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我爱妻,不取性命,已苟且于两国之交。”承昀冷情薄情的眼眸扫过厉煊后,径自扶起一旁静静落泪的颜娧。
爱妻?小姑娘竟许了人了!
厉煊以袖拭去唇上血渍,心里在此时漫上满满不平之意。
怎么残虐都没哼唧一声的小姑娘,这时委屈地伏在承昀怀中嘤嘤落泪。
“来这么慢,都快被打死了,你是打算收尸啊?”颜娧不甘心地悻悻然捶打着承昀胸膛。
厉煊兀自在心里回应着:我没打算要妳小命吶!
感觉有什么,在她的一次次泣诉里渐渐消逝了!
“你不是说探探鬼屋没事?没人会管?你阴我啊?什么世子夫人多好?西尧世子夫人都被踩在地上?”颜娧说得万般委屈,珠泪频频滑落。
承昀心疼苦笑,已然意会小狼崽在撇清关系,将她纳入怀中不舍回道:“我怎可能舍得妳受皮肉之苦?要不,他让妳踩踩?”
第115章 风口
厉煊听得嘴角抽了抽,难道承昀要他堂堂一个亲王世子,遭女子践踏尊严?
他本想起身,忽地,肩背多了一股牵制的力量,令他动弹不得。
立秋不知何时悄悄落在厉煊身后,清冷无情地在他耳际警告道:“奉劝贵人切莫妄动,免得在下没了轻重。”
厉煊猛然一惊,今天走了什么运?
遇上承昀受了内伤已倒霉透顶,身后又无声无息来一个?
九州上不敬天子,不拜朝臣的寄乐山,他惹了四国皆想沾惹的裴家?
回望哭得梨花带泪,不停啜泣的小姑娘,惊愕得瞳孔一缩。
他大意了!真不该没忍下冲动伤人,坏了父王的大事了!
“鬼屋没有鬼!是他们假扮的!这趟白来了。”颜娧抹去眼泪,凄楚忧悒道,“还说陆路好,访山游景好不快活!我真被打得快活不下去了。”
要不是厉煊还在手里,立秋差点笑出声来。
动不动以事实调侃自个儿为乐,的确是她家姑娘作风。
“姑娘想怎么做?”立秋将人跪押到颜娧跟前,任凭处置的意味浓厚。
寄乐山可从没怕过什么事儿!伤了他们家姑娘还抓了个现行,能轻易放过?
厉煊下手狠准,从她颈后将所有衣物扯成了两半,最贴身抹胸绢带也全断了,这荒山野岭一丝不挂的方法,她真差点讨饶了。
这回真哭的颜娧,倚在承昀怀中,前胸后背凉飕飕,死命紧拉身上唯一衣物,浓浓的鼻音,抬眼问道:“你怎么处理?”
承昀明显一僵,千思万虑,还是吃了大亏,胸口一闷,腰间一紧,宠溺回道:“妳发话,天塌有我。”
他的衣裳过于宽大,套在她身上,泪落不止更显得畏怯惶恐。
厉煊方才张狂撕碎她衣物时,他眼里恍若无人的犷悍昂扬,同为男人,他能不懂?如果他再晚来一步呢会如何?
对于事态发展,心知肚明得他如鲠在喉。
颜娧雪白纤手时不时探出连颊拭泪,越想越觉着委屈。
这自找的委屈,又怪不得任何人,苦只能咽下。
她依偎在承昀的怀里,对自己说,抹去最后一滴眼泪,更在心里暗暗立誓,非得把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给挖出来不可!
所有耻辱一并奉还!
“姑姑,我衣服怎么破,他便怎么破。”
立秋说时迟,那时快,颜娧话毕当下,已经听话照做,从同位置撕开厉煊后背衣物。
月光下,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宽厚的肩膀,分明是强忍着怒气,胸膛上的勃发的肌理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承昀察觉她趴肩上,偷瞄了岸边半身未着寸缕的男人,不悦掩去她双眼,涩声道:“我也有,不需要看别人的。”
立秋嘴角抽了抽,完了!承贵人也被姑娘带歪了?
