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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说,一边大口吃菜, 可把素云看得可怜的, 包括磬儿也一脸同情,忍不住给他夹了几筷子肉。
同喜是回想起之前自己啃面饼,主子却跑出去偷吃的惨状, 颜青棠却误会成这书生果然家境贫寒, 为了赶考,只能日日吃饼充饥。
真是太可怜了!
不禁看俊书生的眼神中又带了点怜爱。
“季公子,你也多吃些。”
多吃点补补。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苏小乔那句多补补的话。
再看看人, 确实该多补补。
纪景行简直想给蠢书童一脚。
他此番前来, 确实有顺便解决伙食之意, 但更多的却存着试探心思, 哪知此女一会儿一个模样。
明明上午见她时,她表情僵硬,行举别扭,一副生怕跟他过多接触的模样,与昨晚行径完全迥异,此时却又换了一副模样。
怜爱?
这是什么?
纪景行心里都凌乱了。
她到底有几副面孔?
接触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纪景行从不相信巧合。从小到大,他经历过的巧合实在太多,所谓的巧合就是有心人故意安排,此番定也是如此。
面上,他却秉持着一个文弱有礼的书生该有的模样,有礼且拘谨。
一顿饭吃下来。
同喜吃得心满意足,都吃撑了。
颜青棠见这书生面对女眷目不斜视,若她举动太过亲热,还会脸红,得出一个这书生真是有礼,真是越看越让人喜欢的结论。
而纪景行则什么都没试探出来。
不光此女滴水不漏,就连她的丫鬟‘侄儿’话都很少,反倒是同喜那个蠢货,又吃又说,说了不少。
不急。
踏出正房的纪景行心想,索性他要隐藏自己的行迹,这地方用来藏身倒是不错,他会弄明白这位‘颜太太’到底想干什么。
是夜。
外面的梆子刚响过三声。
纪景行躺在榻上。
外间,同喜已经睡熟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暗锋。”
一个黑影从房梁上飘了下来。
无声无息。
若不是有月色从窗外洒射进来,谁都看不出这黑影是个人。
“给疾风司传话,明日碰个面。”
“是。”
惦着今天和谢兰春有约这事,颜青棠也顾不上和书生相处的事。
中午吃罢饭,她便匆匆出了门。
出了青阳巷,李贵已经赶着马车在斜对面街口等她。
上了马车,马车往幽兰巷走,车里的素云从柜子里翻出各种用物,帮颜青棠进行乔装。
发髻拆开梳双髻,髻上缠着粉色细带,肤色要都涂暗了,还要用炭笔加几颗痣点缀。
颜青棠并不知道,就在她走后,还有一对主仆也走出了那座小院,以和同乡学子有约为由。
到莳花坊时,谢兰春刚用完午饭。
因着要盛装打扮,自然要沐浴更衣以做准备。
如是又是一个时辰过去,等谢兰春这边弄停当,花船也准备好了。
在苏州城里,几乎每个勾栏院都有自己的花船,毕竟是水乡,城里水道繁密,城郊河湖众多,携美游湖当是一大乐事。
有很多暗娼窑子甚至就设在花船上。
所以在城里,只要看见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画舫,正经人都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莳花坊也有花船,但与普通花船不同,只有作为头牌的谢兰春和苏小乔,各有一艘花船。
不过毕竟是上等花楼,出入的皆是文人名士、巨商高官,走得也是上等路子,花船上可不做直接的皮肉生意,多为雅事。
时下有许多寻芳客,都以能登上两大花魁的花船为荣。
莳花坊东侧门外,有一埠头,连通着水道。
一行人上了花船,船上的人并不多。
船也布置得十分雅致,从外表看去并不像一艘花船,反而像私人画舫,只有船头所悬的两盏灯笼上,所书的‘谢’字,宣告了船主的身份。
花船一路行来,两岸少不得有人张望,直到离开闹市,这种情形才绝迹。
舱房中,谢兰春淡淡道:“他还没到,你不用拘谨,他为人谨慎,每次若是他来,船上的下人都不会随意走动。”
颜青棠也没客气,当下打量起这艘画舫来,甚至还跑去外面四处看了看。
如是又行了一会儿,水道越来越宽阔,两岸人迹渐渐罕见,眼见快要出城了,船在这时却突然靠岸了。
“姑娘,阮大人到了。”下人进来禀报道。
谢兰春没有动,颜青棠就也没有动,老老实实站在她身边。
不多时,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约莫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手背在腰后,身姿如松,面容清隽,穿一件藏青色苏绸直裰,肩披黑色鹤氅,是一个看起来很儒雅,但又不失威严的男子。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但是眼神很清亮,在看到谢兰春后,露出一个微笑。
谢兰春这才站了起来。
男人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
“怎么看你又清瘦了许多?”
