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只没命地飞奔回去。
卫景平被他们的动静惊醒,听说后看了一眼更漏,这会儿是三更了,略沉思道:“去叫醒护卫们,咱们过去瞧瞧。”
又叫卫五月把兵部随行的官吏喊上,以备随时搬兵。
卫景平行动极为迅速,等他领着侍卫们包抄了那个不起眼的院子时,里面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踹翻在地,就擒了。
“官爷,误会误会,咱这是民宅,民宅……”一个脸面跟黄鼠狼有些亲戚关系的男子对着卫景平求饶道。
男子被一窝端的同伙有十来人。
卫景平手提风灯照了照他:“搜!”
早有准备的卫泱三个提着风灯开启了掘地三尺的精工细作,一通功夫下来,翻出来的东西让人全都傻楞在了那里——这院子里,竟塞了百来个孩童!
这些孩童有的在哭泣,有的发着烧病得奄奄一息,还有的神情麻木大小便失禁……
卫家的三小只看着搜罗出来的一堆孩童,看着他们面黄肌瘦的脸,又一次受到了惊吓。
他们以为在京城里见到的就是这个世上的全部了,哪里曾想过那是假象,不全是这样的,还有和他们一般大的孩童生来低贱,命如草芥,仿佛等着上货架买卖的玩意儿一般。
卫景平过来把仨人拉走:“先回去睡觉吧。”
卫七七拉了拉两个哥哥的衣袖,仨人结伴回府衙去了。
跟来的朝廷官吏看着一院子的孩童,大惊:“相爷前几l日盘点各州失散的人数,会不会是他们?”
卫景平命押了方才求情的男子过来:“这些孩子,是什么人?”
那男子说是穷人家过不起卖给他的,让他带出去寻个好人家吃口饭,不幸遇到地震,许久没找到买主了。
卫景平让他把孩童们的卖身契拿出来。
男子谎称在地震中丢失了,拿不出来。
卫景平不再跟他费口舌,冷然道:“先押下去。”
这么明显拐卖孩童的勾搭,以为他看不出来,还想糊弄他,呵。
乱世卖儿卖女,奴婢不值钱,一个小孩子丢在大街上都没有人捡的那种,因为本身家里就一口饭,领回去还得分他半口,谁干。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不敢说海晏河清,至少是天下承平,绝大多数的百姓是安居乐业的,平常人家没到卖儿卖女那一地步,因而这些孩童,卫景平几l乎可以笃定,他们不是被偷来的必然是被拐来的。
也难怪,这一带发生了地震,别有用心的人便盯上了人口买卖,他们将父母家人遇难的孩子拐出来,或者没被看好的偷出来,等地震之后,背着人带到外省去,转手卖了。
孩童之中,模样齐整的卖到青楼楚馆,平平的卖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无论怎么卖,他们都大有赚头。
人心竟然狠毒到这般地步。!


第290章 番外五
卫景平心中动怒,面色依旧如常,他叫来知府杜沁和驻守当地的大将军成据,说道:“二位大人,本官实在不知该怎么跟圣上说起这件事。”
成据和他的手下,负责巡夜的雷钺一块儿来的,两人得知此事后吓得脸煞白,震后他们按照兵部的要求日夜巡逻,竟没发现人牙子拐了上百个孩童,还窝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失职啊,这是多大的失职。
此时面对卫景平,没说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只道:“末将有罪。”
杜沁早慌了神:“下官知罪。”
完了,完了。
本来在他的治下摊上地震,云骁帝已是不满,这下又捅出人牙子拐卖孩童之事,上报到朝廷,必将是龙颜震怒,拿他问罪了。
杜沁慌里慌张地说道:“下官自知难活,但求不要牵连全家老小。”
发生地震,朝廷总要给天下百姓个说话用来堵嘴,比如皇帝荒淫失德,亦或朝中奸佞当道,又或是地方官员鱼肉,苛待治下百姓等等……
如今明摆着的,既不能说云骁帝无德,朝中又没有人擅权,那只能是地方官的过错了。
本来就岌岌可危,要是再背负个包庇纵容人牙子的罪名,杜沁觉得自己活不成了,甚至还会牵连到家中老小,落个全族覆没的下场。
卫景平淡然说道:“杜大人起来说话,”他偏过头去瞧一眼跟随而来的刑部郎中贾尔:“贾大人,先审人牙子吧。”
他要先弄清楚这些拐卖孩童的人牙子,是怎么在当地官府的眼皮子底下这么无法无天的。
跟当地官吏有没有勾结,当地官府有没有对他们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从中分一杯羹?
