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娧讶然无言地看着不怕死的清歌暗自苦笑。
她看起来担心他被打吗?
分明是担心他被一掌劈死啊!
“我保证不打死他。”承昀勾着一抹兴味浅笑。
听闻清家唯一男丁,下任家主为人欢脱不着调,如今一见果真传言不虚吶!
清歌被勾起不悦,不顾阻拦,气闷的说道:“你还保证不打死我?我还一定给你留口气儿!”
愈拦愈顺杆爬了?
颜娧挑眉耸肩,双手一摊也不拦着了,洒脱说道:“打吧!”
“呃——”
清歌还没来得及听清,更没来得及看清,胸前已袭来一掌,下一瞬已跌坐在书房如意踏垛下,捂着疼得发麻的胸臆,颤颤指着看似文弱的男人,诧异问道:
“你懂武?”
“懂一些。”
承昀真没想打伤他,仅仅以硬气功推了把,怎知他内息竟如此不济……
伸手拉起仍一脸不置信的清歌,什么打架心思全没了。
人家轻轻一推就飞得老远,真打起来还了得?
抿着不情愿的薄唇,清歌不舍得地抬眼问道:“怎就挑了这样的?”
那张脸同阿娧全然不般配啊!
“是他也不是他。”颜娧话中有话地轻笑。
清歌看得一愣,见她扬着浅笑缓缓颔首,不自主摸上自个儿腮帮子。
那一瞬似乎懂她想表达什么,那张文弱脸庞底下……
是他也不是他?
“兄长就别发愁了,接下来的日子还有得忙。”颜娧提气换回了俩人脸面,语重心长地說道,“我们要走水路进京。”
“那不是绕了一大圈?”清歌纳闷凝眉。
虽然性子玩世不恭,该知道的四国之事他可没落下。
东越没有方便的运河能够自由穿梭各郡县,走水路入京必定出海再入河,疯子才浪费时间这么走。
见清歌明确指出水路不便之处,颜娧也没打算瞒,輕笑說道:“有该去的地儿,省不得路程。”
关了大半年清歌欢脱性子没变,在厉煊这事儿上的确帮了她大忙。
厉煊凭着敏锐直觉,不放弃地监视着府邸出入,试图找出她在东越的证据,清歌在外头饮酒作乐也没少惹他注意,甚至故意到茶楼寻衅也没将他气走,根本铁了心想耗住她。
如今趁着相家之事往南一趟也好。
“晓夷城就交给爷了,我带着兄长入京可好?”颜娧若有所思的目光睇着面无表情的男人,问得小心翼翼。
没等承昀承昀应答,清歌拍着胸脯保证說道:“可以,我一定会保护阿娧安全入京。”
本就没有表情,如今面色又沉了沉,承昀低哑的嗓音质问道:“妳宁可带他不带我?”
默了默,她一时也不知道哪儿触了逆鳞,连清歌也捂着嘴不敢有任何话语。
她紧咬唇瓣,思忖好半晌,嗫嚅问道:“晓夷大泽事多,这时候怎么适合离开?”
“不是说好进京谢恩?”承昀真想将她抓起来狠狠问候尊臀,心里虽气闷难耐也仍冷然沉声问道,“京城就在梁王掌控之下,妳这番去岂止羊入虎口?”骨节分明得的匀称长指,指着一脸无辜清歌,“他能帮妳什么?”
“我能做的可多了!四国地势我可清清楚楚,阿娧一路都能开开心心,吃遍各地美食佳肴。”清歌自信地应着。
颜娧:......
兄长啊!你还不如不说了。
她不忍直视清歌那自信与承昀更加难看的脸色。
何必把她跷家第一站的事儿全搬出来说?
大掌握着纤弱肩际,承昀复杂眸光夹杂愠色,一声有苦难言的绵长叹息问道:“他能做难道我不能?”
