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左右宰相才能经手的事情。
云骁帝满意地就坡下驴:“嗯,朕准了。”
邹永快速地瞧了卫景平一眼,示意他赶紧叩谢皇恩:“卫大人?”
卫景平上前谢恩,云骁帝命人收了他户部侍郎的金龟三品官印,等着换宰相的紫绶金印:“卫爱卿,紫绶金印不易得,往后要珍之重之啊。”
“是,”卫景平郑重而又有点小紧张地说道:“臣谨记陛下教诲。”
这天散了朝,出来麟德殿,众公卿都朝卫景平涌来,向他道贺,恭喜他荣升右相年少就官居一品,光宗耀祖……
卫景平一一还礼,等从皇宫出来,手臂都抬的木了。
回到家中,他却担忧地跟姚溪说道:“我今日当了右相,魏家那边或许会愈加容不下咱们家,爹说想回上林县一趟,从乡亲们家中找些家丁过来看家护院……”
虽然当朝律例没有哪一条禁止相府养护卫看家保护周全,但他们家家眷众多,需要招募的护卫众多,极容易被人说成有豢养兵丁之嫌疑。
多少有些不妥。


第277章 毛毛虫
(而魏家呢,在经历了多年的没落,唯唯诺诺做人之后,忽然煊赫起来,腰杆儿直了,这让他们狂喜一阵子后,不自觉地飘了。)
这时候关红芹过来看卫七七, 听了他的话说道:“魏家能给咱们添堵,咱们为何要让着他们?”
魏家使下流手段, 他们卫家就不会针锋相对了吗。
拔剑搞他们。
她来京城之后喜欢穿色泽明艳的襦裙, 乍看之下是个贤淑温良的后宅女子,可关红芹一开口,就自然地流露出一股“不好惹,别惹。”的气质来, 让人的心弦陡然绷紧。
姚溪想了想说道:“三嫂有所不知, 魏贵妃怀了皇子, 在生下来之前是跟天家绑在一处的, 要是咱们这时候跟魏家过不去, 她出点儿闪失,咱们就把陛下给得罪光了。”
卫家迁就的不是魏家, 甚至连魏绿衣都算不上,他们顾忌的是云骁帝。
关红芹狠狠地绞了下手里的绢帕, 说道:“我真有点儿咽不下这口气。”
妯娌间说话, 卫景平插不上嘴, 遂抱着卫七七穿过庭院的走廊去前院晒太阳, 遇到卫长海在教卫泱用轻功翻墙,他把怀里的大胖闺女竖着抱起来:“七七来看哥哥翻墙喽。”
卫长海由于心中有事时刻惦记着, 教的是心不在焉,卫泱也不怎么听话,随便听一耳朵,多半时间在抓蚂蚁,祖孙俩你教你的, 我玩我的, 都自得其乐。
“平哥儿, 你这回升了个大官儿?”街坊邻里都说他小儿子当右相了,位极人臣,以后除了皇帝,朝廷里的事儿就数卫景平说了算的,是能在天底下横着走的主儿,可了不得了。
可是卫长海看卫四回家后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神情似乎还要凝重一些,他就有些担忧这次升官不是好事儿了。
卫景平听到他爹问话,说道:“嗯,这个官儿每月拿的俸禄银子多。”
当朝右相一品官阶的俸禄比户部侍郎正三品的俸禄一年多出23两银子呢。
除去最实在的一点儿银子多的好处,要是他在右相的位子上干的好,日后年头久了,说不定还能封侯,到那时候,封妻荫子,子孙可以世袭官职,对读书人士子来说,就算彻底走上人生的巅峰了。
他会被史书收录,死后史官给他写列传,他的生平被后世一代又一代的人翻阅,谈论……看起来这辈子是赚的,无比值得。
卫长海“嘿了”声:“怪不得叫人眼红呢。”转而他又说道:“我看我还是回老家多找几个机灵、武艺在身的家丁看着放心。”
卫景平升官拜相是件欣喜的事,但也不能得意忘形,还是说说眼下卫家的困境该怎么破解吧。
卫景平说道:“爹,你让我再想想。”
“我知道你怕人家说咱们卫家养私丁,”卫长海开始有些小暴躁了:“可是容与他们姐弟几个都还小,谁府里没有几个家丁看护?”
