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肩背一松,颜娧吐出了口闷气,趴伏在花梨木桌上,感激地眸光流转过承昀。
裴恒内息霸道横敛,轻微动怒内息波动从肩际传来,当下她便如遭雷击般动弹不得。
这是池鱼之殃啊!
宁娆这才察觉女儿的不对劲,嘴角抽了抽,在裴恒背上也抽了几下,指责道:“你对女儿生气做甚?”
“我没啊!”裴恒挨了几下,急急起身检视女儿道,“真的是爹?”
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女儿的肩际,至于吗?
颜娧轻蹙柳眉苦笑着,该怎么说?学艺不精?
宁娆再看了看心细的准女婿,可以啊!女儿一点不对劲都能察觉。
“应是岳丈大人动了怒,娧儿还小不会防备,承不了横敛的内息。”承昀仍持续调和着她身上紊乱的刚气。
裴家女儿自小受这份刚气滋养,她成长的这一路也没他什么事儿了。
这一切便是这么的天时地利人和不是?
她没回寄乐山,他上了归武山,救了她,转了她武学心法,导致裴家的刚气再也近不了她。
他眉眼间有掩不去的欣喜欢愉。
裴恒见准女婿眉眼里的欣悦,又听他一席话,气更不打一处来,质问道:“你也知道她还小?”
虽然心知肚明女儿与母亲的关系,事实面前,女儿除了身形高佻了些,哪点不像个秀秀气气的小女孩?
这丧心病狂的家伙,这么欺侮女儿?
承昀被问得一噎,差点直觉说道:心里不小啊!
颜娧不着痕迹地拉了拉他云袖提醒,连忙笑笑回应道:“巧合!巧合!”
这个解释最好不过了!
宁娆瞧着女儿居中协调,也连忙拉了拉夫婿,人家小两口子因祸得福,好着呢!轮得到他这个风火岳丈来指着女婿鼻子骂?
况且!婆母都没说什么,他们能说什么?
倚在夫婿胸怀里,宁娆抚了抚气喘吁吁的胸膛道:“好啦!女儿女婿都很好,我们该回山了。”
不得不说,她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平白得了个女儿与女婿,突然间儿女俱全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裴恒忧心地看着女儿,凝眉提醒道:“娧儿,记住爹的话啊!”
“娧儿记下了!”
颜娧本想起身福身,被母亲按下了。
“没事!乖!别晃荡太久了啊!”
宁娆勾起温暖笑靥,拉着夫婿退出了房间,在承昀搀扶下走出门房,看着两夫妻跃上廊道檐顶,临走前又回望了颜娧一眼。
两人恭谨揖礼福身,目送两人提气迅即消失在寅夜残月里。
确认两老离去后,承昀忽地将身畔的人儿伏压在房门直棂长窗上。
两人气息暧昧交缠,透着房内烛光与微暗月色,星眸深邃,彷佛猛虎玩弄猎物般,贪婪地在她柳眉杏眼、琼鼻菱唇上来回探寻。
可想而知,这男人又想放大招的颜娧,抵在长窗上无法动弹,也不清楚脸上的酸麻是来自他的灼热气息,亦是裴恒无心送的大礼。
“生辰快乐!”
他的话语消逝在轻柔吮吻里,几番缱绻,便将人纳回怀里。
颜娧许久才找回嗓音,感慨地弱弱回应道:“谢谢。”
这声谢谢包含了千言万语。
她原本不在意,觉着可以忽略的日子,在他们一家有意的操持下,变得圆满幸福。
光是从寄乐山将素未谋面的两老带来,这点便让她感动至极。
一向向往独立自主的她,见到了便宜父母,心里仍是起了牵念。
如今,父母俱全,生活惬意,佳婿在旁,前路可期。
对于生活,她真没什么不满。
“父王母妃不舍得妳受半点委屈,自然会给妳一场风光笈礼与生辰宴,没人能瞧不上摄政王世子妃。”承昀在光洁额际上落下疼惜的吻。
颜娧偎在宽广胸膛里,娇嗔道:“我挣的脸面也能上得了台面了吧?”
