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去过织云岛,然而岛上那些关上门的私事怎能那么清楚?
李泽当年的一念之仁损了身子,造成计划延宕,北雍之事只有单珩与他操控,到了最近年终于买通了勤昶,吐露关于承凤殿内事与她的相关行踪,虽然不尽如人意也多数按着计划行。
如今看来,究竟谁被谁玩弄在鼓掌之间?
“李泽伤了根本的问题无法可解,该你儿子的永远跑不了。”颜娧淡定地再次提醒。
再次听到这句话,李焕智猛然一惊,原来她真不是来给他一个痛快,而是要继续看着他,披着这副残破的身躯了却此生……
“李泽这辈子到现在已经到头了,此生终究无法再想如何求得任何改变,他害你是事实,但是你们兄弟俩害了北雍皇族也是事实,没理由他受了惩罚,你就能逍遥法外。”
话毕,颜娧看清了他眼底的不甘心,似乎觉得自身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不该让他拖着这样的身躯,继续看着李泽披着他的名字在外快活,令她忍俊不禁地说道:“你们兄弟如何阋墙,与在下何干?”
她淡漠的眸光闪过一丝讥笑,狼毫笔轻靠在粉腮旁,噙着可人的浅笑说着最残忍的话语。
“在下给李泽的惩罚,在离开织云岛那日已经给了,此时此刻开始,才是在下赠与你的新年贺礼。”
随后,她拿起最后书写的那张纸笺丢入一旁的熏笼里,见它缓缓地引来火炙直到化为灰烬,才将其余的纸张全数递与李焕智,散漫地说着。
“忠勇侯府究竟如何过这个年,交与你决定了,是为了你的孩子忍下眼前的惨事,还是揭开他的身份,让侯府陷入嫡庶争夺里的选择权,交给你了。”
这才是她要给的惩罚,看着妻儿安好的欣慰,在眼睁睁看着李泽意气风发,见他不舍得破坏为妻儿忍让而受尽折磨,一辈子活不知该不该撕破脸的纠结里,光想心里就觉得痛快!
如若他忍不下满腔怨恨而揭破一切,忠勇侯世子之位拱手让人,那才更是大快人心!
然而,她喜欢将这种事的选择权交与他,看着他在希望与绝望幽谷中徘徊,进一步退一步都是无法言喻的痛苦,唯一的解套竟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此才能让他也体会黎莹一家当初求助无门的万念俱灰。
“生不如死吗?”他眼里那痛苦的眼神,颜娧不禁笑了出来,“你们当初加诸给雍德帝一家的,又岂止于此?”
他眸光里尽是绝望,颤抖着的长臂摸上这些日子以来最整齐发髻,拔下雕琢着祥云的发簪,指在颈项因克制而不停搏动的脉搏上,又惹来颜娧肆无忌惮地不停轻笑,就在他即将动手前,又接着缓缓说着。
“死,是种解脱,如果你没了命,我还没尝够报复后的快意,你觉得我会如何报复李家?”
颜娧纤长的玉指在安放纸张的小几上不停轻敲,听似云淡风轻的语调里满是令人担忧的威胁,李焕智也没有傻到以为将桌上的纸张也入笼火,这一切即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索命,而是要他一辈子活在痛苦里,更将李家的未来交付在他的手上,只为亲眼见他在苦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挣扎。
“只要你不是安安稳稳的寿终正寝,这些东西就会立即出现在那些等着出头的庶子手里,你觉得整个府邸里想取代你的人多不多?”
颜娧笑意暖人,话意却冷入心扉,冷得李焕智拿不了手上的发簪,玉质发簪落得满地碎片。
“挺好的!你的手也废得差不多了,能写下这些自白也不容易,在下会替你好好保管的。”
李焕智:……不是我写的啊!
颜娧小心翼翼地收起纸张逐一收入前襟,再看向除了满脸无奈又加上否认与嫌弃的脸色,令她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这些半辈子都执笔写字的世家子弟,是看不起她写的字?
