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向身旁的姬瑶花介绍,这是忠勇伯梁国栋的两个侄子,真名梁世佐、梁世佑自幼由忠勇伯抚养,与他和小温侯这些人是一处厮混长大的。
姬瑶花已经换了一件藕荷色镶玄色细边的素面外袍,初升的日光自窗口处射入,令得她整个人如同浮在光晕中一般,虽然近在面前,却仍是令人有一种虚无缥缈之感。
闻得朱逢春的介绍,姬瑶花微笑着敛衽施礼,说道:“昨晚多有得罪,还请两位梁公子见谅。”
她在心中轻轻地嘘了一口气。
今日凌晨,她去找朱逢春,原意是想证实这两兄弟的来历究竟是不是如她所猜想的那样。朱逢春猜测是忠勇伯那两名擅使双枪的侄子时,曾经不无警告地对她说,在他们那群人中,这两兄弟与小温侯尤为亲密,名为朋友,实为异姓兄弟。
而且这两兄弟又是当朝重臣宿太尉的外孙。不管是小温侯还是宿太尉,都不是姬瑶花目前想招惹的人物。小温侯牵动的人,委实太多。她在设计小温侯的时候,的确没有想得这么周全。
幸亏昨晚动手时她为了谨慎起见,冒了个险,没有出手伤人。否则,这个麻烦可就太大了。她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大了。瑶光现在不在身边:她要独自下完这一局,不能不步步小心。
梁氏兄弟被接到县衙后堂内住下,说起昨晚与姬瑶花动手之事,梁世佐击掌叹道:“那位姬姑娘,真个是好身手!依我看也只有小温才能与她一争高下了!”
梁世佑在一旁冷冷地说道:“大哥,我们兄弟联手,在汴京城中,除了小温,还没有输给过第二个人,就算是凤凰,当面拼起来,也不过和我们打个平手。可是昨晚那位姬大小姐,连兵器都没动用,大哥你就低头认输了,传出去岂不是让整个汴京笑话我们?”
架逢春一笑道:“你们不也扯碎了她的衣袖?别以为那不是她的兵器。我听凤凰说,好像巫山门神女峰这一系的武功有某种忌讳,几乎从来不用刀剑之类的兵器。若是让她那双衣袖缠上身体,只怕你们就会知道个中滋味,不会再以为那不过是一双衣袖了。”
梁氏兄弟默然一会儿,梁世佑忽地笑了起来:“不知道小温能不能胜她呢?”
朱逢春白他一眼:“别打这个主意。这两个人若是打起来,恐怕就不是谁输谁赢的问题,而是谁生谁死的问题了。”
提到小温侯,朱逢春颇为困惑:“小温不是那种肯吃哑巴亏的人,怎么一直没见动静?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们与小温侯从小厮混到大,对小温侯的性子,知之甚深,是以都觉得蹊跷。梁世佐寻思着道:“小温这一回不会是真栽进去了吧?反常得很。”
梁世佑则道:“若是小温这回真栽进去了,我们怎么办?”
朱逢春只略一沉吟便答道:“不管是不是,咱们都得先替小温看好姬瑶花才行。听说她身边可还有一位登龙峰的师弟,对她言听计从。”
梁氏兄弟连连点头称是。若是小温侯看中的女子,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被人抢走了,以后还让他们怎么在汴京城里混下去?
朱逢春笑而不语,觉得心中痛快之极。
自从姬瑶花介入他的生活以来,每件事情都被她搅得无法自主。他决不喜欢这种变成操线木偶般的感觉。
姬瑶花也须要尝尝这种滋味,才会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于是梁氏兄弟又回到了凤仪客栈。
姬瑶花诧异地看着他们搬了回来,并且住到了她的隔壁。
梁世佑拱手笑道:“朱五这个县太爷不好做啊,我和大哥决定留下来帮他渡过春节大祭这个难关。姬姑娘,你算是此间主人了,以后请多多关照。”
梁世佐则上下打量着姬瑶花,不知心中在估量些什么。
姬瑶花暗自沉吟。她倒要看看这两兄弟和朱逢春在暗中弄什么鬼。
唯一可以安心的是,面对药王庙与巫女祠,他们会站在朱逢春也就是站在她这一方。

四、知我者谓我心忧

接下来的两天,姬瑶花足不出户,每天倚在窗口,仰望着天空出神。梁氏兄弟也只好守在窗口,想看看她究竟在等什么。
第三天的午后,梁氏兄弟守在房中,正万般无聊之际,突然听见空中一阵鸽哨声。
姬瑶花轻啸一声,那只信鸽在空中盘旋一阵,认准了地方,飞扑入她的窗口。
过了片刻,姬瑶花手一扬,那只信鸽又展翅飞上了天空。
她敲着窗棂说道:“两位梁公子,你们不是一直在关心,我究竟在等什么吗?若是真的想知道,何不跟来药王庙看看?”
