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嗅到了席银身上的沉香气,不由吸了吸了鼻子。抬头见席银亭亭走来,勉强打起了个笑容。

  席银将茶盏递到赵谦手中。

  “你辰时就来了,跪到现在,喝口水吧。”

  赵谦的确是渴了,接过茶盏正要饮,忽又想起什么,对席银道:

  “陛下若传召会让宋怀玉来传话,你偷跑出来的。”

  席银道:“你还顾得上我呀。”

  赵谦端着茶盏,吹了吹额前的一缕碎发,笑道:“也是,我这个不尊圣旨的罪人,自身难保。”

  说完,他笑着望向席银:“你以后要自求多福了,张退寒再责罚你,我可没法保你了。”

  席银蹲下身:“将军不要胡说,陛下不会处置将军。”

  赵谦歪头道:“你怎么知道,你做他……枕边人了?”

  席银忙站起身退了一步:“我好心来的!”

  赵谦笑得仰了头:“小银子,我这几日心里闷死了,你让我乐一乐成不成。”

  席银见他这样说,倒是不忍心怪他。

  赵谦和张铎是全然不像的两个人,一个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孤独鬼生了一颗寒铁心,一个却是军中痞将,修自一颗痴情种。如今他尚肯跪在太极殿前说笑,全仰仗他这二十几年的修为。

  席银看着他眼角露的笑纹路,心中有些常怅然。

  “因为哥哥和长公主殿下?”

  赵谦摆了摆手:“这是迟早的事,我是担心,殿下那个人执念过于重了,日后……也不知道怎么样。”

  他说完,冲席银扬了扬下巴:“你这个小银子呢。你兄长要娶亲了,我看你也开怀不起来吧。记着啊,不要在陛下面前表露出来,不然,你又不好过。”

  “嗯……”

  正说着,宋怀玉推开殿门走出来。

  席银忙让到一旁。

  宋怀玉冲席银颔了颔首,走到赵谦面前躬身道:“赵大将军,陛下让您起来。”

  赵谦应了一声:“是。”人却早已跪得站不起来,但他这种在军营里混惯了的人,除非开膛破肚,那里肯让人搀扶,更别说是宋怀玉,席银这等女流内侍。一把挡开这二人。

  “你们别给我惹烦。”

  说完,一个人撑着阶面,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起身。

  “陛下在什么地方。”

  宋怀玉道:

  “陛下在东后堂。”

  “好。”

  他说着,转过身对席银道:“你就别跟我一道进去了吧。仔细他又责罚你。”

  席银接过他手中的茶盏笑笑:“我来照看将军,不会受责的。”

  赵谦道:“你如今,是越发眼毒了。讨你这个吉言。”

  席银不再与他贫顶,亲手推开殿门,轻道“进去吧。”

  东后堂中灯火鼎盛,赵谦在堂心处跪下行礼,见邓为明跪坐在侧面,又朝他拱了拱手,外面席银也跟了进来,殿门一合闭,灯火烧出来的热气便在殿内堆叠,不一会儿,邓为明的脸就被熏红了。

  他试图从袖子里掏绢子出来擦汗,但扫见张铎的面色,又缩回手做了罢。

  “江州战况,怎么看。”

  张铎直截了当,说完顺势将手中的战报一把抛给了赵谦。

  赵谦扬手接住,也不翻看,径直道:“罪臣以为,待罪之时,不堪议论军务。”

  张铎将手撑在案上,身子稍向前倾道:“赵谦,朕忍了一日。伏室的内禁军就在下面。想受刑责,尽管妄言。”

  赵谦闭了口。

  席银见张铎的手指,渐渐在案上收握成拳,手背上经脉突兀,知他在极力隐忍。

  “答话。”

  好在赵谦不再进虚言,直声道:“若依臣看,刘令守在南岸不战,多是为刘灌拖延,龙散关驻军开拔在即,他们想趁入秋之后,陛下分兵西北,而一举在龙散关合汇。唯今之际,是渡江。”

  邓为明听完此话,附道:“将军果能为陛下解忧。”

  赵谦并没有应承他,伏身下拜道:“渡江之战后,便应一举拿下荆州。臣请戴罪立功!”