气不过地将狼毫笔推给满脸嫌恶的李焕智,“你行你来写。”
李焕智:……要是能写还会被这样关在这?
都已经认命了,还需要这样折磨他吗?
她最喜欢看着恨她又动不了的不服气,这个月做牛做马的辛苦都值得了啊!

第845章 团圆
从忠勇侯府的角门离开,隐没在不远处的街角时,颜娧躲入无尾巷换下了那身办臂襦裙,才出巷子抬眼即刻迎上了一双爱恋的眸光,伸出长臂等她入怀的邀请着,而她没有丝毫迟疑地走向怀中还抱着孩子的男人。
原先以为南楚战事胶着,他无法离开冀州城也赶不上团圆饭,谁承想竟会在此遇上他,还抱着许久未见的孩子。
男人敞开了裘衣将心念已久的女子也拥入怀里,以自身灼热来温暖她的冰冷,在她开口抗议前轻啄了诱人的唇瓣。
此刻的颜娧可没敢惹他不快,进宫与进忠勇侯府之事,她都不曾与他商量,收了相家的书信就直往烟城,哪有通知他的时间?
带着孩子回来,没进宫也没上君子笑,而是两父子就站在她回宫的必经之路等着,没半点兴师问罪的念想才有鬼!
因此,她制止了急急退去的薄唇,主动揽上男人的宽阔的肩背送上缱绻的深吻,对自己的男人示弱,她愿意,她可以!
面对突来的热情,承昀接受得心情开怀,本以为带着孩子在此处挨饿受冻,定会先惹来她的一顿责骂,未曾想竟是温香在怀的幸福,数月不见的思念之情,就在各怀鬼胎的拥吻下慰藉彼此。
承昀揽着怀中人走向停在街边古朴不起眼的马车,将娘俩的保暖都顾及了,才轻敲门板示意离开。
得在此处候着的马车自然不敢寻得太好,因此多少都会有霜冷之气渗入车内,所幸今夜的雍城大街小巷都热闹着,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庆贺新年,未见有萧瑟肃穆之气,也减少了年下的冷意。
偎在温暖的胸膛里,逗弄着刚能坐起身子的儿子,原先墨玉般晶透的瞳眸绽着一丝不确定与恐惧。
在熟悉的香气缓缓涌入鼻息,温暖怀抱也随之而来的双重刺激下,很快露出了欢喜之色,纤细柔嫩的小手捧住了母亲的脸庞,小眼神也跟着急了起来,咿咿呀呀地似乎在责骂着她,为何这么久都没见人似的。
“唉啊!絔儿不高兴啦!对娘发脾气了?”
忽地,颜娧那双再也盛不住温暖的眼眸泛起了湿润,泪珠无预警啪哒啪哒地落在小娃儿脸上。
承絔大抵也没想过当娘的人会哭,顿时蒙圈地愣了好些会儿,一醒神便慌慌张张地抹着还在落下泪水的眼眶,语焉不详里显露了不少着急,努力挪动小身躯学着父亲方才的动作,在母亲粉腮啪唧地印下了一滩湿濡。
“好,好,娘不哭,你别慌。”如愿地收下来自儿子的安慰,颜娧抹去泪痕也跟着在儿子额际落下轻吻。
开玩笑,不就是哭?
谁长眼睛不懂得必要时最好哭几滴眼泪?
这招不管大人小孩都受用啊!
小样!小崽子想跟她斗还久着呢!
承昀在一旁看得薄唇也没忍住勾出极深的弧度,知道她懂得收拾孩子,却不知道是这种收拾法,看样子他这个儿子,如若没能找回百烈的记忆,将来定是被颜娧吃得死死的。
小崽子刚眼看着都快掉出眼泪了,居然被她给抢先,吓得他只能把眼泪收了赶紧安慰人,才多大点的崽子就懂得跟他抢人了吗?
