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暖男举动啊!
裴谚带着她躲在屋顶的背光处,正好看见清明谷雨俩人从阮嬷嬷与莺儿房里出来。
疾步走回佛堂,背上裴谚交代的东西,接着也窜上房梁,再把屋顶破了更大。
为了阮嬷嬷和莺儿,她只能弄成盗贼入侵,她被劫走的样子。
她笃定敬安伯府不敢声张丢了女儿,而依照母亲那圣母的慈悲,必定也为了人前人后的名声,不敢任意发落下人。
尤其阮嬷嬷又是她的陪嫁,莺儿更是陪嫁嬷嬷的家生子,想必敬安伯府夫人不会随意拿名声开玩笑。
“我们城门一开就得离开京城,这一走不会再回来了,妳可考虑好了?”裴谚慎重的看着怀里的小娃。
得在明早大皇子所遣的太医来请脉前离开京城才行,他们得趁时间差有多远跑多远。
颜娧又漾起那抹无所谓的笑。“知道吗?我现在才知道伯府那么大。”
远眺伯府才知道生活的佛堂有多渺小与可悲。
她是被豢养的笼中雀!
“……”
裴谚一行人又被噎得发慌,好不容易找回舌头,连忙解释。“我是让妳道别。”
颜娧慢慢的伏下身子,对着伯府行三跪九叩大礼。
“拜别父母恩,从此相忘,不复再见。”
裴谚重新提起小娃儿,以腰带牢牢绑紧。
“出发。”
然后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穿过了一栋栋房屋,朝着城门冲了过去。
到城门前,裴谚更换了衣物,再三核实彼此的身份,才敢上前让官兵核对。

第5章 落脚
裴谚一众在城外搭乘马车为了避免追踪,过一村换一车,直到抵达寄乐山所属的村落,才敢放心打尖用饭。
简单休息后,隔日寄乐山管事立即备了快马送来。
他本想不用解释,就这样自自然然把小娃儿给带回寄乐山,不料在协阳城外落脚时,她提出了分道扬镳⋯⋯
他以为这几日快马疾行,日日夜夜都处在他怀里总有半分情面,这样看来是一点也没啊⋯⋯
好不容易有个温暖可人,娇小玲珑的小娃可以拿捏,这么快就要离他而去了吗?
他还没抱够呢!
“怎么就非协阳城不可呢?”裴谚本以为能带她回去吸引老门主的注意力。
这么可人得体的小娃往哪搁都是妥妥的挣脸呐!
娘亲、婶母们生不出女儿,整个寄乐山除了丫环、老嬷嬷都没见着新生的女娃,女娃可是绝顶稀有的。
“我没要协阳城,我喜欢那座山。”颜娧指着远方林色葱郁的山头。
她记得协阳城外那座归武山,在颜姒的记忆里。
这里因为土地贫瘠又取水不易,再怎么勤劳农作都是十做九不收,附近的庄稼户都是裤带勒了好几圈,卖儿卖女比比皆是。
后来一次地动后山上积淤了有如协阳城大小的堰塞湖无人知晓,没多久后又遇上百年不遇的水患,豪雨绵绵下了整整十四日。
堰塞湖承受不住漫天大雨而在深夜溃堤,冲毁了这附近所有庄子,深睡之中上千人口无一幸免,就连协阳城内也水淹三尺而民不聊生。
原本只是觉得城名熟悉,于是请人找来协阳城的史地志,花了半宿读完,才确定与记忆里相符。
敬安伯原是户部郎中后来接办了这场赈灾后才升为从二品左侍郎。
颜姒听完了敬安伯的阐述后还发了好几日恶梦,接着又高烧了好几日,府里后来还请来太医与道士做了一番文章才痊愈,当时惨况可见一斑。
“归武山周遭可是出了名的百草难生,妳喜欢?”裴谚尾音拉了老高。
裴谚也非白长这十二岁,但是寄乐山可没给他几天好日子过。
作为九州四国第一山,天下大事从来寄乐山都是第一线知晓,九州境内富裕贫困之地,他要说不清楚可能也没几个说得清楚的了。
协阳城离京城快马只需五天路程,外放官员而言,协阳城的是外放官员心中的第一选之一,在这都能顺风顺水的过完三年任期等着回京述职。
“是呢!”颜娧阖上史地志慎重的点头。“就是看上它百草难生。”
她想试试看能改变多少未来,至少不要在几年后又是水漫协阳城,她想救一救这贫瘠的庄子。
“……”这是什么怪癖?
“城外比较好。”颜娧掩着笑,没打算立即说明。
“山上不是更好?”裴谚还是没死心。
这一路上跟她说了许多寄乐山的事情,也没见她有拒意,怎么到了归武山就不一样了?
“谚哥哥已是救我于水火了,怎么也不能变成你一辈子的负担,终归我还是得自己自足来得好些。”
女人手里没点权已经可怜了,要是连钱都没了,那一辈子可就玩完了。
“你才六岁!正需要人照顾。”他没法想象如果放她一人在这,回山会有什么下场。
这一路都有人回传讯息回山门,爹娘也一定早知道有她同行,半路上落了人,还是山门里最缺的女眷,他完全不敢想象会被扒几层皮⋯⋯
“我才六岁,正需要人照顾,谚哥哥才有机会下山看我不是?”颜娧长长睫毛扇扇,澄澈无辜的大眼盯着裴谚,似乎说“你懂的吧?”
