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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人问:“这地方脏污,秦大人何必过来?且去吃酒,小的们自会料理妥当!”

  狱卒冷哼一声,拿捏着那股子狐假虎威的劲儿教训了他们几句,顺势还往受刑几人的脸上吐了口唾沫。

  秦桧在牢房外边听着,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一时之间又发现不了,他没敢往牢房门口那儿走,放轻动作靠近几步,趴在窗户上暗中观察。

  牢房里光线昏暗,他趴在窗户上看得不甚真切,只朦朦胧胧瞧见几个人披头散发被吊在牢房里,宛若三片千疮百孔的猪肉,往脸上看……

  中间那个人跟宗翰长得有点像。

  秦桧:“……”

  秦桧:“!!!!!”

  马德,不会是被俘的宗辅,宗翰他三哥吧?!

  那旁边血肉模糊的那两团就该是完颜希尹和完颜突合速了?

  拜我所赐,他们变成了这样?

  ……以后要是在大宋混不下去了,我还能去金国打打秋风吗?

  ……好像不太可能了哈。

  秦桧木然的抓着自己头发,趴在窗户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只风吹日晒后最终定型的壁虎标本。

  就在此时,光线昏暗的牢房忽的闪烁出一道亮光。

  秦桧眼睛被晃了一下,猛地闭合一下,再度睁开,就见牢房窗户左右两侧各多了一支手臂粗的蜡烛,将他面孔映照的清清楚楚。

  同时,牢房内手持蜡烛的行刑狱卒大喊一声:“什么人?!”

  被吊在房梁上的三个人听见异声,也不禁睁开被打后浮肿的眼皮,目光幽幽的看了过来。

  秦桧心头发凉,第一个想法就是想跑,身体往后一退,正撞到领路狱卒身上。

  后者吓了一跳,赶忙说:“哎呦,秦大人您还好吧?秦大人撞疼了没有?秦大人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秦桧:“……”

  谢谢,秦大人只想静静。

  那狱卒却没看懂他眼底未尽之意,转过头去,对着那几个狱卒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瞎了你们的狗眼,连秦大人都敢冒犯!不想活了吗?当心秦大人把你们也吊上去,给你们松松骨头!”

  秦桧:“……”

  秦桧感觉到有三道目光同时透射到了他脸上。

  带着一种非常浓烈的情绪。

  有的人看起来好好的,但就是走着走着就把后路走没了_(:з」∠)_

  秦桧到牢房去的时候心惊胆战,离开牢房的时候心如死灰,回到桌前,周骏正趴在上边呼呼大睡,还幸福的打着小呼噜。

  秦桧双目无神,晃了晃他膀子:“周兄。”

  周骏:“呼呼呼。”

  秦桧深吸口气,又晃了晃他:“周兄?醒醒,别睡了。”

  周骏:“呼呼呼。”

  秦桧抬手揉了揉额头,强忍着杀人的冲动,说:“周兄,你好歹得给我个解释不是?”

  周骏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神情茫然,四顾道:“那几个人招了没有?还是在说胡话搪塞吗?!”

  秦桧:“……”

  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

  原本以为今天出来可以在上司面前露一手的。

  没想到反倒把屁股露出来了。

  小丑竟是我自己。

  呜呜呜呜呜!

  回到家里之后,秦桧便见王氏临窗而坐,面有忧色,见丈夫回来,勉强展露笑颜:“怎么不多跟周大人坐坐?他是你的上司,刑部里资格也老,多交际些总没坏处的。”

  秦桧差点没忍住哭出声来,摇摇头道:“不提这些了。”

  又问妻子:“你脸色不太好,可是出什么事了?”

