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敢对本公主不敬,信不信本公主砍了你!”永嘉气得声音都发颤了,看着他死不悔改的样子,一把抽出了他的佩刀便要威胁地刺过去。
“不要!”刺眼的寒光一闪过,柔嘉立即倾着身着急地上前替他挡。
眼看那刀锋擦着她的脖颈差点刺上去,一直冷着眼看着的皇帝忽然抬了手,一把挑开了永嘉手上的刀。
“你胡闹什么。”萧凛沉着脸斥着永嘉。
“皇兄……皇兄你为什么拦我?”永嘉有些难以置信,捂住被推开的手腕看他。
萧凛并不接她的话,反而皱着眉继续斥责她:“你这一言不合便动手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都是快要嫁做人妇的大姑娘了,成日里还这么不庄重,你在太学这几个月到底学到了什么!”
萧凛语气严厉,永嘉虽是骄纵,却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嗫嚅着解释道:“臣妹,臣妹……只是气过头了。”
柔嘉虽知这位娇惯的小公主只是一时上火,但那刀锋擦着她的脖颈而过,她还是忍不住有一丝后怕,手心都出了冷汗。
高彦昌一见她皱眉,忍不住凑上前关心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柔嘉摇了摇头,余光里瞧见皇兄还在看着,下意识地避开了一点。
萧凛沉默地站着,然而眼风一扫,一想到她那么细那么软的腰被别的男人抱过,她柔弱无骨的手搭在别的男人的肩上,她主动去替别的男人挡刀,只是想到这个画面,他的心火便控制不住地烧了起来。
柔嘉看着他忽然沉下的脸色,不知怎的有些害怕,下意识地解释道:“皇兄,臣妹与高校尉只是有些旧日的兄妹情谊,绝无其他,亦没有违背礼法,请皇兄明察。”
高彦昌知晓她这话也是在回答他方才的求亲,攥了攥拳,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慢慢低下了头:“微臣……微臣亦是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萧凛定定地看着那一对跪的整齐的人,左边那个腰背挺直,坦坦荡荡,至于右边那个——
他微微沉下眼,神色不明。
永嘉见皇兄不罚那个女人,反倒对高彦昌似有不满,一时也有些慌,她只是想叫高彦昌对她服软,吃吃苦头,可不想叫他触怒了圣颜而丢了官职,于是连忙替他说些好话找补:“依我看,高彦昌性子耿直,主观上大抵是不敢做出这等不顾礼法的事情来,除非……”
她睨着眼看着那美貌的近乎祸水的人,意有所指。
“皇祖母对柔嘉恩重如山,她刚故去不久,柔嘉是绝不会为了私情做出任何对她不敬之事的。”柔嘉却是绷直了背,神情坦然。
“又不是你的亲祖母。”永嘉嘀咕了一句,显然是有些不满她明明样貌这么勾人,却总是作出一副清高自持的样子来。
“好了!”
柔嘉没开口,反倒是萧凛按了按眉心,打断了她的无理取闹。
永嘉知晓皇兄的脾气,一见他发了火,便立马耍赖地凑上去,扯着他的袖子晃道:“臣妹再也不敢了,皇兄不要怪罪臣妹好不好?”
她面颊生的有些圆润,这么一撒娇令萧凛想起了当年被圈禁在府里时她隔三差五地过来逗着他解闷的日子,心头一软,到底还是没忍心重罚,烦闷地摆了摆手:“回去抄十遍《般若心经》,好好改一改你这心浮气躁的毛病。”
“多谢皇兄!”永嘉知道他嘴硬心软,一向最疼爱自己,抄点佛经比起打板子来这惩罚可是轻得多了。
明明都是皇妹,但皇兄对她们的态度大不相同。
永嘉惹了祸拉着他的袖子撒撒娇便相安无事了,可她若是犯了错,等着她的还不知是什么雷霆震怒。
亲事上她们更是天差地别,永嘉喜欢谁便能嫁谁,她却要嫁到那穷山恶水的蛮荒之地,给一个快死的人冲喜。
柔嘉跪在那里看着他们兄妹情深,一时间心头微微有些酸涩。
萧凛余光里瞥见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落寞,神情微顿,不着意地侧了侧身,将永嘉扯着他袖子的手拿了下来,忽又冷了声音训斥道:“还不下去,三日之内若是抄不完,朕便把你撵到佛寺里去好好清静清静!”
