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塞了啊!
几次张口也没能说出话来,分明是个坦荡君子,偏偏要表现出小人长戚戚,理亏在先也没好意思再回嘴,谁叫他躲了几天也没给颜娧知晓他在盒子里。
原本打着不想让小姑娘害臊的美意,这下反而更害臊了……
“皇祖父先想想这宅子里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吧!”瞧着老人家一脸受伤的模样,承昀没想继续找他麻烦。
“虽然昭儿与功名利禄没什么相干,但是书房仍照着一四同宫的格局来设计摆设,想着他以后能事事亨通,朝廷后宫都和和睦睦,人心安定百姓顺遂……”厉耀盘腿偎在五架梁上,无奈地遥想当年期望。
不孕之事其实他心知肚明,身为帝王掌控着整个东越,卓家搞的小手段能瞒得过他?为遏止卓家蠢蠢欲动的心思,早年也曾立了幼子为太子,打算敲打卓家一番,谁承想才即位没多久,小四没活过教数之年便得了热病薨逝了。
为此还遭了百姓议论,一说是他不顾长幼之序违了天道,一说是太子命格不堪肩负国家重任,卓家只差没指着他鼻子说,是他莫名的打压害死了小四。
梁王是他名义上的第一个孩子,更是皇后嫡子,即便他知晓一切内情,也没打算戳破,毕竟不孕这事儿谁能说出口?
不管如何东越都必须有所传承,谁来诞育都是一样。
他相信给孩子正确的教养,定能够养出东越需要的明主,以身作则也身体力行的勤政爱民,会比血脉来得重要。
因此梁王出生便被封王,府邸更在他的默许下违了规制,到了开府建牙的年岁,也仍默许扩建得有如缩小的皇城般。
虽说期间为制约而故意立了小四为太子,梁王贤德能仁又文武双全的名声,早已名动四方,任谁都看得出对梁王的疼爱不假,否则也不会另外立下,如若辅政进入第十年仍无法离开戏秘盒,便由梁王登基为帝的旨意。
难道是因为他长期来的默许造就了今日局面?优渥良善的后天环境,终究不敌卓家与生俱来的贪婪天性?
成婚前的梁王可不是这样啊……
厉耀心头陡然一震,讶然回望了等着答案的男人,顿时艰涩得说不出话来。
“皇祖父想到了什么?”承昀好整以暇的趴在梁柱上,等着面色十分沉重的厉耀开口。
自家门内的事儿从外人的嘴里说出口,即便再怎么熟识仍不合时宜,自个儿想透了,愿不愿意说出口也不是大事了。
“你又是什么时候知晓的?”厉耀眼底流露出的恨铁不成钢,着实令人惋惜,何止是心痛能言明?
“丫头将陆淮藉由任家漕运送回北雍之时。”承昀亦是那时确认,四国未曾停歇的灾厄皆与梁王有关。
难怪东越这么多年来裴家几乎无法涉及,梁王美其名救陆淮免于一死,却以圆籽荷控制他的心性,养在舒赫的宅子里。
陆淮虽失去记忆,也忘记如何施展武艺,受裴家多年的培育,几乎刻印在骨子里的天性使然,始终未曾忘却如何转译裴家往来各处的密信。
奕王控制了一个不愿交出任何讯息的立冬,也不如梁王身边一个失忆听话的陆淮,这也是为何梁王可以安逸地躲在人后控制一切,若非他意在颜娧而露出端倪,只怕还能继续藏下去。
能够不动声色二十余载,心性真非一般人能及,颜娧落入此番陷阱着实不冤,也只能庆幸梁王意在得人而非取命,否则他也没把握能在第一时间救人。
在离开越城腹地后,陆淮奇迹似的想起这些年来,对山门所有无意识的背叛,也明白是他的解译害死了立冬。
因此在搭船北返时,数度在立秋面前长跪痛哭,祈求能得到立秋的原谅,逝者已矣来者究竟可不可追?
