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事态,她明显留不住人。
“夫人请务必带着立秋,先到别院,再做打算。”楚风再次恭谨揖礼。
“带路。”能得楚风如此提醒,想必与立秋的打算有所冲突,当然得把人给带去了!
…….
三人匆匆来到王府别院已是树梢掩月,正好与于缨返京车驾遇上。
于缨掀起帘幔,倚在车柱上,勾起浅笑道:“娧儿,母亲先回京了,把王府打扫好了,等妳来啊!”
颜娧有礼福身道:“好的,母亲,娧儿随后跟上。”
于缨伸出手,颜娧乖巧伶俐地握上,挽着手欢愉道:“乖,母亲回去把该扫的扫一扫,不会浪费妳一番努力。”
颜娧扬起欣慰浅笑,两人眉眼间交换了讯息,明了道:“好的!母亲您辛苦了。”
承昀见两人话别不完,径自来到颜娧身边,将人揽进怀抱里,也顺势将手带离。
于缨指着儿子鼻子骂道:“兔崽子!生辰再几个时辰就过了,别太嚣张!”
承昀揽着人揖礼道:“是!儿子错了,会替母亲好好反省。”
这话说得颜娧拧了柳眉,怎么反省的人会变?
为何会是于缨得反省?
于缨没好气睨了儿子一眼,转身和颜道:“娧儿,母亲走了啊!别让兔崽子予取予求啊!”
于缨话中有话,但仍迅即放下车帘,邹嬷嬷欣慰眉眼里全是笑意地看着两人,行礼后也上了马车。
两人目送马车远去,承昀迅速将人带进了别院地牢。
一进灰暗锈朽的地牢,先映入眼帘的是今日被抽刀抹脖子的小厮。
这男人今日生辰真不打算好好过了?早晚都是死字收尾?
思及此,颜娧扬起苦笑,不管他今天发现了什么,都值得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感受到她带着安慰的拥抱,承运也是百般无奈的失笑,能如何?
死的确实是王府的下人,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也庆幸今早她出了手,否则也无法得知,东越手段如此凶残,竟在头发下做文章。
第152章 取魂
“先来看看他的头发。”承昀来到小厮头颅边,以木夹分开发髻。
清楚见到男子发簪多了一根比发丝纤细,直直深入脑门中的银针,因此拆了发髻,发簪也没掉落。
并非对他家奴有多大信心,而是现场的几十两银子,若能成为摄政王府小厮反叛诱因,实在是王府该自我检讨,以武勋起家的摄政王府,一年四季的有名头,没名头的打赏实在都高过那些,怎可能因几十两银子反叛?
恰好他察觉发丝里的细针反光而拆开发髻验尸,否则绝不可能发现小厮头上被刺入了超过五寸的细针。
颜娧不解问道:“这是?”
立秋捂着双臂不寒而栗道:“这是失传已久的取魂针。”
“姑姑识得?”承昀不得不夸夸这位被颜娧称为活宝典的姑姑了。
立秋颔首,细声解释道:“裴家收下了前朝所有书卷,以免这类无良之法,再次为祸朝堂。”
取魂针从四国有史以来,已在九州绝迹数百年,前朝残忍无道以此法控制朝臣,被控制者全然听令施针者,即便拔针也得数年修养神智方能完全恢复。
肇宁帝退位前几年,不听朝臣陈表上疏,不顾百姓生计,仅祈朝堂百事皆顺,时为右相的裴家与左相黎家揭发了此事,与当时镇戍四方的将军,里应外合发动了无声地政变,将前朝肇宁帝请下皇位,从此四国分立。
黎家不愿称王,依续了千年家训,辅佐家族境内皇朝北雍,得雍朝敬拜数百年。
裴家亦不愿称王选择归隐四国交界处,立下了规训不再过问朝堂事,仅留下与西尧一脉留下三代一亲。
这是四国分立至今,第一次亲见取魂针出现。
肇宁帝退位后,退居于东越南界,数百年来只有一脉传承,肇宁帝遗训,世代不入朝为官,难道东越奕王与肇宁帝后裔合作?