他真怕再来一次像去年除夕夜杀手偷袭卫家的事情,不敢想象两个孙女三个孙子出任何一点儿闪失,他该怎么活下去的事情。
卫景平说道:“爹,如今朝廷开了武举,咱们上林县武艺高强的儿郎谁不想搏个功名,来咱们家当家丁岂不是曲了才?”
而吊儿郎当不成器的,请过来给卫啸他们当小厮用吗?
卫啸哥几个似乎又太小,没到身边要跟着小厮的年岁,是以府里头暂且不需要添人手。
卫长海经他一说,气哼哼地道:“那你说咋办?”
“爹,”卫景平说道:“沉住气,既然咱们知道是成国公魏府在作祟,盯住他们就是了。”
早在前几天,卫景英的人已经把魏府给日夜监视起来了。
他是这么打算的:把对方的动静置于眼皮子底下,看住了,作妖前先吹灭了魏家的妖风,在想出对策之前先让他们没办法对卫家不利。
父子俩正说着话的时候,卫五月慌张进门来:“相爷,太子殿下来了。”
卫景平立马把奶娘叫来抱卫七七回后院,他自己换了身官袍出去迎驾。
太子秦衍穿了一袭金线绣四爪龙鳞的玄袍,他比上次见面又长高了一截,身量快长成了,是个翩翩贵公子模样,见面就恭贺他官升两级,光说显得诚意不够,还带了两大盒子贺礼来,排场足以让人受宠若惊。
卫家父子到了谢,把人请到堂屋就坐。
不过才坐下寒暄了两句,秦衍忍不住问道:“卫姑娘还好吗?”
听说前几天她险些被杀手的铁锤伤到,这还了得。刚得知消息的时候,他在心里头甚至埋怨卫家没照看好卫容与,让她独自一人跑出家门,才被坏人给盯上了。
后来转念一想又窥出了这件事深处的东西,秦衍心中忐忑不安,寻个空赶紧出宫来卫家瞧瞧她。
卫景平说道:“多谢殿下挂怀,她还好。”
那日回来之后,卫三给她道歉,说自己当时出手慢了些许,让卫容与受到惊吓,心中很是不安……你猜她怎么说?
结果卫容与跟卫三和卫四说道:“三叔,四叔,我有这么娇气?不过当时有一丢丢害怕啦,后来完全不会当回事的。”
就那么一点点的害怕,她回想起来还嫌自己没用,给她爹丢人了呢。
“我爹可是驻守边关的将军,他是‘虎父’,”她笑了笑:“我才不要当‘犬女’呢。”
卫容与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小小年纪的她,有着不同寻常的沉稳和心志,这点儿跟卫景平很相似。
她乐意经风雨,不愿意躲在父辈的羽翼下当一朵娇花,虽然卫家如今有这个条件把她当千金娇小姐来养。
……
秦衍是想跟卫容与见一面的。
卫长海看出来他的心思,给远远站在门外的刘婆子使了个眼色,让她去问问卫容与的意思。
卫容与听说太子来了,并不买账,只是抬了下眼皮:“我今儿不想见他。”
这两年她长大了,得知跟太子的婚约后,开始多少有些小女孩儿懵懂的羞涩,不肯再无拘无束地跟秦衍打照面了。
刘婆子苦口相劝:“他是太子殿下,大小姐无论如何也要给这个面子的……”
“好吧。”卫容与搓了下手,走到屋外蹭蹭爬到院中高高的柿子树上,看下来跟秦衍打招呼:“殿下。”
这丫头……把老师教给她的礼仪都抛哪儿去了?