  张铎并未立即应他的请。

  殿内烛摇影颤,一阵沉默。

  须臾之后,赵谦破寂道:“陛下对臣存疑?”

  张铎不置可否,转向邓为明道:“照朕将才述与你的,拟诏。”

  邓为明拱手应承了之后,跪直身子,取笔铺纸。

  “席银。”

  席银忙应了一声“在。”

  张铎抬手指向邓为明处,平道:“去研墨。”

  一时邓为明拟完诏文,起身呈上,张铎只命宋怀玉接过,目光一直落在赵谦的背脊之上,抬手示意邓为明退下。邓为明是个文臣,议了一整日的战事,早已心血拼尽,见张铎令退,忙拱手行礼,跟着宋怀玉退了出去。

  月出东升,灯焰的灼烧之气渐渐被夜里寒气逼退。

  赵谦仍然跪伏在地,席银立在张铎身后,听着这两个男人的呼吸,逐渐汇到了一个节律上。

  “为何抗旨。”

  张铎的声音仍然窥探不出指意。

  “自负是陛下旧友。”

  “朕等了你两日。”

  “是。”

  “你大可再拖一日,等朕复了许博,你再来见朕。”

  “那不成,那罪臣岂不是去不了江州了吗?不成的,不成的。”

  他说着,就要起身,却听张铎喝道:“跪好。”

  赵谦抬起头冲席银笑了笑,又屈膝跪伏下去。

  “平宣跟你说了什么。”

  “你该知道的。”

  他虽然跪着,言语却是放肆无度的,张铎却并没有苛责,低头看了一眼他,只平声道:“好好回话。”

  “也没什么,无非说我助纣为虐,是走狗之徒。反正这么多年,你做的事,她都要在我头上算一份,我初听这些话,倒是气得很,可转念一想,你这个妹妹,也实在是可怜,就让她骂吧。我如今担忧的,是……”

  他知席银在侧,后话不好说,索性转道。

  “算了,我也不骗你,我请战江州,还有一个原因,我不想留在洛阳城里,看着平宣和岑照结亲。”

  说着,他咳了一声。不再顾忌席银,狠心道:

  “席银在这儿,我也要说,岑照其心不正,我实怕平宣终会受他所害。”

  张铎闻言看了席银一眼,席银低头捏揉着束带,没有说话。

  张铎扯了扯那半截垂在她腿上的绦带,席银身子一篇,侧头便迎上了张铎的目光。

  她不知道,张铎这一举是何意思,只得将目光避向旁处,一点一点地试图把绦带从他手上拽出来。

  自从那日听了江沁和张铎的一番话后,席银的内心之中,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如今,再听赵谦如此说,她竟然纠结起来。

  十八年的人生,从她慌乱爬上张铎的马车时起,一切为二。

  之前的十六七年,席银觉得存活比什么都重要。正如张铎所批,身为下贱,仰慕高洁,在情/欲和贪欲的妄念之中浸淫,越是腌臜,越是把岑照往心里放。

  如今,她仍然想要活着,但当她坐在张铎身边,写字读书的空挡,她似乎也逐渐会试着,学那些书中的人去想,人活一世,究竟因该行什么样的事,修什么样的身。

 

第71章 夏橘(二)

  “你始终喜欢去担待你担待不了的事。”

  窈窕的火焰跳动着曼妙的身姿, 一道影子遮面,赵谦抬起头来,见张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搓握住袍袖, 垂眼道“臣知罪。”

  张铎笑了笑,“你放心, 你担待不了, 我会担待。”

  说完,径直朝赵谦伸出一只手。

  赵谦望着地面,自讽一般地摇了头,而后抬起手臂, 一把用力握住张铎的手, 直膝站起身来。

  两个男人之间的互相借力, 不比男女之间的单方面依赖,或者单方面的怜惜。认识张铎十几年,不管他认不认同张铎的处世之道,张铎都是他一腔热血和孤勇的源头。

  “我明日就整军, 后日出发。”

  张铎松开手道:“送你。”

  赵谦笑道:“不必,臣有臣想见的人。”

  说完,他转了个话道:“对了, 臣出洛阳之后,中领军事务, 陛下打算交给谁?”

