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董悠然坐在她的对面,进入公司以后她才知道季春燕并不是她的直接上司,她们中间还隔着部门经理和企划主管。企划中心下设企划一部、二部、三部,分别负责不同的客户和项目,而她因为刚刚入职,没有被指定分到哪个部门,由哪个主管来带,所以这段时期她才能够被总监直接领导。
“怎么样,给你的资料看过以后,有什么收获?”季春燕开门见山。
“都是些大案子,甲方全都是各个行业里的翘楚。”董悠然看着季春燕。
而季春燕则面无表情,也没有接语,仿佛还在等着听下文。
“从中我了解到公司一般的操作方法和程序。不管这个企业是不是新客户,我们首先要做内外部的环境诊断与市场调研。只是每次根据甲方的要求,我们的侧重点有所不同。有时是针对产品的,有时是针对品牌,还有的时候是针对服务和媒体传播效果测试的。在调研的基础上,提出可行性报告和建议方案。再利用各种推广和营销手段,以达到客户的要求。”董悠然在进门之前脑子还是一片空白,然而面对季春燕的满脸漠然,她却能够侃侃而谈,有的时候临场发挥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惯性。
她自己都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好像只是一种直觉。
在听完这番话之后,季春燕终于点了点头:“能够看出这里面的逻辑关系,提纲挈领地找出我们的程序和操作特点,不错。除此之外,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董悠然沉默了。她想了又想,才接着说道:“我发现,不同客户的提案价格不太一样。有些项目看起来是相同的,但是价格会差很多。比如我们给住友做的市调报告是2万美元,而给春都就是5万人民币。还有vi的部分,差距更多了。我详细对比了一下项目表,虽然有的项目做的多,有的少,但是相同项目的单价是不同的。”
季春燕轻轻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个淡淡的烟圈,又在桌上的琉璃烟缸里轻轻弹了弹,唇边浮起一丝冷冷的笑容:“能够在一堆方案当中看到共同点,总结出来,这似乎不难。能够从中看到差异,再仔细对比,这说明你是一个很细致的人。不过,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多样的。看到价格不同,你首先想到是项目内容的差异,所以你认真对比每个项目却没有收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董悠然实在不愿意自己像一个傻子一样摇着头说不,可是她想了又想还是不得而知。
“形式相同,而质量和内涵却未必相同。一套vi,我们公司的报价最低也要十几万。可很多小公司要2万—3万,甚至几千块都可以做下来。差异在哪儿?”季春燕的目光从董悠然的脸上落到不远处的玻璃隔断上,透过隔断可以看到外面大开间里形形色色的员工,他们或是忙碌着手里的方案与设计图,或是对着电脑打着游戏,神情有的怡然,有的焦急,各不相同。
董悠然愣愣地,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些什么。
“人的差异。”季春燕的目光又重新投放在董悠然的脸上,“有些人一天工作八个小时都忙不完还要加班赶工,而有些人看杂志、喝咖啡,悠闲极了。而事实上,闲着的人,工资往往是最高的。这是为什么?因为效率与质量。她现在可以从容地喝咖啡,那是因为她可以用两三个小时完成别人两三天或者两三周的工作,而且更出色。你所看到的报价的差异也正是如此。在我们公司,每个设计师和企划人员都是明码标价的。有的人出一个报告就是2万美元,而有的人只是5000元或者1万。客户可以自由选择,当然有的时候也是出于项目本身的需要,而更多的时候则是因为预算的限制。”
董悠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这儿,在这家所谓的文化公司里竟蕴涵着这样的残酷与商业。她马上反应过来的就是自己,自己的价码是多少呢?肯定是最低的吧?
“不是!”季春燕像是可以猜透她的心思,她笑了,将那半根细细长长的香烟掐灭在烟缸里:“你还没有挂牌呢。也就是说还在学徒阶段,什么时候等你师傅说你过关了,你才可以挂牌!”
