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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更该回我梁王府。”梁王薄唇里扬着一抹冷笑。
“她的心,从来都不在你身上。”承昀闪过了一丝狠戾,无法接受他的妻子受到他人的觊觎,帷幔外那男人的强势令他更为厌恶。
“梁王府所孕之子,都该是本王的,你若识相,本王愿意将此子过继与你,也算成了你们夫妻一场。”梁王身着一袭青衫,如同仙风道骨的道修,胡髯下的薄唇仍勾着一抹冷笑。
“梁王殿下可是欺我西尧无人?”承昀根本顾不得身上沾染多少鲜血,径直地为她送上源源不断的内息。
“非也!賢侄誤會了。”梁王透着帷幔无法看清车驾内的情况,一路踩着血腥而来,也无法分辨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从何而来,又給了抹饱含杀意的威脅,“我不欺你西尧无人,我欺你西尧山高水远。”
“她费尽心力逃离东越,难道你没看见?”承昀得全心维系她几乎枯竭的命脉,根本无法抽身与他一战。
梁王佯装出一副可悲可叹的模样,挑衅问道:“难道入我梁王府将近一载,还能与你为妻?”
“入府又如何?日日夜夜相伴在侧之人又是谁?”承昀也送上了一记冷笑,根本无惧他的挑衅,“自丫头八岁起,我俩数度生死相依,早已许下此生不负,死生契阔的诺言,入王府又如何?她此生终究是我许下三媒六聘,将以国礼迎回西尧的世子妃,更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闻言,梁王不着声色地握紧了拳头,却也不敢声张内心的不悦,更放不下心神向往的爱恋,遭到了眼前男人的亵渎,甚至怀上了孽种……
若不是眼前的男人,又怎会放任颜娧离开戏秘盒?
原本不晓得为何父皇会选择与承昀沆瀣一气,当他静下心来再想想,其实答案清楚明了……
西尧那位至今仍将赵家压得抬不了头的太皇太后,多年前与父皇相识江湖,相忘於朝堂,在她的夫君身故后,依旧情牵缱绻,甚至为她收拢各处的游记,藉着各国来朝还礼,正大光明地将游记送达西尧。
他恨啊!
如若父皇没有因为那个人失去了生育能力,整个东越哪会是这般事态?他也不会被逼得必须迎合母后与朝臣,娶亲甚至制造那么多杀戮……
忽地,梁王敛起了眼底那无止尽的痛恨,回望车驾不清晰的人影,冷淡道:“我与她的事,你无须置喙。”
“我的妻小,也无须你的关心。”承昀语调里竟是轻蔑。
梁王回望透过林间映来的日光,并没有将他的轻蔑放在心上,清冷眸光瞬时转为爱恋之色,温柔地隔着帷幔喊道:“颜丫,一句话都不说的躲在男人身后,太不像妳了。”
“你现在才想起...她吗?”一提及怀中人,承昀一时没忍住哽咽,话语里尽是支离破碎的心伤,那男人的每一句话都犹如断骨削肉的痛苦。
“什麽意思?”梁王猛地一震,已经习惯她在戏秘盒内的不理不睬,本以为她只是不愿搭理,根本没想过有其他的可能……
回想她那时的月份,应该还不到要生产之时啊!
本想着拦下她的车驾,待到她分娩后,再将她收入戏秘盒,为此还特别装了几个月的疯傻,降低他们的戒心。
他们以为陆淮可以麻痹他的视线,未曾想,多年陪着陆淮转译裴加密文,他早已学会如何转译,佯装每每需要陆淮协助,不过为了减少裴家的戒心。
按着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他知道颜娧必定会抛出许多烟幕弹,因此他也顺从了她的计谋,将消息发给了奕王,让那个蠢人来为他筛离所有的线索。
日夜兼程只需要七天时间就能追上他们,因此他连夜带着数十名府兵出京,陆淮见势不妙离开了皇宫,再想向不时移动转换路线的他们通风报信也就难了。
梁王察觉浓重的血腥之气里,似乎带着淡淡的素心兰香气,这个念想叫他着实一惊,又迟迟没有等到帷幔内的回答,令他脚下的步伐格外地沉重,甚至失去了掀开帷幔的勇气……
“颜丫...妳怎...么了?”梁王的声音明显颤抖着,难道眼前这个男人连护住她的能力也没有?