要是有,那不好意思,他卫景平也不总当老好人,但凡报到朝廷,云骁帝脑子一抽不杀他们了,他都得去火上浇油让皇帝改变主意,置他们于死地;话又说回来,要是杜沁和成据没有勾结人牙子,只是疏忽没顾得上,那杜、成二人罪不至死,甚至他还要在云骁帝面前说几句好话,给他们请功呢。
卫景平让刑部官吏去审人牙子,这不是一半天就能审完的,于是只好推迟了返京的行程,一行人继续停留在此地。
傍晚,杜沁和成据私下里来访,进门就下跪行礼:“卫相爷让审人牙子,显然是不想下官身上背负勾结他们的罪名,我二人谢过卫相爷。”
卫景平将人扶起来:“杜大人成将军快快请起,本官职责所在,只是秉公办事罢了。”
二人叩谢再三。
在审问人牙子结果出来之前,卫景平不便和他们多说什么,只好请他们坐着喝杯清茶。
他陪着寒暄,算是安抚和稳住杜沁吧,毕竟人家要是没犯事,震后重建,诸多事情还仰赖他们去做呢。
不能寒了踏实办事人的心。
当夜二更末,卫景平在灯下看书,卫七七来给他送点心吃,他顺便问了句:“七七,前天夜里,你是怎么听到孩童的哭声的?”
卫七七傲娇地道:“爹, 我耳朵灵啊。”
卫景平:“那先前天天跑出去玩儿, 怎么就没听到?”
人牙子们在那个土房子里窝藏孩童也不是一两天了,没准儿从地震发生后没几天就开始了。
卫七七笑道:“爹,你这会儿到院子里走走,听听和刚来那几日有什么不同?”
说完拉着她爹的袖子出了书房,来到庭院之中。
卫景平侧耳细听,脑子飞快地转着:“……安静了?”
听不到大人嚷嚷,孩子哭闹的声音了。
卫七七说道:“咱们来这儿的前几天夜里,外面很吵,所以即便有孩童哭,我也是听不到的。”
前几天官府放下银子,叫每家每户都回自己家中修缮屋宅,百姓们不再挤在安置点了,勉强算是回归从前的生活了,是以夜里的动静小多了,一旦有人在静夜中哭泣,要是没睡着的话,自然就听得格外清楚。
卫景平恍然,他心道:要是成据的手下没跟人牙子勾结,不是故意放水视而不见,说不定就是这个原因让他们没发现那个土院子里有鬼。
毕竟那时到处都有孩童在哭,他们即便听见了也觉得正常罢了。
到了次日晌午,贾尔来回,说人牙子的头目招了,说他原本是外省的一个人牙子,来给当地的大户人家送奴婢的时候恰好遇到地震,看见四处流散的孩童便起来歹心,想拐走一批孩童去卖……
查问了他口中所说买丫鬟的大户人家,属实,看来没撒谎。
人牙子是临时来关中的,可见和当地官府勾结的可能性不大。卫景平又经过多方查证,没有证据表明人牙子和当地的官吏有过来往,于是对贾尔说道:“让他们画押后押运到京城吧。”
贾尔说道:“这些人牙子在关中地震中趁火打劫,强抢孩童试图拐卖出去,罪不容诛……”他顿了一顿:“相爷,在这里便可处他们极刑,为何要押进京城?”
他不理解。
这些混蛋瘪三,他现在就想就地砍了他们,但凡让他们多活一天,他都有意见。
卫景平反问:“贾大人,这次关中、陇西一带发生地震,陛下派了本官和诸位大人一道来赈灾,动用了这么大的阵仗,难道空着手回去?”
都不给皇帝捎带一点儿“礼物”什么的吗?
也好让云骁帝拿来祭这次地震是不是。
否则,雷霆之怒不就落到杜沁、成据等无辜的人身上了吗。
经他这么一点拨,贾尔倏然回过味儿来:“相爷说的是,下官愚钝,下官这就去办。”
找囚车把十多名人牙子押解进京,“献”给云骁帝。
翌日,二月十六日,卫景平他们一早离开了关中,启程返京。
路上,卫七七骑在马上跑得飞快,小人儿和她的马都跟撒欢似的。
行在她一左一右的卫泱和卫昂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嘀咕道:“七七怎么话少了?”
卫七七白了他俩一眼, 继续策马飞奔。
两个傻小子:“……”
七七妹子到底怎么了。
卫七七一口气奔到前头好远
, 回过头来喊话:“二哥,不知大哥乡试考完了没有?”
她从前不关心读书的事的,此刻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直惦记着卫啸他们几个乡试应考的事。
卫泱说道:“出京的时候说是二月初九开考,今儿都十六了,到咱们回京,一准儿考完了。”
卫昂:“二哥,有个问题,不都说乡试考举人放的是桂榜嘛,往年该是九十月份考的对吧,为何今年提前到二月了?”
