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婴微微颌首,故意扫了一眼周围气势低落的黑衣官吏们,对姚贾道,“这一批人是过来帮我抄书的吗?”
姚贾瞬间精神起来,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拱手道:“上卿,如今人手匮乏。他们诸事缠身,只怕只能帮忙运送些书籍过来,就得忙着新安排下来的政务了。
不顾若是张上卿需要的话,下臣知晓还能从何召来誊抄书籍的小吏、士子。”
“哦。懂了。”张婴一点不意外对方这个回答。
应该说这个回答,越发令张婴确定对方想玩的是一个什么招数。
用现代公司来作比喻。
总经理新来驾到,销售部员工拿无数的产品、友商等源源不断的资料,让你去调配整理。
你若是老老实实做,嗯,那就会被这些琐碎的事彻底牵扯,人又累,又出不了什么成绩,自身的权利还会被架空。
你若询问下级销售让他们帮忙解决,他们就会积极安排自己的心腹来干事,然后你的权利依旧会被架空。
最后一个选项,是你不干了摆烂,这也是一个破局的方法。但一方面,你的顶头上司会失望,另外一方面,对方很可能还准备了其他手段,新官上任,不可能事事拒绝。
说真的,如果姚贾选的不是纸张书籍,而是其他琐碎的事情,那张婴真的要头疼了。
但巧了不是,对方居然选择了纸书!
这是他的长处啊!
思及此,张婴心情也变得很好,脸上的笑容也真挚了一些,他摆手道:“不用你招募人来誊抄书籍。”
姚贾的笑容又一次僵在脸上,显然被张婴出乎意料的答案蚌珠了,片刻后,他才道:“不,不用了?”
“嗯,不需要其他人。”张婴起身,“这事,陛下有说何时必须誊抄好吗?”
“当然没有。”
姚贾语速很快地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有些慌,连忙追在张婴身后开口道,“上卿,大秦政务虽多,但识字抄书的士子小吏还是有很多。下官绝没有让您亲自抄书籍的意思……”
张婴嘴角一抽,无语地看向姚贾,道:“我没打算亲自手抄,也不会借此将事举报上去。”
姚贾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还是继续推销士子过来帮忙抄书。
张婴坚决不要。
姚贾见推荐不了,一咬牙,他便将他带过来的十多名大秦官吏留下了,说是可以帮忙誊抄书籍。
大秦官吏们:!!!
张婴:???
他脚步一顿,狐疑地瞥了姚贾一眼。
这人有点奇怪,给他做局挖坑都只挖一半?怕他摔得太狠?
……
张婴本来也需要些激进分子,考虑到他们之前的言论便同意了,然后目送满脸纠结的姚贾独自离开。
张婴转过身,对其他大秦官吏们微微一笑,开口道:“诸位,想不想为自己的学说干点事?”
大秦官吏们神色微动,这话换成任何其他任何一个上官他们都不会信。但张婴先有搅得朝堂天翻地覆的战绩,后有支持百家学说进入科举制考卷的提议。
张婴说要搞大事,即便是为了自家学术复兴的一点可能,他们还真蠢蠢欲动。
“上卿,您作为墨家钜子,您说怎么办!我们秦墨就怎么做!”
“上卿,下臣知道您一定是重视农家的。下官家中还有上古农书三本,愿献给上卿。”
“百家苦法家久矣。阴阳家敢为人先,下官家中还有上百孤本,愿意献给上卿。”
……
张婴没想到众人如此激动,连连摆摆手,道:“不用不用。姚郎官临行前的话都忘了吗?不可以学术写未曾收录在博士学宫内的书籍。那些孤本你们自己留着。”
大秦官吏们的眼眸暗淡了下来。
张婴差点气笑了,道:“你们也太容易泄气了,谁说一定要孤本才能增加你们学说的地位?陛下不是让博士学宫开方了一个偏殿吗?不是会有很多贵族士子过来看书吗。
要知道,量变也是可以产生质变的。
现在你们去博士学宫找最符合陛下心思的书本,通俗易读的书籍,有多少找多少出来。我嘛,去少府一趟。”
众人一愣,道:“为何去少府?”