举步维艰地跨出了步伐,越接近帷幔,他的心思越加沉重,完全不敢设想,有什么事儿能叫堂堂西尧摄政王世子...语带哽咽?
他的手臂在帘子上微微一颤,再也感觉不到车驾内有第二人的气息,这让梁王顿时受到了犹若刀绞的痛楚,那种失去至爱而痛彻心扉的悲凄……
已能见到车驾内的男人,强忍哀戚的眸光饱含责怪地怒视着他,颜娧毫无生息地倒卧在他的怀中,俩人掌心透着若隐若现的绯红...愈来愈浅淡……
“拜你所赐。”
帘幔内的男人的短短几个字已数度哽咽,悲凄得令人心折....
第745章 风光
短短几个字,同时也一字字地撞击在梁王已薄弱得不堪受创的心坎上,终于明白承昀放弃前行,停留在此处的原因显然迟了……
一连七日不曾停歇的疾驰与这最后一路的追击,都是想着能让她重回王府,梁王曾预想过千百种再见面的方式,独漏了当前这个场景……
当真没有预料到她会提前分娩,王府里早已备下经验丰富的产婆,只等着她回去,老天怎么能这样待他?
颤抖的双手半掀帷幔,迟迟不敢印正心中所想,鼓起勇气的那一瞬间,车驾内弥漫的浓重腥气扑面而来,颜娧结实隆起的孕肚仍在,一袭被血色濡湿的绯红襦裙……
她身下锦被已看不清原来颜色,沾满鲜红血渍的被褥,顿时重叠了卓苒亡故时那孤绝无援的惨况。
梁王被这猛然跃入脑中的景像,给吓得倒退了几步,身后的树根将他给绊倒,几个府兵来不及搀扶而跌坐在地,只见他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是我害死了阿苒……”
“是我害死了颜丫……”
“都是伯父的错……”
“都是本王的错……”
梁王又蹭了几步,本想试着起身,却也只是蹭在树身上,无法接受地望着车驾频频摇头,恍惚间似乎看见一个人影,透着叶荫间的光影,踩着忽影忽现的光梯缓缓而来。
待他看清了人影,竟是十数年不曾有过改变的卓苒,她眼底依旧是对他的倾心爱恋,唇畔也是不曾改变的温婉浅笑。
那个清雅闲静的卓苒,没有被死亡包围,也没有被鲜血环伺,尚未从失去颜娧的悲愤中抽离,惊愕的眸光顿时蒙了内疚,几次犹疑终于叫他下定决心,抬手触及那道遥不可及的光影,悔恨不已地问道:
“阿苒..来接的我吗?”
光影没有回答,悠然浅笑未减地凝望着他,素手纤纤透着薄光轻触着他的脸颊,清冷的凉意透入梁王早已被内疚捆缚的心思,俩人相看无语地回身,似乎被卓苒牵动般徐徐往来时路走去。
停驻在三尺之外的府兵,,他们见不到卓苒,更不知道车驾里发生了什么,也只能面面相觑,难道当真要一无所获地返国?
看着主子失魂落魄般地往回走,在承昀的狠烈反击后,余下的府兵已所剩无几,正当几人踟蹰着该不该杀进车驾时,车驾里猛地飞出了两道绯色光影,悬浮于半空之上,先是各自解离再合而为一,绯色尽褪时,凤鸾也各自离分,迅即飞逝无影。
“丫头——”
同时,车驾内也传出了承昀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原先林叶间的明灿光彩也顿时消失,卓苒也在此刻同时消逝,受魅术所扰的梁王也猛然清醒,再度转身,正巧看清了代表俩人一世情牵的凤鸾令已各自分飞。
那一瞬梁王的心彻底撕裂了,旁人不懂得那是什么意思,身为前代凤鸾令造成的遗憾之子,他能不了解?
