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行人已经来到队伍的前方,距离通关只需等四个人。
小女孩跑到队伍中一名身材矫健却缺了左胳膊的女子前,然后扭头冲张婴等人招招手。
张婴等人一走过去,对方麻溜地让出位置,还会搭把手搬东西,特别的热情。
他看了几眼,忍不住道:“这样排队插队,不会有争执吵架吗?”
“贵人请放心,我们都是老实排队然后让位子给秦人。比如我小妹现在就去最后排队。”
残缺女子的大秦话说得很标准,“没有破坏秦越市集定下的规矩。只要大秦军卒不赶走我们,都不怕的!”
张婴听着这标准话,又看对方一身大秦的曲裾深衣,道:“你是老秦人?”
“不是。我是东女部落的人。但上过女南开的大秦学室,学了秦话和大秦礼仪、服饰。”
女子的爽朗地笑了笑,很直白地开口,“在这里,穿秦衣总是会好一些。”
张婴又是一愣,聊到这,正好轮到他们登记。
大秦布吏逐一检查带来的“传”和货物,之后拿着印章在货物上盖章。
忽然间,前方发起两人吵闹的喧哗声。
一个衣裳还未穿戴整齐的男子,扯着衣裳,避免袒胸露乳,他哭着过来喊道:“将军,将军……我,我带来的番薯被,被偷了!
我怀疑就是这人偷得。他上午明明已经在食肆抱怨粮食带少了,许多没买成。结果刚刚他还多买了一袋茶晶。肯定是偷了我的!”
“你胡说!”另外一个被指正的人满脸通红,“我是中午去玩了“武斗”赚到的银钱买的!”
“将军你看!他还违法□□!”
“这是百越!是给武勇者的称赞,你怎么说的那么粗俗?”
……
被他们围着吵的大秦将士挥了挥手,很快走来一名文吏以及三名身披黑甲的士卒,文吏与争执的人聊了两句,然后将他们带去附近的一处帐篷。
那大秦将士收回了视线,目光恰好落在张婴一行人身上,他开口道:“秦越市集,已发生过几起小偷小摸事件,若货物被偷盗,尽快向我们大胆禀报,我们会进行封市寻物处理。
记得随时保持警惕,你们发现举报的时辰越早,寻回货物的机会越快。”
大秦将士说完,便转身离开。
如桥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道:“千里迢迢跑来百越,居然用粮食去□□。疯了。”
张婴讶异地看了如桥一眼。
如桥疑惑道:“看我作甚?”
“连你都懂的道理。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多人不明白。”张婴道。
如桥愣了一会,忽然瞪大眼:“你,你是在说我笨吗?!”
张婴重新扭过头没理对方。
聊天走路的这一会儿功夫,秦越交易集市的全貌也算真正的展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一大片被修整得干干净净的露天大广场,就装潢特色来看,可以很明显这广场分成了左右两个部分。
左侧多是一些以圆形环绕的方式,摆放着各有特色的帐篷,帐篷前的小木柱上挂着不同的百越族小旗,时不时能看见背着粮食、身着大秦衣裳的人进入帐篷,过了一会,他无事一身轻地出来,身后跟着的百越族人殷勤地帮忙扛着一大袋东西。
右侧则是一个个以条形排列整齐的很像是亭子的建筑物。每一个小亭子下方,坐着几位将货物打开的大秦人,他们压根不吆喝,对来看货的人也不怎么殷勤,多是在嘻嘻哈哈的聊着天,吃着东西,惬意的很。
女子忽然在旁边开口道:“贵人是
想买东西?还是想先卖东西?”
张婴道:“有何区别?”
“若是想买东西,便去左边。那边的定价会低一些,就是不同部族带来的东西品质层次不齐,需要多看看,多找一找。而且那边只收粮食和秦半钱作为交易,不收其他。”
向导女子继续道,“是想卖东西,可以来右边。自由定价。但是要多交一份市租,计其利。十分取其一。啊对了,若有人买了东西,还得给对方“卷”,这也是你们大秦市集的规矩,万一数量或质量不对,可以退换货。”
张婴敏锐地开口道:“只有大秦商户卖东西需要交市租和给“卷”?百越部落那边不用吗?”
向导女子有些诧异地看向张婴,点头道:“确实如此。所以一般是建议大秦人去百越买东西。因为价格会更低一些。”
如桥忽然冷哼一声,愤怒道:“这是逃税漏……”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婴给捂住了嘴巴,压低声音道:“你闭嘴!先多看多听少说话!”日后在好整改。
如桥虽然高大胖一些,但最近几月,张婴跟着嬴政风里来雨里,日夜不停的习武,虽还是瘦弱,但用上点锁喉技巧足以让如桥挣脱不开,如桥只能憋屈服软。
张婴继续道:“我这一袋粟米,去百越部落能换多少东西?”
“之前大秦人少的时候,换等重量的茶晶都没问题,现在秦人多了些,遇上好的百越部落,换个三分之一茶晶也是可以的,若是翡翠的话还能再多上那么一点。”向导女子道。
张婴和如桥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如桥,他知道咸阳粟米、番薯等物品肯定便宜,更清楚茶晶、翡翠、象牙等奢侈品在贵族里面的价格。
一袋粟米别说换等重量的茶晶,就是换1/3的茶晶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便宜价格。
怪不得回去的大秦人,一个个笑得牙不见眼,这利润确实吓人。
如桥猛地一拍手,看向张婴道:“你说,我要不要包几艘船回去运点粮食过来?”
