后我必报答殿下。”
沈垣从来都没有指望沈贵会过来救他,沈贵这人为了保住自己的仕途什么做不出来,怎么可能为他涉险。如今能帮他的只有傅修宜,可是皇室之人并不会重情重义,唯有证明自己的利用价值。沈垣道:“给殿下的那份证据,还尚且有些不完整的地方,殿下很快就要上折子给陛下,还请殿下想法子救我出去,我来为殿下补完最后一笔。”
董浩闻言,目光动了动。沈垣这话,分明就是给傅修宜的那份对沈信不利的证据是不完整的。沈垣自己留了一手,怕就是防的傅修宜过河拆桥,却没想到今日自己身陷囹圄,只得将保命符提前拿了出来。
见董浩不言,沈垣有些焦急:“此事只是场误会,并不难办,银子我自己可以出,只要殿下与那头打个招呼,这事以前也有人发生过。”
沈垣之所以如此冷静,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看起来没那么糟。甚至比起沈府家宴之事还要简单。沈府家宴之事是因为当着众位夫人的面,他和荆楚楚睡在一起,无论如何都是荆楚楚吃亏,而且荆家人太不讲理,他没法子。而他杀了孙才南,当时只有荆楚楚和她的丫鬟看到,只要荆楚楚和丫鬟作证,他还能脱逃。至于那奸夫,只要给些银子安抚,再让傅修宜的人随意给他安个罪名,比如那人是想要行刺沈垣,被沈垣制住之类。杀人,只要杀的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最后都能遮掩过去的。
况且他此刻的身份似乎还未被发现。在别人眼中看来,只晓得杀了人,却不晓得杀人的是谁。
董浩摇了摇头,道:“沈垣,你这次惹上了大麻烦。”
沈垣刚浮起来的笑容戛然而止,有些不明白董浩的意思。
“你可知你杀的那人是谁?”
沈垣心中隐隐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黑暗中,他见董浩慢慢开口。
“是吏部尚书唯一的嫡子,孙天正的儿子,孙才南。”
……
将军府门口,此刻围着一大群人,这些人俱是举着棍棒凶神恶煞的模样,就连门口的沈家护卫都有些拦不下来。屋里,沈玥躲在陈若秋怀中,吓得瑟瑟发抖:“娘,二哥真的杀人了么?”
陈若秋一边安抚着她,心中也有些疑惑。外头的那些人自称是吏部尚书的人,说是沈垣杀了吏部尚书的嫡子孙才南,吵着闹着要进来打砸,可是沈垣好端端的怎么会去杀孙才南?
沈贵和沈万已经在外头拦着了,若不是沈信的沈家军,只怕真的就由那些人闯进来了。
万姨娘躲在小屋中,有些紧张的拉着沈冬菱的手,道:“真的是二少爷杀人的话,那些人不会对咱们怎么样吧?”
“放心吧,”沈冬菱道:“别人想对付的只是二哥,与咱们何干?”她坐在屏风后,手中的书页却是一点儿也没翻开。
“姑娘!”惊蛰蹦蹦跳跳的跑进屋中,道:“外头人闹得好凶,连老夫人都惊动了!”
沈妙眼皮子都未抬,问:“哦?老夫人如何?”
“听闻二少爷杀了人,登时又昏厥了过去。”惊蛰有些幸灾乐祸。
“姑娘,此事不会牵连上咱们吧。”谷雨忧心忡忡,毕竟他们都晓得,沈垣究竟为什么会杀人,都是沈妙在后面推波助澜。
“无妨,有人替我们挡着。孙天正位高权重,沈府也不比他们低微。再说了,最后目的还是沈垣,沈垣以命偿命,他们也无话可说。”
“可是二少爷真的会以命偿命么?”谷雨问:“二老爷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二少爷就去送命的。”
“如果没有沈元柏,二叔一定会竭尽全力替二哥开罪,”沈妙道:“可是有了沈元柏,二叔有退路,失去一个儿子来平息孙家人的怒火,在二叔眼中是值得的。”
沈贵在沈府三个儿子中,对于亲情是看的最淡漠的。沈万好歹对沈玥疼爱有加,可是沈贵对自己的儿女,无论是嫡出的沈垣、沈清和沈元柏,亦是庶出的沈冬菱,都看不到一点儿真心的关怀。儿女对沈贵来说,要么是他仕途上的帮衬,要么是他的继承者。难怪二房的儿女们待沈贵也没有半分情感。
若是没有沈元柏,沈垣是沈贵唯一的儿子,沈贵肯定会拼上一拼的。可是有了沈元柏,沈贵还有一个儿子,沈垣便显得不是必须的了。更何况,孙家人岂是那么好打发的?前生杀了孙才南的是沈丘,孙天正一家人愣是将沈丘关进牢中,沈信散尽家财才保了沈丘一命。孙天胜只有一个嫡子,死了唯一的儿子,怎么会轻易放过杀子仇人?