看得心里一阵堵的男人,赶忙将还在往母亲怀里蹭的小崽子扒开,制止他有更多的靠近。
被抓走的小崽子不明就里地看着似乎泛着盛怒的父亲,十分懂得分寸地乖乖偎在宽阔的胸膛里。
“哪有你这样的!”颜娧啼笑皆非地看着俩父子,也惊讶于小崽子那令人出乎意料的识相,才多大点的孩子,这么懂得看脸色呢!
“你的夫君就是这样,连这里都是暂时借他的。”
男人的指节分明的长指,指着小娃儿几个月没碰过的口粮,那打翻了醋坛子的酸,那股酸劲儿酸得颜娧忍俊不禁。
“那是你儿子。”
“是儿子才借的,不是儿子早扔出马车了。”
颜娧:……还真是绝了!
“来的一路上,都在告诉他,敢哭敢闹,我就把他扔出马车。”承昀轻拧了小娃儿的鼻尖也没见生气,反倒是乖巧地抱着父亲的大掌撒着娇。
“你待熙儿不是这样吧?”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小娃儿刚出世那时哪是这样的?这是去一趟冀州城回来,变了一个人了?
“熙儿那时没娘照应,比他更懂得看脸色。”他双手抱起小娃儿,举在半空中不自主地扬起浅笑,“他是摄政王府的孩子,出生本就注定不一般,军师说了,只要妳舍得,现在送去风尧军也行。”
颜娧:……她还真把这档事儿给忘了。
承家的孩子到岁数都得送进风尧军,西尧每个世家都希望孩子们能在军营里成长,否则西北的苦寒之地本就外患不断,游牧部落只要收成不好,就会往南掠夺,等到那时才来训练将士哪来得及?
“他这是报答,还是另有他想?”想他当初将承熙丢上船的利索,她心里满满的疙瘩,何况向凌是那么简单的人?
带孩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说扛就扛?
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如果不管那两个孩子来自哪里,终归要回到西尧,那么让他们在你我都安心的地方成长,想来我们也能安心一些。”承昀抱着孩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也是为何他要不辞辛劳地将孩子带来与她团聚。
西尧的孩子本就与众不同,何况他们都生在不平凡的家庭,如若将来清茴要嫁进承家,那么势必也得受到相同的训育。
更何况,这两个孩子,都肩负着不同寻常的使命,注定不会成为一个普通的孩子。
与其如此,不如就让两个一同成长,也省得日后还有相处的问题,实话说他也会担心,要是两个小崽子不慎被谁骗走了芳心,改日找回记忆找他们两口子负责怎么办?
“你跟清家谈过了?”瞧他说得一脸认真,颜娧仍觉得有假公济私的氛围,虽然心里也清楚,如若真要谋得四国一统,恐怕真得把孩子风尧军里最为稳妥。
一来两人没有后顾之忧,不至于被抓住软肋,二来孩子必须一同成长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虽说眼下没了记忆,但是真要她拆了两只假仙的天定良缘,还是得考虑三分的……

第846章 父亲
看着才懂得撒娇的小崽子,没有百烈那厌世老练的神情,真的挺惹人怜爱的,可惜来得太早,眼下诸多事宜想好好抱一抱都有点困难。
“清家明白两个孩子来头,也只有清歌那个无厘头的家伙,敢真把茴儿当亲闺女每天抱着炫耀。”承昀无奈苦笑着。
想到清歌那显摆的样子,他心里也觉得着实可惜,当初在决定返回北雍前要是没有换孩子,现在能张扬的就是他了。
不过,再静下心来想想,且不管两个假仙的身份,清歌如何显摆女儿,将来都要被他儿子娶回家,思及此,心里的不悦也就完全放下了。
可以看着清家闺女长大,又可以把人娶回家,怎么看都是承家赚了!
不论两个假仙先前性子如何刁钻,眼下一起送进风尧军教养,那还用得着担心养不出理想的模样?
颜娧忙著逗儿子,头也没回地问道:“所以,你这是带他来跟我说再见?”