裴谚一口老血差点没忍住,这被算计了吗?
这娃成精了不成?
他没被大皇子给套路,反倒是给她套路了。
可他情愿落套呢!
“谚哥哥满意我的安排吗?”颜娧知道裴谚不傻。
虽然下山被大皇子套路非他所愿,寄乐山肯定会更严厉的看管他,之后的日子别说下山了,肯定连家中大门都难见了吧!
裴谚不断点头,急忙开始掏直裰内的随身物品出来。
一块她小半巴掌大的冰种飘花双蝠玉牌落入她小手里。
“这是我的专属令牌,见令如见我,虽然我的令牌没我爹的好用,但至少号令山下的人做一些不杀人、不放火的事绰绰有余。”
不杀人、不放火⋯⋯
已经够好用啦!她不需要杀人放火吧?只是⋯⋯
“信物能随便给?”颜娧把玩着雕工细腻栩栩如生的双蝠令牌,以现代观点来看,这可是能买间宅子啦!
“不值钱!我爹娘的羊脂玉才值钱。”
真正能号令全山的徽记他爹能给他吗?这只是怕他偷溜出事留给他的。
只是这回他连拿都不敢拿出来,雍朝可巴望着把寄乐山牵扯入朝堂。
虽说大皇子可能不清楚他是谁,探子一定是从他偷溜下山开始跟着了。
整个寄乐山都是男眷,加上他从没在山外暴露身份,应该也不承想这一埋伏就逮到少门主。
“娧丫头,我没法子留下来,只能把谷雨留给妳,三日后我送你白露与寒露过来。”
“......”这山上人就一定得用节气来取名吗?
“改天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立春夏秋冬。”颜娧飘忽的笑着。
“这就不容易了!我爹娘不随便让他们四个给其他人差遣,能见一个不简单了。”裴谚眼底难掩的瑟缩。
颜娧嘴角抽了。“不会是见到就是谚哥哥倒霉了吧!”
“丫头甭这么能猜吧!”裴谚扶了脑壳疼的额际。
在装晕后他见过立夏,就给他送来地图跟银子,让他想办法回山,然后就没然后了。
立夏就这样华丽丽的在大半夜的又回山了,从没想过要带他回山,而京城内的布防对他根本没有障碍。
轻功在山门为重中之重,消息传递向来都是信鸽为主,人员为辅,重要消息得在信鸽抵达山门后一日,人员就得回到山门报信。
他觉得被套路的事应该在第一时间回山了,而亲爹亲娘没救他的意思。
他一定是捡来的……
不然怎么就没点营救他的意思呢?
这跟他原本的想法完全不同,单传的儿子丢了,不该心急如焚积极抢救吗?
他想叉了吗?不该这样?
颜娧见他脸上五颜六色转了一圈的神情,直想问他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刚才听他听到爹娘,突然意会到了什么?
“谚哥哥……”颜娧嘴角抽了抽。
“自己挖的坑自己得填吗?”
“能不能别再猜了?”裴谚烦躁地把剩下的银票全往她兜里塞。
“好。”颜娧嘴角擒不住笑意,也懂了为何一路上都是裴谚三人在晃悠。
低头看了兜里的银票傻眼了,这里不止一万两呢!
“谚哥哥这是?”
“不陪我回山门,至少得让妳衣食无忧,好生使唤谷雨找个好地方落脚,看上哪咱们自己盖着也行。”
现在回山门难过和未来可以正当离开山门,他清楚着。
若是让她无依无靠无栖身之处,让他爹娘知道,回山就更不简单了……
相信等他一出发,少一人的消息就会跟着回山了。
“……”这个是她第一步的自力更生就失败了啊!
“放心!谷雨听话着!不像清明老是走歪,我留了我最好的人给妳了。”
“……”
清明就在这时正好进来正要禀报主子可以出发了,这话让人挠心啊⋯⋯
原来主子心里还是有档次的,主子还得带在身边才能不掉脸……

第6章 观山
颜娧送走裴谚后,又回屋子里看了会史地志,也向管事索来归武山附近的地势图参酌了一番。
作为资深水利工程师,为了实地探勘地形与施作,一向过着犹如特务的生活,参与过几次都江堰与三峡大坝的修整,对于有可能形成堰塞湖的地方,她多看几眼定能辨别。
“叶叔,这地图可是最近的?”史地志的更新也是有时间性的,能够每年更新的可不多见。
“是了,姑娘。”对于这六岁能读史地志的娃,叶修这两日钦服了。
她已对归武山附近的穷乡僻壤庄子了如指掌,不禁怀疑小主子是不是要将归武山周围的庄子都买下来。
“这样谚哥哥给我留这些银票还真留对了!”颜娧指着地图的六个庄子问。“叶叔,这一个庄子真的五百两能买下?”
