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跑了?”
“我哪时候跑了?”
承昀打趣地嘶声连连,偏头来回端详着她,“这是没安好?”
不同意地拍掉大掌,颜娧冷哼了声,转过身不愿正视男人眼底的捉弄,“我那是追,追着我夫君满大街跑。”
“原来竟是误了夫人这番情真意切的情义?”佯装着急地跨步来到她眼前,承昀恍然大悟地说道,“要道歉的竟是为夫?”
这话说得促狭,那眼底的优柔却是骗不了人的动人,颜娧再抬眼迎上的便是这样的一双眼眸,顿时哪还有什麽气闷不悦?被擒回大掌里的葇荑也任他掌握不再抗拒。
“妾虽身为女子,也愿意秉持着宽宏,不与夫君计较。”几番作弄人的咬文嚼字下来,颜娧实在绷不住严肃地笑了出来。
“只是追的路途,挺绕的是不是?”承昀似笑非笑地提醒着。
遇上一个有主见的女子,不愿成为依附夫婿的菟丝花,若不是多年前曾求着她,多当几年的小狼崽子,按着她十二岁便接掌名下产业的心思,指不定早就雄踞一方了。
她的驻留,她的停歇,他时刻铭记在心,在发现奕王意图复辟神国后,更是毫不犹豫地一同深入险地,只为断绝复辟的可能。
不论当时如何惹得她不快,一旦遇上危险,明知陷阱也肯千里奔袭,只为救他於水火,她嘴上不说那些甜腻情话,事事以实际行动相互配合,这样的她,他心知也明了,也因此更愿意为她付出所有。
这样的她,又叫他如何能舍心?
“终究还是去得慢了,没让你逃过哭笑虫的折磨。”
眼前男人默了默,眼底一闪而逝的忧虑,终究没逃过她的观察,解虫换毒的隐忧,他始终没有说出口,若不是她主动提及,只怕到毒发那日也是一字不提。
他也不清楚厉峥那解药里究竟下了什麽,要他如何提起?而且过了那么久的时日,真要发作也早该有反应了,又怎会至今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只是除了她仍在东越的师兄们知晓此事,应该没人会特意对她提及此事……
“都过了那么久了,怎会突然提起?”承昀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是我乐意知道,而是没了凤鸾令的调息,你的气脉似乎总有延滞。”
被这么直言的说破,承昀又是一默,本以为她气弱体虚应当不会察觉,未曾想还是遮掩不了。
自从在明珠村那次經脈逆歸后,他的内息的确有所损伤,本以为是京城三郡对裴承两家的浮石有所影响,未曾想自从没了凤鸾令的调息后,竟是每每使用便有内息亏空之感,复原的时间一次比一次久长,往常用之不竭的内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793章 后顾
而他至今仍无法找到原因……
虽然透过风刃心法仍能有异曲同工之妙,成效还是差了几分,最严重的一次莫过于她分娩那日,内息几乎亏空得如同未曾习武。
所幸有惊无险地把孩子给生下来了……
“我若不问,你也当真连说都不愿说。”颜娧没好气地睨了眼,一时间也想不出该怎么骂骂他,身上的毒由来终究是因她而起,能有什么脸面骂人?
“没确定什么问题不如不说,总不能让妳白伤脑筋。”承昀墨眸里的那抹优柔暖得令人心折。
还以为这些日子她忙着照顾两个孩子,忙得不曾发现异样,谁知道她竟是在等着。
“你把楚风留在厉峥身边那么长时间,也没有任何消息?”
瞧着她回北雍后,楚风与立秋依然不断地进出东越,自然也察觉了其中的不寻常,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主动告知,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厉峥既然想着要下慢性毒,势必会耗着时间等着厉耿去求人,或许他也正怀疑为何厉耿至今没有动静。”承昀薄唇上的冷毅,不经意的染上了些许苦涩。
天底下除了她的师兄姊,有几个人知道初入东越的靖王是何人?
即便当时将厉耿绑送丢於梁王府门口,懦弱如他也没敢说出他们入越之事,若非晓夷城门那番对峙,只怕他也不会表露身份。
离开晓夷城后,未免厉耿不得经营要领,使得几年来的心血付之一炬,几乎全委以郑恺掌控一切,加上吴昕与晁焕游走於各地镖局,还有一个被人民抱持着崇高信仰的舒赫,厉耿再不悦也难以改变现况。
如今的晓夷大泽里的三郡六县,全是有发展前景看好的宝地,绥吉镇内外的繁荣复甦,更是与他毫无关系,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指缝中流淌,真正能留下来的只有赋税,这也算是给厉耿的贪心一记警告。
“连他下的什么毒都不知道,你要厉耿有什么动静?”颜娧偎在男人肩上无奈的幽幽叹息,“似乎不小心送了致命的软肋给厉耿啊!”
“妳舒师兄正看着,有什么好担心?”承昀忍不住轻拧了粉嫩的鼻尖,安慰地轻声笑道,“妳心里有顾忌也好,这样才不舍得丢下我。”
“这是丢下不丢下的问题吗?”颜娧推了把不正经的男人,又岂是无奈而已?