原来如此,董悠然一阵心惊,是紧张。原以为过了最初混沌茫然的一个月,接下来的日子会好过些,没想到这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而且,她不禁微微有些奇怪,在这个看似时尚的新锐公司里,难道还要遵循师傅带徒弟的古老传统吗?
“是的,我们这个行业到了什么时候,都得是师傅带徒弟!”季春燕的眼睛仿佛是x射线一样,在她的面前,董悠然只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季总,那我的师傅是谁呢?”她很小心地问道。
“叫我anita。记住,在这个行业里,名字永远比职位更重要!”季春燕拿起桌上的电话,纤长的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按了几个数字:“wendy,给你分配了一个学员,她叫amy。她的资料lulu应该给你拿过去了,一会儿我让她去找你。”
不知对方在电话里跟她说了些什么,总之她很快挂断了电话。
“去吧,企划一部的wendy,是公司的老人,也是国内第一批策划人。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她了!”季春燕脸上居然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董悠然点了点头,朝门口走去。
“你今天这身衣服搭配得很好也很适合你。如果你把头发散开,就更好了!”身后传来季春燕带着诙谐的轻语。
董悠然微微一顿,回头冲她乖巧地笑了笑,终于走出了办公室。
在去见wendy之前,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对着镜子,她解下了马尾辫上的黑色皮筋,以手指当梳子,理了理那头清汤挂面一样的秀发,然后对着镜子,认真地看着自己。白色的短袖上衣,一条简单的牛仔a字裙。想不到这身再简单不过的打扮居然会得到总监的称赞,她不禁有些困惑。
记得自己刚刚来公司的时候,每天都穿着一套黑色的制服套裙。那还是她大学毕业以后,给自己买的第一身职业装。整整花了480块钱,几乎是她一个月的实习工资,因为她知道,职场与学校有太多的不同,这套裙就像盔甲一般,可以将她保护起来。可是没想到,她还是受伤了。
上班第一周的周末,她被行政部叫去了。
行政部的lulu,是一个身材微胖的姐姐,为人很好。为什么说她为人好呢?董悠然的判断标准很朴素,因为她是在这家公司里第一个对自己这个新人展开笑颜的老人。以至于后来不管在哪家公司,也不管自己做到什么职位,她都会第一个跟新人打招呼。因为她太了解作为一个新人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当中,那份忐忑与茫然无助的感觉。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一个笑脸,一声“嘿”的问候,就可以获得她全部的好感,这就是一个融入的开始。
原本她对lulu满怀好感,然而当lulu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董悠然还是感觉有点受伤。
事情是这样的,在行政部里,lulu摸着她衣服的料子,笑意盈盈地说:“小丫头,这衣服不便宜吧?”
董悠然点了点头,lulu的亲切让她无所顾忌坦言答道:“是挺贵的,可是一想到咱们是企划公司,经常要见到客户,得注意形象,所以才忍痛买的!”
lulu笑了,随后轻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看似无意地说道:“其实可能正相反。咱们公司的性质是为客户提供最适合的营销方案,而衡量方案优劣的标准,就是个性和创新,当然还有适合。所以公司的文化也是如此。比如我们的装修,你知道吗?咱们公司以前在国贸的写字楼里,后来老板租了这儿,从建筑风格到装修、办公家具,全都是个性化的。就是为了从一进门,就让客户感觉到我们的与众不同。创意之所以值钱,就是因为个性。很多公司的《员工手册》上都有明确规定,什么女员工的发型、服饰等,还有诸如不能带三种以上的首饰、不许上网打游戏、不许工作时间看闲书、不许奇装异服等。而咱们公司却没有这样的规定,也就是说,老板不愿意束缚员工。那是因为,为客户提供个性化服务的员工,怎么可能穿着千篇一律的制服,呆板地搞创作呢?”
