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厘还没拒绝,傅识则已经端着餐盘回来,他坐到云厘隔壁,替她回答:“不用,我拿了。”
坐下后,傅识则从自己的盘里夹了两片吐司到她盘里,还另外给她夹了个荷包蛋。
傅识则将牛奶盒上的吸管塑封拆开,用吸管戳破封口的铝箔纸后才递给云厘。
牛奶是温的。
他淡道:“拿开水泡了会儿,耽误了点时间。”
他自己的早餐只有两片吐司和一杯美式。
陈任然看着两人的亲密举动,想想云厘刚才的否认,表情有些古怪。
早餐的全过程几人只聊了几句话,吃完饭后,走到外头云厘才发现自己的小包落在位置上,傅识则让她在原处等一下,自己转身回了餐厅。
从昨天开始,陈任然就觉得云厘被傅识则护得密不透风,虽然邓初琦反复和他强调两人没有情感上的瓜葛,他却忍不住怀疑。
趁此机会,他再次问云厘:“你和从声小舅真的不是在暧昧期吗?或者你们已经在谈恋爱了?”
云厘摇了摇头。
陈任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也不顾卢宇在场,坦诚道:“云厘,其实我对你是有好感的。如果你没有发展的意愿可以直言,不用找从声小舅帮忙让我知难而退。”
这几句话让云厘懵逼,她木楞道:“什么?”
“你和从声小舅看起来并不是普通朋友,如果你和他在我面前表现得暧昧是为了拒绝我,那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云厘已经放弃追求傅识则有一段时间了,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和傅识则相处的过程中还残留她自己意识不到的余念,导致陈任然会有这样的想法。顿了会,问道:“为什么说我们不是普通朋友?”
陈任然愈发觉得云厘想要掩饰自己的意图,气笑了:“哪有普通朋友这么相处的。”
傅识则恰好回来,他并不清楚两人的聊天主题,低头和云厘道:“走吧。”
昨晚因为泡温泉的事情辗转难眠,这会儿又赶上陈任然说的话,云厘满腹心事。
傅识则看了她一眼:“在想什么?”
云厘一怔,随口道:“在想普通朋友应该怎么处……”
这句话在傅识则听来却有别的含义。
他没吭声,给云厘指了个方向:“今晚平安夜,那边装了灯饰。”
树上隐约有些灯条和圣诞装饰,傅识则停顿了会,继续道:“九点后会开灯。”
云厘神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邓初琦和夏从声一觉睡到了下午,云厘干脆也没出门。等她们醒来后云厘才知道昨天深夜傅正初也喝多了。
几人清醒后又商议今晚到楼下打牌,云厘不太能融入这种酒局,与陈任然的相处似乎也不太愉快,便推脱自己今晚要剪视频。
邓初琦估计从陈任然那边听到了些什么,也没有勉强。
在房间里窝到十点钟,云厘闲得发霉。楼下时不时传来几人的欢笑声,她也无法提前入睡,想起傅识则今天说的话,云厘起身换了衣服,背起相机。
看了下外面只有一度,云厘将暖手球灌上开水,用绒布裹好后两手捂着出了门。
在门口能听到傅识则房间传出的古典音乐声。
不确定是谁在。
云厘下楼,几个人在打牌聊天,傅识则和徐青宋都不在。避开陈任然的视线,云厘打了声招呼,以拍别墅外景为借口出了门。时间不长,她拒绝了傅正初陪同的想法。
出门后,云厘往白天傅识则所说的方向走。
灯饰在餐厅附近,离他们所住的小别墅有几百米。靠近树林时,云厘已经看见若隐若现的暖黄色灯条,蜿蜒盘旋在树梢上。
更远处能看见天穹灰蓝一片,云层似染料点缀。
她打开相机,远远地拍了张照。
云厘拢了拢外套,捂着暖手球靠近。
粗壮的树枝上悬挂着个吊床,离地面大概半米。云厘往前走,吊床轻微地动了动。
她顿住脚步。
吊床上躺着的人亮了下手机屏,又放到边上。时间虽然短暂,云厘也能认出那是傅识则。
她犹豫了会,慢慢走近。
他蜷在吊床上睡觉,边上放着瓶酒和个玻璃杯,瓶里的酒只剩一半。
这么低的温度,他穿得并不多,唇色发白。
心里有些难受。
云厘蹲下靠近,戳了戳他的肩膀。
傅识则睁开眼睛看向她,眼神惺忪,他坐起身,轻声道:“你来了。”
你来了?