“嗯——”承昀沉吟尾音拉得老长,快得到葇荑痛袭前一瞬,大掌获下纤手又落下一吻,轻声道:“妳说说,我听听。”
颜娧挑了挑柳眉,打趣问道:“掏空世子家底,算不算了不得的脸面?”
承昀也掩不下胸臆间的轻笑声,回道:“的确了不得!”
两人抵着额际相视一笑。
正想再偷袭菱唇时,白露忽地从房内窜了头,见着两人又亲昵拥抱,不禁蹙眉道:“姑爷!我家门主刚走,你又调戏我家姑娘了。”
承昀嘴角抽了抽,一度想收回刚刚夸奖白露的话。
闻言,颜娧也咯咯笑了出来。
他一声长叹后,语重心长问道:“白露,妳都喊我什么了?”
“姑爷啊!”白露回答得简单快速。
“既是姑爷怎能说是轻薄?”当着白露面前,承昀又从菱唇上窃走了一吻,勾起浅笑道,“该说我们恩爱。”
“唔……”白露显然被为难的脸,好似跟门主说的不太一样啊!
既然是姑爷了,亲昵当然在所难免。
“妳与谷雨都不亲近?”承昀想起这丫头想把夫婿送人的心思。
白露俏脸蓦然飞上红晕,支支吾吾了好一会道:“有的。”
颜娧扶额苦笑,这承昀,这白露!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啊!
“那妳怎能阻止姑爷与姑娘亲近?”承昀说得可委屈了。
“是啊!没道理啊!”白露俏眉一拧道,“可是门主……”
颜娧也没想着要阻止,反正不管如何结局都相同。
立秋都没承昀办法了,白露这个傻白甜能行?
顶多再踹他脑门一脚吧!
承昀佯装心塞问道:“难道白露不希望看到我俩和乐?”
白露气愤道:“姑爷要是不疼姑娘,白露第一个不放过。”
“好!好!好!”他揽着佳人又啄了吻道:“一定疼!这样能行不?”
“嗯!”白露点点头道。
在归武山跟着一群叔伯长大的白露,被套路了啊!
亏得是自家人娶了她,否则颜娧也得担心这么直线条的性子,能不能适应翁婿婆媳生活了啊!

第175章 如何
大雪之日鹖旦不鸣
这年朔风凛冽,梅绮城梅花盛开的消息已传到京城。
为庆贺此事,今年梅朔宴来得比往年盛大。
梅朔,顾名思义媒妁宴,来自西尧所有未婚世家子女皆可与宴,于缨故意为之下,参与的世家比往常还多,时程也展为三天。
此次梅宴适逢太皇太后八十大寿,寿宴安排在梅朔宴第二日。
身为太孙女,颜娧今日清早被太皇太后宣入宫随侍在侧,也顺道照料被赵太后请回宫的小皇帝。
如同以往,赵太后不得私下与幼帝见面,是以母子相见都在太皇太后的兰陵宫里,以免幼帝遭遇不测。
古人言虎毒不食子,但庆隆帝之事在前,未敢对赵太后掉以轻心。
谁也不知赵太后心思究竟为何?身为国母能毒害亲夫,不爱江山社稷,不为其子设想,只为皇帝病故?
皇帝大行后,她守着檐顶红色琉璃瓦的常昊殿,时常以血色月光着衬沐浴,疯癫之语不曾少过,依旧无人知晓,真正心思为何?
如同今日,母子分离后,极少要求与小皇帝见面的赵太后,忽地提出想面见幼帝,致使兰陵宫忙活寿宴之余无暇兼顾。
是以,裴皇太后安排了颜娧,領着幼帝到常昊殿面见。
依约来到常昊殿,赵太后似乎早盘算好来的人会是颜娧般,眼里净是希冀渴盼之色,看得站在殿外的颜娧满满心慌。
赵太后一袭绿梅绣折枝襦裙,覆在花缎织彩百花锦袍下,反绾髻簪了成对金丝凤簪更显气度雍容。
这身盛装着实惊呆了颜娧,不明白见儿子需要如此盛装打扮?