他关注的点跟别人不一样,卫七七听了稍稍一歪头:“要我猜呀,肯定是太子妃快要生了,万岁爷一高兴,让京城的秀才们不必等到九十月份,提前半年多考了。”
本朝的规矩,天子家中有喜,皇帝看重的皇子或是世子出生时,一般都要另开恩科,或是让当年秋季的乡试放在开春来考的,以恩惠天下读书人,为小皇子或小士子祈福。
卫泱:“这么一来,容与姐是不是很有压力,万一……”
万一没生出世子,而是生了个郡主出来,岂不是叫帝后空欢喜一场。
卫七七:“二哥,容与姐肯定能生下小世子。”就是直觉,像她三婶关红芹一怀上家里就说要生个小子那样,反正觉得卫容与生儿子就对了,生女儿才不容易。
卫昂打马往前走了几步:“说不定宫中的御医早号出脉来了,容与姐这回指定生的是世子,不然陛下不会把乡试提前放到春季来的……”
卫七七迷糊了一瞬,转而大笑:“他说的对。哎呀呀,三哥脑子好灵光呀。”
卫昂被他夸的不好意思,嘴上嘀咕:“我回去便要奋发读书考功名,再不和你们厮混荒废时光了。”
从前祖父卫长海一遍又一遍跟他们几个孙子讲卫景平当年是怎么从上林县一步一步科举入仕,才让他们当上相府公子哥儿的……他听不懂,不晓得公子哥儿有什么好多,相府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两日他一下子懂了。
相府公子哥儿的好处多了去了,不愁吃不愁穿,念书有先生教,出门有奴仆服侍……家中的门第为你隔绝了人世间最底层的险恶,让你在富贵中长大……
这些好处,随便挑出来一个,都是关中地震中被拐的孩童想都不敢想的吧。
卫昂想着:他们和自己,无非就是像祖父说的那样,他的父辈读书了,打拼了,那些孩子的父辈或许没有干这些事情。
是以他们才有了今日身份地位的差别,要是他进益,日后家族衰落,后辈子孙难免沦为和被拐孩童一样的处境吧。
这个假设让卫昂的心上如被敲击了一记重锤,提醒他该发奋了。
卫泱“嗤”了声:“谁回去后还要荒废时光。”
他以后也不想混日子了。
卫七七:“二哥,你不会也和三哥一样,要立志念书考科举了吧?”
卫泱闷头半天才回她:“我或许去考武举吧。” 比起念书,他更愿意习武。
反正现在朝廷每三年开一次武举,习武倒也算是一条路子。
……
卫景平他们走到冀州,赶上了比他们早几天返京的顾世安一行。
说来凑巧,马车一进冀州城,他撩开帘子往街肆上那么一瞅,正正好瞧见老顾站在街边的一家小摊前买臭豆腐,卫景平有点小激动地来了声:“夫子,给我也要一份。”
顾世安扭头看见是他,拎着将将打包好的臭豆腐旋风一般跑了,哼,谁不跑谁是傻瓜,他才不要给卫四花钱。
卫景平摸着下巴笑了:“还这么小气啊。”
他从马车上跳下来,让车夫回驿站等着:“我下来走走。”
说完,他去路边小摊上打包了一份臭豆腐,又买了两瓶杏花春酒,自个儿提着晃晃悠悠地去找顾世安。
“齁咸。”卫景平来的时候,老顾指着几上的食盒说道:“这家的不好吃。”
他回来后尝了两口就搁下筷子没吃了。
卫景平晃了晃手里的杏花春酒:“佐酒就不咸了。”
早听说冀州这里的饭食口味重一些,看来是真的了。
老顾找出两个酒杯来,招呼他坐下:“你怎么还押了人进京?”
知道的是去赈灾的,不知道的,怎么滴,这是把关中的什么窝给端了吧。
卫景平:“有人趁着地震拐卖孩童,恰好让我给碰上了。”
他便把人牙子的事说了。
顾世安听了后自斟一杯酒端在手里晃了晃:“竟有这么胆大包天的人。”
卫景平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闻着酒香他叹道:“要不是碰上这事儿,我着实想不到。”
“你把他们押往京城,”老顾压低了嗓音:“为了保关中六州的官员?”
卫景平抿了一口酒:“算是吧。”
“这般……”顾世安笑道:“杜大人或是成将军,把家中的闺女许给你侄子了吗?”
卫景平保了他们,杜、成两家是不是该知恩图报。
卫景平被他这么一逗,噗哧笑出声来:“哎呀忘了问他们二人家中有没有待嫁的闺女了,要不我这就写信去索要。”
顾世安脸皮极厚地道:“给云津也问一位。”
卫景平:“……”
哦,是你老顾操心儿子的婚事了。
他忽然一想顾云津的年纪,十五了,可不,是该择一门亲事了。
“这次乡试一放榜,多少大户人家榜下捉婿,”卫景平安慰他道:“凭咱们津哥儿的相貌文采,不知道多抢手呢。”
还怕他找不到媳妇儿吗。
顾世安饮完一杯又给自己添满了:“乡试放榜,风头全是解元的,旁人捞不着。”
在京城,进士都不稀罕,别说区区一个小举人了。
卫景平:“蔺先生说这次乡试的解元非陆家那小子莫属。”他话锋一转:“叫陆望之的,才十二岁,个头都还没长成呢,哪有咱们津哥儿公子如玉的看着好。”
顾云津生得极好,再中了举人,在婚恋市场上必是大热门呀。
老顾却道:“今年裴家也有个小子,叫裴三和的,也下场应考,不说陆望之,云津也抢不到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