厉煊一脸莫名激动,能这样比较?他差哪儿了?
颜娧吶吶抬眼回望,差点没忍住笑。
若非他眼神诚挚得无可怀疑,还以为听错了!
“妳摸摸,不比他差。”他说着说着,还真将她手掌带进单衣里,以胸膛炙热烫熨惊吓冰冷的纤手,又缓缓放到腰腹上,泰然自若问道:“是不是?”
颜娧这辈子第一次懂得什么叫害羞,有这么显秀自个儿的?
何况还有刚刚对她图谋不轨的人在,能这样引诱她犯罪?
“要不,她来摸摸我算扯平?”厉煊从没受过如此较量,比他被扯光衣服还要没面子!
颜娧抽回小手,揽着承昀没好气说道:“谁要摸你!”
“妳说了,妳怎样,我怎样。”厉煊忽地绽着赤诚率直浅笑,委婉说道:“我刚刚摸了妳,抱了妳,一摸一抱都得还妳,才算得上一摸还一摸,一抱还一抱不是?”
颜娧:……
她突然觉着脑子沾了浆糊,俏脸绯红满天,不知如何收拾,怎会有人比承昀还不要脸?急急反驳道,“我才没让你摸到!”
隔着衣服怎么算?他现在光着膀子,怎么可能还得了?
“我不介意还点利息。”厉煊不顾立秋压制,挺起胸膛靠近她,深吸了口空气中飘散的淡雅香气,悠悠说道:“这里全是妳身上那淡然优雅的素心兰香气,我喜欢。”
见两人青涩互动,不似夫妻亲昵,他怎能轻易放弃差点到手的可人儿?
尤其承昀听到素心兰香气时,肩背明显僵直了下,更证实了他的怀疑。
两人还没圆房,再怎么困难他也得争上一争。
她面临险境毫无畏惧的强悍,不轻易求饶的坚强,他不得不高看一眼。
对于他的再次欺近,听得承昀烦闷,与立秋交换了神色,交接了怀中人,忍无可忍运息赏了厉煊一脚,即将落水前,风转腾扇,扇势凌厉,将厉煊扯回岸边,撞击于山壁上。
本就受了伤动弹不得的厉煊,又呕了口鲜血,这回换承昀将他踩在砾石上。
“我家夫人脾气好,不喜见血,于我可是睚眦必报!”承昀扯起他束发,不同于一贯冷然的嗜血酷烈,在厉煊耳畔细语道:“我视如珍宝,你竟轻贱于她,甚至将她踩在脚下?”
承昀魅眼望进厉煊眼里恳切问道:“想一摸还一摸,一抱还一抱?”
厉煊蓦然失了焦距的眼眸无神颔首。
他勾起浅笑,在厉煊耳畔接着细语道:“好!这一身,这一人,东浀城西抱香胡同有个乞丐窝,去陪他们三天,当你还了。”
松开了厉煊,他两眼无神茫然地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朝东浀城的方向走去。
“楚风!看好他!”
楚风迅即来到,跪在主子脚边,奉上檀木盒便衔命而去。
心里庆幸着,还好主子只让他到国境来回,没让他去乞儿窝啊!
承昀将盒子交付立秋,弯曲单膝蹲背对颜娧身前,下令道:“上来。”
颜娧蹑手蹑脚攀上承昀宽阔肩背。
“我发誓,下次一定翻了黄历再出门。”颜娧伏在单薄单衣上,纤手环抱他颈项嗅着心安。
“没有下次。”承昀说得坚决,提气快速行走在砾石上。
还能有下次单独冒险机会?