话说到此处,lulu停了下来,目光对上董悠然,眼中依旧含着笑。
董悠然的脸却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她这才明白lulu叫她过来又对她说这一番话的含意。
“谢谢你,lulu姐!”董悠然稍稍一怔后,忐忑地问:“是老板让您跟我说的?”
“咳,不是。别紧张,张总哪有时间管这个事呀。”lulu笑了笑,又解释道,“文化公司有随意、个性的一面,但是每个部门和岗位却又是最严谨的,否则就是一团乱麻。这是行政部的职责范畴,所以我才会提醒你的。”
董悠然仿佛并没有完全领会这番话的含意,但是她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有人提醒总好过没人答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为异类。所以她还是由衷地感激lulu,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这件小事,至少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红楼梦里,林妹妹进入大观园的第一天,与众姐妹一道在贾母面前品茗,同样出身大家的她依然要先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看别人的规矩和细节,然后再依样仿之。
自己真的是着实有些疏忽了,刚刚步入职场,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只具备眉眼高低还不行,还得知其所以然,透过现象看本质。就像前两天她还在奇怪,为什么设计部的设计师早上起来顶着乱蓬蓬如同雀巢的头发、穿着凉拖鞋就来上班了;还有的人白衬衣上满是颜料的,净是些奇奇怪怪的造型。而每当过了10点,常常还有人在茶水间喝咖啡、听音乐,当时她还觉得自己一定要自律,不要被这股歪风邪气所同化,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存在就是理由”,“能称的上‘传统’的一定自有其意义”。
每一天都在头脑风暴中度过,所以才会有人说,拿到大学毕业证书需要四年,然而在这所社会大学当中要想顺利毕业,又需要几年呢?
第7章 东施西施 (1)
策划一部在办公区最南面,茶水间正对着的那个玻璃房子。据说这个部门的业绩是整个公司最好的,一些国际化大客户的案子都是策划一部在接手。
董悠然走进一部的办公室,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办公室,一字排开摆着六张办公桌。长长的走廊间养着很多高大的绿色植物,天然的绿色屏障更像个大氧吧。她面带微笑,一直向最里面走去,因为在办公室的尽头是那个小小的主管办公室,里面坐着的就是wendy。
这个部门的氛围似乎与整个公司格格不入,没有人放音乐,也没有人在聊天、喝咖啡,人们不是低着头奋笔疾书,就是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只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肃穆,不经意间对上董悠然的眼神还有些同情,这是为什么呢?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但是很快,董悠然便知道这其中的缘故了。
当她坐在wendy对面时,她不免有些诧异。
wendy这个名字,应该是娇小可爱的女人用的,叫这个名字的人应该既友善又甜美。然而她却恰恰相反。
无礼又傲慢的中年女人。她应征了wendy的另一重含义,那就是适合争强好胜、具有野心的女人。她们是那种凭着坚毅与果敢去完成目标,并由此获得信赖而成为领袖的女人,如果牛津英汉字典里的解释到此为止也算尚可,然而最可怕的是还有一句“有时会为了胜利而不择手段,甚至牺牲他人”。
在以后的日子里,董悠然见证了这个英文名字背后的全部含义。
现在坐在她面前的wendy,身穿一件黑色的印花t恤和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短裤。胖胖的身材,圆润的脸上是齐眉的发帘,时尚而又复古的扣边发型,还有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黑框眼镜,真有点儿像港版开心果肥肥,然而一开口却像是日本特高科女特务一样犀利冰冷。
“大学刚毕业、没有半点儿实际工作经验…我就知道不会给我分来什么好材料的!”她盯着桌上的人事档案,不知是在对着桌子还是对着董悠然说。
董悠然的脸微微有些发红,想要辩驳又无从辩驳,遂把心一横,索性直接说道:“所以我会很用心地跟您学习的!”
“呵呵!”wendy瞪着眼睛看着董悠然,脸上表情很是有些不屑一顾:“首先,我未必会教你。其次,这儿也不是学校。拿工资就要付出劳动,要有可以被榨取的价值。你在我这个部门,就要算入我的部门成本。你先说说,你会干什么?”