“没意外,应该能再低一些,毕竟这些庄子已经连着赔了老些年了,连庄子的管事都快吃不上粮了,这里就如同鸡肋一般。整个协阳城收成最差的地方就归武山了,连水源都难取,得花好几倍时间去另个山脚取水。”
这不明摆守着死地吗?
叶叔看着她凝眉,只得接着说明。“这些地方都是城内大户人家奴才的家生子,入了奴籍,一辈子就难改了,家中有没适合的去处,只得往庄上赶。
加上城里的人牙子一向不喜欢葡萄串似的奴籍,买的人家也顾忌有家室的奴才不好教,所以这几个庄子再困顿也只能待下去。”
她还真没想到这一点,要是真买下所有庄子,还得小心点,现在身边一个知心可用的人都没有,真来了堆像葡萄一样的奴隶,想想就头疼。
无人可用的窘境啊!
想来时,她手边还有几个能交心的帮手,现在,为了脱身她连阮嬷嬷与莺儿都放下了……
颜娧抬起盈盈的眸子,千言万语都在眼底,看得叶叔心坎都扭得发疼啊⋯⋯
“姑娘心善,这些人真救了下来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处理好,公子留下两万两银子,够姑娘运筹一阵子的。”
“……”
这真妥妥地歪楼了,她需要的是人啊!只能转移话题了……
“叶叔,那归武山也能与官府谈下吗?”庄子也算半妥了,就剩下拿捏在官府里的归武山了。
“真非归武山不可?”叶叔到现在还没搞懂她要归武山的目的,两万两小姑娘克勤些,半辈子都用不完了。
虽然这归武山也是不毛之地,连花草树木都难以生长,要跟官府买下也是容易,只是他不觉得这钱能花……
虽然公子离开前叮嘱全力配合不得违逆,他还是觉得这钱花得肉疼……
颜娧指着归武山下唯一一块腹地平坦的傍山坡地。“谚哥哥说,我可以找地方盖宅子,我想半年内在这盖我的宅子。”
叶叔被她天真无暇的笑靥给抹去了原有的怀疑,彷佛什么都合理了。
“原来想盖宅子啊!那么叶叔这两日去帮妳办妥了。”
“谢谢叶叔!”颜娧漾起牲畜无害的笑,一脸的清纯可人。
头一回感谢颜娧有张灵动可爱的俏脸,对这些三大五粗的男人们求些什么,至今不曾有過挫敗啊!
“我让谷雨带着我上归武山附近逛逛可好?”
“马车可好?”叶叔想到裴谚小孩拎小孩的模样,小姑娘都被勒青了⋯⋯
“叶叔安排的都好!可是我想骑马看看风景可好?”她就想先去了解下庄子的土壤与山势,马车反而不方便了。
也让谷雨绑着她骑马?
这回换叶叔脑壳疼,俏娃娃现在一身对襟襦裙,被绑上了多可惜呀!
颜娧为叶叔眼里的扼腕笑了,连忙拿出一旁椅子上的短褐,这可是她唯一从敬安伯府带出来的东西。
“我可以换上短褐。”
真诚、真诚、再真诚。
她再老实不过地请求着。
……
颜娧如愿的让谷雨给带出了门,这会儿终于不再是飞奔疾驰的赶路,而是悠悠哉哉的沿着官道徐行。
必须走这趟来确认是否如她所臆测,好在接手庄子后能尽快改良。
土壤大面积寸草不生,通常都是酸碱度出了问题,再加上水源来源不易,土地没办法有足够水量清洗有机物,造成土壤过酸渐渐死去。
官道两旁都能见到只生长在酸性土的粉红野牡丹,这附近都是酸性土壤没错了,虽然稻麦都需要酸性土,过了头还是没法生长。
走完了六个庄子,颜娧已经大致想好怎么改善土壤,接下来需要的只有时间。
颜娧指着山边小路一大片傍山连杂草都难以生长的干旱泥块区,拿起地图照着山势对比着。“谷雨哥哥!我们在这没错吧?”
这儿就是她想起宅的地方了。
“是呢!姑娘。”谷雨利落下马,为颜娧牵马走入连荒芜都不够格的地方,连他也觉着主子的钱花得肉疼。“姑娘真不换个地方?”
颜娧再次认真颔首。“没错了!就这能起个好宅子,弄个五进院都没问题了。”
她能理解这群人对于土壤知识不够了解的害怕,但这对她而言都是小事啊⋯⋯
“五进院子起在这?”谷雨只剩苦笑了。
颜娧是主子的重托,他可没敢见她年纪小来欺辱她。
一个不小心谁欺辱谁还不知道呢!
“是呢!我也想来挖个九曲塘来种满荷花,这样春夏之际我们就有莲子羹了。”
谷雨苦笑连连无绝期啊!连宅子都还没见影,她就想着莲子羹了,这心大得宽……
见谷雨难为的神色,她勇敢地回望,弯了腰小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着。
“谷雨哥哥这里有救的!”
话毕又认真的对一脸怀疑的谷雨慎重的点头。
“我从来不撒谎的!”
是了!从地底见到她开始,她总有难以解释的神奇,或许这地方会是另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