听得这丝毫没有头绪的问题,颜娧心中警讯大作之外,姣好唇线在此时不自主地勾起一抹弧度,径自解释道:“他是兄长。”
“我是夫婿。”承昀淡定应答。
颜娧清歌:……
哭笑不得的回望面前男人,是想她特意找了清歌来还以颜色?
这时候的她可没想再虎口拔毛,告诉他一句:未来的。
没必要跟自个儿过不去吶!
清歌自知入了禁忌区,试图不着痕迹地慢慢退离院子,摇着头嘴里不停念叨说道:“这醋味儿大得吓人吶!”离开月洞前,扯着阳光笑颜,探头说道,“请妹婿容我告辞!”
话毕,飞也似的离开书房范围,连带将附近所有人都给驱离,更奉劝警告所有下人不得擅入。

第458章 玩垮
惊蛰之日仓庚鸣。
锦江滔滔,望不尽天际。
晓夷大泽旱象不再后,江水也恢复了原有悠悠源远,江流环城前的二十里两岸步栈道,随着南方点点雨落的多雨情怀而更显静谧安适。
离开封地范围前的最后一个郡城,有人城如其名的美名,水汽充沛的雨田城一年四季能有半年以上雨季,城内民居、楼阁皆在地方士绅与官府协同下,有着完善排水系统,维系着偌大城持多雨不涝。
如同水上之都般无声地展现它的旖旎水乡风情,高过成人的多边巨石横亘在锦江之上,每十块巨石雕立着墨色雄狮,半张血口正涌出晶透泉流入江,形成围城之势。
慑服在壮丽精绝的雕塑之下,颜娧久久无法言语,巧夺天工也无法言喻眼前盛景,同样身为雕栏画栋的能手,也仅有臣服二字能够表达心中所想。
在机关启动的哒哒声中引动藏于石狮泉源底下的巨型轮轴,缓缓开启数丈高的沉重石门,等在石门口的数艘船只受江流引动依序前行。
卓尔少年冠发飘带迎风摇曳,身着一袭水红湘绣粉梅直缀伫立船头,衣袂也随风飘冉在晨光熹微里。
“雨田城开城门都能叫妳看失神了。”身后男人做了小厮打扮跟随在身侧,毫不遮掩星灿眸光里的宠溺之色。
一时收不回眼眸里崇拜的激昂之色,颜娧赞叹称道:“膜拜大师手艺总是心里澎湃得紧。”
这种单纯人力无法做到的搬移方式,在各国古老记载里时有所闻,迄今仍无人知晓究竟如何建造。
如同面前绵延天际,不见城池尽头的巨型建筑,叫她怎不崇拜?
“妳的宅邸被放上台面,也是相同效果。”承昀不觉得她的思维逊色多少。
“这哪能相比?”颜娧站上船头期望将机关设计看得更清楚。
一座能生活二三十万居民的城池,如何是她那小小归武山能相比的?
虽说初心湖绵延数十里,考虑的还是整体山势构建与环境平衡,未能做什么大幅改动,因此见到这般巧夺天工的一座大城巍峨耸立在锦江间,她真真着迷!
各色船只往来已四处叫卖各式民生用品,几番凑近船只打算揽客,全被掌舵船家给一一驱离,不同于一般城市的热络随着曦阳逐渐升起。
“这里的繁华倒是令我讶异。”颜娧抿着唇瓣难,不解的凝起剑眉。
作为应该落拓的靖王封地,这里的繁华确实叫人不解。
难道只因是织云岛前哨?
搭着相家的船想议论相家事都得避嫌,否则真想捞起江上船家来问个明白。
原先还想个该不该东去会会相家,未料不知何时竟有人将请柬,隐密地送到她的院子,她长期宿在靖王书房里怎知晓有人送信?
送信人将请柬置于枕下,还是立秋姑姑觉着,即便没有安置在此处,仍该维持日日整理被褥,才有这么一次翻动进而察觉信件,然而府邸竟还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擅入?
相家竟有如此能耐?
这对向来自豪府邸有如铁桶般周全的承昀是多大打击?