  王氏叹口气,目光忧惧:“我今日依次往京中高门家中去拜会,却没什么人肯见我,料想你我南归之事,朝中仍旧存疑。”

  王氏出身甚好,祖父王珪曾是神宗时宰相,靖康之役未发生前堪称万事得意,娘家势强、丈夫前途无量,一向都是高门座上客,冷不丁坐了冷板凳,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秦桧再想今日周骏所作所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非是朝廷怀疑自己夫妻二人乃是金国细作,故而特意出手,斩断所有可能罢了。

  今日之事结束,自己算是将完颜宗辅三人得罪透了,既上不了金国的船,便只能站在宋朝这边,再也别打改弦更张的主意。

  也好。

  秦桧苦笑着安抚自己,钦徽二帝俱在北方,当今这位官家似乎颇有些雄才伟略,若真能上他的船,也未必没有前途。

  且完颜宗辅三人俱是要犯,若没有官家允许,周骏绝对不敢擅自对他们用刑,如此一来,便可知自己的名姓必然已经挂到了官家心上,此后一心为宋廷效命,照旧官运亨通,前途无量。

  至于官家会不会将自己丢给金人,叫他们朝自己泄愤?

  别开玩笑了,谁不知道当今天子最是强硬不过,主战派中的战斗机,他怎么可能会做出将己方臣子交给金国这样的事情?

  不可能的!

  秦桧看一眼窗外那轮圆月,重新坚定了做大宋好臣子的决心。

  ……

  交换双方俘虏的谈判进行的并不顺利。

  金国这边被俘的全都是紧要之人,必须得全弄回去,但宋国这边就不一样了,钦徽二帝、宫廷中人、宗亲大臣、宗姬命妇,还有被劫掠的平民女子,想也知道不可能全都换回来的。

  李纲作为大宋朝廷的代表与金人进行谈判,无论心里边怎么想,都必然得将钦徽二帝放在第一位,严词要求以宗辅三人交换二圣还南。

  金人还记得临行前金太宗的叮嘱,如何也不肯应声,提出用宗辅三人来交换靖难之役时被掳掠北上的朝臣命妇以及东京百姓。

  李纲同样拒绝了这个条件。

  双方僵持了半月时间,到最后李世民都觉得烦了,差人前去传话,说:“要不然不换了,你们把宗辅三人的尸首领回去吧!”

  金朝使节:“……”

  真把那几人的尸首领回去了,金国内部这几人的亲信故旧还不手撕了他?

  几番谈判与口舌相争之后,双方终于达成了初步协议:以完颜宗辅、完颜希尹、完颜突合速三人交换除钦徽二帝及宗室子弟之外的其余人。

  包括后宫妃嫔、帝姬、宗姬、命妇,乃至于一众朝臣和战乱时被劫掠北上的无辜平民女子。

  靖康之役时,金人手持名册索取宫嫔与帝姬、命妇,现下宋人也手持名册索取回来,活着的自然得送回,死去的须得将尸身送返,落叶归根,少一个都不行。

  金人使臣勉强接受了这个条件,很快便离开东京北上,在河北宗翰部短暂停留后,将这条件传回上京。

  金太宗见后并无异议。

  对于金人来说,最值钱的无疑便是钦徽二帝,再就是其余宗室子弟,留下他们,用其余人交换宗辅三人,还算是值当。

  交换之事是朝廷上早就通过的,宗室、朝臣自无异议,只是宋女美貌,绰约多姿,到手几个月而已,新鲜劲还没过去,这时候又要被送回东京,宗亲们难免心有不舍,犹疑着想留下几个最得宠的。

  使节见状,只能实话实说:“宋人将这一条咬得很严,说既是交换,便不能少一人,且即便是死了,也要将尸首运回,专人查看无错之后,再行交换。若有寻人替代,又或者是假称死亡、另寻尸身替换被发现,那交换一事便得作罢。又说金人封不住所有宋人的嘴,若传出有人在此期间虐杀宋女,又或者是被送回的尸身面容被毁,看不出是否为死者本人,那只怕三太子几人也会缺斤少两,叫咱们掂量着办。”

  宗亲们听得悻悻,怏怏不乐,家中妻室女眷却乐得顺水推舟,赶紧将那群妖精似的宋女送走,免得男人被迷了心窍,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完颜宗辅之妻唐括氏忧心丈夫生死,叫上完颜希尹之妻纥石烈氏,再加上亲女完颜氏——完颜突合速也是完颜宗辅的女婿。

  三人身着丧衣,挨家挨户去敲最顽固几名宗室的门。

  靖难之役后,宋廷的帝姬们作为战利品进入宗室后院。

  徽宗长女为金太宗嫡长子完颜宗磐之妾,第二女为完颜昌之妾,第三女为完颜阇母之妾,第四女为完颜希尹之妾……

  三十多位帝姬,除去年龄尚幼之人,无一幸免。

  唐括氏与纥石烈氏先登了完颜宗磐的门,刚进去就开始哭自己可怜的丈夫,又把哭哭啼啼的女儿完颜氏拉出来,问完颜宗磐这个堂哥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一心想害死自己叔父,也叫自己堂妹年纪轻轻的就当寡妇。

  纥石烈氏则哭着说完颜希尹曾经给你当过老师啊,却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当年的师生之情了!