他颓然的跪坐在地,凤鸾令各自分飞之时,正是有情人身死魂灭之日,而他盈盈碌碌大半生,只为能与颜娧一生相守,她若是就此撒手而去,他此生不光是活成了个笑话,更是活成了个悲剧……
他带来人手已所剩无几,也因此正打算再度亲自提起青衫闯进车驾,岂料几个持刀靠近车驾的府兵,被突来的风袭横过颈项,大量的鲜红被尘土快速地吞没,仅剩的几人连忙拉着他退离了数步之远。
“王爷,他疯了...快走。”
马车内,承昀将没了呼吸的身躯紧紧拥在怀中,数度怜惜地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眼底满是血丝,手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骨扇,散发着让人胆怯地的狠戾烈杀意。
余生没了她的相伴,他们共同营造再多人的幸福将来与安稳人生,又有谁能陪他一同怀想?
说什么为她活着,忍一时之辱,不逞气血之勇……
她呢?竟舍得留下他一人,自行离去……
没了她,他还能剩下什么?
这一瞬,他失去了妻,也失去了未出世的孩子....
没能及时救下,愿意与他倾心一世的一心人,这样的他留下又有何用?
紧紧拥着余温尚存的身躯,承昀心里已有了决断,又一记缱绻爱恋的吻在满是伤痕的唇瓣上,将她妥善地安放到原来倾靠的被褥上,指节分明的长指不舍地摩挲着苍白的脸颊,在她耳畔细语道:
“丫头,妳且等着我,我先去找几个路上伺候我们的人,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走得才够风光。”
这话说得外头的几人,如临大敌地持刀对峙着,立于府兵之后的梁王,见到凤鸾令飞离的刹那,顿时也没了活下去的念想。
如若颜丫无法陪着他度过余生,年将古稀的他活着又有什么用?
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承昀已步出车驾里,骨扇飞转,风刃无影,眼前手足无措的府兵,连该如何抵挡来得无声息的风刃都不清楚,直至他身边剩下最后一位府兵搀扶着。
原本犹若云中月般清逸儒雅的男人,犹如修罗般杀红了眼,带着一身血痕来到面前,风刃心法,风过无痕,又怎可能留下谁的痕迹?
梁王比谁都清楚,那些血渍是谁的,颜丫没了,他没了活下去的念想,死在她的男人手下,或许黄泉路上真能有机会多看她一眼。
他闭上了双眼,没有丝毫反抗地昂首就戮,岂料承昀神情冷得犹如严冬寒冰般站定在他眼前,凌迟的利落之风始终没有抹过他的颈项,恰似无底深潭般的眼眸冷冷地凝望着他,手中的骨扇,在即将划上他颈项前停了下来。
“你不能死,那个地方不能有你,丫头那性子,一定不会想看到你,我不能带你去恶心她。”承昀收回内息,敛扇抬起梁王下颌,淡漠无情深邃眸光露出了一丝嫌恶,温润嗓音地沉沉说道,“你该活着忏悔,为她的殒命忏悔。”
“是你,你亵渎了她,害死了她。”梁王受不了这样的指责,一把推开身边的府兵,对着面前的男人咆哮道,“要不是你闯入了戏秘盒,她怎么可能怀孕?她本来可以活得好好的!是你啊!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第746章 留恋
承昀轻蔑地看了一眼梁王,见他因延随丹毒性渐显而变得更加苍老,布满血丝的眼眶里,露出了一抹愉悦的笑意,那掺杂着悲凉的笑,使得血红色的泪珠随着他的悲伤而流淌。
突然,他的眸光收起了悲伤,脸上的讥诮之色也全然消失,狠狠地瞪着面前颓丧的老人。
“如若不是你的醉夜归,我们何至于在戏秘盒里完成终身大事?她若愿意承你相惜之心,你又何需以醉夜归做引?让我们草草以天地为媒,日月为聘的又是谁?”