“不是,当然不是。”承昀虽然很想,他也没胆量说出口,要真说出口,指不定马车都得拆了……
天可怜见,他当真是为著孩子的安危著想!
“我以为是担心是延后了婚期,担心我不嫁了,非得把儿子扣去西尧逼我就范了呢……”
颜娧如秋水般的眸光,若有所思的瞟向男人,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无路可逃,看得他在寒冷的冬日里也沁出了冷汗,言不由衷地应答着。
“我都没想到,原来还能这样啊!”
“行了,少装蒜。”颜娧怎会不清楚他在担心什么?
她也想着能赶紧将这一切落幕,两个闺蜜今年都多大年纪了,难道还继续在北雍后宫里折腾?不光是她们的子孙们看不过眼,她也看不过眼啊!
虽然八岁那年闺蜜已经帮她挑好归宿,没看她穿上嫁衣之前,恐怕都不会放心的,她们俩还有几个十年可以过?
她来得慢了,错过了许多可以创造回忆的机会,毕竟时不我与的遗憾已经造成,只希望她们能按着心之所想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眼下他们的确需要无后顾之忧地往前冲刺,把孩子送往风尧军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有向凌的照料两个孩子,定能如同承昀他们师兄弟那般骁勇果敢。
她眼中散落的温柔,令承昀不安的心放了下来,两个在他怀中相互逗弄彼此的至爱,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揽着心爱的子女与两人孕育的子嗣更幸福之事?
“何时出发?”颜娧安抚着两眼兴奋放光的小崽子,忍不住在他粉润的小手上落下疼惜的轻吻,不舍得地靠在光洁的额际上,任由小崽子在她脸上作怪。
“父王母妃说,约在城南的苍蓝江上的画坊吃顿团圆饭,之后他们带着熙儿一起回西尧,宫里有母妃与熙儿镇着,赵家想借机翻出什么浪也难。”
承昀语带保留地诉说,惹得怀中的女子分了神而愣了下,被小崽子啪叽个正着,又是一脸爱的唾沫,男人气笑地将小娃儿一把抓离了半臂之遥。
她真是好奇,这小崽子性子到底随谁了?见到她一个劲儿地在她脸上琢磨个不停,无奈地整理完门面,也没忘记他话中有话地遮掩而忧心地问道:“皇祖母怎么了?”
提起此事,承昀倒是不厚道地笑了,“妳送了什么给皇祖母?”
送?她?送了什么?
猛地一个古灵精怪的黄衣身影窜入她的脑袋,不由得忍俊不禁。
“宫里闹腾好些日子了,皇祖母脸皮薄。”承昀低声在粉嫩的耳珠旁亲昵地细语着,“可别说是妳送去的。”
她捂着耳珠,羞红着俏脸,“信守承诺错了吗?”
姑太祖母当初可是留下她辟室密谈,没人知道不代表她不该知道,而且都多大岁数了,谁知道意外与明日谁先来?,这把年纪还在意脸皮的话,只怕真要抱憾终生了。
“挺好的,希望妳这辈子都能对我信守承诺。”承昀揽住含羞带怯的妻子,突然间转变了画风,眼底尽是无止尽地恳求。
被突如其来的柔情攻势给化了一波强势,那是曾被抛弃的怨念与伤怀,今天这么好的日子,能不能不要这么记仇啊!
迫不得已得先行一步,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这不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纤瘦的藕臂在第一时间,把他手里的儿子蹭到一旁去,没有半分迟疑地搭上宽阔的肩背,也不管狭窄的马车里多有不便,硬是将他整个扑倒在马车里,没忘腾出手拦下急着来捣乱的小崽子,送上娇艳唇瓣,吻去他满腔的不悦。
否认不行,服软总可以吧?
把那些伤天害理之人逐步处理掉,她容易吗?
送来的软玉温香他怎可能不受?
他也没忘腾出手安抚不甘心的小崽子,不给任何打断温存的机会,都旷了好几个月了,他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因为期待着她的抚触而疯狂叫嚣着,怎可能舍得离开属于她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