听起来仿若两人提前约好今晚要见面。
外界气温极低,云厘感觉树干上已经结霜。傅识则这会儿抬头看她,双目澄净,和平日里的神态不同,眼角失掉了锋利,反而像少年一般。
他垂眸看身边的空处,轻声道:“坐一会儿。”
云厘站在原处没动。
片刻,她开口:“你喝多了。”
云厘把暖手球递给他,傅识则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接过,原本已经冷到失去知觉的手稍微有了点感觉,他坚持:“坐一会儿。”
不想和酒鬼掰扯,云厘无奈地坐在他旁边。
吊床在重力的作用下呈倒三角,两人的距离被迫拉近。
傅识则低眸,拉过她的手腕,将暖手球放回她手心。掌心的暖意和手腕处的寒凉形成巨大反差,云厘的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那冰凉的触感上。
傅识则没有松手。
他将云厘的另一只手拉过,覆在暖手球上。
时间像定格在这一画面。
她看见七年前初次见到的少年望向她。
他慢慢地靠近,唇贴在她的右耳边。
“你不追我了么?”
第39章
风停歇了,只有灯束偶尔闪烁。云厘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盯着傅识则。
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他的语气。
带着点心甘情愿的示弱,又有些撒娇似的委屈。
云厘僵着身体目视前方,丝毫不敢与他有眼神接触,不自觉地捏紧了暖手球。
“……”
见她没回答,傅识则又督促似地轻呢了声:“嗯?”
云厘的脑袋已经彻彻底底的一片空白。
扑在右耳上的气息带有不具攻击性的侵略,似乎是将这一夜所有的温度倾注在这几次呼吸中。
她不觉产生了错觉,他看似落魄落寞的狼狗,摇尾乞怜。
云厘所有的心理防线瞬间被攻陷。
她不受控地回答:“没……”
话刚落下,云厘便想给自己来一锤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回答了什么啊!!!
明明已经放弃了啊!!
旁边的人听到她的回答后,不语,轻轻松开云厘的手腕。
原先贴脸的距离骤然拉开,人体热源远离。
云厘还未从口不从心的震惊和懊恼中缓过来,这会儿就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回答不妥,抬眼看他。
“怎么了吗?”
傅识则不自然地撇开目光,神色晦暗不明:“可能是有些紧张。”
“……”
云厘失了分寸,却也意识到,在傅识则面前她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她认命地低下头,小声问:“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傅识则没应声,并未远离的手将她的手腕握在掌心,拇指指腹在她的手腕处摩挲。他眼睑下垂,挡住半分眸色:“还不明白?”
他的触碰自然,就像他们关系本应如此亲密。
指尖的皮肤细腻,纵然冰凉,也挠得她心间发痒。
傅识则没再说话,等着眼前的人进行内心的自我挣扎。
心如小鹿乱撞后,云厘陷入极大的茫然。
重新萌生的可能性让她心底深处涌出千丝万缕的希望,但她同时也无法忘记放弃时刻的心痛以及一次次拒绝背后她隐藏起来的难熬。继续逐梦的背面,是她的苟延残喘。
可这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她怕她的退缩,掐灭了烛火最后的摇曳的火光,带来他永久的远离。
云厘艰难开口:“那他们说你打算约的人……”
没有半分犹豫,傅识则说道:“是你。”
云厘愣住。
傅识则:“想约的人是你。”
语气平静而笃定。
一直是你。
从来没有别人。
“哐啷。”
清脆的响声,是傅识则碰到了玻璃杯,杯身磕到了酒瓶。云厘处于情绪高度波动的阶段,在这声音的提醒下像拽紧救命稻草,匆匆说道:“你喝醉了。”
傅识则瞥她一眼:“我没有。”
云厘不由自主地坚持:“不对不对,你喝醉了。”
“……”
“行。”傅识则失笑,没继续反驳,往后靠着,看着她,“那等我酒醒。”
云厘看着他上扬的唇角,觉得离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笑。
她无法忽视,他眉眼间无以名之的情愫。
男人倚着吊床,后脑直接靠着绳索,并不害怕它的晃动,耐心而又平静地看着她。
云厘难以承受此刻心脏临近爆炸的状态,她把暖手球直接塞到傅识则怀里,忙乱起身:“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可以吗?”