因此更放不下心她独自进京,硬是跟上船只相家派来的船只,连脸皮都给扒下强加在别人身上,硬是打发了原先打算陪着来的立秋。
“你真放心靖王一人留守?”颜娧偏头觑了看似卑微的拘谨男人。
思及前几日寅夜时分,拉着她硬闯清歌客房,把他吓得慌那模样,至今想来掩不了笑意。
妥协在武力之下的清歌,虽不愿也答应了换脸要求。
一句:你能打得过我?
自知武艺难以上岗,清歌不愿再挨打,也只能摸着鼻子默默受了厉耿脸庞,好叫承昀能大摇大摆地揣着他的脸出行。
玩乐与颜娧安危相比,自是选择后者吶!
“有几位将军在,主子尽管放心。”承昀漾着一抹不知可否的浅笑保证着。
光是清歌愿意揣着颜娧脸面游走晓夷城多日,每日饮酒作乐吸引厉煊注意,承昀完全愿意相信他不会有陷他俩于危险的心思。
再说目前的晓夷山也已大致步入正轨,庐郜两县也仅剩些枝叶末节的小事儿,师兄们不够用,也还有楚风与立秋。
晓夷大泽都能无主多年,这会儿无主几日又如何?
遥望着巨石环绕的水中城市,远方高出水岸的栈道,环着飞檐翘角,房舍层层迭迭,错落有致,街市往来喧嚣,都再再说明雨田城的繁华。
颜娧一个轻声,悠然笑道:“且走且看吧。”
也不知相家人究竟打着什么主意,还能怎么着?
放心不下也是事实,聂谦都能被相家关押至今,如若她孤身前去难保不是相同命运。
倏地,相家管事踩着严谨步伐来到身后,恭谨揖礼禀报说道:“在下特来禀报裴公子,今明两日会在雨田城歇下,待月盈之日再行出航,安置妥当后,只要不误了船期,公子可以随意在雨田城出入。”
话毕,相管事递出一枚雕刻着相字古文的白玉令牌。
参天巨石环绕而城的水上城镇,船行入城至今,江岸仍在遥远彼端,水性再好也无法也无法从此处离开。
站在相家立场,的确是十分适合放生重要客人之处。
“相家主有心了,在此处我的确能随意自由进出。”颜娧勾了抹嘲讽浅笑,翻看着寻常的白玉令牌,玩味问道,“这是?”
“公子在雨田城一应开销,皆由相家负责,但凡所需,有此令牌皆可心想事成。”相管事举止文雅,语调平稳地应答。
“包含离开此地?”
此话一出终于引来管事苦笑抬眼,为难的回望她。
不咸不淡地将令牌抛予承昀,颜娧在管事不看清的方向轻眨眼眸,讽刺道:“收好了啊!我们好好玩垮他们。”
管事差点没绷住严肃,尴尬地应着笑。
想玩垮相家还真有些难度啊!
整个雨田城有半数以上是相家产业,想玩垮真真难了些。
打从老靖王辞世,整个雨田城的城景、机关维护全在相家之手,官府何时插过手?
若没有相家依持,雨田城何来今日?

第459章 花龄
岸上船夫协同下,船只稳稳靠岸。
听得相管事说完这两日安排,颜娧站上踏板,回望船板上几日下来不敢懈怠的几个佣仆齐齐低着头。
派来伺候的几人显然全是特意挑拣过,脸蛋各各净白温雅便罢,连身长都有一致性,如同现在恭送手势与低头角度全都相同,可以见得相家家风甚严。
为何用这种方法来延邀做客也着实想不透。
能与扶家沾上边,应当怎么说都是耿直公正的有名世家,怎就现任家主这般不从礼法?
东越的奇人异世还真是一波坡来个不停,打从她应了上岛一事,说押解人犯都不为过啊!
走在半山高的石板阶梯,登高望远更能体现巨石环绕雨田城壮阔,她不止一次环视周遭环境,心里纳闷得百思不解?
