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蹙眉多瞧了半刻,身后男人不悦地上前遮去视线,隽雅脸庞似乎染上了酸意,酸溜溜地问道:“看什么能看得入神?”
“自是我风流倜傥,万中无一。”全然将方才冲突抛诸脑后般的愉悦,相汯自信扬起笑脸。
讶然失笑的摇手否认,瞧着因被否决而一脸受伤的模样,颜娧脑中忽地窜出一个相似人影。
不正是曾老身旁的小徒儿!
这下能解释为何进城便受到烧红球体攻击了。
葇荑安抚着面前男人,颜娧偏头问道:“你上哪儿找的妹妹?”
“城里大大小小客栈全找……”相汯也不傻,话语未尽,顿时明白为何有此一问,看着面前男装打扮的颜娧心里也有了个底。
阿妹绝不会傻到女装扮相来到雨田城!
“阿妹儿在哪?”相汯着急向前想知道答案。
“你没在城南那儿的打铁铺找过人?”颜娧纳闷了。
偌大雨田城找个人虽不容易,也不至于杳无音讯啊!
朝着她飞来的烧红铁球,想必是有心人之作……
想透了答案,颜娧蓦然一笑,原来不只文人相轻,铁匠也觉得被相轻了……
相家小妹自诩一身天赋,兄长没找着她帮忙,居然找了外人帮忙?
这口气怎么叫一个有着凌云壮志的小姑娘咽得下?
脑袋一阵灵光,相汯正想告退去寻人,门外便传来一阵银铃般悦耳之声。
“别找了,我在这。”相芙一袭沾惹煤灰的污糟短褐,利落踏进楼阁二门,一身煤灰也没能掩去该有的大家气度,不情愿地朝着兄长福身,又给颜娧行了个见礼。
虽不情愿承认逊色于兄长找来的人,然而瞧过她随手削出的球体,恰恰能取代楼阁机关里的球体大小,她不服输都不行!
“阿妹儿,真的没死?”相汯情绪激昂的抓着许久未见的妹妹,激动问道,“这都多少日子了?阿娘都快被妳急死了,也不回家瞧瞧她老人家……”
说着说着,相汯眼眶子都泛了润红湿意。
“没将宝卷研究出个所以然,怎么回家?”瞧着自家兄长失而复得的激动,相芙心里内疚也逐渐冒了尖。
“那也得稍个信啊!阿娘都以为妳……”相汯说得那叫一个辗转反侧。
“大街上兄长都见过我几回了也没将我认出,想来不怎么珍惜我这个阿妹儿,还不如多在外头游走几载。”相芙心有不甘吶!
在城南铁匠铺里当学徒也老长一段时间了,兄长见面不相识能怪得了谁?
如若没有面前的谦谦公子,指不定今日也仍没认出。
第470章 善尽
“妳没被血祭?”
“兄长希望我被血祭?”
“那为什么不回家?”
“我何时不回家?只是晚点回家,没找着淬炼方式,怎可能安心回家?”
“这些年躲哪儿了都?”
无奈苦笑看着兄妹阋墙,颜娧眼角眉稍里全是笑意,人找着也没她什么事儿了留着做甚?与承昀相视而笑正打算相偕离开楼,身后便传来制止声。
“别走!”相芙来到两人跟前摊手一拦,俏脸飘着红云着急说道,“你得说如何救机关。”
退了半步与拉开距离,原本明眸善睐的眉眼里,扬起疏离淡漠的浅笑,颜娧事不关己地慵懒说道:“这事儿得看妳兄长,决定权不在我。”
两兄妹一个样,全指望她解决事儿,也不拿出半点诚意来看看。
不解眼神瞟向相汯,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之事?为何面前男子没有半点愿意妥协之意,相芙不由得收起乖张,迟疑问道:“我兄长怎么了?”