“可是只有二少爷倒霉么?”惊蛰语不惊人死不休:“表小姐就这么放过了?她现在还躲在府里不出来呢。”出事之后,荆楚楚竟是自己溜了回来,和荆家人一道躲在沈府中。
“怎么会?”沈妙微微一笑:“毕竟她才是罪魁祸首嘛。”
府门外,沈万有些狼狈的劝阻道:“诸位听我说,此事尚未弄清楚情况,还请各位先回去,我等一定会给各位一个说法!”
一名妇人“呸”的一声吐了口口水在沈万脸上,叉腰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们少爷被沈垣杀了,赔命!这事儿没完!”
沈贵有些瑟缩,心中将沈垣骂了个狗血临头,此刻外头除了尚书府的下人之外,还有一些围观看热闹的百信。有人就高声起哄道:“不是说是因为争风吃醋才杀人吗?那位被争夺的美人儿究竟长什么样子?也让我等一饱眼福如何?冲冠一怒为红颜,那红颜得有多美啊!”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也顿时附和起来。尚书府的人也猛地反应过来,如今孙家的人自己也是乱成一团,好端端的孙才南出门回头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此刻正是悲伤地时候,一心想要沈垣赔命,倒是把荆楚楚给漏了,此刻听人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既然孙才南和沈垣是因为荆楚楚大打出手,随后沈垣失手杀了孙才南,那荆楚楚才是那个红颜祸水!
孙家的人立刻道:“对!交出那个贱人!都是她勾引的我家少爷,不要脸的小娼妇!快把她交出来!”
别说是孙家人,就是沈贵自己也恨不得亲手杀了荆楚楚。自从荆楚楚来到沈府后,他们沈家二房便接二连三的倒霉。先是家宴之事坏了沈垣的名声,如今更是让沈垣为此惹上人命官司。沈贵二话不说就吩咐下人,不多时,荆楚楚便被绑着送了出来。
沈贵冲沈万使了个眼色,沈万道:“各位不要动怒,我们自会讲道理。既然此事是因为楚楚所出,我便将她交给你们,任由你们处置!”
荆楚楚惨呼一声,可是周围的人哪里容得她反抗。孙家人一把将捆的和猪似的荆楚楚扯了过来,劈头盖脸赏了几十个巴掌,荆楚楚当场就晕了过去。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荆冠生和荆家夫妇也赶了出来,见此惊醒大怒。却见孙家人冷笑一声:“难怪是从苏州那等小地方出来的人呢,眼皮子浅就罢了,还如此败坏风德。都是定了亲的人还要到处勾引男人。这事儿没完,你们也别想好!”
荆家人又怒又怕,怒的是孙家人如此嚣张,怕的是他们在定京城除了沈府以外并没有靠山。而沈府之前就和他们闹得十分不虞。如今见他们倒霉,沈家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就这么在沈家门口吵吵闹闹了好一阵,眼见着天色都暗了下来,孙家来的人这才抓着已经气游若丝的荆楚楚离开,临走之前,为首的妇人冷笑道:“今日不过是开始,你们沈家人等着吧,老爷已经向皇上写折子了,这世上断没有拿了人命还能逍遥自在的道理。一命抵一命,谁也别想好!”
沈贵看着孙家人留下一片狼藉后大摇大摆的离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最后那句孙天正已经给皇帝写折子让他更是触目惊心,孙天正只有一个儿子,孙才南一死,孙天正就算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他好过,眼下看来,就算是沈垣死了,也指不定平息不了孙家的怒火。
沈丘回到西院,抹了把汗,对着沈妙抱怨道:“孙家人太无礼,差点将大门都砸了。我那些兵都拦不及。”
“丧子之痛嘛,”沈妙安慰他:“自然要发泄。”
“爹和娘这次都不打算插手了,”沈丘自言自语道:“不过沈垣从不冲动,就算荆楚楚私会孙才南,怎么会一怒之下动手杀人?”
“谁知道呢?”沈妙漫不经心道:“也许是孙才南命中注定一死,死在谁手里都一样。”
……
孙家大厅,一屋子的姬妾都跪在地上,大厅正中摆放着用白布蒙着的尸体,即便如此,白布上还有些沾染的已经凝固的血迹。
孙夫人自从知道孙才南死了后就晕了过去,醒了后几乎崩溃,谁劝也不听。孙天正如今已经天命之年,此刻双眼也布满血丝,两颊都在微微发抖。
曾有云游道士算过他一辈子命中无子,孙天正早年间娶了无数姬妾,确实生不出儿子。孙才南是孙夫人好不容易怀上的,对于孙天正来说,是老来得子。因此从小娇惯着长大,长此以往,便养成了孙才南好色贪玩的性子。只是孙天正位高权重,怕惹御史口舌,很早之前便提醒孙才南不可招摇,若是要玩女人,也得当做小妾纳回府再玩。孙才南不入仕,眠花宿柳也都在府中,认识他的人不多,至于朝中入仕的,就更不可能与他有什么交情了。
谁知道却死在沈垣手上。这下子,真的应了道士的那句话,孙天正命中无子了。
“沈垣……”孙天正咬着牙道:“我要他赔命!”