在立秋得知颜娧受困在戏秘盒里时,贯是立秋长年来冷静自持的娴雅心性,也没能忍住地顿时情绪崩溃。
心心念念半辈子的男人生生困死在奕王手里,用心照料十数年的小主子又落入梁王计策,她如何能冷静看待恢复记忆的陆淮?
“四国对于裴家从来都是敬之爱之,从来都是想方设法探听消息企图接近裴家主事,他倒是反其道而行,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厉耀听完了来龙去脉,虽然不赞同梁王所为,仍不自主地称赞了一句。
好容易得到裴家入越的消息,居然用计将人铲除得干干净净,留下自个儿想要的人之外,也不忘顺手抛个恩惠给奕王,裴家来的消息立冬不解译又如何?
梁王的探子早就安排在临辉城的客栈里,裴家有密信到来,自然也会有一份抄本送到越城,奕王仍在头疼消息内容所谓何事之时,梁王早已掌握先动的脉络啊!

第655章 龙脉
奕王怎么玩得过心思如此缜密的梁王?谁能相信一切灾难,自始至终都是贤名在外的梁王所为?
“皇祖父这话要是丫头听见,不知道得伤心多久了。”承昀忍不住睇了眼底仍绽着钦服的男人。
厉耀嘴角忍不住地抽了抽,现在的确不是夸奖梁王的时候,虽说帝王术里不乏相互制衡的道理,这样的梁王是他当初始料未及的结果,容易引来诟病啊!
他悻悻然地落地,停驻在博古架的龙耳瓶前,抬头问道:“这东西不是早知道了么?”
“另一边。”承昀双肘交叠拭目以待般的等着。
“真把我当个假人啊!”
“嗯,不会伤着的假人。”承昀回答得没半点客气。
讶然无言地回望承昀,没好气地以牵丝引触动被指定的龙耳瓶,博古架旁的梁柱,在此刻缓缓退出一个三寸见方的木匣子。
厉耀不明究理地以牵丝引取出编列成册的小札,小心翼翼的翻动,里头是以干燥脆弱的叶脉,上浆风干后排列许多细微图样,似乎嵌在薄如蝉翼的浆膜上,密密麻麻的叶脉看似书页般。
“这什么鬼玩意儿?”厉耀小心翼翼地翻动,深怕不小心把叶脉给折了,咋舌不已地想翻第二页,便被梁上男人给制止。
“翻慢点。”
“什么?”厉耀以为听错了。
“你这儿子不简单。”承昀虽不可置信,也不得不佩服梁王心思。
谁承想他真的留下了蛛丝马迹给他找着了,心里庆幸这叶脉书在厉耀手上,若在他手上,指不定翻了第一页就给揉碎了。
叶脉书里的文字用的该是他们来处的文字,虽然他没能全部看懂,也能大略知晓那是梁王多年来露骨的思念,字字句句全是令他发酸的缱绻深情。
字里行间知晓颜笙几次来东越寻人,也知晓俩人为熟识的旧人,令人费解的是梁王未曾相认,反倒写下如何引出颜娧的计划。
原来梁王坚信颜娧也来到这个异世,只是迟迟不愿露面,他相信按着颜娧爱重两姊妹的心思,只要稍加迫害定能逼得颜娧现身。
为此他将有关神国的消息,巨细靡遗地一应透露给奕王知晓,奕王果真不期望地安排了接下来的所有事宜。
而他如同局外人般,冷眼看着事态演变,不负众望地继续成为东越人人称颂的贤王。
厉耀没有异视根本无法瞧清叶脉书上头写了什么,看着梁上承昀神色愈看愈难看,不由得莫名其妙的又翻转了两回,果真又得了一阵制止。
“拿好了。”
“他到底写了什么?”厉耀看不出个所以然,又撇头瞧了眼小匣子内的,见着了数个被打磨精致光滑的凹凸琉璃,不知作何用处只好又丢了回去,继续乖乖当个书架子。
“算自白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他与颜娧来自同一处,来的时间比起黎莹颜笙又更早了几年,梁王早就知晓并非厉耀的子嗣,因此更不敢表现得落于其他两王之末。
梁王毕生所学全学以致用的用在东越,因此日子过得极为得意,一路顺遂地直至厉耀病重接手辅政,也正是此时开始谋划他想做的事儿。
期间不乏思念颜娧的深情独白,看得承昀心里忐忑难安,尤其看到梁王过了不惑之年后,开始忧心找着后能够共度的时间太少,便开始寻找能够长相厮守的法子。
从得知戏秘盒功效之后,他千方百计不断苦读神国遗史,甚至利用卓苒作为试验,只为能进入探望盒内之人。
皇天不负苦心人,也真叫他寻到了鲲池坛,利用染了化境之界硬气功的鲜血,透过虎头龙睛金鱼眼,成为进入戏秘盒的桥梁,也在卓苒的首肯下再次有了肌肤之亲。
忽地,承昀发现叶脉书的记事似乎有所不同,同一年的记事竟有两个不同的纪录,连忙阻止厉耀正打算翻页的动作。
“等等!”