三日之内,那不得把手抄废了?
永嘉如遭雷劈,方才的一点窃喜顿时烟消云散,苦着脸又敢怒不敢言地告了谢。
处罚完永嘉,他转向高彦昌,眼神沉沉地叫人猜不透:“你本意虽不坏,但瓜田李下,仍是不妥,何况正当值的点,你却擅离职守,朕便罚你俸禄减半,调到神武门守门三月,你可信服?”
高彦昌只觉得那目光一沉,落到他背上仿佛压了千钧一般,当下什么也没说只是跪下来谢了恩:“臣领旨。”
永嘉还想争辩,可萧凛眼眉一低:“还不下去,你也想去看门吗?”
她不敢再反驳,只好鼓着腮愤愤地瞪了那跪着的人一样,生生忍了气出去。
萧凛处理完两人,便转了身,似是有些疲惫地闭目小憩。
只剩柔嘉一个跪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和萧凛相对着,颇有些尴尬。
外面狂风怒卷,大雪纷飞,帐子的炭火却烧的极旺,热气一散开,蒸的她面颊泛红,微微发了汗。
柔嘉身上还披着来时的火狐披风,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这会儿被里面的炭火一烤,融化的雪水打湿了披风,丝丝缕缕的潮气贴在她的身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弄得她有些不适。
跪了许久,她微微抬头,看见萧凛撑着手臂,呼吸慢慢均匀,疑心他是忘记了自己。
想了又想,她怕皇兄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她而不喜,于是撑着酸麻的双腿,想要悄悄地出去。
然而,她刚转身,还没迈出一步,原本假寐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朕让你走了吗?”
他语气有些不悦,柔嘉吓得立马停住了步。
“皇兄……”她低着头僵硬地转过身来,有些手足无措。
萧凛叫住了她,却只是黑沉沉地看着,一言不发。
帐子里极静,张德胜守在门口,低着头似乎在假寐,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柔嘉愣愣地站着,一时间有些糊涂,身上的潮气又蒸的她忽冷忽热,有些头晕。
她脑子里混沌一团,隐约想明白了些,皇兄方才不搭理她大概是在叫她罚跪吧。
毕竟罚了高彦昌,哪有白白放过她的道理?
她头脑有些发昏,当下也不想再争辩,便曲着膝继续跪了下去,希望他能早点满意让她回去。
然而双腿一弯,萧凛却又皱了眉:“你跪着做什么?”
“不是皇兄罚我跪的吗?”柔嘉扶着脑袋,因着身体不舒服,且她觉得自己本就没错,语气也不像平时那般恭敬,颇有些赌气的味道。
“朕何时说过罚你跪了?”萧凛微微挑眉。
柔嘉越听越糊涂,忍不住反问道:“既不是罚跪,那皇兄方才留着我做什么?”
总不至于是舍不得她,想叫她多待一会儿吧?
柔嘉觉得这想法太过离谱,摇摇头甩了出去。
可萧凛被她问的语塞,一时间竟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不放她走。
一低头瞥见她红润饱满的唇瓣,红的像秋天熟透的果子一样,浸满了汁水,引的人想去含住尝一尝。
他微微错开视线,只觉得这帐子里的炭火似乎烧的太旺了,热气一大团一大团地涌出来,热的他浑身隐隐有火气往上窜。
萧凛背过了身,扯了扯领口,撂下几个字:“你愿意跪就跪着!”