  完颜宗磐一见这架势,头都大了一圈,还没等说话,正妃就满脸忧色的打一侧出来,拉着那三人的手,感同身受的开始掉眼泪,说:“懂的懂的,叔父他们出了这种事,我们夫妻俩也是日夜悬心,难以安枕。”

  然后又说宋国公主和其余几个宋女都被带过来了,叔母走得时候记得一并带走。

  完颜宗磐:“……”

  皇帝的嫡长子都把人送出来了,其余宗亲也不好再推诿,刚点了头,家里正妃就忙不迭把那些个宋女都清点出来,一并送到宗辅府上了。

  帝姬、宗姬及一干女眷遭逢大难,本就如惊弓之鸟,惶恐不安,被人押送抵达上京之后,姐妹离散各方,现下再度重聚,又得知有望南下,当即抱头痛哭,泪落不止。

  唐括氏专门寻了一处府邸安置她们,不几日,徽宗的郑皇后和几位年长的贵妃、宫嫔也被送到了此处。

  国难之后再见,当真是伤心断肠。

  郑皇后与几位贵妃年长,并不曾遭辱,但诸多帝姬之中却有她们骨肉,此刻相见,如何能不惊痛交加?

  郑皇后有一子五女,其中有两个女儿早逝,其余三女一子俱被俘虏北上,饱经折磨,现下母女重聚,如何能忍得住心中痛苦酸涩?

  尤其是安德帝姬,原本的历史线上,她会在下月被折磨而死,现下却得以南返,同生母姐妹们团聚,实在是一件幸事。

  崔贵妃也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们,但是在刘家寺被折磨死的那个可怜孩儿,从此却只能在梦里重逢了!

  “佛保呢,怎么不见佛保?”

  她拉着小女儿的手,目光惶恐的四处张望:“串珠,你见到你佛保姐姐没有?!”

  赵串珠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神情中带着几分欢喜:“娘,姐姐已经回到东京了,九哥大败完颜宗辅,接姐姐回去了!”

  崔贵妃大松口气,眼泪也随之掉了下去:“好,真好!”

  能逃离这个魔窟,再见到外边的阳光,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可她的三女儿香云,却永远都没办法再见到太阳了!

  大喜与大悲同时交杂心头,崔贵妃心如刀绞,半句话都说不出,只紧紧拥紧了身边的几个女儿,半刻也舍不得松开。

  一众女眷重聚了多久,哭声便近乎响了多久,另有王妃低声哭他们的丈夫:“我等得以南返,却不知留下的人该当如何……”

  还有人抽泣道:“二圣也不得南归,苦矣!”

  哭声之中,忽听一声冷笑传来:“若非二位官家,我等又岂会沦落到这等境地?苦?他们苦在何处?他们去给金人侍寝了?还是也到军营里去做娼妓了?!”

  众人听此不敬之语,神情齐齐为之一怔,再去瞧说话人面容,不觉为之一默。

  是韩修容,惨死在刘家庙的保福帝姬生母。

  而韩修容在说出那一席话的同时,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握着分别前爱女递给自己的平安符,声音哽咽:“我的女儿,她才十四岁啊!她做了什么孽,就要遭受这些苦楚?!”

  眼泪自她眼眶滑落,打湿了她衣襟。

  韩修容死死的握着那枚平安符,声音紧绷的像是拉到极致的弓弦:“早知如此,我何必生她下来?我还不如在她出生的时候便直接掐死,好过叫她蒙受这等奇耻大辱,死前连件蔽身之衣都没有!我可怜的女孩儿——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

  她声音尖锐,恨意入骨道:“一味求和的不是他们吗?卑躬屈膝想保全自身的不是他们吗?!宫嫔卖了,帝姬、宗姬卖了,女人就跟货物一样,全都卖给了金人,能卖的都卖光了,国家怎么没有保住,他们怎么也成了阶下囚?!苍天无眼,何不早杀此二人!!!”