卫景平心中微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让殿下见笑了。”
好在秦衍打小时常看见她挂在高树上,每回一看她爬那么高的树头疼得不行:“卫姑娘,你快下来,这个时节树上有毛毛虫,扎手。”
卫容与抬头找了找,别说,还真发现一条肥硕的青虫,她用两根手指头捏起一条给秦衍看:“殿下害怕这个?”
说着还故意把毛毛虫掷到了秦衍眼前的空地上。
秦衍动了动唇:“……”
卫家父子脸色微变,卫景平立即掏出手帕掩住那条虫子,不让太子爷看见。
他心道:容与这孩子是怎么了?不对劲。
秦衍笑道:“不怕亦不喜。”他转头看着卫景平:“卫姑娘能爬树能调皮耍赖,孤放心多了。”
看来是一场虚惊,卫容与真的没事。
等他再抬头往柿子树上看去的时候,卫容与已经回屋去了。
秦衍的心踏实了,不肯久留这就要走,临出门问卫景平:“上次偷袭卫姑娘的人都抓了,那人起先吐出一个‘赵‘字……这么久,大理寺怎么还没审出个结果来?”
连他都想到了是魏府干的,大理寺应该知晓得更清楚了吧。
卫景平说道:“或许他还是不肯招吧。”
他不肯就此事再往下说了。
秦衍心里头跟明镜似的,略皱了皱眉头,兜着圈子问他:“卫大人,孤近来在东宫闭门不出,只管读书,是不是把卫姑娘给得罪了?”
从去年除夕夜卫家突然遇袭,到几天前卫容与被人下手,卫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能袖手旁观吧?
他这次来,除了瞧瞧卫容与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跟卫景平碰个头,看看需不需要他搭把手。
如今北衙六军在他手中,秦衍觉得:他也不是个纯摆设,或许还是能有点儿用处的。
卫景平难得好为人师,劝导人一次,他说道:“臣以为,像殿下这个年纪,正是心无旁骛念书的时候。”
他完全不想太子秦衍掺和进来,甚至还要求着他连过问都不要过问一句。
因为卫景平以及卫家,绝不会对魏府和魏绿衣使手段要他们怎样,而是,就在刚才,他拿定主意:在魏绿衣生下皇子之前,要跟魏家扯不上分毫干系,就静静地等着。
秦衍听懂了他的话,按捺住浮躁的心气儿:“卫相说的是。”
他听卫景平的。
……
当他们寥寥数语,对彼此的意思心知肚明之后,太子秦衍以年纪小为由,把自己关在东宫闭门苦读起书来,凤仪宫的裴皇后也把一切风头让给了魏绿衣,让她在后宫尝足了风光。
宫外,已经穿上紫色蟒袍,身挂金印紫绶的右相卫景平在路上碰到成国公魏大吾的车驾,大老远就让自家的马车给他让路,要多谦卑有多谦卑。
随着魏绿衣临盆之日渐近,这阵子京城的百姓都羡慕魏家生了个好女儿,巴不得自家有朝一日也出个宠妃,给天家生个皇子,让他们跟着沾光。
而魏家呢,在经历了多年的没落,唯唯诺诺做人之后,忽然煊赫起来,腰杆儿直了,这让他们狂喜一阵子后,不自觉地飘了。


第278章 相印
(“这么看你是能过几年太平宰相的。”)
一飘起来, 族中子弟在外头的行事难免逐渐骄横跋扈,那一阵子, 市井街巷间关于魏家的话题就没断过。
当然, 都不是什么好事。
说的最多的,要数这件事魏家和京城第一酒楼樊楼身后的巨贾樊家之间的恩怨。
几年前魏家的儿子魏珺,如今魏贵妃的一个兄长死在樊家孙子的手里,魏家翻身后, 有了风头和银子, 眼里哪还容得下樊家, 又像对卫家那样, 故伎重施, 暗中雇了杀手去灭樊家满门,哪里知道樊家特别鸡贼, 他们在看到魏家支棱起来之后,早做好了准备, 他们买下离京兆府最近的一座五进院的宅子, 樊家的老小全搬进了这座宅子里, 家中有数十名家丁看家护院, 而宅子外头,京兆府的衙役们无时不刻不在巡逻、换班, 都要从他家门口经过,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必然惊动京兆府。