“我会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安排我做什么,我会尽量去做的!”董悠然的倔犟劲上来了,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被老虎咬过,不知道疼所以才不知道怕,更不会躲避。
“哦?”wendy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认真地审视起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季春燕那样步步为营的人怎么会有如此好心,她真的会给自己安排什么得力的助手?不但是白丁一个,脾气还这么冲。既然如此,就快刀斩乱麻好了。
wendy从文件夹里拿起一叠资料摔给了她:“这是日本住友塑胶课新品的介绍。你拿回去看看,5个工作日以后,交一份推广计划给我。”
董悠然接过资料,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怎么?做不了?”wendy轻哼一声,“年轻人,虚心一点儿,别那么牛。”
“我想问,是否按照公司的程序做?”董悠然强忍着心中涌起的怒火,尽量让自己和颜悦色地问着。
“你说呢?”wendy爆发出一阵大笑,引的办公室外面的人不由得朝这边张望起来。
“如果按照程序,那么我应该是先做同类产品的市场调研,我可以出问卷和计划,但是谁来配合我做?而数据的筛选和最终出报告、中间的内部提案与讨论,这些环节是不是要全部执行?我不知道您只是让我以此练笔还是真的想让我接这个案子!”董悠然知道自己此时是没有资格发火的,但是她微微发颤的声音暴露了她的情绪。第一次见面,她和她的直接领导不对牌,谁看谁都不舒服。
“没有人配合你,一切都得由你自己来!”wendy收敛了眼中的寒意,因为董悠然的问话让她稍稍有些意外,虽然没有半点经验,但是说出的话似乎还靠谱。于是她的声音稍稍缓和了些,“分工明确是为了让每个人发挥所长。你刚来,我不知道你的深浅,也不知你擅长什么,所以这个案子从头到尾你自己做。这样,我以后也好因材施教!”
董悠然对上她的目光,她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对自己没有好感,也知道她是刻意在为难自己,但是此时她只有服从。
抱着一叠资料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就开始像蚂蚁啃骨头一样钻研起来。
一直到过了午饭时间,她还理不清头绪。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她抬头一看,没想到竟会是他。
一张白皙的脸庞出现在董悠然面前,他的轮廓长得很有特点,五官很有味道,眼睛很漂亮,长长的睫毛让他看起来很温柔,脸上总带着明朗的笑容。他是沈皓,客户部的ae,就是客户担当的意思,等同于项目主管。
“干吗呢?那么入神,饭都不吃了!”他的眼睛很会放电,是整个公司里最出众的男生,他对每个女同事都很友好,也很绅士。lulu说过,他的温柔与细致以及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魅力就是他的撒手锏,公司里所有的未婚女同事都被他收得服服帖帖的。
所以对于他,董悠然一直敬而远之。
刚入职场,她可不想搞出什么不明不白的办公室暧昧来。
所以她只是眼皮稍稍抬了一下,随即又重新落回到文件上,低着头回了句:“这些东西还没弄完,我一会儿再吃!”
“一会儿?餐厅可是过时不候。走吧,先吃饭去吧!”他催促着。
董悠然想了想,合上手里的文件,站起身来。
当沈皓与董悠然一起走进餐厅的时候,餐厅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这是公司内部的餐厅,有两个厨师,每天按食谱给大家做饭,四菜一汤,虽然不是小炒,但是质量绝对比学校食堂的大锅饭要好多了。
从餐台上拿起餐盘,然后走到窗口,大厨拿起勺子在菜盆里舀了几勺子,董悠然端着盘子刚要走,就被沈皓拽住了。
他对着厨师喊道:“老崔,又欺负新人是不是?”
崔师傅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臭小子,瞎说什么?”
沈皓脸上浮起孩子般的笑容:“瞧瞧你给人家舀的那条鱼,半条鱼尾巴,太说不过去了吧。剩下的等着喂猫呢?”