他清楚厉煊心思,更明白他的不择手段。
颜娧伏在他结实肩背上,试图缓和勃然怒意,软糯说道:“失信了,对不住。”
承昀没有立即回应,急速将她送达早在山下等候的马车上。
“劳烦姑姑赶马!”承昀接过檀木盒,恭谨揖礼。
立秋本想回绝,亲自为颜娧更衣,可当感知面前已极力克制怒意的男子,她释怀接过马鞭,往他们下一个目的地前行。
立秋清楚,她家姑娘那一身伤不易处理。
承昀再跃上马车内,便见她虚软无力伏趴在软垫上。
心急如焚地将她抱在怀中,逐一检查伤势,颈项上鲜红的衣物勒痕,胸腹藕臂上全是砾石造成的细小伤痕,小血珠混合砾石掺杂在雪白肌肤里。
颜娧羞红着脸,看着心无杂念的男人,一一挑出肌肤内的砾石,再以饮水细细清理伤口,她再疼也不敢呲一声。
直至天际露白,伤口清理包扎完成,两人才重新穿妥衣物,不发一语将她静静揽在胸前。
听着他趋于平静的心跳声,她轻声说道:“对不住!”
曾经答应他尽力不受伤,可依照自个儿上乘招黑能力来说,真是无可救药的黑啊!
难道是穿越回朔时间让她把好运气用光了?
真是屡试不爽,落单便一身伤!
过度耗用异能的承昀闭目养神,仅仅避过伤处揽得更紧,不愿开口,深怕泄漏太多情绪。
见他一语不发,她轻声叹息道:“我没有故意把自个儿放在风口浪尖上。”
不管不顾他的不理不睬,不断轻扯着他衣袖,烦闷问道:“方才不是说还要顾虑两国情谊?如今把人丢去乞儿窝,回去会不会不好交代?”
见他依然没有任何回应,颜娧倏地坐起身子,这一瞬疼得龇牙咧嘴,终于换来他的睁眼。
“我死也不会从了他。”颜娧当下真有守节的想法,如今想来也是一身冷汗。
承昀将她揽回怀中,轻抚她散落在身侧的长发,歉疚不已说道:“活着!想办法活着。”
他轻吻着染上忧虑的眉眼,愧悔道:“只有活着,我才能带妳讨回妳所失去的,我独自去讨,讨完定会随妳去,不论何事,为我活着,好不?”
有什么比活着重要?人生面临的大起大落又何止于此?只有活着方能讨回公道!
他恼怒自己的不够警醒,没有在会合的第一时间有所察觉,也没有意料到她会走错了方向,一来一往耽误了不少时间,直到找到他们的坠崖的痕迹,赶来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厉煊撕毁衣裳。
倔气如她,自小遇险从没有讨饶,她殊不知这番倔气,容易引来更多残虐。
颜娧没料到他会有此一说,封建社会里竟有新式思想,怔怔的回望他许久,心里百转千回,随后下颔悄悄枕在长臂上,也求着他的保证。
“我记下了!不管何时何事,你也得为我活着,忍一时之辱,不逞气血之勇。”
谁能知晓漫长岁月有什么等着他们?
如今这梁子结下来,也为日后东越之行添了诸多变量。
“好。”承昀清楚她的顾虑,仍不后悔今日所为。
第116章 浪尖
到东浀城至今,颜娧仅仅离开床铺三日,其余时间不是睡着,便是伤着。
那日从山上回来,整整养了七日稍能下地走路,期间不管索讨几次,当日在她面前频繁被交换替手的紫檀木盒,承昀都铁了心没交给她。
于是这几日除了邸报便是账本,承昀为了不让她挠心,这几日甚至没在她房里留宿,睡到东厢小院去了。
每日见不到两次面,神秘兮兮消失整日后,入夜前才回来同她说说话,亲自确认伤势后又睡到小院去。
至于这样?
这不更闹得她茶饭不思!究竟什么东西在那老宅沈寂十来年,还需要厉煊这样的人来守着?
再想想姜宅内外破败却不曾遭破坏的模样,似乎就是这些年来蓄意看着、等着有人能来找出什么?
又是什么东西让人不敢挖地凿墙?仅能静静守株待兔?