锦江出海口本该是冲积扇形成的平原,怎就成了江中孤岛还接着延伸出海?又是如何将这些巨型岩块给堆满江中成为围护?
凝望丝毫不见缝隙的巨型围栏,首次觉着似乎做了不是太好的决定,如若相家真打着恶意,定无法安然逃脱此处。
瞧出了她心底忧虑,承昀扬起了欣慰浅笑,想来也不是无可救药,忍不住调侃笑道:“都进了雨田城了才担心出不去,是不是晚了?”
“也不是担心而是觉着奇怪多一些。”颜娧踏上最后一阶步道,全城脉络立即映入眼帘。
偌大城镇宛若缩小的模子般,以城中三层主楼为中心,有如八卦般错踪却不见紊乱的整齐景致,随着曦阳而动的各类商铺人潮逐渐复苏。
接应她的马车已等在阶梯出口,小厮拘谨地上前问礼说道:“裴公子,此处入城还需一个时辰路程,小的奉命在此地接您入城。”
“行了,不是领了令牌哪儿都能去?告诉我下榻之处即可。”颜娧半点也不想有人再盯哨着,船行数日还受不够?走点路算什么?
“呃——”小厮愣了愣,一时为难得不知该如何发话,他的责任是将人送入城,无法完成可是要受罚啊!
瞧着来人面有难色,颜娧不由得与承昀交换了个无奈眼色,取来令牌张扬一番,勾了抹戏谑浅笑问道:“不是说有了令牌便能心想事成?离开我的视线都办不到,还说什么吶?”
“小的这就走。”见着家主令牌,小厮慌张揖礼立即躲入马车内,不听颤抖自问这算不算最快消失的方法?
俩人扬起舒心浅笑,顺着山道徒步下山,两旁木丹盛开香气怡人。
虽然前途未明,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来到东越这么长时间,何时有如此闲适的日子?
驻足在途中长亭,颜娧径自落坐在雕栏撮着袖摆思忖着,淡然望着远方热络巷弄不急着入城。
终究不忍她烦心,骨节分明的长指试图抹去眉间轻蹙未果,承昀清雅嗓音带着一丝黯然,缓缓问道:“怎么了?”
“只是没想透相家打的什么主意。”颜娧尴尬一笑。
说是扶诚多年好友,又怎会押下璩琏?
想要精进造船术而延请莫叔,怎么请到了又是一个扣押。
到底什么事儿惹了相家注意?
“既来之则安之,不正是妳告诉我的?”承昀学着她倾靠凭栏遥望雨田城,轻笑问道,“妳觉着八卦中心那座楼阁作何之用?”
晓夷大泽几个灾情惨重的郡县恢复期间,也不是没往雨田城来过,而是清楚雨田城在相家扶持下日臻完善,原先锈蚀得难以开启的巨石城门的机关业已修葺完成,对这座特殊的水上城池也放下了。
眺望那座占据整个八卦轴心的建筑,颜娧思量许久胡乱臆测说道:“有人会把整座城池的机关中心摆得那么显眼?”
“他们的确摆了。”承昀莫名的笑了。
为方便修缮,机关建制全都在城内显眼角落,神国存在时,各国来朝,盛极一时,怎会有避世念想?
山体另一头放眼望见皆是梯田,春耕秧苗与各类果树林立,八卦城体外亦是延生无边田野,可以见得如若巨岩机关折损,城内之人亦可自给自足,若非人口众多真完全可以成为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瞧着意味深远的深邃眼眸,颜娧也拧起剑眉眺望各处农忙中的佃户,心里也有了些念想,犹疑问道:“难道此处也被下了什么黑手?”
按常理而论,如若晓夷大泽百姓能被祸害,产矿的庐县能被坑杀,一座偌大机关城能不被下点什么手段?
如若真如扶家所言历代神后皆是带着创世之术降生......
比常人多了解些科学知识,到这就成了创世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