  张铎道:“你荐一个人呢。”

  赵谦想了想道:“此时我只能想到光禄卿,顾海定一个人。”

  张铎闻话,拍了拍赵谦的肩膀, 不置可否。

  席银送赵谦一路行至阖春门。

  夜浓风细,将二人适才在东后堂蒸出的薄汗都吹干了,赵谦走在席银前面,少有的沉默。

  席银也没有多言,不近不远地跟在赵谦后面,走至阖春门外方站住脚步,目送赵谦翻身上马。

  此时月已东升,银白色的月光落在席银身上,衬得她越发唇红齿白。赵谦在马上看了她一眼,笑道:“回去吧,张退寒生怕你要出这个门。”

  席银抬起头道:“将军此去要保重。”

  赵谦听了这句话,不禁调侃道:“你喜欢我呀。”

  “你……”

  席银被他那没正形地模样说得恼了,转身就要走,忽听赵谦道:“欸,我说说而已,小银子别生气。”

  席银一面走,一面回头回过身道:“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你只要还肯和张退寒说话就成,理的不理我,大没关系。”

  席银闻话不由站住了脚步。

  赵谦的声音从背后追来,“小银子,你别看张退寒那孤高样,其实他那个人比我还没意思呢。洛阳城的人,大多是迫于他的威势和杀伐手段。我此行出洛阳,他身边的可信之人,就剩下江凌,和你这个小丫头了,他可是我过命的兄弟,你看在我这么维护你份上,可千万不要背弃他啊。”

  席银摇头道:“我怎么会背弃他呢?只不过,他的很多话,我都听不懂。我……也不敢问他。”

  赵谦道:“你一向糊里糊涂的”

  席银顶了一句上去:“我不傻,我如今……我如今有分寸的。”

  赵谦也不再回嘴,扬了扬马鞭子,朗道:“成,小银子受了教,有大分寸的。你不要那么怕他,他让你跟在他身边,连东后堂的事务都交给你打理,你就该知道,张退寒啊,没有什么事是避讳你的。”

  席银听完这句话,垂眼沉默下来。

  张铎见她处在这里想深了,笑着催促道:“你站在这里想,还不如去问他,赶紧回去吧,我走了啊。”

  席银点了点头,朝他欠了欠身子,目送赵谦打马撞入茫茫夜色之中。

  这边张铎已回至琨华,江凌从伏室上来,垂目正立在张铎面前。

  张铎则望着头顶的观音像一言不发,直至席银回来,方撞破了殿中的沉默。

  “你先下去。”

  席银没有应声,反倒是走到了他身边,替他将案上的冷茶换了。

  “朕的话,你没听见。”

  席银端着茶壶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弯腰添盏,一面道:“我不下去。”

  “……”

  张铎抬起头,灯下她的皮肤泛着玉器沐光后的色泽。

  “席银。”

  “嗯?”

  她温顺地朝他望去,见他也正望着他,严肃之余,又一层无奈。

  “赵将军说,他出了洛阳之后,你身边就没什么可信之人了,我要守着你的。”

  席银这句话……怎么说呢。

  若是此时江凌不在面前,张铎定会暗悦万分,然而,因为江凌在殿中,他竟烫了耳,恨不得立时就把席银的嘴捂住。但他万不能当真如此荒唐,只得尴尬地咳了几声,不再去接席银的话。

  江凌不明白,这一咳嗽的意味,也不敢抬头。

  张铎端茶喝了一口,把一时的窘迫逼了回去,抬头对江凌道:

  “赵谦出洛阳后,内禁军指挥使一职,由你暂承。”

  江凌领命,而后略有一丝迟疑。

  “你想说什么。”

  “臣心里有些不安。”

  “有何不安。”

  “自从陛下登位,赵将军从未离过洛阳。赵将军走后,中领军的事务须人承接,听闻……周定海这个人,在前一朝时就觊觎赵将军之位,且近来不知为何,与长公主府过从甚密,每每长公主邀清谈会,他定然在席。这不禁令臣起疑,臣记得,当年顾定海与张司马,并无甚交游啊。”

  与张奚没有交游,那如今交游的人就显而见了。

  张铎仰起头,看着头顶的牵长的人影,沉默不语。

  席银的袖子悉悉索索地扫过案面,淡淡的女香扑鼻,他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不让她再动。