“不过内息恢复得比往常慢一些,没有大碍。”他薄唇上勾着清雅的弧度,期望能安下她的忧心。
“真要大动干戈,没了丰沛的内息引以为继,如何做一个掌控全局的大将军?”她的确有所顾忌,如若未能查清他身上的毒究竟有没有解决之法,又该如何着手四国之事?
据了解,承昀当初名扬西北的主因,不光是那双眼睛,更有强健的体魄与敏捷的功法,如若内息无法恢复,他要如何制胜?
“战场上,不光是靠身体力行,还有这里。”承昀的长指指着自个儿的脑瓜子,那抹泰然自若的浅笑始终悬在唇际。
亲眼看着梁王进入戏秘盒后,舒赫也伺机回到晓夷大泽,当初剩下的半颗解药早被他塞进厉耿嘴里,没有凤鸾令可以调息的他,内力衰竭自然得比承昀的速度来得快,苦寻良医许久也未见改善,如今的厉耿正慌着呢!
“脑子这么好使,怎么还会落入厉峥的陷阱?”眺望着湖面映着朝日初醒的波光潋灩,半点也感觉不到该有的快意。
“相信舒师兄定会找到解药的,内息还不至于无法恢复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想想,该先处理内忧一劳永逸的铲除,还是先召集你那小媳妇儿的旧时部属处理外患?”他眼底那毫不遮掩的嘲弄逗笑了颜娧。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没想到眼前的男人居然真明白她的打算。
“妳已多次强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若仍是不懂其意,只怕等会得在水里回答问题了。”承昀拇指摩挲着她唇边那微勾的弧度,差点融化在她那载满柔情的眸光里,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军国要事小女子不甚清楚,望请将军示下。”她本打算起身来个福身,还没动到半分便被拦了下来,两父子全身沐浴朝霞之下而透着莹辉。
抱着稚儿没有衰减他的儒雅风姿,反倒令他褪去了骨子里原有的清嫩,展现了已为人父的沉稳内敛,这个男人果真是上天派来灭杀她的啊……
“妳当真放心清家与关将军合作?”承昀看着她在岩山西南麓的安排,心里着实打了个冷战,双方也不知是真和善还是伪藏真心。
仇人见面不但没有分外眼红的,甚至时常一同入山野猎,也不知道他家媳妇儿究竟做了什么……
将关纬带来的大军纳为鳄军时,都只敢将清家兽军藏在绥吉镇,归武山的腹地宽广,应当不至于没地方安置两军,回到北雍反而想尽办法让两军融为一体?
“关纬叛出南楚,他无处可去了,总该要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颜娧虽不懂军机之事,善用人心还是可以的。
“妳这是戴哪门子罪,去立哪里的功?”承昀抱着孩子的手也忍不住地颤抖了两下,总不是要将关纬送回南楚的前兆吧?
“他们的家人现在在归武山,当然是立我的功。”颜娧没忍住地笑了出声。
当初收下那一万军士之时,早就顺道把能接走的遗孤,在一年内不着痕迹地给全带回归武山了,更请黎承向雍德帝求了恩旨一一造籍落户。
愿意为她卖命之人,怎能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承昀:……
他都忘了冀州城没闹出来的时疫了,原来她早就为那些军士留了后手,将原本庄子里的丁口带上山之后,原有的农务的确人力吃紧了不少。
除了添补人力不足的几个庄子,南楚的人手多半分布在后来再购入的几个庄子,工队们未免来人适应不良,甚至家宅都起得有七八分像,也能对得起那些卖命的将士了。
“妳这样是不是也算掐着人家脖子了?”承昀讶然无言苦笑,知道她心善,不舍得白白送命,却从来不清楚也能如此心狠。

第794章 之忧
“我只是送了路引与盘缠,来与不来不是我能决定之事。”颜娧哪会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她向来只求一个甘心,昧着良心不情不愿之事,绝非她所想。
没有真心相与,又有了被威胁的恐惧感,这样有了缺陷的人心要如何长久?
百兽园之事丧命的兵勇,没有得到朝廷恩赏的多了去,还有几个断了传承的家庭,期间过往的眷属想回故里的,她也一同做了善后。
从鳄军撤离后,又逐一回到了归武山,看到与老宅被原样搬来庄子里之时,哪个不痛哭流涕的感谢?
至此,原本仍犹豫是否该归顺的兵士们,也彻底臣服了,甚至主动帮忙整顿的几个新购的庄子,今年也开始耕作了。
眸光再度流连到承昀身上时,见他难得伧惶地赶紧应答:“为夫甘心。”
颜娧笑了,笑得有如湖畔旁含着晨露绽放的妃色菡萏,那娇艳不落俗,清雅怡人的静谧之美,总是那么的令人怦然心动。
“你有没有这么怕?”
“怕!怕妳怀疑我的真心。”承昀眼里那要笑不笑的神情,也不知裹了几分真心,假意也掺杂在里头的作弄,看得叫人又气又好笑。
“行吧!既然身体没什么要紧,临近归武山西麓那群人,还等着操演呢!”