“也许是天热……”
一旁,跟着阮呈玄进来的随从,见丫鬟没有动,忙给她打手势。
颜青棠心知自己是疏忽了,到底没有服侍人的经验,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慌乱,而是看向谢兰春。
“下去吧。”谢兰春淡淡道,又对男人说,“樱儿感了风寒,便换了个丫头服侍我……”
男人淡漠的目光在颜青棠身上一划而过。再之后发生了什么,颜青棠就不知道了,她去了外面。
而这一会儿工夫,船已经出城了。
看得出这位阮大人很谨慎,和人见面还要选在城外。
姑苏城外东南二十里,有湖,曰澄湖。
又叫陈湖或沉湖,不过这是许久以前的名字。据传说,此地原是一个叫陈州的地方,忽而地陷成湖,因此得名。
当然传说只是传说,不过这湖倒是挺大的,一眼看去,望不到边际。
时值初夏,湖中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船只游弋,有的一眼望去就知是花船,有的是渔船,也有看不出身份的私人画舫。
颜青棠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被叫进去了。
进去后,也无他事,不过是服侍二人茶水点心。
看得出阮呈玄是十分喜欢谢兰春的,但不知为何谢兰春眉眼之间总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怨。
那阮呈玄倒是挺纵容,仿若未觉。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
不知何时船也停下了,不再往前行驶。
眼见夕霞染湖,依旧不见那位巡抚大人的踪迹,颜青棠不禁心生焦急,难道今天要白跑一趟?
就在这时,一艘不起眼的平底乌篷船,缓缓往此处行来。
“大人,卢大人到了。”
阮呈玄站了起来,大步而出。
颜青棠跟在谢兰春后面,也出去了。
就见对面船上出来一人,年纪约有四十多岁,四方脸,微须,穿一件宝蓝色直裰,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打扮模样的人。
没有招呼,二人只是遥遥一拱手,对方步履匆匆地上了船,之后二人相互搭着手,进了船舱。
看得出二人关系不错,都是面带笑容。
谢兰春没有跟进去,颜青棠自然也只能跟着。两人去了另一间舱房,又过了一会儿,有下人来领谢兰春过去。
此时舱房里已摆上酒宴,阮呈玄正与那中年男人对饮,见谢兰春进来了,那疑似江苏巡抚卢游简的中年男人眼睛一亮。
阮呈玄一抬手,笑道:“知道你喜音律,今日请了谢大家来助兴。”
卢游简抚掌大笑:“还是茂成兄懂我啊。”
颜青棠不禁看了谢兰春一眼。
谢兰春眉眼不抬,莲步轻移来到提前布置好的琴台前坐下。
她双手覆于琴弦之上,素腕微勾,纤指轻扬,那优美婉转的曲调便倾泻而出。
却不知为何,琴声中隐隐有一丝幽怨。
同是澄湖。
一艘灯火通明、装饰得格外花枝招展的花船上,隐隐传来男女的嬉笑和乐声。
二楼东南角,却有一间舱房格外显得幽静。
一袭青衫的书生坐于大椅上,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高大男子。
“……这颜家发迹不过二十多载,也是这些年葛家逐渐收缩在丝织上的产业,才脱颖而出……这次若不是主子派人传话,让再打听颜家,属下倒是忽略了对方,没想到竟在这细枝末节上,出了如此大的纰漏。”
说着,黑衣人单膝跪地,俯首认错。
纪景行淡淡抬手。
“行了,起来吧,这也不是你的疏忽,一介小小商人,确实也入不得疾风司的法眼。”
疾风司是干什么的?
它前身乃当今圣上乾武帝的暗卫,乾武帝登极之后,暗卫就变得不太有作用,于是就顺势将其化为了疾风司,负责监察百官,刺探民情、军情、及监视各地封疆大吏。
从表面上来看,疾风司不显山不露水,实则这些年来但凡有高官落马,其中无不有疾风司的影子。
但由于其太低调,既没有办差衙门,又隐在暗处,致使许多朝廷官员根本不知道有个疾风司。
而知道的,大多讳莫如深,深怕被疾风司找上门。
可想而知,即使疾风司在苏州有人驻扎,监察的也是各大高官,又怎会对一个小小的商贾上心。
黑衣人,也是疾风司下百户陈越白,站起来继续道:“如今颜世川突毙,其女颜青棠继承家业,日前颜青棠去了苏州织造衙门,转天赵庆德就去找了严占松,严占松命人给吴江知县打了招呼,压下了颜家家产之争的案子。”
“也就是说,严占松还想保颜家?”
修长的指节轻点椅背,一张美如冠玉的脸,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一半笼上阴影。
“所以属下才说,颜家大概是葛家故意顶上去的,葛家估计也不想颜家在这时候倒。”
为何不想让颜家倒?
自然是颜家还有作用。
“你觉得那颜世川的死,和严占松有没有关系?”