“老爷,”孙天正的一个爱妾抹着眼角的泪水道:“听说下人们把那女子也带回来了,说到底都是那女子引得咱们少爷如此,老爷打算……”
孙天正冷笑一声,道:“先别玩死了,留口气,送给夫人。”
爱妾打了个寒颤,孙夫人的手段这些个姬妾都领教过,如今怀揣着丧子之痛的孙夫人,想来对那荆楚楚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沈家只能动沈垣,荆家一个白身也想全身而退?”孙天正“咔擦”一声,竟是生生捏碎了手中的杯子。杯子划伤他的手,鲜血滴落下来,他也浑然未决,恨道:“我要他们荆家所有人,都给垣儿陪葬!”
对于沈垣杀了吏部尚书独子的事情,全京城都在议论此事,定王府上,董浩站在厅中,俯首对着高座上的人。
傅修宜一手摩挲着茶杯的杯沿,思索道:“本来明日就要呈给父皇沈家的折子,沈垣就在今日出事。”
“沈垣手中的证据尚不完全,殿下,可要用法子掏话?”
“不必,”傅修宜摆了摆手:“沈垣给的那些东西,已经足够了。就算我希望能再完全,这件事我都不能出手。”
“殿下的意思是放任沈垣?”董浩问。
“是别人就罢了,偏偏是孙天正。孙天正是周王的人。周王必然会插手此事,我若出手,只会令周王警觉。沈垣这回的祸事,惹得太大了。”傅修宜摇了摇头。
董浩沉默了一会儿:“可是沈垣到时候若是鱼死网破,供出殿下怎么办?”
“沈垣惯会给自己藏后手,你说的自然要防。”傅修宜看着手中的茶杯:“所以这事不仅不能帮沈垣,还得催着刑部赶快处决。在狱中杀了沈垣难免惹人怀疑,你想办法喂点东西给他。”
董浩连忙称是。又问傅修宜:“殿下明日还上折子么?”
“不上。”傅修宜揉了揉额心:“此事会造成震荡,现在说折子的事反倒不够响亮,缓一缓。”他突然睁开眼睛:“不过,你最好查一查,最近沈垣到底和谁有过过节。”
董浩一惊:“殿下的意思是,此事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沈垣从来不冲动,这次一冲动就杀人,杀的还是孙天正的独子,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况且荆楚楚偷人为什么会偏偏和沈垣遇上,很奇怪。”
“沈垣不是会被算计的人。”董浩道:“而且若是连这以后都能把控住,此人一定对沈垣非常熟悉。”
“能把沈垣逼到如此境地,”傅修宜道:“此子不能留。我培养一颗棋子,不是为了被人利用成为废子的。”说到这里,傅修宜眼中也闪过一丝阴沉。他并没有看上去这么云淡风轻,沈垣这颗棋子是他精心培养了多年的,不仅是因为沈垣有智谋,更重要的是沈垣还是沈家人。处于沈垣那个位置,日后有许多事情做起来也就更加容易。然而如今他却不得不弃车保帅,精心培养的心腹,日后再也派不上用场。
更何况,还是用一个女人这样拙劣粗暴的手段。
“属下一定会认真查明的。”董浩道:“好在出事之前,沈垣就将东西给了殿下。”
傅修宜道:“可惜还得等一等。”
另一头,沣仙当铺的楼上,季羽书一合巴掌,笑的合不拢嘴:“妙啊,沈小姐果然是不出手则罢,一出手惊人。本来明日该沈信倒霉的,结果今日沈垣入狱,这时日来的真是时候。”
“只是巧合罢了。”高阳白了他一眼:“沈妙现在大约还不知道此事。”
“不管知不知道,与你打的赌反正我是赢了。”季羽书得意洋洋:“银票之后自己送到当铺来,交给红菱就行。”
高阳默了默,还是道:“沈垣或许从没想过有一日会栽在这下三滥的手段中。”
因为自己的妻子偷情和别人争风吃醋,从而错杀奸夫。这话怎么听都觉得不甚光彩,无论是那奸夫还是不守妇道的妇人,亦或是被戴了绿帽子的夫家,人们谈论起此事时,只会当做笑谈。沈垣本来有才华又懂得隐忍,刚刚回京,以傅修宜对他的重视,假以时日也会成为众人不可小觑的人才,谁知道竟然会以这么难堪的方式惨烈收场。
虽然看着像是个玩笑,下场却是十分严峻的。只因为他杀的人是孙天正的独子。
“孙天正明日就会上折子,高阳,你说沈垣这次到底会不会赔命?”季羽书问。
“你觉得沈妙如何?”高阳却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这和沈小姐有何关系?”季羽书不解。
“沈妙这个人布的陷阱,一旦踩了进去,你可见过有人还能安然而退。从豫亲王那时你就应该看得出来,她的陷阱从来都不是一招。此事看着是对付沈垣,实则不然。”
“你说她还有后招?”季羽书问:“最多不过沈垣赔命,她还想如何?”