这前朝历史,颜娧不少从立秋那听故事得知,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取魂针。
她不由得心里闷得慌。
前朝之所以能被反,便是因为这取魂针在这六个家族里不受用,之所以不受用,大抵也是看谁家陨星搬得勤。
照目前来看搬得最勤的就裴家,黎家没她出现,搬了也没用,估计还惨惨的。
这三代一亲有意思啊!
她很好奇,到底是谁在指点?狐狸大仙?
以联姻的方式,让裴承大家族保持无不可抹灭的联系,所生子嗣又关系着黎家浮石堂的解阵之法,三大族之间的纠葛不灭,影响力当然可恒久永存。
神游一周回来,立秋也将取魂针的来历解释完了,大眼扇扇瞟了她的男人,嗫嚅道:“东越...我还是会去。”
承昀无奈叹息……
排除万难不顾一切也要去吗?
“如今取魂针再现,东越这趟免不了。”立秋迅即跪伏叩拜道,“姑娘,事关山门不得不派人前往。”
倘若立冬在东越正受取魂针所扰,她怎能在姑娘身边享福?
楚风见状跟着叩拜两位主子,心急道:“楚风愿往。”
承昀明白,如若颜娧怎么都得去趟东越,派人先行探路绝对必要,看着亦父亦友的楚风,第一次提出要离开他身边的请求。
虽清楚他心悦立秋已久,颜娧明知却未有意凑合之意,想也清楚这事不容易办,如今同往东越,对他们而言或许是好事。
思忖许久,承昀扶起两人,眼里尽是复杂思绪,喃喃道:“东越对他国并不友善,路途艰险,即便如此,两位也依然决心前往?”
立秋朝着颜娧又是一拜,语气恳切道:“山门职责所在,立秋不敢忘,立秋托姑娘洪福,享福了好些年,该尽责之时,立秋不敢推诿。”
她长年都在各国游走,协助传递各国消息回山门,餐风露宿都曾有过,这些年可说是突来的幸福了。
接着又回身朝承昀一拜,恭谨道:“山门尚未来人接替立秋之责前,还请姑爷多多照看我家姑娘。”
谁说立秋不会投其所好了?这不是利用得刚刚好?
瞧瞧承昀被这一声姑爷喊得眉开眼笑。
颜娧苦笑,走近立秋挽住皓腕,忧心道:“姑姑在娧儿身边早是明里人,已难成暗线,前不久还受了伤,姑姑真要去?”
立秋给了颜娧一个温暖拥抱,在她耳畔轻语道:“放心,有办法的,姑娘都行,难道立秋不行?,何况还给指了护卫不是?”
说是这么说,相处了这么多年,对她要先行历险心里还是不踏实。
“日后如何与姑姑联系?”颜娧说着眼泪都快落了下来。
东越,且等着!她一定会把她的姑姑接回来。
“我定会单独为姑娘送一份邸报。”立秋不敢压上日子。
瞧着她都忘了师哥该给的家书了,如若有个万一,姑娘不牵念着也好。
承昀取下腰上玉阙交给立秋,正色道:“去东越前,先去东浀城寻厉煊,他守了那么多年,想必窝了一肚子火,让他知道不用守了。”
颜娧凝眉问道:“你确定?”
这不就坦白,他苦守那么多年的东西被他们拿走了?
承昀取来棉布遮挡掌心,提气运息击在小厮下颌上,另掌接下飞出头颅的取魂针,包覆好交给楚风。
他勾起高深莫测的浅笑道:“告诉他,我怀疑他蓄意潜入西尧,意欲在摄政王府作乱,你看他跳不跳脚,带不带你们回去东越。”
厉煊是个暴脾气,不能容忍被人误会,也不能允许背叛,按照他的性子,他肯定会先回国,把事情弄清楚。
如若他不查的话,至少会有一人回来。
他神色凝重地紧握着楚风手掌,严肃道:“记得私下交付。”再回身淡然一笑对立秋道,“我相信楚风愿为妳舍命。”
此话,说得立秋思绪猛然一揪,她如何不懂承昀如此交代的用意?