柔嘉品着他的话,隐约听到了一丝气闷。
可皇兄有什么气闷的?明明被罚跪的人是她。
柔嘉烧的脑袋发胀,不愿再深想,只好动了动双腿,让自己跪的更舒服些。
那炭炉正搁在她脚边,里面烧的是上好的红罗炭,无烟无灰,热力也极其旺盛,直烤的她全身又热又潮。
萧凛背过了身,丝缕的凉风从那支开一点的窗子里透进来,他才觉得喉咙没那么紧。
眼神一低,落到了那桌边的匣子上,他稍稍一凝神,指尖挑起了一串钥匙,这才侧过身伸手递给她。
“这是皇祖母临终前留给你们姐弟的体己,都已整理在内库了,改日你挑个时间去取了吧。”
一大串钥匙递到了她面前,想来皇祖母大约给她们留了不少东西,柔嘉看着那钥匙刚压下去的难过又尽数泛了上来,鼻尖一酸,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萧凛看着她长睫微湿的样子,心头亦是有些动容。
但他不习惯在旁人面前表露情绪,眼下只是侧着身冷声道:“还不接着,是要朕送到你手里吗?”
皇兄的脾气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柔嘉咬着唇,忍住了眼泪,才慢吞吞地伸手去够那钥匙。
但他只是随手一举,离柔嘉有些距离,她抬了抬手,还差了一指的距离。
柔嘉有些头昏,但又不敢对皇兄说叫他放低一些,亦不敢站起来,只好绷直了身体,前倾着身体去够。
身体一用力,眼前忽然一阵发黑,柔嘉控制不住地跌了过去。
一具温热柔软的身体忽然撞在他身上,顺着他的腰一点点滑下去,滑坐到他脚边,肌肤相摩擦之处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仿佛连日来的梦境成了真一般。
萧凛身体一僵,紧抿着唇按住她的肩:“你做什么?”
第17章 发热
他绷着背,若是仔细辨别,甚至能听出那一向冷静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寻常的情愫。
可柔嘉现下已然烧的意识不清了,全身毫无力气地靠在他手中,什么也觉察不出,自然也不能回答他的话。
张德胜原本守在门边,听见皇帝似乎发了怒才急匆匆地进来,一入眼,看见萧凛正俯身扶着柔嘉公主的肩,而那柔嘉公主仿佛极为无力,汗涔涔地靠在他怀里,饶是他这个久经风浪太极殿总管,一时间也不由得怔愣了片刻。
“看什么?还不滚过来!”萧凛微微退后,只一掌虚虚地扶着。
张德胜抹了抹汗,这才低着头过去。
“她怎么了?”萧凛问道。
张德胜一凑近,看见柔嘉公主脸颊一片潮红,嘴唇微微发干,俯身回到:“陛下,奴才瞧着公主大约是发烧了。”
“好端端的怎么发烧了?”萧凛皱着眉,不知是嫌麻烦亦或是在担心。
话一出口,他又想起那会儿她说马车坏掉在冰天雪地里等了许久的事情,眉头不禁皱的更深。
大约是在雪地里着了寒了,萧凛的手扶着她的肩,手一摸,还能感觉到那披风上满手的潮意。
“那眼下是将公主挪出去吗?”张德胜斟酌着问道,“这大雪不知何时才能停,随行的太医不多,药材带的也不丰,万一过了病气,伤了龙体可是大过了。”
萧凛看了眼那外面纷扬的大雪,又落到怀中人那潮红的脸颊上,微微一顿,只说道:“不必了,去叫个太医来。”
张德胜看着皇帝那搭在她肩上的手,欲言又止,最后低着头应了声“是”。
一转身走到门边,余光里隔着一道屏风他隐约瞧见皇帝将人抱了起来,心头微微一凛,踟躇了片刻,才拉下了门帘,紧紧地掩了上。
柔嘉先前在雪地待了许久,又跪了好一会儿,眼下一躺到平整柔软的榻上,即便是烧的有些意识不清了,还是舒服地轻轻喟叹了一声。
但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尤其是病中,更是毫无思考的能力。
一躺下来,她又觉得这潮湿的披风裹的她不舒服,于是又挣扎着要将披风解开。
萧凛爱洁,亦是不能容忍她潮湿的披风将他的床铺沾湿。
被束缚了许久,脖颈一松开,柔嘉大喘几口气,终于舒坦了许多。
有了些力气,她不舒服地扭动着,双手也终于自由了,一点一点将那披风蹭下去。
萧凛就那么看着,看着她一点点将那铺在她身底的披风蹭的皱成一团,最后腿一伸,彻底踢下了床去。
当她毫不知觉地侧着身朝床榻边移过来的时候,萧凛才错开视线,一抬手扯过了一床被子,将她牢牢地遮盖住。
但这厚厚的锦被对一个本就烧的厉害的人来说,仿佛夏日里靠近了一个大火炉,热的她实在难受。
柔嘉皱着眉去推,但萧凛却低斥了她一句:“不许乱动。”
大约对他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柔嘉即便烧的脑袋都糊涂了,听到这低沉冷冽的声音,还是乖乖的放下了手。
但病中的人情绪却不像以前压的那么严实,她蛾眉微蹙,唇瓣轻轻张合,想说又不敢说,似是有些委屈。
萧凛看着她额发微湿的样子,声音难得轻缓地问了一句:“想说什么?”