“不怎么,你家兄长为逼我上织云岛,不算上货物,扣了我一个掌柜,一个工匠,一个不该戏的朋友妻,妳说该不该再助他一臂之力?”颜娧勾了抹凉薄浅笑,眉眼里尽是嘲讽。
“呃——”相芙不敢相信自家兄长会有如此作为,暗自纳罕地偏头,以眼神询问着兄长怎么回事?
相汯唇际抽搐不已,怎么海上扣下的货物也与她有关?
为获得东越尚未广泛普及的簪花与玢璘锦,他好吃好喝的供着送货之人,也不行?他没差聂先生钱啊!全是以贵宾之礼相待啊!
少见的货物全成了岛上女人们争相抢购的走俏货物,每季供货并不走俏,不先掌握下来给家中女眷怎么能行?
“妳的掌柜?聂氏布庄怎么会是妳的掌柜?”相汯全然不信地质问。
“我们刚签下契约,打算进京城打探市场,如今全被你拦下,该去的地方一个不见,一年多来损失的又岂只是账面上往来的银两?
东越之行原本极为私隐少有人知,如今被你家兄长这番闹腾,想来有不少人臆测着我的来历了。”她清冷语调里有浓重怨怼。
颜娧光想到师兄被扣在织云岛那么长时间都觉着心累了。
其他几个师兄手底下的事儿都进行得太顺利,顺利得叫她压根忘了还有一个师兄不见人影……
鳄军顺利成军剿灭山匪进而救济百姓,市井也顺利流传关于靖王美名之事,连赌坊也以赌拿下了扶家,事事皆顺哪还有什么事儿需要注意?
难道真得怪玢璘锦与绒花鲜少入市?
分明是豪夺之人太贪心!
“这就是兄长不是了,怎么能没完成海上托运之事?还不向这位公子道歉。”相芙不管不顾地扯着兄长衣襟向前。
为维持形象而拧狠了眉宇,相汯卖力扯开亲妹箝制,换他抓着亲妹衣领,纠正道:“什么公子?那门子公子?活生生的大美人妳看不见?”
哪儿来的大美女?分明只有俊美清隽的风雅少年郎啊!
又见兄长那不似玩笑的肯定神色,相芙蹙起怀疑的眸光,再次将眼前人由上到下端详一遍,再次搜寻到男子特有喉核,她忍不住向前轻触了几可乱真假体。
因失策而皱成一团的俏脸,泫然欲泣的泪珠儿噙在眼角,不情愿地嗫咬着唇瓣,虽然脏了些,也难掩幽怨美人梨花带泪的惆怅姿态。
若非承昀不着痕迹的在身后拉住腰际,看得冷情的颜娧也差点出声安慰。
“事实太扎心,后悔与我相认?”相汯戳了自家小妹额际,抓着人没好气地说道,“来不及了,我定将妳带回家。”
“怎就是个女人?”相芙不服气地跺脚。
在大街上初见她细剑迅疾利落,不畏炙热,大气挥洒雕琢球体模样,心醉不已的大动芳心,数年来第一个看对眼的男子竟是女儿身?
教她如何接受这个残酷事实?
“没找着解决之道,我不回去。”相芙扁了扁嘴,跺脚回身不看兄长。
“小妹儿有方法,只是……”相汯面有难色。
布疋簪花的身外物可以狠心不要,以最快速度将聂掌柜送出岛也行。
然而璩琏初登岛便在码头落水昏迷至今未醒,现下靠着岛上特有药草吊着那口气,哪是他还不还人的问题?
最头疼的是那位协助扶诚成就龙窑的工匠,好不容易“请”到人怎舍得放?
相芙没给泪珠儿落下的机会,海上儿女怎可能轻易显露脆弱?一次失准定能叫下次看得更清楚。
为悼念还没来得及成长便夭折情愫,她绽出阳光般灿烂笑颜安慰自个儿,换她戳了兄长额际说道:“兄长究竟抓了那几人作甚?”
“我没全抓啊!”相汯委屈不已睇着自家妹子,意味深长奉劝道,“现下逼着我放人,回去妳可别后悔!”