母子相见拥抱亲昵,这些珠翠华服不磕得承熙坑坑巴巴?
颜娧凝眉牵着承熙明显紧张的小手入殿。
“母后圣安。”承熙不仅恭谨揖礼,甚至为母亲叩地请安,小小身子本该有稚童天真的眼眸里,有着显见的疏离。
“好孩子。”赵太后并未起身与儿子亲近,还是承熙靠近了才随意抚摸儿子发际,握了握小身子,语调里不冷不暖道,“长大了,很好。”
这疏离感,颜娧直觉为承熙心疼,方才希冀盼望呢?
她都想问问,这赵太后心里究竟想了什么?
为何亲生儿子都能这般不知冷热?
“儿子叩谢母后赞誉,儿子告退。”
话毕,承熙又是叩地跪谢,眼里冷淡得颜娧为他心酸,知道两母子没有感情,却不知疏离到如此地步。
起身后,承熙回到颜娧身边,握回纤手方感到安心后,转身便要离去。
“陪母后聊聊可好?”赵太后出声喊了儿子,眸光却流连在颜娧身上。
承熙抬眼看颜娧轻轻颔首后,由她抱着落坐到赵太后身旁的罗汉榻上,两人距离始终隔着榻上小几。
赵太后悠远眸光望着殿外迟迟未发话,对儿子让外人抱着也没任何意见。
侍女们上茶水,她掬起茶盏轻啜又静默了许久。
承熙以眼神征询了颜娧数次,她也是耸肩未有答案。
忽地,赵太后幽幽轻叹地望着殿外问道:“听闻姑娘来自北雍?”
颜娧轻轻颔首,努力压下惊愕,淡淡回道:“贵人何意?。”
赵太后淡淡回眸又转回殿外,颇有沧桑之感问道:“哀家年少时与北雍有旧,想知道故人可好?”
承熙小脸埋进了颜娧胸怀里,小手紧握着颜娧锦袍,再也忍不住心伤泪水溢出眼角。
颜娧轻抚着承熙背脊,清楚假装坚强的孩子仍承不住母亲薄情,难怪方才在殿外千万拜托定要借她胸怀一躲。
这赵太后也是绝了!
许久未见的儿子轻描带过,只想着无缘情郎?
何况对方还是雍德帝!
颜娧菱唇勾起轻浅弧度,轻声回道:“贵人请说。”
“听说妳见过雍德帝?”赵太后词语里带着抹不去的热切。
“民女的确与哥哥曾授召见。”颜娧说得似真似假。
“雍德帝可好?”赵太后丝毫不避讳眼里爱恋之色。
“雍德帝与黎后感情甚笃。”颜娧毫不留情的扎心了。
赵太后眸光狠戾回望道:“谁准妳说皇后的事儿了!”
颜娧蓦然一笑,淡定回应:“裴家人从不需要他人允许,想必贵人忘记了,民女入宫敬拜太皇太后乃因姑太祖母关系,而非贵朝勋贵。”
“哀家只想知道他好不好?”赵太后眼眸里尽是苦恨。
几年来有关他的消息全被封锁不得入宫,是庆隆帝故意的吧!
将她幽闭于皇宫之内,依然锦衣玉食,却永生不得跨出宫门半步,这生不如死的滋味,有多少人懂?
“雍德帝好不好,贵人不是很清楚?”颜娧面对突来的情绪起伏,未有多大反应,仅仅又拢了拢承熙。
赵太后神情忽地幽暗诡谲,一瞬又恢复正常。
这小丫头知道了什么呢?
她过得不好,雍德帝怎能过得好?
当然得陪她一起不好!
“哀家久居深宫怎会知晓?”
“既然贵人,问了,民女能否也问问?”颜娧打量了面前,情绪极端不稳定的女子。
这深宫就像是一个牢笼,将她囚禁得此生仅剩怨念,只怕怎么爱人也遗忘了,支撑她活下来的,应该只有对雍德帝的执念了。
这黎莹生的儿子俊逸飘然,当年蛊惑了少女心也就算了!