“我倒觉得,沈垣只是其中一个。”高阳摇头,神色也忍不住严峻起来:“如果她下手,总觉得不会仅仅一人。”
季羽书默了片刻,认真的问:“沈小姐和沈家其他人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此手笔,虽是毛骨悚然,可是想来也是有原因的。莫非沈家人对她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能让一个小姑娘使出如此残忍的手段步步筹谋,其中必然有别的隐情。只是就连百晓生也查不出来,仅仅是因为沈家用捧杀的手段将她养成草包,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高阳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她行事太过张扬。此次让沈垣入狱,沈垣是定王的人。定王吃亏,一定会注意到她。之前派出的人也说了,定王手下正在调查此事。”
“沈小姐对上定王可不好。”季羽书忧心忡忡:“定王心思深沉,手段诡谲,一旦发现是沈小姐所为,也不知日后会怎么做。”
“不用担心。”高阳道:“我倒是觉得,沈妙对定王熟悉得很,或许她所做的一切,未必就不是没有考虑过被定王知道的下场。与其担心她,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高阳看向季羽书:“谢三要你找的人,找到没有?”
“咳,”季羽书摸了摸鼻子:“我立刻派人去。”
……
“没想到沈家内部这么乱,今年开春就这么大一出戏,日后可怎么得了。”
“啊呀呀,同为王孙公子却爱上平民少女,为争风吃醋一死一伤,这不是戏本子里才有的戏码嘛。”
“要我说,那平民少女长得也实在平平无奇,也不知两位王孙公子怎么会瞎了眼为她争风吃醋,还不如让两位王孙公子在一起呢。”
“火珑,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子了?”
黑衣女子撩了撩自己的长发,端的是妩媚风情:“我说的难道不对么,要男人为之大打出手,至少也得有我这般美貌。”
“很有兴致嘛。”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暗部那一群蹲在地上闹的闹玩的玩的黑衣人门顿时噤声,一个个如临大敌的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人。
紫衣少年眉目英俊,在夜色中却显得越发冷傲,他扫了一眼众人:“怎么不继续说了?”
众人低着脑袋不言。
谢景行转身离开,待远远的将那群人抛下之后才停下脚步,自嘲般的一笑:“小丫头倒有手段。”
他垂眸,看向天边无星的夜色,低声道:“我却没有时间了。”
第一百零六章 分家
关于定京城沈垣误杀孙才南一案,案子审的是从未有过的雷厉风行。首先孙天正一封折子上到朝廷要求沈垣血债血偿,若是不从,自己年老力衰须得告老还乡,竟是威胁文惠帝要撂挑子不干了。
比起沈贵来,吏部尚书显然更为重要,孙天正在位多年,结下的人脉和路子若是突然换了一个人,只怕是要大乱。文惠帝自然要安抚孙天正。其次,御史们岂平日里就指着朝臣们犯错,这次误杀案又岂会放过。念着孙天正失去唯一的儿子不好怎么说,御史们弹劾的重点便都落在沈贵身上。
而令人意外的也是沈贵的态度,沈贵跪在文惠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保证此事是他教子无方,愿意大义灭亲,让沈垣以命赔命。
据说此话当时就惊呆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
虽说这话听着是铁面无私公正不阿,可是对待自己儿子不是先争取而是干脆利落的答应以命偿命,未免就太没有人情味了。纵是沈贵平日里八面玲珑,可是虎毒不食子,这一番举动还是让平日与他交好的同僚敬而远之。
大臣们纷纷站在孙天正这头,文惠帝问起皇子们的意见,九位皇子都不约而同的站在孙天正这一头。就算是不表明态度,此案的走向究竟如何,也几乎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沈垣的斩令下在三日后,这大约是明齐开国以来最快的斩令了,几乎没有翻案和反抗的举动,直接定罪。这其中固然有孙家的推波助澜,沈家的不作为也是很大的原因,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人暗中推手,这便不得而知了。
阴暗的囚牢中,沈垣坐在最里面。他的头发已经蓬乱,身上几日未曾清洗,已经发出了一些酸臭的味道。向来平静的目光仔细看去,能瞧见微微的慌乱,甚至隐藏着星点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