  如此大不敬之语,若在从前,韩修容还未说完,只怕便已经被拿下,可是现下之时,竟无一人出声反驳。

  做江山的是官家,享受万民叩拜的是官家,可为什么遭难之后受苦的却是女人,被当成牲畜糟践的也是女人?

  上天何其不公!

  郑皇后与几个女儿哭成一团,乔贵妃搂着小女儿默默流泪,无人注意之时,二人悄悄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眼底的恨意却如出一辙。

  她们是皇帝的宫嫔,但同时也是母亲。

  天底下哪个母亲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被糟践成这样,还无动于衷?

  不可能的。

  唐括氏几人左右奔走,程序进行的很快,点齐人数之后,当月便启程南下。

  离开故国往金朝去是一般滋味,离开金国返回故土,却又是另一般滋味了。

  众人满心雀跃,难掩欢欣,饶是连日赶路身体疲乏,也坚决不肯半路停歇,心里边憋着一股气直奔东京,去时将近一个月的路程,回程时便只用了半个月。

  金国在东京遭逢大败,宗辅三人被俘,士气低迷,为稳定军心,河北宗翰部几次南下试探,却都被宋朝军队打退,宗翰对宋国与新登基的皇帝愈发添了三分忌惮,不再贸然出兵。

  而李世民在改革军制之余,也一直着意把控局势,金国来人抵达东京之前,没有再闹出过什么大的阵仗。

  双方维持着短暂的和平。

  是年十月,双方在黄河边上进行了交换仪式。

  李纲亲自出马,手持名册,确定人数无误之后,率先迎了死者棺椁过河,又令人将宗辅三人押解上来,与金人进行交换。

  金人使节看见对方用两轮车推出来的三太子宗辅,眼都直了,再看看几乎不成人形的完颜希尹和完颜突合速,当场就把刀拔出来了。

  李纲一声暴喝:“你干什么,想打一仗不成?我可不怕你!”

  金人使节怒发冲冠,一指己方三人,怒道:“这都打糊了,你说我干什么?!!!”

  李纲理直气壮道:“糊了就糊了,修一修总会好的,又不是死了,你凶什么凶?!!!”

第92章 李二凤穿完颜构11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大宋,可不是钦徽二帝在时的大宋了!

  金人使节眼底凶光一闪,看一眼不远处虎视眈眈的宋军,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强行按捺住怒气,挥挥手,示意其余人将三太子几人请下,赶忙去找大夫来看看。

  李纲又是一声冷笑。

  昔日随从二圣北上的十万臣民,现下只剩下八万余人,饱经摧残之后重回故土,一时泪下不止,哭声震天。

  李纲听得心下凄楚,随行士卒更是不忍心听,纷纷别过脸去拭泪。

  金人也不欲在此处停留,接到宗辅三人之后便扬帆启程,直奔河北宗翰部而去。

  南返众人之中以徽宗郑皇后身份最尊,此时与崔贵妃一道几人踩在母国的国土上,不禁泪湿衣襟,周遭帝姬、宗姬和王妃们也是哭成一团。

  李纲见了被俘虏北上的几名同僚,分别之后再聚,自是唏嘘感慨不已,甚为伤怀,不多时,又一道去拜见郑皇后,强硬如他,声音也不禁含了三分哽咽。

  “臣尚书右丞李纲,奉官家之令前来迎太后与诸位贵人南下还京……”

  郑皇后今早匆匆梳妆,更换衣着,尽量叫自己得体一些,然而即便如此,也仍是弱不胜衣,面容清癯,满头青丝白了大半,通身北国风霜之气。

  其余人也是这般,早不复昔日雍容华贵之态,满面离索。

  然而这时候得见故臣,众人心中终究是欢喜的,泪珠将今早勉强涂抹的妆容染花,脸上笑意亦单薄,但却皆是真心实意的。

  “终究是官家英明神武,光复东京,方才有今日重聚之事……”