“此等窃盗偷窥他人记事的行为,怎么...怎么...”厉耀灰白长眉不自主地抽了抽,“你还真看出了兴趣啊?”
承昀眸色一黯,瞟了瞟厉耀手上的牵丝引,无奈问道:“皇祖父对第二次入戏秘盒之事可有印象?”
“第二次?”厉耀被问得一愣。
“梁王在得知裴家得女颜娧的消息,欣喜若狂之余,担心的是他年华已老去,如何与佳人共度白首。”承昀似乎读懂了什么不该懂的关窍……
“你哪儿知道我进两次?”厉耀不止一次怀疑过,只是未曾被证实的念想,说给谁听都会被当成那个啥吧!
“你的好儿子为什么能完全掌控东越概况,皇祖父真没想过为什么?”承昀虽不愿意这样想,事实却已摆在眼前。
即便他有心细如发的称号,也没有发现轨迹被倒转的迹象,梁王竟然知晓?
“少瞎说,我没有儿子。”厉耀不悦地甩了个冷脸。
不是他不愿意认啊!而是连有着养育之恩的他,也能被梁王算计得连躯壳都找不着,有这么对待父亲的儿子?
正想叨念个两句,他也猛地一愣,刚刚听了什么虎狼之词来着?
“娧丫头真的是梁王旧识?”厉耀喉际一紧,差点说不出话来,原想吼一句怎么可能也吼不出口,摸不着的空泛身躯,不由得令他困窘的一笑,如若他一个大活人,都能这般魂不着体的活着,梁王多一两个旧识又有什么?
忍下了骂娘冲动,厉耀整张脸几乎都拧在一起的气愤问道:“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娧丫头作甚?殉葬啊?”
这话听得承昀不乐意了!怎么打小就一堆人抢着要她殉葬?
龙脉也不是挨边上便得气运啊!
“要殉也轮不上他!”话出了口,承昀直觉说错话而呸了几声,“丫头是我的妻,要一辈子相守的人。”
厉耀灰白长眉一挑,全当没听到甜言蜜语般撇嘴问道:“那兔崽子怎么办到的?”
“娧丫头帮了不小的忙。”面对老者怀疑的眸光,承昀淡定交叠的长臂也不安的毛了起来,“这事儿牵连甚广,还是由丫头亲自告诉您来得好。”
“你能知道,我不能知道?”厉耀抄起叶脉书想看个清楚,看瞎了眼也没看清半个字。

第656章 猫腻
这时候用上您,摆明让他闭嘴?
虽说从未张扬皇帝的威势,也不能这般吞吞吐吐地要说不说啊!
要知道丢躯壳的可是他,多年来挂心着都能不能寻回来,有了线索让他不要问,这是几个意思?
“皇祖父不是说窥看他人私隐不好?我得听话。”承昀笑得那叫一脸乖巧,拆谁的台也没敢拆颜娧的!