傅识则:“嗯。”
他刚要起身,云厘又说道:“你能晚一两分钟吗?因为我出来的时候是一个人。”
“……”
傅识则又躺回去,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云厘走了没几步,又转身折回。
从她离去时,傅识则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两人目光交汇,云厘不确定地问:“等你酒醒了,今晚说的话还算数吗?”
话里带着不自信的谨小慎微。
傅识则简明扼要:“算数。”
云厘抿了抿唇:“那你剩下这半瓶先别喝了。”
就能早点醒过来。
傅识则用鼻音轻嗯了声。
云厘觉得不放心:“我给你带走。”
“……”
往回走的路上,凛冽的风让云厘找回些理智。脑中深藏的想法在今晚得到了印证——那些她怀疑过的细节,可能都不是错觉。
他今天穿的打底毛衣是纯黑色的,昨天未曾见到。
他并非没有换洗衣物。只是因为她觉得好看,他才尝试不曾尝试的事物。
他是穿给她看的。
在这段感情中,云厘处于弱势的一方,卑微得不敢揣测他所有行为背后的动机。
他刚才说的话……算是承认了吗?
云厘克制不住地弯起唇角,心里像打翻了一罐蜜糖。她拢紧外套,接近屋子时,她往回看,傅识则离她一百米远,也停下脚步。
云厘插兜磨蹭了会儿,忍不住走过去:“要不……我们还是一起走吧,被问了就说在路上遇到的就好了。”
傅识则点点头,跟在她身侧。
在别墅门口便听见里面的叫嚷声,云厘开门进去,陈任然脖子以上都红成一片,估计喝了不少酒。几人见到她们俩后不约而同地收了声音。
云厘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傅正初拦下了傅识则,犹豫一会儿,云厘没跟着,上楼后将酒瓶放在傅识则房间门口。房间里头还在放着音乐。
进了房间,云厘背靠着门,等了好一会儿,听到隔壁的关门声。
他也回了。
躲在门后的她好似看见他徐徐走来的身影,幻想的场景都足以让她心跳加速。仅仅是刚才的半个小时,云厘过去两周的郁郁不安都瞬间消逝。
云厘未曾想过,这段连她自己都不看好的角逐,最终也可能得偿所愿。
在深海上飘荡了个把月的帆船,最终也看见了岸边的礁石。
她奔到床边,呈大字型直接倒下,心里仍觉得不敢相信。
……
傅识则盯着云厘的房门,静待了会,才刷门卡回了房间。
房间内光线暖和,书桌上的木质音响传出上世纪的民谣音乐。徐青宋靠着飘窗,手里翻着本老旧的英文原著,纸张泛黄。
傅识则将酒瓶和酒杯随手放在入门的置物处,徐青宋瞟了眼,酒喝了没到一半,比平时收敛多了。
没看两行文字,他又抬头,一年多没见过傅识则如此放松的神态。
徐青宋将目光移回书上,笑道:“干嘛去了?”
傅识则窝到沙发上,刷着手机:“告白。”
徐青宋以为自己听错了,翻页的动作顿了下,侧了侧头,问:“告白?”
徐青宋想了想:“云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