“嘿,这小子,净瞎说!”崔师傅脸上讪讪的,瞥了一眼董悠然,又夹了一个炸鸡腿,“不是我不给,这锅底剩的鱼都不整了,下次来早点儿。”
“没事,我反正也吃不了多少!”董悠然反而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她冲崔师傅笑了笑,端着盘子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慢慢吃了起来。
沈皓还在跟老崔不紧不慢地开着玩笑,而董悠然则充耳不闻。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住友的新产品,只是越想头越疼,一点儿思路都没有。
如果是市场化程度很高的产品,哪怕它没有什么特点,哪怕同质品众多,她都能想个新点子出来应对,因为毕竟有现成的操作方式可以参考,推陈出新总是要简单些。然而对这个产品,她根本一窍不通。
这是一种新型的塑料材料,在日本是作为打印纸的升级产品研发出来的。对于油墨的吸附性极强,可以打印彩色照片,而且还防水防尘,名字直译过来就是“撕不烂的打印纸”。
这种东西,在中国和整个亚洲该如何推广呢?
“你数米粒呢?”沈皓坐在她对面,看着董悠然忍不住问出了口。
“哦,没有!”董悠然赶紧扒拉起碗里的饭来。
“小心消化不良!”沈皓用纸巾垫着炸鸡腿,吃的样子十分优雅,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着董悠然,“为了住友的案子?”
“啊?”董悠然一愣。
“不用紧张,住友是我的客户。”沈皓定定地注视着她。
简直是太衰了!董悠然暗暗鄙视自己,怎么每一个人都能轻易看穿自己的心事。是的,公司有规定,除了同一项目组的设计和策划,再有就是负责甲方的ae以外,即使是公司的同事,也不能相互间透露自己正在接手的项目的进度和详情,这是一种保密措施。因为广告公司之间撬客户和泄密事件太频繁了,所以才会如此谨慎运作。
“住友是你的客户?”董悠然脑子一转,如获至宝。
“是呀,格格巫把这个烫手的山竽丢给你了?”沈皓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格格巫?”董悠然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wendy。
“惨了,惨了!”沈皓耸了耸肩,眼中神色微微有些怅然,目光停留在董悠然的脸上,长叹一声,“本来还指着这个案子敲小日本一笔呢。这下好了,空欢喜一场。”
“你的意思是说,我会做砸了?”董悠然低下了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苍白的面色,然而却挡不住她的沮丧与失落。
沈皓身子微微前倾,凑到她面前低语着:“我看看,是不是要掉金豆豆了?”
调侃的话语却仿佛激起了董悠然的斗志,她冷冷地盯了一眼沈皓,然后二话不说站起身端着几乎未动的盘子走到废物收纳处,把饭菜倒了进去,径直走出了餐厅。
沈皓歪着身子看着她的背影,唇边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行,真有性格。那我的奖金就拜托你了!”
是嘲弄还是鼓励,对于董悠然来说,并不重要。
吃完饭,她没有马上回办公室,而是走出了公司。她的脑子很乱,所以想呼吸一点儿新鲜空气,换换脑子。
一个人顺着安慧桥默默地走着,突然看到不远处一群人围着一块广告牌在吵架。她下意识地停下步子。
只听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孩指着广告牌说:“不行,不行!这画面也太糙了,你们看看这脸。我的天,这可是大明星!我们公司花了那么多钱请她拍的广告,你把脸做得这么模糊,我都看不清是她。这广告挂出来,老板肯定得跟我急了!”