家中老母亲看到布疋簪花都爱不释手了,更别说穿回女装一向端庄娴雅的阿妹儿,也定会喜欢吶!
瞧着自家兄长那扼腕不已的神情,连她也好奇究竟什么东西能叫兄长违背信义扣下?
“兄长可是忘了,取之有道?”相芙没好气地提醒。
相家虽以海盗发迹,早在数百年前就归顺于神后,即便神国覆灭亦是顾虑岛上百姓,主动臣服东越皇朝不曾重回老路,现下这行为跟故态复萌有何不同?
“阿妹啊!兄长可是把银两给足了,哪有盗匪给银两的?”相汯一直没敢回望颜娧清冷眸光,至此也只能为难地抬眼,唯诺问道,“小妹儿,哥哥总有不对的地方,出发点都是为了织云岛与雨田城,能不能原谅我一回?”
相芙:……
这亲昵的称呼想不清楚面前之人是谁都难,兄长惦念了大半辈子的人啊!
隔三差五就耳提面命告诉她,女孩子家该有的模样,就该跟蓝江漕运叶家那娃儿一般温和娴雅,如今真见着人竟是武艺比起她有过之而不及……
兄长坑了她前半生?活得如同她这般恣意昂扬有何不可?
“原不原谅事小,我牵挂的那些人是否安然为要。”
海上男儿与怒滔搏斗至今的利落飒爽,又岂是她三两句话便能善尽要求?
第471章 无赖
“安全!肯定安全,肯定比鹌鹑还安全。”倏地,相汯没来由的膝盖一软扑通跪在众人面前,可怜兮兮哀求道,“我错了,小妹儿教我如何控火可好?”
一路下来可算看懂了,长久以来言不及意的扶诚企图掩盖的事实正在眼前!
错了!真是大错特错!
原先以为莫绍不为他兴建冶铁炉缸系因不受外人之命,如今看来,他说的不会是真不会……
真正能将龙窑温度提高的功臣是小妹儿啊!
入城至今,光听声音即可判别机关城的问题所在,如若没点墨水怎能懂得?
相家能否重拾往日荣光,得依赖冶铁古卷啊!
而古卷所载火候的“重石之火”,岛上炉火根本无法达成,因此在见着翡翠青磁瓶时,自然不愿错失这个机会啊!
瞧着没被跪到的颜娧瞬即提气飞离几尺远,他无计可施般的落寞,重重坐落于青石板地面上,扯了扯相芙衣襬哀戚说道:“阿妹儿,妳也赶紧求求小妹儿,她才能有解套之法啊!”
“古卷残页至今仍不知遗落何方,谁又能解?”认真地来回端详了颜娧一番,相芙实在不愿相信,不过十七八岁的稚嫩少女能懂得什么?
善于雕琢铁器又如何?
冶铁能是一个少不更事小姑娘能插手的?
“能!真的能!妳扶家哥哥的窑场便是出自她巧手,那落灰技法所需之火定能有助于再现重石之火。”相汯希冀眼眸投向自家妹子,多找个人求定没错!
颜娧不禁嘴角抽了抽,这扶诚扒了她老底不成?
交情好到这种程度?毫无防备的全说了?
“小妹儿也别怪扶诚,他真什么都没说,是我根据数年冶铁经验判断龙窑能熔化重石,因此偷偷放了重石到龙窑里……”
话毕,相汯由怀中取出雪蓝曜变茶盏,惊呆了在场众人。
颜娧:……
这也是乐于试验的优良小伙啊!
曜变对如今的扶诚已非难事,雪蓝所需重石甚为少见,居然被相汯给偷偷玩出来了?该夸他眼界好一眼望穿龙窑无法言说之密?
“相家海船发生了何事?”