楚风给了主子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然神色,拍拍胸膛道:“楚风不悔。”
立秋看了看身边愿意为她换命的男人,同为主子身边的贴身侍从,头一次看清了这位年过三十仍风姿卓约的男人,心里感慨得相顾无言。
“立秋定不辱命。”她依足了江湖规矩,向楚风恭谨揖礼。
这依足规矩的礼,楚风心里澹澹然仍开心着,至少这是他们第一次的正式交流。
第153章 梦回
送走两人后,承昀示意将小厮厚葬。
若是小厮愿意叛主,也不至于被用了取魂针。
这样的家仆值得厚葬,会更善待他的家人。
带着颜娧,再往地牢深入走,进门前,男人停了下来,无奈地回头问道:“里头可不比采风别院,确定要进?”
都瞧过尸首了,这才晓得问她怕不怕?
“都差临门一脚了,该看的也差不多看完了。”颜娧撇头便能见着正被用刑的男子一身血渍,有差?
承昀勾着兴味浅笑,果然他家媳妇胆儿肥!
也是,死人都不怕了,还怕活人?
他点头示意,便有暗卫过来开门,恭谨揖礼在一旁候着。
承昀淡然问道:“可有说什么?”
楚钧据实回道:“寻死了好几回,一个字儿都没说。”
“梦回茶备下了?”
“备下了。”
“先赏他几番梦回吧。”
杀死小厮的那个人,被五花大绑地钉在了一根柱子上,因严刑逼供而几次寻死,未免有什么三长长短,此时嘴里咬着铁制张口器。
几番梦回,听起来如此优美,但用来逼供……
听着不协调啊!
承昀原想为颜娧拭净斑驳的桌椅,发现岁月斑驳所留的印记无法去除,想想决定用几番梦回了,没有一日光景也不会有消息,于是轻颔了首离开了地牢。
还有小媳妇救下的那人得去看看。
承昀接收到她好奇的目光,淡淡地解答道:“专门替一心求死的人达成心愿,先穿过死亡幽谷的痛苦,再迎来存活的曙光,反复几次便是。”
颜娧轻咬了唇瓣,濒死再急救回来?不让人好好死的意思?
越靠近他身边看见的现实越多,她是不是该表现点怕的情绪?
出了地监,美好月色光洒满庭清幽。
她挽上男人长臂,打趣道:“朋友果然多点好!”
承昀没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冷森森笑问道:“朋友?”
“难道不是?”
这一答,她立即被拦腰提起,镌刻般冷脸近得仅有彼此气息交缠。
“再给妳一次机会。”
语调冷得瘆人,气息热得醉人,这等威胁也只有他行了。
“夫君?”
“嗯,这个答案差强人意。”
这还差强人意啊?
话毕,承昀没给她问出口的机会,便吻去了她所有话语,月娘也娇羞藏进云霞里了。
容易碍事的人终于都不在了,这才是象样的生辰礼物!
……
翌日,颜娧精神奕奕地醒在不知处。
真的不知处啊!
承昀不知上哪去了,身边也感觉不到任何暗卫存在,真正独身一人!
颜娧以粉荷飘带绑上七八个半扎发,再一个个回穿固定长发,绑上最简单的飘带绑发,穿上一旁折叠整齐的粉色交领绣衫罗裙,搭上保暖银红撒金褙子便出了小院。
唯一没变只有梅景,她提气跃上屋顶,观望了四周。
不远处临水河畔岸边小舟飘荡,木栈小码头边上,承昀正垂竿中。
确认四下无人,颜娧提气轻移在梅树顶上,落定在他身边。
正想开口吓吓他,男人纤长指节便放在薄唇上,示意她别出声。
蹑手蹑脚落坐在他身边,撑着下颌看着,挑眉偷偷看了鱼篓内,还真有不少河鱼,惊奇咬着唇瓣不敢发言。
原来人家真会钓鱼呢!