  “怎么了……”

  张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到为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愣了愣。

  他很困惑,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自己是那么地想要去触碰她,牵扯她。

  也许杀人对他而言,曾经是最简单的一件事,毕竟的威势本就是来自炼狱,是靠着一条条人命,一具具白骨累起来的。如果不是这个被他扯住袖子的女人,岑照再被他利用完之后,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所以,他很想要席银理解,她与自己的羁绊,却又绝不能直白地告诉她,“与财狼同行”也许是一个高傲的借口,事实上,为了留下她的人,护住她的心,他张退寒已卑微至极。

  江凌没有抬头,因此也就没有看见这一幕,仍在自顾自地说道:“陛下,臣怕洛阳初定,人心不稳当,易生事变。”

  席银见张铎没有出声,忙悄悄唤了他一声。

  “陛下。”

  张铎这才松开席银的袖子。

  从混乱的情绪里抽拔,面色难免惶恐。他倾身从案上取了一只笔,掐扯毫尖作掩饰 ,放平声音,应江凌道:“所以,中领军事务,不能交给顾定海。”

  江凌道:“那陛下拟定何人?”

  “尚书右仆射——邓为明。”

  江凌一怔,“尚书省的人……”

  江凌不甚明白,但张铎也不作多解,抬笔示意他退下,而后站起身往屏后走去。

  席银仍然立在原处,拧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

  张铎回过身道:“你不过来,就去传胡氏进来。”

  席银像没听到他的声音一般垂着头,反而将眉头皱地更厉害了。

  张铎没有喝斥她,就站在屏风前静静地看着她。

  席银一个人纠结了好久,终于抬起头来,朝他走了几步,刚要开口,却听张铎道:“你问。”

  “啊……你知道我有事要问你。”

  张铎道:“你问不问。”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问。你答应我,如果我问了一个奴婢不该问的事,你不要责罚我。”

  他自己脱掉袍衫,抛挂熏炉,平道:“朕百无禁忌。”

  席银开口轻声道:“赵将军出洛阳,洛阳……是不是不安定啊。”

  张铎低头理了理衣襟,“可以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赵将军离开洛阳啊。”

  张铎看向席银:“只守洛阳一处安稳,则终失洛阳。”

  席银抿了抿唇,“你可不可以,说得再简单些,我很想明白,可你总是说得……很深……我又太笨了。”

  她说着,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张铎看着她的模样,沉默了须臾。

  “一处草房子,四处着火,你若把所有灭火的水都浇在一处,最后会怎么样。”

  席银的眼睛亮了亮:“你这么说,我就都懂了。”

  张铎望着她笑了笑。

  这个女人的恐惧,欢愉都是最真切的,以至于他根本不用费一点心神去猜,她到底是不是为了其他的目的在作戏。而他自己,也忽然发现,除了孤独难解的话语之外,他也说得出平实的话。

  “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有想明白。”

  “你说。”

  “嗯……这个问题,你也简简单单地跟我讲呀,因为我将才想了好久,觉得……很难很难理解。”

  “嗯。”

  席银屈膝在张铎的陶案后跪坐下来,铺开一层官纸,又从笔海里取了那支张铎惯用的笔。

  “你过来呀。”

  不知道为何,这一句:“你过来呀。”顿时让张铎回忆起了,她在清谈居里召唤雪龙沙时的语气。

  他站在屏风前不肯动。

  谁知,席银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弯腰牵起了他的袖子,“你过来,看我写。”

  鬼使神差,张铎竟真的被她牵动了。

  席银屈膝重新跪坐,蘸墨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那字形虽然还是欠缺很深的功力,却已有七分似张铎的字体了。

  风卷纸尾,张铎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替她压平。

  席银收了字尾,纸上落下的字是邓为明的官职。

  张铎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若是胡氏之流,妄图沾染官政之事,他定会将人杖毙示众。然而,这几个字出自席银之手,他竟看得血气暗涌,分明有亢然之意。

  “这个尚书……右仆射是……文官。对吧……”

  “对。”

  席银点了点头,又在其下写出了赵谦的官职。

  “中领军是武官,你为什么要让文官做武官的官职呢?”