她翩然跃出窗外,去势如箭,转眼间已消失在小巷转弯处。
她的语气之中,隐隐含着怒意,不知方才收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
梁氏兄弟赶到药王庙时,已听见庙内的刀棍交击之声。周围住家,一个个门窗紧闭,不敢招惹是非。
两人赶进去,却见药王庙的庭院之中,已站着不少人。姬瑶花面色不善,站在一株古柏之下,身边那坐在轮椅之中、相貌与她一般无三的年轻人,想来便是她的双生弟弟姬瑶光。
药王庙中的老小道士,一个个鼻青脸肿、衣衫破烂,狼狈不堪地躲在一旁,想必方才被打得很惨。
正在庭中动手的,是老端公和一男一女两个少年。
那肤色黝黑、愣头愣脑的少年,使一根长棍,挥动之际呼呼生风,一个击空,庭中石板便片片碎裂。
梁世佑吸了一口凉气,说道:“这必定就是曾经和小温斗了三十六招的石头了,看起来还真不简单!”
另一个眉目灵动的青衣少女,料想便是峨眉弟子孙小香,一柄长剑使得很是曼妙多姿,配合石头的长棍,尽自缠绕老端公的左臂左腿。
老端公使的是一柄药王锄。这种兵器颇为怪异,出招攻守,大不同于世人常说的十八般兵器。而石头和孙小香攻守之际似乎又有些忌惮,每每在将要击伤老端公之际,长棍与剑便偏了开去,是以竟然久战不下。
看起来这两人是想生擒端公。
姬瑶光专心注视着缠斗的三人。
端公忽地一锄扫向石头两人的面门,趁他们两人向后仰身闪避的时候跃起半空,眼看将要冲出包围,姬瑶光轻喝道:“左进七步,右退三步!”
石头向前疾冲七步,孙小香向后连退三步。
端公一口真气将尽、双足将要落地之际,石头恰好冲到他的后下方,长棍望天一劈,迫得端公只能用药王锄横里挡住长棍,借了这格挡之力,向后翻滚出去,落地之际,正是孙小香一柄长剑递出之时,重又将他困住。
梁氏兄弟不由得拍掌叫好。
姬瑶光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却的确是好眼力好决断,难怪石头和孙小香会毫不犹豫地听从他在场外的指点。
姬瑶花这时望见梁氏兄弟,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走到她身边时,梁氏兄弟才意识到,他们不知何时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听命于姬瑶花了。是不是因为他们潜意识中,已经将姬瑶花看做是小温侯未来的夫人,所以才对她如此恭顺?
还是因为,就像传说中的一样,巫山弟子本身便有一种颠倒众生的力量,世人与他们相处越久,就越容易心甘情愿地俯首听命?
但是不待他们仔细寻思,姬瑶花已经说道:“请两位替我照看一下舍弟。”
姬瑶光微笑道:“我未必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他的微笑之中,隐约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倔强。
姬瑶花淡淡答道:“怕只怕暗中还有你我都未曾想到的对手。”
梁氏兄弟这才意识到,这两姐弟之间,只怕已经有了不小的冲突。小温侯曾经说过,姬氏姐弟,说话行事,往往令人感到,他们不像两个人,倒像一个人。而现在……
梁世佐率先说道:“姬姑娘尽管放心,有我兄弟在此,必定不会让人伤害令弟!”姬瑶花没有心思来体会他们异常的热心背后有何不妥,她翩然飞起,袖中的淡红细索如同长蛇一般,蜿蜒穿过棍影剑光,透入老端公挥舞的药王锄,缠住了他的右臂。
老端公怒叫道:“姬瑶花,你居然敢暗中偷袭!”
姬瑶花一笑:“端公呀,乾坤朗朗,你我正面相对,何来‘暗中偷袭’一说呢?就算是我们三个打一个太不公平,也请端公你体谅,你是前辈长老,我们三个后辈,不敢和你单打独斗啊——”
谈笑之中,索影飞舞,已将端公缠得牢牢实实。
石头和孙小香回到姬瑶光身边,只留下姬瑶花站在捆成米粽般的端公身旁。
一群道士哗然,有人叫道:“姬姑娘,罗先生回来一定会来找你算账的,你还是快快放了端公为好!”
姬瑶花对道士们的吵嚷恍若未闻,只向大殿说道:“甘净儿,端公现在已经在我手里,你走吧。”
甘净儿娇小的身形飞鸟般自大殿顶部掠下,轻轻落在庭中。
第一次见到甘净儿的梁氏兄弟只觉眼前一亮。甘净儿的妩媚娇憨,让人一见之下便心生好感,似乎无论她做了什么事情,都不忍心责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