柔嘉迷迷糊糊,还疑心是染秋在问她,有些难受地开口:“水……想喝水……”
萧凛盯着她干燥的失了往常的红艳的唇瓣,忽然也有些口干,一起身自己先饮了一大杯,才又给她倒了一杯。
端着水送到了她唇边,她只碰了一口,便呛的咳个不停,咳的脸都红了,眉毛鼻子皱在一起,似乎格外不满意。
“怎么这么娇气。”
萧凛虽冷着脸斥着,手下却一下一下轻缓地抚着她的背,抚到她终于平静了下来。
柔嘉正热的很,脸颊一触碰到他微凉的袖子,便舒服地轻轻蹭了一下,整个上半身慢慢倚靠到他怀里。
萧凛难得有些不自在,稍稍偏过了头,拿起杯子准备降降火,嘴唇已经碰到杯沿了,才反应过来这水原是给她备的。于是手腕一僵,生生移了开,又递到她唇边。
柔嘉正渴的像久旱的大地,五脏六腑都要被烘烤到龟裂了,一碰到水源便急不可耐地啜饮着。
可“染秋”总不肯给她个痛快,那杯沿只是微微倾着,每次只能喝到那么一点点,说是解渴,反倒勾的她喉咙里痒的更难受,她着急地干脆一把抓住了“染秋”的手腕,拿着他的手腕往自己口中送着。
但“染秋”今天格外心硬,任凭她如何费力,那水流仍是浅浅的只能润湿她的唇。
“不要了!”柔嘉眉毛一皱,赌气地推开他的手。
萧凛看着她着急的快哭了却怎么都喝不到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终于善心大发,将那杯沿倾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递到她软嫩的唇间。
“真不要?”他晃着盈盈的水波低声诱哄道。
柔嘉偏着头,模样格外倔强,但她实在是热,热到整个人恨不得炸开了一般。
她迷迷糊糊地想,应该也没人会和一个病人计较吧,于是仍是慢慢转过头,用红润的唇瓣去寻着那一丝凉意。
汩汩的温水流下去,好似久旱逢了甘霖,她整个人都舒爽了许多。
但一杯水很快便见了底,柔嘉按着他的手往下倒,也没有了。
“先松开,朕再给你倒一杯。”萧凛好心劝慰道。
可人在病中,脑子里总是不那么清楚,柔嘉总疑心他是故技重施,于是抓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不要你,我自己来……”她撑着腰,温润的唇顺着那杯沿一点挪过去。
萧凛也不提醒,只是好笑地看着她跟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然而当她一点点滑下来,落到他那扣着杯子的指尖,用细细的白牙轻轻咬住的时候,萧凛却慢慢沉下了嘴角,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大概只是为了发泄方才的怨气,力道并不算大,但那点些微的疼痛却顺着他指尖的神经一起,细细地拉动着他的身上的每一根弦。
那原本想要退后的手轻轻一转却变了道,重新送到了她眼前。
“还喝吗?”他沉沉地问道。
“好渴……”柔嘉点了点头。
萧凛重新倒了杯水,这回倒是完全顺着她的意,大口大口的喂进她嘴里。
她喝的急,不复从前文雅,水流顺着她的下颌流下去,浸的她皮肤有点难受,柔嘉忍不住推开了杯子。
可“染秋”今日格外不体贴,她都难受成这样了,她还不帮她换衣服。
柔嘉委屈地扯了扯领口,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他动作,她胡乱地抓了一把,恰好抓住了他的手,一把按到了她领口:“帮我解开……”
她上面穿的是一件淡青的夹衣,一排小巧的珍珠扣从脖颈顺到腰间,紧紧地裹着。
萧凛拇指一拨,解开了一颗她领口的盘扣,她轻轻喘了口气,呼吸舒畅了许多。
终于解了一点闷,可那手却是停了,柔嘉皱着眉,有些着急:“怎么了……”
“忍一忍。”萧凛住了手,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她说的。
“不行……”柔嘉忍不住讨好地拿脸去蹭他的掌心,她小时候就是这般跟阿娘撒娇的,眼前的人这么狠心,一定是严厉的阿娘吧……
她有些想阿娘了,她好久都没见到她了。好不容易触碰到了阿娘,她撑着背整个人贪恋地挂了上去。
萧凛一手撑在了床侧,才绷住了身形。
但离得太近,原本停下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重新搭了上去。指尖大约是有些急,那珍珠扣被他一扯叮叮当当地滚了出去。
跳了几个来回,一路滚到了帐子的门外,滚到了外面的雪地里,硌得冒着风雪赶来的徐太医停下了步。
“哪来的珍珠?”