“私隐?看完了才说私隐,有你这样的吗?”厉耀气得有砸书的冲动。
愿意眼巴巴当个书架,不就等他看出个端倪?正想抛下叶脉书,又听得梁上人的阻止。
“别!你可别!”承昀吓得呛,要是被发现叶脉书被翻动过还得了?气得心里一阵堵,仍不忘赶紧摆手笑道,“梁王发现有人动过房里的东西,我们还能有活路么?”
将散落的镜片整理整齐,小心翼翼地将叶脉书放回原处,恍若未曾被动过的般的整齐,不情愿的眼神瞅着梁上男人,厉耀悻悻然地问道:“现在呢?”
“我们得走一趟万寿山。”承昀意味深长的浅浅一笑。
他父王辅政期间都有个三灾六难,无法亲临主持秋猕之时,梁王辅政以来风雨无阻,年年必定亲临万寿山?
都是马上建国的剽悍民风他都曾为父王操持过,梁王为何从未下放给厉煊?
万寿山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你又打什么主意?”厉耀闷闷地撇了那双不知深意的笑容,再次觉得成了虚影之后,脑子明显不够用了……
“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说到收获,承昀忽地坐起身,煞有其事地浑身上下摸了一圈。
厉耀也眼里尽是不解地来到身边,纳闷问道:“怎么了这事?”
“按着盒内的时间,应该饿了两日,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承昀撮着下颌一时也没想明白。
“唉,我倒也想饿一回。”厉耀莫名的叹息,眼里尽是无奈,“不过梁王这事儿也在告诫我们,坏事做尽千万别墨迹。”
“皇祖父,北方的墨迹不是这样用的。”承昀要笑又不敢笑地提醒。
“他这不是留墨迹了么?”厉耀被说得不开心了。
“他那也不算墨迹,是叶脉,寻常人也看不懂的。”
“就你懂,就你行!可以了吧!”厉耀不耐烦地应着。
“把盒子里的镜片凑一凑,你也能行的。”承昀看过丫头玩过那些镜片,虽未能如同异视那般清晰,看看远物还是能行的。
“当真?”厉耀听得上了玩心。
“皇祖父,不着急身体了?”承昀无奈地提醒。
“都丢几年了也不急着那一时半刻。”厉耀暧昧的眸光瞟得面前男人一阵不自在,不急不徐地接着调侃道:“看你在里头春宵几度醉,饿了两日身体也没半点影响,出来也是风姿依旧,担忧的心倒是宽了。”
“皇祖父先上万寿山探探吧!”看着死活都要扳回一道的老人家,承昀也没打算再让老人家不快,兀自看着外头渐暗的天色,心里清楚得上萧楠那儿一趟。
“探?探什么?”问题跳太快,厉耀一时没接住问题。
“自然是探你的躯窍啊!”承昀眼底绽着不知深意的神秘,薄唇更是绽着一抹令人费解的弧度,“以地缘关系来看,万寿山离晓夷城最近,皇祖父没想过为何之前一直进不了越城范围?偏偏在秋猕时节不费吹灰之力的进来了?梁王为何年年亲自主持?”
厉耀被一连串的问题给问蒙了,直觉不可能地凝眉道:“不可能,为了不让那帮兔崽子动用神国遗物,我把能带的全带进戏秘盒理了……”
厉耀的肯定在眼里有了不确定的改变,思及方才承昀的问的问题而陡然一愣,唇际颤颤地问道:“我当真进过两次戏秘盒?”
原以为不过承昀的玩笑话罢了,这番想来不禁叫他后怕了,梁王从何得知他会将神国秘宝全数带入戏秘盒?
他心里清楚神国遗留下来的东西不能为外人所有,虽不曾介意孩子全非亲生,也忧心神物会落入几个外姓人手里。
如若叫那些心有不轨的外戚,借着几个孩子的硬气功驱使作恶,那么即便他休养病愈亦是愧对了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