“做个将你们学派学术发扬光大的东西。”张婴轻笑了一声,既能轻松摸鱼,又能恶心一下姚贾,“博士学宫只说不能放违禁内容的书籍,没说不能放重复书籍进去啊。”
拿来吧你活字印刷术!
……
……
廷尉府。
姚贾匆匆赶来时,恰好看见李斯眉头锁紧,正提笔书写着什么。
姚贾沉默等待,直到李斯放下笔,并且道:“说吧。”
姚贾立刻将之前与张婴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全部说完之后,他有些忐忑地开口道:“廷尉,您说张上卿是不是看透了啊!”
李斯沉吟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道:“嗯。他不光看透了阳谋,只怕也猜到我们的后手。”
姚贾愣了愣,道:“廷尉,应当不至于吧。张上卿年幼,初入官场,能懂权利架空这等……”
“你在说甚浑话!三年,还不足以让你认清一个人?”李斯冷冷地瞥了姚贾一眼,“若你还敢因年龄而小觑,我是留不得你了。”
姚贾连忙拱手道:“廷尉,下官不敢,只是张上卿做事张扬,言出必行。臣下实在想不到张上卿会老老实实整理博士学宫的书籍。莫非张上卿有把握在贵族们反应不及之前弄出大量书籍?迫使他们的同意?等等,张上卿难道是打算用他的号召力,让整个长安乡,不,不够,整个咸阳的识字士子……”
“行了。你是磨刀石,不是绊脚石。”李斯给了姚贾一个白眼,“我们做这些,是告诫而不是得罪。你还真盼着对方失败?于你有何好处,刀口锋利才好。”
姚贾一愣,连连点头称是。
李斯起身来回走了一圈,想了想,道:“若张上卿真有这般大规模的举措,贵族们怕是会闹腾起来,姚郎官,你带那些人去将法家著作都用纸张誊抄出来。”
姚贾一呆,下意识地“哈”了一声。
李斯看向姚贾道:“哈个甚。这个谋划的根本不是为恶了张上卿,而是为了告诫对方大秦官场有其运行规则,不可事事胡来,要学会按章行事,要与下官交好,否则极可能会出现像这种明明没有隐瞒上报,但因为缺乏细节描述,而出现纰漏……”
姚贾等李斯说完,点头道:“廷尉所言甚是。那……那为何我们还要誊抄法家书籍。”
李斯露出一脸“你是怎么混上来”的表情,开口道:“这事有陛下手谕,他又那般关注张上卿,定会随时下来勘察。所以这书不光是抄给张上卿,更是给陛下他们看的。这事,你就让那十几个官吏去做吧。”
姚贾有些懂了,大力点头。
但很快,他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表情,道:“廷尉,当时我担心张上卿会倔强地独自誊抄,令陛下勃然大怒。所以那……那些人被我留在张上卿那儿了。”
“……”李斯沉默了一会,忽然微微颌首,“这事你考虑得也对,但目前官吏人手匮乏,姚郎官你先独自誊抄吧,这样陛下也更能看见你的诚意。
事情就这么定了,如今北地战事不稳,
若无突发事件,不用再来寻我。”
姚贾:???
第180章
二十多日之后。
腊月,雪很大,咸阳城里外银装素裹。
嬴政端坐在案榻,上面摆着蒙恬和屠睢两人送上来的战报。
蒙恬这边,匈奴之前尝试从陕西打开缺口,蒙恬将计就计,利用群山环绕的盆地和大小草原,伏击了一波。
其手下将领韩信,骁勇善战,再次立下奇功,两件对垒前,竟绕地深入,割下对方一员大将的脑袋以及另外一位大将的胳膊,迫使匈奴不得不连夜败走。
嬴政看到这里忍不住拍案叫起,连声赞“彩!”,还不忘对身侧的赵文感慨,“我记得这韩信是张婴的家仆。心腹还是部曲?”
赵文忙将两人之间的渊源说了一遍,补充道:“此人虽桀骜不驯,但也是大孝子,他阿母耳提面命让他听张上卿的,他也听,只上卿不愿意罢了。”
“阿婴为何不愿意?”嬴政微微皱起眉,“可是不喜?”