他停下了掀帘子的手,俯着身拾了起来,嘴里忍不住泛起嘀咕。
张德胜一回头看见那粒珍珠,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愣了片刻才侧着身挡住了门,压低了声音道:“奴才忽然想到万岁爷最近有些头痛,要不徐太医再回去拿些治头疼的药来?”
徐慎之没听懂他的话,颇为得意地拍了拍药箱子:“不必回去拿,臣这里刚好有,不是说柔嘉公主病的不轻吗,还是救人要紧……”
然而他的话说到一半,帐中却忽然传来了一声低吟,徐慎之愣了一瞬,而后再反应过来那帐子中的女子是谁,登时便惊的头皮发麻冒出了一身冷汗。
徐太医只觉得手中的珍珠烫的几乎握不住,他连忙低下头,语无伦次地开口:“微臣……微臣记错了,箱子里恰好少了这头疼药,这便回去拿。”
说罢,他再也不敢看那影影绰绰的帘子,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这帐子。
第18章 燎原
这场雪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
等徐太医磨磨蹭蹭了好半晌再过来的时候,狂风已经停了,四野茫茫一片,只余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山头,疏朗空明,万籁俱寂。
帘子一掀开,扑面的热气蒸的他额上的雪瞬间化成了水,仿佛汗滴一般,大颗大颗的顺着额头流下来,徐太医抹了抹额头,提着药箱屏着气进去。
再往里,帐子里支起了一道窗,些许的凉风一丝一丝地透进来,倒是没有外间那么燥热。
只是一打眼看到那床榻边堆叠着一件皱巴巴的火狐披风,和那放下来的遮的严严实实的床幔,徐太医垂下了头,不敢再多看,俯身行礼道:“臣徐慎之拜见陛下。”
皇帝负着手站在窗前,清凉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比之白日里的一派威严显得温和了一些。
“去看看吧。”萧凛回过头,淡淡地道。
徐太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看到那帷幔的缝隙里垂下了一截手腕,细细的一截搭在明黄的床铺上,显得有些无力。
“是。”徐太医小心翼翼地搭了张帕子上去,隔着帕子诊着脉,仔细把了半晌,他微微舒口气道,“公主只是着了寒,生了低烧,微臣这里有清热的药丸,吃一颗下去,睡一觉大概便会好多了。”
他说着打开了药箱,递了一瓶药上去,便要合上。
可萧凛却忽然叫住了他:“站住。”
萧凛走过去,扫了一眼那琳琅满目的药箱上,从中拿了个绿瓷瓶,收在了掌心,才重新合上:“退下吧。”
徐太医不明所以,陛下拿了个清淤消肿的药做什么?