她翻着手里账本,想得都出神了也没能有答案,一失神账本都落到桌面了,她索然无味地拾回账本,悄悄偷瞄了一旁正来回为她备水沐浴的立秋。
察觉到她意图的立秋,仅是勾起一抹客气,真的是客气的浅笑回应她,又接着去备水。
嘤嘤嘤!
自小陪她长大的姑姑,竟会用客气的笑脸回应她?
明摆着告诉她,什么都不要问。
真是令她哭笑不得的结果吶!
此次,她也吓到了啊!
以往坏人都是要她命,未曾想坏人换口味了……
放下账本,她不自主摸了摸瓜子小脸,实在想不透这张小脸有什么魅力?
立秋来到床边,扶着她走入净房,阵阵麻刺感从背后传来。
七天了!
厉煊踩在背上那脚,只稍移动仍疼得她时刻想将厉煊再丢进乞儿窝。
她伏趴在浴桶里,清浅药香缓慢舒缓着疼痛,拧着柳眉问:“姑姑,硬气功究竟是什么根底?都这么多天了……”
见立秋又接着往浴桶里满上两桶药剂,直至水位漫过她肩际,才来到她跟前,坐在水桶横杆上,眼里全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的责备。
立秋苦笑问道:“都七天了才觉得不对劲?”
“呃……”颜娧还真被问蒙了,只觉着这次伤势好得慢了些。
见她回答不出来,立秋叹息道:“无法运息接了一脚,跟军士们没有战袍上场厮杀有何差别?”
颜娧:……
她还真没想到这层,逃命都来不及了,哪会顾虑这些?
颜娧万般无奈的回望立秋道:“这世道还真不好混,过了一堑,还有一堑,都还没来得及庆祝泠冷珠适应了,又来一个硬气功……”
到底!这世道跟她有仇吗?
“原本这些问题回了寄乐山,这些都能解决,姑娘有顾虑,只能遇一堑,吃一堑。”立秋起身为她梳洗长发。
她家姑娘,体态纤长,秾纤合度,肤若凝脂,她不清楚那双灵动摄人的媚眼,搭上菱唇浅笑一勾,多少男人齐齐拜倒?
随着年龄增长更为明显,与人相处随性自然,又赢得了多少管事们的青眼?
别说归武山上那群人,自她幼时跟随至今,恐怕怎么回山门的路都忘了吧?有妻儿的,都搬到姑娘庄子去了。
她处事明快,光是慈悲不滥情,赢得了多少喝彩?
下订计划细致入微,成与不成,都备好三个方针等着执行。
在她身上从没有孤注一掷这事儿,能够不吸引人?
那张娇俏可人的小脸,提供了太多的保护色,谁能相信一座荒山能让她成为九州巨贾?
或者该说,她让一座荒山活了过来?
“姑姑,我能否同昀哥那样苦修八层?”颜娧回首询问着。
“他的方法妳用过了。”立秋无奈苦笑。
外人不知承昀如何苦修,裴家会不知?
承昀自知媳妇年纪小,短期想要突破功法无望,从她介入漕运后,便猜测她将不安于室,自知失言拗不过儿子的承澈,只能请向凌找人受了削骨剑。
这才换来八重风破心法……
颜娧挺起身子回望立秋,一时没懂她眼里的意思。
立秋笃定的颔首,她怔怔了须臾,他也受了削骨剑?
这才是他返国两年的主因?
“为何邸报都没有提及?”颜娧心里泛起沉沉的疼。
她受过那绝望的疼,无力恢复的难受,这男人傻了吗?
上辈子他们明明没有交集,不可能欠她啊!
“老夫人拦下了,说是承贵人相托。”立秋据实说道,“老夫人说,这样也好!姑娘年纪不小了,也到了容易动情的年纪,太感动容易判断错误。”
颜娧:……
原本泛红眼眶,落败在这一席话里,落下眼泪的同时也笑了出来。
果然是比亲姐妹还亲的姐妹淘!连以身相许的套路都帮承昀断了。
多年前的那声祖母威力如此强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