如今虽说年过四十,留起短短的一字胡,仍是风采依旧,难怪事过境迁二十余年仍有人挂念着他。
黎后之死,如此看来全然归咎于丈夫生得俊啊!
赵太后眼神忽地瑟缩了下,逃避着颜娧注视,局促不安地撮着手指,凝眉道:“妳想问什么?”
颜娧神情淡漠,寒声问道:“先黎后如何中的缘生蛊毒?”
赵太后神情惊恐地看着颜娧,呐呐许久没说出话来。
颜娧抚着怀中渐渐入眠的承熙,悉心照料得比她还要像个母亲。
自襁褓起,儿子何时在她怀中入眠?她根本无法忍受孩子啼哭,都是乳母照料。
如今看着儿子睡在别人怀中,怎能不叫她恼羞成怒?
她撇过脸,沈声道:“我不知道妳在说什么。”

第176章 渴求
“那梅绮城的虫害又是哪来的呢?”颜娧虽怕吵醒承熙,然而该问的问题,还是得问,轻声笑了笑,又道:“或者玺印如何丢失的?”
赵太后又被问得一滞,抬眼看了那嫣然浅笑底下的绝冷,她竟被一个小女娃给逼得说不出话!
于缨与她至少还留有皇室情面,这女孩对她没有半分敬意,语调里甚至带了轻蔑,面对质问,没有一个能应答。
是!大权在握那些日子,她将使者带入宫窃走了一片玺印,至今无人察觉,连摄政王府都不知晓之事,她如何得知?
“玺印何曾丢失?”赵太后冷硬的唇线拉不出冷静的颤动。
颜娧挑眉频频颔首浅笑道:“是了,风刃切走一小片,不算丢失。”
她不害怕与赵太后摊牌,如今幽禁深宫,即便能传递消息又能如何呢?
一来,谁能信她所言?拿走玺印再来求证于她?
再来采风城事败,梅绮城再败,云丰山又失手。
一连三败,都被她碰巧化解,如今她还有谁可用?
那位神国使者经此事,还能再巧妙入宫相会?
如今常昊殿这事态,于缨可是个说到做到之人。
看得出宫人已被遣得仅剩主仆二人,连小公公都未曾见到,门口武卫、梁上暗卫,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赵太后闻言,內心又是一寒,甲痕刻印入罗汉榻的紫檀扶手里,连取走方式都知晓?
即便裴家人,二十余年前之事,她为何如此透彻?
“贵人仍想聊聊?”颜娧瞅了眼几近失态的赵太后,勾着淡然浅笑道,“民女想知道的能否聊得透彻些?如此贵人想知道的事儿,民女也能聊得通透些。”
赵太后哀戚抬眼,这女娃没有半点盛气凌人,娇柔话语里全是实实的逼迫,掩不去年龄的素手凄切颤抖着想来握住颜娧皓腕,见她轻轻一闭而落空,悲凉问道:
“我只想知道他好不好?”
哀家已然消失在那凄楚眼泪里,卑微渴求着。
看着可怜之人的泪求,必有可恶之处的前提,颜娧并未掬上同情之意。
她勾着笑顺着赵太后的话再问道:“我只想知道缘生蛊母在何处?”
若可得知能救得黎祈的蛊母在何处,这趟方能算上不虚此行。
赵太后又是一噎,眼神里泛起了颠邪阴狠,得知雍德帝立了新后,原生蛊母又能在哪?在她最后能动用权势的那年,使者已帮她送往北雍了。
她不好!雍德帝也别想好!
“小丫头,妳说说,他又有新后了,那虫蛊会到那去?”赵太后皮笑肉不笑的轻浅笑声,不悦得令颜娧蹙起柳眉。
情爱让她痴迷至此?
不顾夫儿,不顾脸面,卖国毁祚,只为求得雍德帝身畔无人?
北雍?
颜娧笑了笑,这黎莹不会想老蚌生珠吧?
缘生蛊毒主要作用在胎儿,如若没再有孕,中个百八十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