坐在他身旁发呆也不是个办法啊!
于是她转了个方向到另面栈板上,脱了鞋袜,雪白修长的纤细小腿便浸到一汪秋水里,轻轻撩拨着临江水。
一听水声回头望,他当场气笑了,这跟讲话有何差异?
她轻点秋水还引来了不少小鱼轻啄着莲足,还能有鱼钓?
承昀收干起身,眉宇都成了川字,唇边还是勾起了浅笑,在她头上轻敲了下,佯装咬牙切齿道:“活该吃不到鲜鱼!”
颜娧吃痛捂着头,停下了晃悠蹙眉道:“我都离开你那边了。”
他收拾着钓具念叨道:“瞧瞧妳的脚多有吸引力,我精心准备的鱼饵都被抛弃了。”
低头一看,她跟着咯咯笑了,来的还真不少!
她忙着看临水景致,没注意脚下状况,几条小鱼全来啦!
定是近来日日泡在酵液里染了梅香,连鱼都以为是梅子了。
“什么天了,还这么贪玩!”收拾好钓具的男人,蹲下身,翻起直缀长襬,接着收拾起莲足。
上哪儿去找第二个愿意忘记男性尊严,为她挽髻、穿鞋的男人?
她知足了!
乖巧听话的任他摆布,嘴上不忘占占便宜,拗拗脾气道:“往常我都还泡在苍蓝江里呢!”
“今时不同往日,妳可是大姑娘了!”
哎啊!好熟悉的对白呢!
这不是她家姑姑天天耳提面命的吗?怎么台词换人说了?
承昀揽抱纤腰,将人提立起,环着人绕了圈,才站定在码头上,献宝般问道:“喜不喜欢这里?”
看着临水江畔淤积造成的河城湖,加上这小舟木栈码头,这男人是怕她不想家?
亦是觉着她难伺候,到处寻找与归武山相似之地?
颜娧怀疑地凝眉问道:“我在你心里,有这么难伺候?”
承昀:……
果然没料错,总之还是只开了一半窍开。
如今的她,已经懂得他的撩拨,可以亲密地拥抱,甚至回应他的缱绻细语。
可惜如果他给的暗示太过隐晦,再从她脑子里转一圈出来答案,哪怕她思忖的时间再久,得到的回答依然会令人摇头。
如同现在的难伺候一样头疼!
颜娧大眼扇扇地望着一脸糟心的男人道:“我不会不喜欢西尧,真不需要特意弄个与归武山一样的地儿,工队带着哪儿都是我的地儿。”
看她的样子,他得适应一下,他的女人和别人真的不一样。
瞧瞧这口气,阔得让身为男人的他都备感手足无措。
到最后只能喊一声:媳妇霸气?
承昀摇头叹道:“我家媳妇儿哪儿都长了,就是不长脑。”
颜娧:……
无言回望说她不长脑的男人,她说错了什么了?
她撇开了腰上大掌,嘟起小嘴问道:“说清楚!”
承昀因她嘟囔的模样笑了,被钱权恫吓的他,到头来还得道歉?
旋即将人揽回怀中,趁势吻去嘟囔的小嘴后,扬着愉悦浅笑道:
“我们回家说。”
不管面前小媳妇如何不开心,他仍拦腰将人扛起,拎起鱼篓便往小屋前去。
如她所言,有工队那里都是她的家,有她,他亦是。
第154章 鱼汤
回到单进的梅园小院,承昀将仍在气头上的颜娧安置在庭内石椅上,又啄去一吻,在她发拗前先问道:“可会烹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