  郑皇后神情赞许,颔首道:“也是诸位朝臣辅佐有功的结果。”

  李纲忙道不敢。

  帝后及一干朝臣尚在东京等待,李纲便不迟疑,禀明郑皇后之后,当即下令出发南下,直奔东京城去,又令宫人将临行前带来的凤冠翟衣送过去,替郑皇后等人重新梳妆更衣。

  靖康之役结束之后,四月底众人随从二圣北上,九月南返,中间间隔了五个月的时间,种种摧残与悲惨的事情累积在一起,足够叫人变成另一副模样了。

  郑皇后身边的女官替她着装,到最后忍不住哭泣出声,李纲送来的翟衣本是按照郑皇后北上前尺寸做的,现下穿在身上却宽大异常,腰上几乎束不住腰带,头发几乎全白,凤冠也难以遮蔽。

  崔贵妃年轻时因那长发乌黑柔顺而得宠,现下却掉了大半,剩下的也已经斑白,握在手里小小的一撮,几乎插不住发簪。

  同行的女医替一众女眷诊脉,发现众人俱是气血损耗,有的刚过三十便已绝经,有的被强行落胎、又或者是被迫绝育,此后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宫人们低声哭泣,难过不已,郑皇后反倒看淡了,劝慰众人说:“咱们好歹还活着,还能回来,有什么不知足的呢?皇室帝姬之中,难道没有以棺椁返回的人吗?靖康之役后,死的宋人还少吗?”

  崔贵妃也劝道:“活着就是最大的幸事,既能折返回东京,便是大喜。”

  到当日傍晚,日头西沉之时,一行人顺利抵达东京城门,李世民率领一众朝臣亲迎,孟太后与魏皇后、永福帝姬随从在侧。

  当日被掳掠北上的工匠和平民女子也不在少数,东京城外也站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满心希冀的盼望着阔别已久的亲人能够再聚。

  李纲骑马走在前方,远远望见禁军开道,心绪也随之昂扬起来,下马将缰绳递给扈从,快步上前,跪地道:“臣不负圣望,业已迎回郑太后、诸位贵太妃及靖康之役后被掳北上诸人,死者亦有棺椁随行,使其落叶归根,不曾遗落一人!”

  话音刚落,便听哭声渐起,南归的朝臣们下了马车,望见东京城门及大宋天子的仪仗,当即便伏地大哭,悲恸不已。

  李世民令李纲起身,温言勉励几句,便见最前方车架垂帘一掀,郑太后手扶宫人手臂,慢慢下了马车,崔贵妃随从在后,其后是徽宗几个资历甚长的宫嫔。

  李世民记忆里的郑太后面容富态,神情和蔼,崔贵妃更是风韵犹存,面如满月,现下再见二人,却觉真真是老人了,若非衣着光鲜,与六十老妪无异。

  他心下暗叹,与魏皇后一道近前去向郑太后行礼,将将要躬下身去,却被郑太后先一步搀扶起来,正色道:“官家于国有如厮大功,挽大厦于将倾,扬国威于海内,我等仓皇逃窜之人,若非因官家英明,此时只怕仍旧深陷上京,不得南返,安有颜面受官家大礼?快快请起!”

  李世民与魏皇后坚持要行礼,郑太后坚决不受,几番争论之后,到底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

  永福帝姬与崔贵妃母女相见,感慨万千,郑太后则近前去向孟太后行礼,口称姐姐。

  孟太后推辞道:“我原是被废黜的皇后,如何还担得起你这般称呼?”

  郑太后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且您是太上皇的原配发妻,靖康之役前太上皇又有意迎您入宫,论情论理,都该由我来向您行礼的。”

  李世民与魏皇后也有所劝慰,孟太后这才肯受。

  如此寒暄了几句,李世民便问起仍旧留在北边的二圣来,声泪俱下,分外悲恸:“朕身在东京,却时常思量二圣身陷敌营之苦,以至于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又岂是一个苦字所能形容?却不知母后南下之时,父皇可曾叮嘱过什么,又有什么话要同百官讲?”