一垂眼,瞧见眼前人手腕上被攥出的一圈红痕,他低下头,不敢再深想下去,躬着身连忙退了出去。
外面的说话声似乎吵到了那熟睡的人,她一翻身,那垂下来的手便收了回去,紧闭的帘幔随着微微晃动了下,丝丝缕缕的幽香混合着龙涎香气飘散开来,萦绕在萧凛的鼻尖,令他又想起了方才耳鬓厮磨的场景。
他目光不由自主的移过去,一伸手,将帘子彻底掀了开,月光和烛光亮堂堂地透进来,柔嘉皱了皱眉,有些不舒服地抬手遮住了眼。
她睡得很不安稳,仅剩的一件里衣也揉的乱七八糟,他定定地看了一会,一抬手,将被子整个拉了上去,那被勾起的躁动才慢慢沉下去。
可柔嘉正热的厉害,闷闷的盖了一会儿,全身都被捂出了汗,她不适地想要扯开,但这被衾又沉又重,越扯越乱,最后一大团堆在她身上,压的她快喘不过气来。
“好重……”她费力地挣出手,已然热出了一头的汗,偏过头小口小口地喘气。
她总是一副这样娇娇怯怯的样子,惹得他心火旺盛,萧凛想起方才的失控,定了定心神,冷着脸便要立刻离开。
然而一闭眼,眼前全是那乌黑的发,红润的唇,好似生了心魔一般,搅的他心烦意乱,烦躁不安。
柔嘉隐约之间只觉得那沉下来的气息有些温柔,又泛着些凉意,她忍不住慢慢靠近轻轻抵着他的额:“好热……”
他在窗边站了许久,衣服上沾了些山风,又带着些许的雪意,凉凉的好似一块玉一般,柔嘉忍不住攀了上去,一点点靠近他怀里。
温温热热的身体一贴进来,萧凛抱了个满怀,微微有些僵硬,一回神,便想将她推下去。
可柔嘉大约是终于找到了一丝凉意,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
“别动。”他冷着脸低声斥道。
柔嘉挣了几下,没挣开,只好委委屈屈作罢,安安分分地倚在了他的臂弯里。
云鬓微乱,额发微湿,她现下这副模样也不能叫别人看见,更何况张德胜机灵的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萧凛沉吟了半晌,还是倒出一粒清热的药丸,抵着她的唇亲自喂道:“张嘴。”
柔嘉抿着唇,舌尖稍稍触碰到一点苦涩,便立马皱着眉别过头去。
萧凛倒也不急,她转过头,他便跟着送过去。
一追一躲,怎么逃也逃不开,柔嘉学乖了,紧抿着唇,就是不张口。
萧凛看着她拧着的眉,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轻轻笑了一声,随后一低头,照着她露出的半个肩头咬了下去。
又痛又麻,柔嘉忍不住呼了一声,趁着这个当口,他一手捏着她的下颌一手往上推,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颗药丸便被送了进去。
柔嘉愣了一会儿,才发觉嗓子眼里有异物,还没等她吐出来,萧凛便端着水送到了她唇边,一口一口地喂下去。
丝丝缕缕的水流送进去,她迫不得已地张口喝水,那药丸便顺利吞了下去,总算安稳了下来。
连喂颗药都这么麻烦,萧凛真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他脸上虽是这样嫌弃着,但手下却是托着她的肩背,替她调整到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吃完了药,她发汗发的更快了,整个人忽冷忽热,一会儿热的受不了要推开他,一会儿又抱着肩瑟瑟地往他怀里钻,过了一个多时辰,她的面色才慢慢平静下来,又恢复到往日的沉静安宁。
萧凛正替她擦着汗,看到她脖颈上的吻痕,神情顿时又收敛了下来。
他那会儿情热上头,控制不住地留下了一些吻痕,若是等她好了,一眼便能看出他对她做了什么,看到他这个名义上的皇兄,恨她入骨的皇兄是如何失控的。
一阵凉风透进来,吹的烛影摇曳,也吹的他思绪渐渐冷了下来。
萧凛拿过那绿色瓷瓶,细细地摩挲着。
这药清淤消肿的功效很好,只需要涂一点点上去,今晚的这个吻便会像一场梦境一般,全然被遮掩掉,她不会发现一星半点。
他亦不会再像生了心魔一般,一边恨着她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拥她入梦,夜夜不得安眠。
从今往后,她远嫁和亲也好,另许他人也好,总之远远地离开他的视线,再不会有任何牵扯。
他终于可以清净了。
萧凛沉沉地想着,一点点旋开了瓶口。
微凉的药膏已然挑到了指尖,当他撩开了那松散的衣襟,正欲落下去的时候,身下的人仿佛感知到了什么,软软绵绵地勾着手缠了上来。
他的脊背瞬间绷紧。
可柔嘉全然不知他此刻已然隐忍到了极致,她只是觉得那笼罩她的手臂又宽厚,又温暖,她甚至朝着那手腕蹭了一下,表达她的喜欢。
今晚她可以顺从地依偎进他怀里,将来是不是也要这样对她的夫君?