“这,依老奴看来,张上卿又是赠马又是赠送铠甲,不像是不喜,倒像是对玩伴一样重视。”赵文回忆了一番道。
嬴政若有所思,停顿了会,低声道:“左右是长安乡出来的……嗯,好壮士。”默默地在一张纸上写上了韩信的名字,在他之前还有王绾、屠睢、采桑、蒙毅四人的名字。
赵文瞥了一眼,赶紧收回视线,暗想,这小子有后福了。
嬴政放下笔,忽然又道:“沛郡丰邑几人的调查如何?”
赵文忙拱手道:“萧何与张上卿同为西南学室同窗,此人早年入仕秦朝,担任沛县主吏掾,做事兢兢业业,政务处理能力极强,被上官另眼相待后举荐到咸阳西南学室进修,次年与张上卿成为同窗。虽是落魄小贵族出生,但身家干净,与六国余孽并没有多少瓜葛。
刘邦,个性有侠义浪子的洒脱、不拘小节,也有不事生产的懒散,但颇得吕公欣赏,不光嫁其女,还举荐他成为沛县泗水亭长。与六国余孽并没有瓜葛。
樊哙,出身寒微,屠户,已娶吕雉妹妹吕媭为妻。与六国余孽无瓜葛。①
……”
自从出了项羽的事情之后,嬴政便命令赵兴等人将接触过张婴的人全部重查,杜绝再有六国余孽接近张婴的可能性。
嬴政听完微微颌首,道:“嗯。既没问题,你去寻个合适的郎官偶遇萧何,再举荐他去阿婴身边做幕僚。”
赵文愣了一会,没想到嬴政对萧何的印象这般好,还会委婉地安排偶遇。
他拱手道:“唯。”
嬴政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了屠睢递过来的消息上。
屠睢拢共递过来三份卷轴。第一份是战报,后两份上面写着的是王翦、内史腾的建议。
战报中,屠睢在剿灭旧楚势力的时候,兵分三路,以及对南方包括陈县等地,形成包夹之势。然而数日之前,他们忽然发现包夹的据点中有三个是全空,追击时遭到了顽强抵抗。
与此同时,随着战线向北边推移,山川狭隘,交通不便,三路辎重军出现供给不及时等问题。
而那些六国余孽也开始化整为零,与秦军周旋地往北地逃亡,一时间,秦军陷入进退维谷的麻烦局面。
嬴政皱起了眉,他正准备翻阅另外两位将军的建议。
这时,赵文躬身道:“陛下,王丞相求见。”王绾虽然卸任,但还未交接完毕,所以暂时还被称为王丞相。
嬴政示意请对方进来。
王绾刚踏入殿内,刚刚行完礼,嬴政直接将屠睢的战报递过去,并问他有何想法。
王丞相稍作思索,道:“陛下,数十个据点被一锅端,六国余孽应当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兵法曰“围师必阙,穷寇勿迫”,不如一张一弛,先退守
驻防,以免六国余孽与匈奴勾结,倒戈……”
嬴政却皱眉摇了摇头,道:“不妥,亦有可能是放虎归山。”
王绾不做声了。
他很清楚嬴政对朝臣们的建议,如果沉默在听,就代表你还有说服他的可能性,但对方一旦回应是否定,那代表嬴政采取的是择善而从。
什么为‘善’,便是符合他心意的方针。
——对敌行动坚决,没有“穷寇莫追”,只有“趁你病要你命;你再强,我也强打”紧锣密鼓,势如破竹。
果然,嬴政也没再看王绾,反而让赵文读其他将军的竹简。
在得到赵杰的念道,“王老将军看过战报后提出不必与对方纠结山林,可以用围而不攻的态势展现决心。同时派去温和的秦吏替屠睢将军好好安抚俘虏。建议,软硬兼施。”
嬴政很自然地开口道:“嗯,就这么办。”
之后,嬴政才重新看向王绾,问道:“你今日过来可是有要事?”