抱着孩子的男人微微一愣,刚刚不是还挺担心的吗?
怎么突然间就要他去带兵操演了?
看着男人说不出话的模样,颜娧佯装不解地偏头,纳闷问道:“难不成刚刚说的保证都是哄我的?”
承昀又不由得一默,现在说什么都是自打嘴巴吗?极为尴尬地回望妻子,笑得那叫一个言不由衷,“千真万确,比真心还真。”
“喔——”颜娧扬起那不怀好意的笑,似真似假的警告道,“你且记住今日的话。”
承昀:……
小媳妇儿长成了大野狼了?怎么觉得她说出口的字字句句,都有如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阵阵凉意?
的确,话是他说的就得负责,还是赶紧再联系舒师兄探寻解药之事吧!
……
北雍.忠勇侯府
“滚——”
有如宏钟响起的震怒之声,回荡在侯府偏院的屋里,世子夫人连衣衫都没能来得及穿戴整齐,便被喝声驱离了小院,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在大丫环的搀扶下回到原有的院子。
屋里只留下被连番撩拨得衣衫不整的男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沿,紧握床沿的大掌浮现数条青筋,眸光里的愤恨如同烈火般地燃烧着。
他以为的痊癒,竟与相芙口中的痊癒完全不同!
本以为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内息也能操控自如之后,应当可以再度成为真正的男人,谁曾想……
假借李焕智的身份回到侯府都多少时日了?
他的姬妾竟然一个也碰不得……
今日那风韵犹存的世子夫人杨氏,也铆足了劲取悦他,被撩拨得如万蚁钻心的渴望鞭笞着他,竟也无法成功地品尝人生乐事。
他不介意李焕智的女人诞下他的子嗣,因为只要他顺利接掌侯府,势必用尽全力也会将那孩子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但是,在这之前也要他能碰得了女人啊!
还以为解了冰毒就能恢复如常,难怪相芙总是以发乎情,止乎礼来搪塞他,她定是知道真实的病况,才敢大胆地继续委身在他身边。
为了不让身份暴露,他心里积压的怒火无处发泄,握住床沿的手几乎要将床给折断了,再也不敢有任何让人产生怀疑的异动。
李焕智那急色性子,连皇宫里的侍女都敢堂而皇之的碰触,天底下只有他要不要,哪有他敢不敢?
如今的他要是怎么也成不了事,要怎么把戏给演下去?
他辛苦了那么多年,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到底为谁辛苦为谁忙?
打小他就知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因此他始终两面效忠,游走在东越两王之间,即便后来多了乐稚监视,也能藉着琴音将消息无声无息的送与梁王探子,谁能相信到最后两王全进了戏秘盒里?
东越的皇位更是直接落在跟他完全没有交集的厉煊身上,身为暗探的他如今还有谁能依靠?
他这些年出卖织云岛的行为,祖母早就对他失望透顶,他什么倚仗都没有了,除了回到李家,他什么都没有了……
似乎在遇上那个女子之后,什么都变了,而她在被梁王囚入戏秘盒后,居然能突破万难地安然回到归武山,并且无后顾之忧地继续当起她的大掌柜!
整整三个月,他想尽办法要摸进她的宅子一探究竟,却怎么也无法摸到门道,她太过聪明,根本没给他渗入的机会。
直到一个月前,南楚的暗卫前来询问,为何至今未将颜娧送去,这才让他有了与南楚合作的机会。
既然接头的暗卫也没察觉李焕智与他的不同,当然要趁机报仇啊!
因此他也跟着来到协阳城,帮着探听归武山底下的秘密,终于明白当初可以逃过水患的方法。
他们劫杀了一队进入地下水道巡查的百姓,也只得到了去往她宅院底下的方向,最后还是靠着数队人马摸索了整夜,才确定了她宅子的方向,不敢有半分停歇地发动了攻势。
他在协阳城内苦等了一天一夜,本以为能有好消息传来,未曾想竟一个手下也没能回来。
还想着有机会破坏地下水道,毁了归武山的根基,岂料在所有暗卫全被灭口之后,村民察觉巡夜之人未回,竟自动自发地加强了巡视,至今都没有机会踏入她的宅院第二次。
南楚来的压力加诸在他肩上,后宅的姬妾们企图在他身上寻得喜乐,回到雍城至今,他只办成了在李焕智私会宫婢后,将他扣在国恩寺枯井里自生自灭,其余所谋划之事至今一事无成,叫他如何接受?
不!他不能在此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办法恢复男性雄风,绝不能叫一屋子的姬妾起了疑心,否则要如何在北雍立足?
心急的起身,慌乱无章地穿好衣衫,快步朝着府邸大门前行,当他走下踏跺踩在青石大街上那一瞬,李泽突然顿了顿……
极南之国来的降术,偌大的雍城有谁能解得了他身上的病症?

第795章 用膳
不!他得振作,那些勾栏瓦舍,青楼妓馆肯定会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