“孙经理,这您就不知道了。这广告牌好几十平米,你站得这么近看肯定不行。过一会儿立起来,从立交桥上四面八方远远的都能看到,这远看的效果就出来了。”施工方竭力解释着。
“不是吧。现在你不拉回去重做,一会儿装上去了,效果不好,我找谁拆去呀!”这个被称为孙经理的甲方显然半信半疑。
“我们又跑不了。再说工程款不也没结呢嘛。我们先装上去,要是效果不满意咱们再说,行不行?”施工方的态度真是一流,好的没挑儿。于是甲方似乎也无从阻拦了。
很快,广告牌通过升降车被抬了起来,然后又用冲击钻等设备固定在高大的擎天柱上。远远地看去,效果还真的不错。
“怎么样?我说效果还行吧!”施工方沾沾自喜,有些得意。
“看着还行,可是那下个月展览会的小灯箱怎么办?”甲方的女孩喜忧参半,“这户外的大牌子这么看着,效果还行。可是展览会的灯箱比这个小多了,而且形象代言人也会出席发布会的,到时候近距离一看这种效果,肯定得急了!”
第8章 东施西施 (2)
“这个叫宝丽布,分辨率低,喷出来的画面效果只能远看,就是适合在户外的。还有一种灯箱纸,比这个薄,分辨率高,喷出来的效果跟照片差不多,特别适合放在室内,展览会就给你们用那种。您放心,肯定保证效果!”施工方胸有成竹地打着包票许诺道。
“既然有效果好的灯箱纸,为什么户外不用呢?”甲方的这个负责人还真是很执著。
“咳!您不知道那种灯箱纸只能用于室内,它不防水还容易破,有时候会退色,用不长。没办法,这两种材料各有利弊,不能互换!”施工方耐心做着解释。
董悠然站在边上听着听着,忽然一脸惊喜地插话道:“如果有一种分辨率高,防水又防尘,撕不烂的材料,效果跟相片一样好,你们会不会考虑用在室外灯箱上呢?”
施工方负责人猛地转过头盯着董悠然:“有这种材料?不可能吧。市面上就是宝丽布和灯箱纸,北京60%的广告牌都是我做的,要是有这种新材料,我怎么会不知道?”
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的时候,光努力是不够的,还要加上一点儿运气。而运气又并非每个人都能抓住的。
就像季春燕说的那样,董悠然是有灵气的。就是靠着这份灵气,她才找到了破解职场第一道考验题目的答案。
5天以后,交到wendy手上的那份报告,让她着实大跌眼镜。
不仅仅是吃惊。
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报告全文,然后就把董悠然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写得很好。不过,我想知道,这份报告是你自己独立完成的吗?”wendy已经竭力在克制了,因为她根本不相信这份报告是初出茅庐的董悠然所作的。她原本是想指着她的鼻子质问:“这是谁帮你写的?还是从哪儿抄来的?隐藏在你幕后的高手究竟是谁?”
董悠然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是褒是贬,也不知自己的思路对不对,这样天马行空的闭门造车是不是符合行业定律,她心中全然没底。所以她根本没有理会wendy的弦外之音,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我自己写的。不好吗?还是根本不能用?”
wendy的脸涨得微微泛红,她挥了挥手,仿佛有些不耐烦:“你先出去吧!”
董悠然惴惴不安地走出了领导办公室,同事们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儿。新人总是要给领导当靶子的。同情归同情,大家都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个中滋味虽然能够理解,但是这条路总要自己闯过来,谁也无法替代。
只是大家稍稍有些奇怪,原本新人的方案第一次到wendy手里,应该会被马上送入碎纸机,然后便会引来她一阵疯狂的咆哮,狠批一通儿之后再被打回去重新写。如此复往,经过三至四次甚至最多的时候九稿、十稿以后才会找个人对新人稍加指点。过了第一关,隔些日子,她会再发给新人一些新的案子,接下来新人便隔三差五地被wendy叫进去修理一番。周而复始,等到什么时候她不咆哮了,新人的处境也就安定了。
那时,新人会面临两个境遇,一个是合格转正,一个是离职回家。
然而董悠然的处女作品,却没有引起半点风波。所以大家都无比的同情她,看来她可以直接回家了。
半个小时以后,在公司的第一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