承昀一语道破了问题根本,吓得俩兄妹不敢直视。
瞧俩兄妹吱唔许久不肯言说,颜娧扬扬剑眉什么也不再问,径自往楼阁二门迈去。
她虽不喜欢掘人私隐,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大善人。
需要帮忙又能力可即,她定会鼎力相助。
不说,那就莫怪她无情啦!
俩人快踏出二门时,便听得相汯细如蚊吟般话语传来。
“相家海船有四成遭受海蚀,如若再寻不到有效之法,恐怕十年后再无相家海运。”
抬眼与承昀交换了个神色,颜娧一阵无奈叹息。
话都说到此处了,哪还能说帮不上?
承家的藏着掖着东西,相汯这是笃定全要挖出来?
海船锈蚀需要的不就是船舶涂料?要的还是油啊!
相汯这是猛火油也要,桐油也想要?
“所以,相家古籍缺页,缺了重石之火与涂料之法?”颜娧扶着发疼额际一时无言以对,这缺的页数还真不少啊!
“阿妹儿!妳听听,小妹儿真知情啊!”相汯又兴奋不已的扯着自家妹子衣襬,欢天喜地说道,“芙妹子!我们赶紧求求她。”
俩个一语道破相家所需之人,相芙心里有了芥蒂。
曾听祖父提起冶铁古籍之所以缺页,起因还是现今西尧摄政王尚为世子时,与梁王同游织云岛做客后遗失,苦寻至今未果,面对能一针见血说明相家所需之人,她能不上心?
“你又是何人?”相芙真正瞅了自始至终都是事不关己般的承昀,那以生俱来的风雅气度,怎可能为人佣仆?
面色从容的站定颜娧身后,承昀唇际噙了抹不置可否的浅笑,平淡说道:“在下仅听命于我家主子。”
还要有求于人家呢!相汯自然不容得妹子得罪了人家,连忙将人拉到一旁,轻声说道:“那是西尧摄政王世子,我们需要的东西还得人家点的头。”
听得这番言词,相芙真气不打从一处来,气得重重捏了把兄长耳朵,闷声说道:“兄长莫不是忘记,古籍如何丢失的?”
“阿妹啊!我们祖上有古籍也没弄懂重石之火得来处啊!”相汯面有难色的苦笑着。
即便记得当初古籍如何缺失又如何?
无法淬出重石之火造出新船,也无法炼出船体涂料修复旧船,这跟古籍何时丢失、如何丢失又有何干系?
相家近三代的确失了准头,如若这么一丢能寻到破解古籍秘辛之法,不正是丢得其所?
更何况三代以前之事与这十来年丢了古籍如何牵扯?
“若没丢失,说不定我能解套!”相芙真被这灭自个儿威风的兄长给气死,锻造天赋极佳如她,难道救不得相家一回?
“行了!真能解,妳又何必躲在雨田城如此之久?”
真不是故意打击阿妹信心,耽搁了数十年的事儿了,能解早解了!
“我——”相芙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妳可要好好听清了!”见自家妹子咽不下被贬低的不甘之心,相汯面色慎重地说道,“小妹儿并非以古籍之法再现这重石之火。”
相芙吶吶无言地问道:“当真?”
“自然,否则为何要不远千里相邀?当妳仍费尽心思琢磨如何克服机关球体时,扶家窑烧一窑又一窑的瑰丽瓷器早已家喻户晓,唯有相家仍对自家困境摸不着头绪。”相汯力不从心地说着。
努了努唇瓣,颜娧佯装不懂地回头问道:“为何我没有半点有被千里相邀的重视?”
“是呢!怎会如此?”承昀又配合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想来盛极一时的相家延邀能人的方式有所不同?”
“你俩少来!别又想借机涮我一回。”相汯没好气地制止差点想又唱起的双簧,无赖般说道,“不论如何,此事我都赖定小妹儿了。”
遇上无赖还能如何是好?且走且看呗!
既然能叫他看出龙窑门道不简单,不论真懂假懂,她都真心高看了此人几分,不说前因如何,光是将来海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