这让魏家迟迟无法动手,便换了个法子,时常雇一些地痞流氓到樊楼捣乱, 纠缠前去用餐的顾客。
京城里的很多人喜欢去樊楼吃个早点, 每次去都碰上乱七八糟的事情, 大大败坏了一天的好心情。
甚至寻了妓子在樊楼周遭拉客,把一些一日三餐常驻樊楼的贵公子弄得烦不胜烦,再没去樊楼的兴致了。
折腾了数日,让原本顾客如过江之鲫的樊楼门前冷落,人气减淡,大不如从前了。
掌柜樊一时不时出来抹眼泪演苦情戏,说樊楼撑不下去,很快就要倒闭了。
京城里的人同情樊楼,就此败光对成国公府魏家的好感。
……
有人在卫景平面前提起对成国公府魏家的不瞒,他沉默着,对魏家的事从不置一词。
只冷眼旁观。
一日放衙回家,卫景平把卫容与叫到跟前,问她:“容与,上次太子殿下来咱们家,你为什么要往他跟前丢毛毛虫?能跟小叔说说理由吗?”
他心道:这丫头一向鬼精鬼精的,深谙规矩和礼仪,就算被祖父母无比娇惯,与京城的世家闺秀交往,她一言一行皆是进退自如,几乎叫人挑不出错处来,怎么上回见到秦衍,就反常了呢。
此刻,卫景平屏退下人,除了他们叔侄俩无人在场,卫容与严肃地说道:“小叔,我怕太子殿下来找你,是让你帮他对付魏贵妃。”
她心道:魏贵妃怀了皇子,秦衍得知后应该是最不安的吧,以魏氏的得宠势头,日后她的儿子在云骁帝面前只会更得脸,到时候,他这个太子就岌岌可危了。
他要未雨绸缪,听到魏家招惹了卫家的风声,说不定会想借卫家的手铲除魏绿衣母子呢。
好叫云骁帝一直是秦衍一个独子,没有人与他争太子之位。
可要是卫家真的出手对付魏贵妃,他秦衍是坐收了渔翁之利,但他们卫家呢,手上沾了皇子的血,日后难保不会被云骁帝恨。
一家老小都难保平安了。
卫景平听了卫容与的话暗暗吃惊,别说,这小丫头想的还真是那么回事,他笑道:“可是,这又跟你扔他毛毛虫有什么关系呢?”
卫容与:“我想告诉他,他害怕虫子,可是我未必跟他一样害怕呢,宫里头的臭虫都到他眼前了,他要是有心铲除,就自己动手好啦,我们卫家可是不管的哟。”
这一番逻辑让卫景平直接傻眼了:“……”
他心道:大侄女啊,你拐了这么大一个弯儿,太子殿下能意会你的想法吗?
他都没反应过来呢。
这时候,卫景平才忽然意识到,卫容与已经十一岁,不知不觉中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他还一直把她当作五六岁,抱在怀里去巷子口买玩意儿的小小丫头呢。
怪不得有种割裂感。
“容与,”他想了想正色说道:“小叔怎么觉得,你是不是不太喜欢……”
太子秦衍。
她表现的太清醒了。
又或者是年纪小,没开窍?是以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恋爱脑。
他心道:撇开秦衍太子的身份,丫头你只把他当个男子好了,喜欢就嫁,不喜欢,小叔想办法给你另觅佳婿好了。
一根凤钗而已,栓不住老卫家的闺女。
卫容与脸面微红:“小叔,我对殿下原是有好感的,可是一想到宫里又要添一位皇子,将来还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夺嫡,我很不安,生怕一步没留神连累了咱们家。”
宫中即将添一位皇子的消息传出了,让她对秦衍朦胧的情愫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的担忧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