见梁王仍想辩解,承昀猛地提气,骨扇一推,将梁王推退数步,旋即带起一股凌厉的劲风,停在了梁王的颈间,削掉了他散落在颈间的白发。
猛地想起,她曾说过,不需要对不值得的人感到遗憾或是愤怒,因为那代表终究给不该重视的人两颗不平的心,因此他没有悲痛欲绝地咆哮,而是犹若山涧冷冷清泉,沉静泰然地缓缓说道:
“滚,滚得越远越好,滚回你的梁王府,最好再把自己关进戏秘盒,你那可悲的余生,只配独自舔拭失去她的痛。”
没以同心人为引,这辈子梁王再也出不了戏秘盒,正好可以成为他此生的囚笼,日后轮回路上也可不复相见!
仅剩的府兵没来得及庆幸逃过一劫,又被这阵令人胆颤的风势给吓得腿脚全软了,颤抖地起身拉起梁王,离开眼前男人所见范围。
他也曾听说过,这个西尧摄政王世子在战场上如何的肃杀狠戾,如今得以从他的手下逃出生天,那是多么不可能发生之事?
不时回望他是否反悔追击,却只见他的背影又悄悄没入车驾内,府兵仅能尽可能加速将梁王带离此地。
一个没有武器,单凭手上那柄骨扇的男人,却比他们个个提刀的男人还要来得可怕,谁还想在此时再去叨扰他?
若不是还搀扶着突然行动不便的梁王,他都想抛下主子跑了。
承昀失魂落魄地走回马车,几次不停地连番地攻守,又为保颜娧残存的命脉,几乎耗竭了一身的内息,如今的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沉痛地紧握着马车门缘收敛调息,轻浅凉风轻卷帷幔,她的身影在期间若隐若现地,似乎正在呼喊着他……
母亲当时硬塞给她的玉钏,在凤鸾令离身之时,也主动掉落在她身旁,那倾靠在被褥上的模样,仿佛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举步维艰地再度迈入车内,横抱起余温尚存的身躯,让她倾靠在胸膛里,将脱落的玉钏再套回她手腕上,藕臂交握在身前,忍下心伤试着调侃,岂料话才启口尽有无数的哀戚与哽咽。
“不顾意愿加诸在妳手上的凤鸾令,妳也想尽办法弄掉了,母亲千方百计塞给妳的,妳也二话不说解下来了,我...就没有一点...让妳留恋的吗?”
他以为用尽心思达成她想达成的,就能更近一步地走进她的心。
刚刚他制止了她未尽的话语,不过想着能在安全之后,再来听她好好说话。
看着被血色晕染的她,他慌了,此生从没有过的伧惶,逼得他五内俱焚地崩溃,为能救下她宁可耗尽内息,也要透过凤鸾令不断洗刷她的经脉。
只要能救下她,他失去与梁王再战气力也没关系,至少能保下她的性命无碍,因为明白梁王与他同样珍视她的一切。
如若连他都能差点失控,想必梁王也会有相同的冲击,因此选择在他掀起帷幔的那刻,以魅术控制了始终穷追不舍的梁王。
谁能知晓,等着他的仍是天人永隔,看着凤鸾令在他缓缓浮出两人的手背,当下更是有若肝胆俱裂的心痛,至此仍无法相信,她竟这么一语不发地决然离去……
“还疼吗?母妃说她当时疼得可辛苦了,最后把父王往死里打了几次才了结了心中的愤恨⋯⋯”
承昀不断尝试维持那份清润的嗓音,为她收拾被汗水濡湿而散乱的青丝,深怕哽咽令她走得不安心,故作轻松地问道:“要不妳也起来把我往死里打个几顿好不?我保证不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