王丞相拱手,先将姚贾去找张婴解决纸书问题的事说出来,之后他道:“陛下,宫廷书籍一事,应当是归于御史中丞、御史大夫那边管,又或者是少府的事宜。就这么交给张上卿实在是有些不妥当。
张婴是神童没错,但他从未经历过被繁琐事物围绕的困窘,如今怕是有些……”
王丞相絮絮叨叨了许多张婴可能会面临的难处。
“哈哈哈。王丞相既然这么担心,不如去帮帮阿婴的忙。”
嬴政听完哈哈一笑,并没有反驳王丞相,反而起身拍拍王绾的肩膀,“这正好与你的职责相吻合。”
王绾一脸无奈,也开了句玩笑道:“陛下,您这是算计臣呢。”
嬴政又是一笑,开口道:“王丞相,你什么秉性我很了解。这事你跟在阿婴身边一起处理,我也会很放心。”
王绾却忽然沉默下来。
嬴政还在继续说:“王丞相,我记得你之前定下了一个什么收徒考验。不如也与阿婴说说。他天资聪颖,定能合你心意。”
王绾彻底收敛脸上的情绪,微蹙其眉。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陛下。老臣斗胆问一句,您是将张上卿视若己出,当长公子那般培养吗?”
赵文悚然一惊,万万没想到竟有臣子敢如此直白地问出来。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白发苍苍、历经朝代权利更迭,无欲无求的王丞相的身上时,赵文又觉得,王丞相会直接问出来,好像也挺正常。
嬴政也被王丞相的直白惊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但很快又淡淡的笑了一下,道:“不愧是跟在我身边三十年的老人,很了解朕。”
王丞相听出这句话中带出的一点警告,但他并没有后退。
而是上前一步,他直言不讳道:“陛下。您将长公子派到老臣身边观摩,这是培养继承人,您让老臣去帮着张上卿处理政务,这也是一样。
陛下,长公子与张少卿都是宅心仁厚,天资非凡的大才。若您早选定一位,他们必不会起冲突,未来也能携手共建大秦。
可若您一直摇摆不定,这后果实在难以预料,也可能给大秦带来极大的不良影响!
两虎相争,必有一憾!”
王绾忧心忡忡地说完,本以为会等到嬴政的冷眼、驳斥又或者能等到对方一个沉默的深思。
没想到却等到嬴政洒脱的一笑。
嬴政上前拍拍王绾的肩膀,道:“王丞相放宽心,虎毒不食子,去做吧。”
王丞相:……
陛下!虎毒不食子没错,但虎崽子们之间会打生打死啊!
完全放不下心啊。
之后,王丞相充分展现了一位心忧大国的老者,喋
喋不休忠言逆耳的模样。
不好明说的嬴政听得头皮发麻,连原本想叮嘱王丞相的话都给忘了。
僵持间,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无法说服谁。
直到半个时辰后,头昏脑涨的嬴政忍不住捏了捏眉心,率先道:“王丞相,距离姚郎官请求阿婴誊抄书籍一事,也已过去二十余日,不如我们先去帮阿婴解决一些问题。”
王丞相也顺势拿了杯茶,润了润嘴,点头道:“可以。”
在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咸阳宫,沐浴在冬日的暖阳之下时,内心几乎不约而同地浮出一个词。
——解脱。
……
嬴政和王绾匆匆抵达博士学宫,没想到却扑了一个空。
是真真正正地扑了一个空,在这里,他们非但没有找到辛辛苦苦埋案誊抄书籍的张婴一行人,就连之前激情讨论科举试卷题目的博士们也不见踪影。
王绾环顾了一圈,所有人都不在。
他冷不丁来了一句,道:“稚子聪慧,但年幼,尚未定心。”
嬴政没有看王绾,但也皱起了眉,凝眉看向赵文,道:“去问问什么情况?”
赵文心下一紧,连忙应诺离开。
他是知晓张婴爱摸鱼,所以在心里默默祈祷,平日也就罢了,但陛下最看重面子,今日带了王丞相一起过来探班,张上卿你一定要在啊!
然而祷告没起作用,赵文转了一圈回来,只回来一位样貌普通的文士。
来人战战兢兢的拱手道:“回陛下。张上卿、博士们应该是一起出去了,在少府。”
嬴政蹙眉道:“少府?为何?”
文士道:“某不太清楚,只听过一些只言片语,比如墨家要如何怎么制作单字印泥之类。”
王绾在一旁慢悠悠地补了一刀,道:“陛下,孔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张上卿如此钟爱墨家。何必枉顾他的个人意愿呢。”
赵文听了都无语了,王丞相,知道你是不希望两虎相争,但能别继续补刀了么!