他们是夫妻,会相拥,亲吻,夜夜同榻而眠。
只是想到她和高彦昌并肩站在一起,他都控制不住地心火在烧,他真的能容忍看到她嫁做人妇,看到她的唇被别人吻着,她的腰握在别人手里,看到她软着嗓子一声一声叫别人夫君吗?
他不能。
永嘉拿着剑只是想威胁高彦昌,可他那会儿,是真的起了杀心了……
他大概真的是着了魔了。
从她不小心闯进太极殿的那一晚开始就着了难以启齿的心魔了。
他也曾深深地厌恶过,他发誓不要像父皇那样毁了一世清明,更厌恶她们母女往日的行径。
他能留着她们姐弟的命已然是恩赐了。
所以他冷着脸看她遮掩,看她慌乱,看她在大殿上被逼的孤立无援,迫不得已用那种祈求的眼神求助他。
然而那时,他的欲望没有一丝一毫的消减,反倒越烧越旺,越烧越烈。
她无时无刻不再撩拨他,怎么还敢嫁给别人?
既然扑不灭,那便烧的更猛烈吧……
萧凛低下头,指尖抵住那脖子上的红痕,微微一用力,看到她因为吃痛皱着眉,一俯身重重地咬了下去。
柔嘉忍不住低吟了一声,可他非但没有停,反倒吻的更加用力,吻到她流出了眼泪,加深了那个印记——
“真可怜。”
萧凛擦去她眼角的泪,动作优雅,像一个已经布好了陷进,只等着猎物撞上来的猎人。
她如果聪明,应该知道来求谁了。
一想到她发现一切后的表情,萧凛深不见底的眼神便控制不住地愉悦起来。
第19章 惊觉
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先是发冷,然后发热,好不容易熬了过去,她却又觉得胸口好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着她快喘不过气。
恍惚间,她觉得好像有人怜惜地在她眉间落下了一吻。
又轻又软,像春日里的柳絮一般,痒痒地拂过人面,惹得她慢慢回了神,一睁眼,却只见烟罗帐子随着风轻轻地摇摆着,一下一下地挠着她的眼睫。
她抿了抿唇,勉强直起身伸手将那帘子扯了开,满室的日光不加遮掩的倾泻而下,晃得她抬手捂住眼,适应了许久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回到了猗兰殿里了。
殿里异常的温暖,她打眼一看,便发觉那炉子里烧的竟是红罗炭,也不知是哪个好心的送了她这么些上好的炭来。
染秋正煎着药,隔着窗户隐约看见那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忙扔下了蒲扇擦了擦手朝着她跑来。
“公主,您终于醒啦,这都睡了快一天一夜了!”染秋又高兴又心疼,拿了软枕垫在她身后,扶着她慢慢躺下,“先别动,好好歇一歇,太医说了,您这是着了风寒了,需得将养个两三日。”
柔嘉倚靠在床头,隐约只能记得自己晕倒之前是在皇兄的帐子里罚跪,她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昏了过去,也不知皇兄是不是以为她在装病。
一想到这里,柔嘉有些头痛,西戎人还在虎视眈眈,她又被撞见私会外男,这些事堆在一起怕是又会加深皇兄对她的坏印象吧……
染秋见她皱着眉,似是有些忧虑的样子,忍不住劝了一句:“公主您别急,和亲的事兴许,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这不,高校尉那日护送着咱们回宫的时候悄悄给奴婢塞了个镯子来,说是您一看便知,您要不要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