  钦徽二帝被俘北上之后,金人便将其与一干朝臣、儿女分开,唯有郑太后与崔贵妃、乔贵妃等几名上了年纪的宫嫔陪伴,期间再没有同其余人相见过。

  现下郑太后听新帝这般问,当即便流下泪来,环视一周,哽咽道:“太上皇听闻康王登基,甚为欢喜,一直都在念叨,说吾儿不必顾虑父兄,只一意杀贼便是,又说他虽身在北国,不曾亲眼见到官家登基称帝、横扫金人的英姿,但心里是高兴的,说官家有太祖皇帝之风,是上天赐给大宋的贤名君主……”

  李世民心说徽宗皇帝要是能说出这么一段话来,太阳从西边出来都扛不住,得从地底下钻出来才能缓过劲儿来。

  只是他毕竟不傻,知道郑太后这话对自己大有益处,三言两语便彻底确认了自己法统——自己登基称帝是徽宗皇帝首肯、赞誉过的,来日哪怕其余兄弟从北边回来了,也断然没有再叫自己让位的道理。

  虽然不知道郑太后为何会说这一席话,但既是得了好儿,接着总没有坏处。

  于是李世民感同身受的流下眼泪来,又开始痛哭父兄被劫掠北上之苦,朝臣们心有戚戚,也随之大哭不止。

  郑太后由着众人哭泣发泄,等哭声渐渐停了,方才擦拭了眼泪,向众人道:“太上皇被金人掳掠北上,视线里再也瞧不见东京之后,便哀叹不已,途中目视忠臣喋血,生灵涂炭,更是悔痛不已,深深自责,道是祖宗将天下交付到他的手上,结果他一不能清明朝堂,被奸佞蒙蔽,二不能保家卫国,捍卫宗庙,为金人所辱,三来心中胆怯,不敢同金人交战,屡屡屈膝,丧权辱国,即便是驾崩之后,也要以发覆面,无颜面见先祖们的!”

  李世民:“……”

  昏德公要是能说出这么一席话来,那可不仅仅是太阳从哪儿钻出来的问题了,得是太阳炸了才行!

  其余人却听得动容,慷慨激烈,哭叹不止。

  毕竟以正常人的视角来看,家国破碎、皇室猛辱,这样惨烈的局面之下,再不知廉耻的人也会有所感触的,说出这样深明大义的一席话来并不奇怪。

  郑太后说完,也停下哭了几声,等朝臣们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方才继续道:“太上皇到了金国后,日日以泪洗面,痛悔不已,说天下局势糜烂至此,俱是他与长子昏庸之过,我等妇人听得胆战心惊,连连规劝,他却只是摇头痛哭,说若非他不信忠良,畏战胆怯,金人决计不至于如此狂妄,肆虐宋土之上,杀我臣民,辱我百姓……”

  说到此处,她难以为继,崔贵妃流着眼泪接了下去:“进入金国境内之后,金人强令我等拜祭阿骨打庙,朱皇后宁死不从,先是投缳自尽,被人救下之后又投水而死,太上皇与皇上深受触动,决意自尽殉国,不想金人却用被俘臣民的性命要挟,二圣顾惜家小百姓,不得不勉强屈从,此后又几次三番自尽,不愿屈身侍金!”

  李世民:“……”

  朱皇后自尽他信,但是钦徽二帝自尽,还踏马以身殉国,这就扯淡了吧?!

  他没少听空间里老朱科普二圣的神奇事迹,这时候郑太后与崔贵妃说的自然一句不信,可朝臣们却不知道这些,只当是二圣遭逢家国大难之后痛改前非,有了羞耻心和愧疚心,且说这话是又是从头到尾与二圣一道关押的郑太后和崔贵妃,自然不会生疑。

  郑太后听崔贵妃说完,目光微微闪烁一下,旋即又道:“太上皇与皇上既有死志,金人看管愈发严苛,期间又有人每日往二圣身边去观其言行举止——彼辈丧心病狂,千方百计搜罗了两名与二圣相貌相似的金人,意图令他们学习模仿二圣言行习惯,以假乱真,来日送回大宋,祸我朝纲!”