您也瞧瞧陛下的脸色啊!
都快滴出墨汁了!
嬴政冷硬地开口道:“走,即刻去……”
然而嬴政的命令还没有下完,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以及喧闹的声音,一个比一个的嗓门大。
“哈哈哈!有此利器,我农家学术必将笑傲大秦,第一步,先从咸阳开始。”
“鬼扯,后来居上的分明应当是我儒家学说才对。你们没看见张上卿在少府时,张口闭口都喜欢引用孔夫子的名言警句吗?!他定是喜欢儒家的!”
“少给你们脸上贴金了!用你们几句话怎么了,你们忘了吗?今日最新成书册,用的可是我们墨家经典《墨子》!张上卿还是墨家钜子,他肯定最爱的是墨家。今日之后,法家算个甚,我看谁还敢与我墨家争锋!”
……
文士们嬉嬉闹闹,光从声音都能听出他们的亢奋。
嬴政眯起了眼。
赵文暗暗焦虑,这些人是喝酒喝多了吗?!都混说些什么呢!
眼见那些人越说越口无遮拦,赵文担心张婴会被牵连,他上前一步,正准备帮忙张婴说话,没想到之前一直放冷刀子的王绾忽然轻哼一声。
王丞相淡声道:“陛下,博士学宫多狂士,狂言狂语,当不得真。”
赵文一愣,很是惊讶地看向王丞相。
嬴政斜了王绾一眼,淡声道:“哦?原来王丞相还会关心阿婴。”
王绾听到这话明显有些无奈,半晌,他才开口道:“陛下,臣极为喜爱阿婴。但臣深知一个道理,喜爱不代表可以,大秦征战十余年,经不起纷争,需要稳定。长公子羽翼渐丰
,军功累累……”
嬴政听完之后却忽然轻笑了一声,他指着王绾道:“王相啊王相,你瞧瞧你刚刚的评价,哪一点证明了阿婴不如扶苏。”
换句话说,年龄功劳占优的扶苏,在王丞相口中除了夸奖,却没能落得一个比张婴强的评价,这本身就代表了其他意味。
王丞相听明白这一点,骤然沉默。
嬴政没再看王绾,他命赵文将在前方晃荡兴奋的博士们带过来,目光如鹰地落在人前,开口道:“为何如此兴奋。”
众博士们:!!!
瞬间安静如鸡。
片刻后,嬴政翻阅着手中每一个字都差不多的书籍,眼底异彩连连,道:“这是阿婴弄出来的?他人在少府?”
众人点头。
嬴政转身,步履匆匆地向着少府走去。
第181章
张婴完全不知道,嬴政正迈着矫健的步伐匆匆赶来。
他现在的心情只有一个,无语。
这事要从头说起。
二十多日前,张婴领着一批“卧龙雏凤”的秦吏们兴致高昂地来到了少府,又号召了一批手工精巧的工匠们。
他将两边的人聚在一起,考虑到博士学宫的书籍种类多,单本印刷数量少,先给出的是活字印刷术的操作。
整整二十日,工匠们负责雕刻制作活字,文人墨客们一部分人负责盯着小篆字体的正确率,另一部分则在长方框架里按照书文顺序开始摆放活字小板。张婴负责摸……不对,是监管。
直到前日,当第一本《墨子》被漂漂亮亮印刷出来时,少府内院都快被欢呼声给掀翻屋顶。
众人极为非常兴奋,所以在半个时辰前,有人来禀报说,大秦公子来寻人时,张婴还以为是扶苏闻讯而来,所以才喜滋滋地出去寻人。
结果没想到见到的是满脸不高兴的胡亥。
更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他们也是被陷害的,对张婴没有恶意,希望他少府帮忙将赵高放出来。
在张婴婉拒时,胡亥仿佛听不懂人话一样,始终在劝张婴放赵高。
又或者说对方听懂了但在装不懂,因为胡亥一直在潜意识表达,君臣有别,胡亥才是有血缘羁绊的宠爱,而张婴只是因为才能所以被重用一下,双方有本质的区别。
张婴:……
当然,一个叽叽歪歪的胡亥是不可能给张婴带来多大的情绪波动。
这就好像走路被贵人养的小狗吼了几声,瞥一眼,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