第72章 夏橘(三)

  张铎在席银身后坐下来。

  影子一矮,席银面前的官纸便曝在了灯下,陡然明亮起来。

  席银架着,回过头去望向张铎。

  说实话,他穿禅衫的样子,有一种衣冠不整地错落之态。

  人不在正室,坐姿也随意,一腿曲盘在席银身后,一腿曲顶在侧,不着痕迹地把席银圈在自己面前。

  席银下意识地朝前面挪了挪膝盖,小腹顶到了陶案的边沿。

  “往后来,你挡了大半的光。”

  “哦……”

  席银又把身子往后挪,一面挪一面悄悄的向后看,生怕自己的脚触碰到张铎曲盘的那只腿。

  张铎并没有留意到席银的窘迫,他直起身,从背后握住了席银写字的那只。席银想要挣脱,腕力相拧,又被霸道地拽了回来。

  “你这个字啊。”

  他说着,一把将一旁的玉尺抓了过来,啪地一声拍在席银边。骇得席银浑身一颤。

  好在他并没有立时发作,拧着席银的,一面带着她重写那两个官职名称,一面道:“你让我过来看你写,你又害怕。”

  “我……”

  她被张铎说得有些羞愧,低垂着头,耳朵烧得绯红。

  “武两道,皆能安天下。若论功,则各不相同。”

  席银看着他把着自己写下的字,邓为明的官职,写得字骨浑厚;赵谦的官职则划锋利。

  “你知道,前朝的皇帝,为什么会怕我吗?”

  “因为……他身边能保护他的人,只有宋常侍。”

  这话,听起来不在症结之上,实则正落要害,张铎惊异于她的敏锐,顿了顿,低头看着她道:“怎么看出来的。”

  “我去……杀过他呀。”

  她说着,抿了抿唇,仔细回忆了一阵道:“我当时,拿一把短匕首去刺他,他被我刺了,大声呼救,可当时,他身边只有两个娘娘,她们好像被吓住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后来,只有宋常侍前来救驾……”

  她说完,抬头看向张铎。

  “但你不一样,琨华殿外有江凌在,琨华殿下面有伏室,室有那么多披着鱼鳞甲的内禁止军值守,如果我要杀你,你一声令下,我就成肉泥巴了……”

  张铎听她说完,鼻腔“嗯”了一声,摘掉她的,倾身投入海。

  席银目光一闪,似乎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却又碍于言辞说不出来,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张铎靠在凭几上,挽起沾了墨渍的袖子,将臂随意地搭在膝上。

  “你说得大多都对,不用朕来解释,你自己接着想”

  席银转过身,面朝着张铎跪坐。

  “他怕你,是因为领军和内禁军听赵将军的话,而赵将军听你的话,你才是那个能保护他的人,但如果有一天,你不想保护他了,他甚至会很容易地,就被我这样的人杀死。”

  她说得有些激动,面色发红,额头上也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不由自主地的抓住了张铎的胳膊,冲着他道,“对不对呀。”

  张铎看了一眼她的,笑了笑应道:“对。”

  席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把缩了回来,背在身后,抿着唇规规矩矩地坐好。

  张铎伸把将才共写的那张官纸拿了起来,“你以为,把藏在背后,朕就不打你了吗?伸出来。”

  席银犹豫了一阵,还是认命地把摊了出来。

  玉尺并没有落下,张铎只是将官纸摊在了她的。

  席银睁开眼睛,见他正用点指着尚书右仆射一职。声音平和:“赵谦出洛阳之后,未免领军指挥权旁落,方以官易武将之位。邓为明此人,军务不悉,脚猥困,遇事不敢私定。”

  席银听完他的话,偏了脑袋,着力地去理解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张铎没有打断他,将就喝了一口冷茶,陪着她一道沉默。

  良久,席银忽然开了口。

  “所以……所以,他遇事就一定会来向你禀告。我懂了!以前总曲子里的唱词说,大人物要能指挥军士,要把什么……什么权……握在里,你让邓大人来替赵将军的职,就是要把那什么权,握在自己里吧。”

  “兵马之权。”

  “对,就是那个权。”她说完,转而又急问道:“那如果,有人质疑你呢,比如,那个光禄卿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