  话音落地,周遭一片嘈杂之声,朝臣们纷纷变色,怒斥金人无耻之尤,痛骂不止。

  李世民也惊讶的捂住了嘴,揉出一个“天呐,怎会有这种事!”的表情来。

  崔贵妃哽咽道:“临行之前,太上皇与皇上传了我等几人前去,说官家英明神武,换了我等回去,女眷与百姓既南归,他们此后便再无挂念,我等听太上皇话中大有不祥之意,连忙规劝,太上皇却咬断自己手指,置于手帕之上,令我带回来交与官家,道是此生再难于官家相见,仅以一指遗之,聊以抚慰官家思父之情!”

  说完,她失声痛哭,自怀中取了一方手帕打开,双手递到李世民面前去。

  郑太后与乔贵妃却哭的站不住身,跌坐在地,面北而拜,其悲恸情状,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李世民双手颤抖着接过那方手帕,打开看了一眼,作痛苦不堪情状,再见郑太后与乔贵妃如此,不禁面露绝望:“难道父皇与皇兄,此时都已经……”

  郑太后捂着心口大哭出声,乔贵妃与崔贵妃叫女儿搀扶着,遥遥跪拜北方。

  李世民身形踉跄一下,跌跪在地,无声饮泣。

  郑太后满面泪痕:“临行之前,太上皇只说了两个字,叫我带给官家!”

  李世民忙道:“什么?”

  郑太后双拳紧握,含恨道:“无他,唯雪耻耳!”

第93章 李二凤穿完颜构12

  李世民听到此处,神情怔楞,良久之后,忽的“啊呀”一声,泪如雨下,手掌捏成拳头,大哭着锤地不止:“父皇,皇兄!”

  他环视一周,怒发冲冠:“金人肆虐,害朕父兄枉死,朕身为赵姓子孙,有生之年必定北至上京,掘其宗庙,以报我大宋靖康之耻、二圣殒命之仇!”

  身后孟太后等人听罢,旋即面北而跪,周遭大臣随之一道伤心痛哭,声传数里。

  岳飞虽满心忠君报国的想法,但此前也因钦徽二帝的种种骚操作对二帝心怀怨言,现下听郑太后与崔贵妃讲了二圣北上之后发生的事情,遥想二人刚烈至此,也是眼眶发烫,泪湿衣襟,当即膝行几步近前,叩首道:“飞愿率军北上,迎还二帝圣体,奉其往皇陵安葬,还望官家恩准!”

  李世民抬手止住了他话头,红着眼睛道:“二圣下罪己诏痛陈己过在先,刚烈殉国在后。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当下最重要的不是北上进军,而是为二圣建衣冠冢,将其临终所言传诸海内,昭彰其言行,痛改其前非,再发讨金檄文于天下州郡,臣民一心,共抗金贼,则大事可成矣!”

  岳飞听得心虚激昂,悲怆泪落:“谨遵官家之令!”

  众臣亦纷纷道:“官家圣明!”

  李世民遂迎了郑太后及其余南下诸人回宫,请孟太后与魏皇后宽抚一众女眷,自己则在集英殿设宴款待南下的诸多朝臣,询问他们此番北上见闻,商讨此后二圣丧仪及北上出军诸事。

  关于一众女眷该当如何处置,李世民早就同魏皇后和孟太后通过风,现下后宫里重聚过后,魏皇后将此事讲了,惹得众人又落了一场泪。

  一众女眷被俘北上,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折辱,听闻可以南下归国之后,欢欣之余,也难免觉得胆怯畏惧,近乡情怯,唯恐故国之人觉得自己为金人所辱,归国之后也要一根白绫吊死,保全皇家声誉。

  帝姬、宗姬们也便罢了,王妃乃至于后宫宫嫔们心中忐忑尤甚,现下听魏皇后如此言说,如何能不感恩戴德?