“这……”陈越白迟疑道,“严占松还想保颜家,就是怕影响了他们的‘生意’,应该不会对颜世川下手,但是太巧了……”
可不是太巧了,怎么颜世川哪条路不走,偏偏就走了那条路,偏偏哪儿不塌方,就那一个小山坡塌方,砸上了颜世川的马车?
“罢,你让人继续盯着吧。”
见一旁桌上放着一支千里镜,纪景行顺手拿起来,把玩了两下,又顺势看向窗外。
不远处,一艘二层的画舫正随波荡漾,其船头悬挂着两个灯笼,上书‘谢’字。
“那就是阮呈玄的船?”
第22章
◎她怎么在那船上?◎
陈越白顺着看向窗外, 点了点头。
“魏周两派斗得如火如荼,但在苏州,周阁老这一派从来没占过上风。卢游简来苏州上任后, 阮呈玄频频拉拢对方。”
“卢游简喜音律, 对名扬江南的谢大家谢兰春甚是仰慕,偏偏这谢兰春是被阮呈玄包了的粉头,阮呈玄几次带谢兰春邀约卢游简, 大概是想效仿东坡居士让美与友。”
所谓东坡居士让美与友,讲的是东坡居士有一友人,看中了他的美妾春阳,便以一匹白马相换, 东坡居士欣然答允的故事。
陈越白说出这典故,颇有调侃意味。
要知道在当下, 官员名士们结伴狎妓这种事太常见了。
朝廷屡禁,屡不止, 更不用说江南这种从古至今皆风流的地方。
澄湖是僻静, 但也不是没人,这入目之间能看到的船,哪艘船不是携美同游?
能用一个粉头换得卢游简向周系靠拢, 这笔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简直污秽不堪!”
听到这声冷哼, 陈越白当即收了脸上揶揄的神色,心中暗道:这位主子年纪轻轻,难道还是个……正经人?
又想到陛下对这位管教甚严,至今还未娶妃, 说不定真是个正经……人。
当然这种不恭的想法, 只限在脑子里打个转, 别的那是多一点都不敢想。
“盯紧这些人, 隔几天我会让暗锋跟你联络一次。”
“主子如今住在何处?”
似反应过来自己有窥探之嫌,陈越白忙解释道,“日前有消息传来,他们猜测主子可能会来苏州,近日来俱皆安分守己,连花街柳巷都不怎么去了。若是让他们知道主子如今已身在苏州,估计会被吓掉大牙。”
“我的住处你不用过问,安全没有问题,办好你的差就是。”
“是。”
纪景行收回手,正准备把千里镜扔给陈越白,却不知为何手一紧,又举起了千里镜。
见此,陈越白忙看了过去。可他没有千里镜,根本看不到那艘船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主子?”
“她怎么在那船上?”
谁?
谁在那船上?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忍着。”进门后,谢兰春神色淡淡道。
颜青棠表情讪讪,欲言又止。
“你想的没错,他是准备把我送给这位卢巡抚,不过他没有说送,只是说这位卢巡抚对我仰慕已久……”
看着谢兰春脸上淡淡的嘲讽,颜青棠没忍住道:“既然你不愿,为何不拒……绝呢?”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轻,也是实在不忍心。
曾经,苏小乔与她谈过这方面的事,说风尘女子过尽千帆,见过太多男人的丑陋面孔,要么如她,嬉戏红尘,看似对谁都旖旎缠绵,实则对谁都不动心。
要么心中明白男儿皆薄幸,但总觉得自己是那个例外,这样的人通常下场不会好,因为过往有太多例子。
可恰恰就是——越是身陷泥泞,才越会心存期望,因为在那暗无天日的无数黑夜里,若是不心存期望,日子该过不下去了。
可风尘女子想要遇到一个良人的几率实在太小,因为没有人会明媒正娶一个风尘女子。
即使重金帮你赎身,也不过是纳回家做妾,在大妇手下讨生活,要么就当是买个玩意儿,玩一段时间腻了,便转手送了他人。
那一次,苏小乔喝得酩酊大醉,说出这一番话。
颜青棠看她神情,知道她其实也不若她自己说得那般潇洒,不然哪来的这番有感而发。
万万没想到谢兰春正在经历着。
她总算明白为何谢兰春在见到阮呈玄后,总是带着淡淡的哀怨,明显就是对其动了心,但对方却想把她送人。
“拒绝?是啊,我为何不拒绝呢?”
谢兰春来到窗前,看着外面已经升起的明月。
晚风拂过她的脸颊,吹起缕缕碎发,她神情凄冷,口中喃喃,“他是我的恩客,我虽是个妓女,但也有拒绝的权利,我为何不拒绝呢?”
颜青棠实在不忍心,打断她:“谢兰春,你别说了。”
“你就当我是想让自己死心吧。”她却又笑了,就如之前那一笑冰破春来,神色也冷了下来,似乎恢复了正常,“若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来了。”
好吧。
颜青棠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