  郑太后与崔贵妃、乔贵妃听后,也不禁感慨出声:“官家不仅仅是明君,也是个慈悲人,大抵是苍天有眼,见大宋颓势尽显,故而才派他来此力挽狂澜。”

  待到晚间宫宴结束,魏皇后回到寝宫之后,方才显露出几分怜色,同丈夫道:“此前在城门处之时,郑太后与一干女眷不过强颜欢笑,待到了宫中,母女、姐妹相见,才真是分外凄惨……”

  她卸了钗环,正对镜去摘耳铛,叹一口气,又低声道:“我也说起改嫁之事,但一时却无人应声,虽说不会叫帝姬姐妹们落发出家,可我怕她们此后也不会再想出嫁了。”

  李世民只消想一下靖康之役后这群金枝玉叶遭遇过什么,便觉呼吸有些困难,他身为旁观者,只是思虑尚且如此,更别说帝姬们那些亲历者了。

  他叹口气,手扶住妻子肩头,道:“都随她们去吧,左右宫里也不是养不起,也都是可怜人,你若得了空,便好生抚慰一番。”

  魏皇后颔首应了,又低声问:“夫君,今日在城门口时,郑太后说二圣连遗言都交付给她了,此时必然业已殒命,这话可信得住吗?”

  李世民莞尔一笑,道:“这话若是信不住,什么话才信得住?二圣被俘北上之后,郑太后与几位贵妃一直与他们被关在一处,难道她们还会撒谎?”

  魏皇后失笑,神情中有些轻蔑的样子:“妾身却觉得二圣仿佛不是那般刚烈之人,恐怕做不出以身殉国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李世民道:“郑太后说他们说了,也那么做了,几位贵妃也随之附和,朕又点头应了,李纲也领了为二圣修建衣冠冢的差事,那他们就是死了,即便是仍然活着,那也是死了!”

  吏部统计了北上朝臣中大义殉节之人的名单出来,礼部则在李纲的催促之下迅速拟定了二圣衣冠冢的设置诸事,同时,又令文才出众的学士们连夜书就一篇朗朗上口的讨金檄文出来,官家与宰相们预览之后通传天下。

  第二日朝议之时,李世民下令追谥大义殉节的朝臣们,同时,又大力启用年轻将领,如岳飞、孟珙、王坚、虞允文等人。

  虞允文这名字把朱元璋炸出来了,探头去张望几眼,见他姿貌雄伟,慷慨不凡,不由长叹出声:“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孩子。”

  刘彻:“……”

  是不是好孩子跟相貌有关系吗,你还不是纯粹有允文滤镜。

  李世民也很唏嘘,叫了虞允文近前去仔细端详几眼,又问:“你是伯施之后?”

  虞允文听官家称呼的这样亲切,心下暗暗生疑,脸上却不显露异色,恭敬道:“正是,先祖虞公世南,为大唐太宗皇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臣正是其后世子孙。”

  李世民听得心潮翻涌,又在他脸上看见了故旧之人的影子,起身拍了拍他肩,勉励道:“伯施有五绝,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你是他的后嗣,万万不要叫朕失望啊!”

  虞允文:“……”

  虞允文躬身应了:“是!”

  离开文德殿之后,一道接受召见的孟珙不禁道:“彬甫从前可曾拜见过当今天子?”

  虞允文摇头道:“并不曾。”

  “那便怪了,”孟珙疑惑道:“我方才听官家口气,倒像是识得你家先祖似的。”

  虞允文:“……”

  虞允文:“应该是错觉吧?”

  孟珙:“哈哈哈哈肯定是啦!”

  虞世南是大唐贞观时候的人物,官家怎么会识得他呢!

  讨金檄文传诸天下的同时,金国使节也带着宗辅三人顺利抵达宗翰处,因为这三人身份不同寻常,宗翰亲自率领一干偏将出迎,站在寒风里等了半天,人没见到,只见到三个糊了的卷子。

  宗翰扯着使节衣领子把他提起来了,面目狰狞道:“人呢?!”

  使节艰难的一指旁边糊了的三人:“那儿呢。”

  完颜宗翰面色阴沉,一把将他摔在地上,大怒道:“走的时候好好的,现在你跟我说变成这样了?!宋人竟敢欺辱我金国至此——”

  宗辅三人身上的伤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现下既到了宗翰处,自有医官再去查看,不多时,便去向宗翰回禀,面有戚然:“三太子几人的舌床都被刺伤了,说不出话来,饮食上不能吃过于酸甜苦辣咸的食物,酒水能不沾就不要沾,指甲都被拔掉,不能沾水,两条腿也算是废了,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宗翰听到一半,便合上眼去,额头青筋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