“随你啊。”张婴无所谓道,“换得多,交得多。”
他给贵族定下的税收是阶梯制度,少卖少收税,卖得越多,税收越重,五艘船的收税就能达到一半,若是再多一些,封顶是二八,官方得八。
“算了。辛辛苦苦运来,要上交一半的税,虽然也是赚。但是……”如桥饶了绕后脑勺,“忽然没就没那个兴致了。”
张婴笑了笑,不说话。
就是为了这个效果,要是都被大商户垄断了,还怎么玩。若是富可敌国,国家可是会要乱的。
张婴不再看纠结的如桥,慢悠悠地在各个摊位上走,看了一会,他敏锐地发现,蹲在亭子里摆摊的大秦人,卖粮食的很少,摊位上多是摆放的一些番薯、酒水、等玉质等饰品。
其他的卖不动还好说,但是番薯怎么也会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他忍不住停在一个愁眉苦脸的女子面前,开口道:“番薯不好卖吗?”
女子先是欣喜抬头,看见秦人服饰后又失落地叹了口气,但还是好脾气地开口道:“他们就喜欢囤粟、麦,豆都来者不拒。番薯嘛,之前我还花力气做了烤番薯,红糖番薯当样品,确实也卖了几个,但就是难。”
张婴稍作思索,忽然道:“或许是你宣传的方式不对。你按我这样来。”
他从旁边拿了一块木板出来,然后用竹梃笔在上面简单书写了几行字。
“番薯,亩产最低五十石。”
写完之后,张婴忽然想到这儿识字率不高,他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扭头看向女子道:“番薯,亩产最低50石。这话用你们百越话怎么说。”
女子下意识“叽里咕噜”说完,忽然傻在了原地
。
张婴对摆摊的妇人说:“你学清楚这一段话,循环多说几次,番薯应该就能卖好了。”
妇人眼前一亮,猛地一拍大腿,道:“小郎君太聪慧了!谢谢,谢谢小郎君。”说完,她期待地看向百越女子,语速很快道,“快快快!请教教我。”
“真,真的吗?”过了一会,百越女子的声音干涩的吓人,“最低,五十石。”
“当然!伺候得好,比这亩产还高!我们老秦人可不骗人。家家都种,又好吃又高产,不容易坏且耐存放。”
妇人搓了搓手,催促道,“阿妹你可快说说,我这里赶紧卖完了,要赶紧乘船回咸阳,争取多来几趟,多带一些粮食来卖。”
“哦,哦,好好好!欢迎来卖粮食。”
百越女子脸上瞬间染上激动的红色,然后一个音一个音地校准对方发音,最后不光自己买了两袋,还帮忙吆喝了几声。
很快,一大帮百越人涌了过来,满脸震惊地询问真假。
百越女子只“叽里咕噜”说了几句,那群百越人明明还面露疑虑,但他们依旧像是听了周末超市三折优惠,直接拿茶晶、翡翠出来疯抢番薯。
聪明点的百越人,直接绕道其他摊位购买番薯。
这下不光大秦妇人摊位上的番薯被洗劫干净,其他摊位上的番薯也几乎被抢购一空。
张婴满意地微微颌首。
如桥看得目瞪口呆,忽然有些敬畏地看着张婴,道:“你这……怎么就,想得这么快呢?你真的这么聪慧?”
张婴谦虚道:“努力是可以的。”
如桥欣喜道:“那你能努力把我教成你这么聪明吗?”
“……”张婴拍拍如桥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眸,“不要什么都与旁人比较,你很好,你做自己就很好了。”
如桥一愣,有些不好意思道:“就算你这般说,我,我也不会多高兴。”
“哦。”张婴敷衍地点点头,目光继续停留在正在交易的场景前,观察了一会后,他道:“茶晶、翡翠、象牙等可比粮食重很多,很难搬运,尤其难送上船。
说不定得安排一些牛车、搬货的卒役在这儿。”
“不怕的,只需要一袋粮食,就可以换一个听话的隶臣妾来运输。若是不想浪费太过粮食,可以花一把粟米,雇佣我们。”
百越女子做了个单手碰米的手势,“多的是人愿意帮忙搬运货物,即便是要乘船远航送回家,只要包饭,他们中很多人也乐意。”
张婴有些惊讶道:“乘船去大秦也愿意?不怕被拐卖了吗?”
“愿意乘船去大秦的,多是蝗灾之后活不下去的人,有口饭吃成。”
百越女子不在意地开口道,“他们不去大秦,即便留在部落里也落不得好,甚至有可能被拿出去当野兽的诱饵。有机会去大秦讨生活,不管怎样肯定比在百越好。”
张婴听得有些呆,他下意识道:“百越人很向往大秦吗?”
“当然啦。”百越女子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数,“你们有强悍锋利的军队,有开拓不世之功的君王,最重要的是这位君王还有一颗愿意垂怜我们贱民的仁善之心。”
说到这,她脸上闪过一抹唾弃,道:“相比在蝗灾面前只会让我们等死的族长,大秦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谁不想去大秦呢?说真的,如果是能为你们这样良善的贵客送货回大秦,我巴不得留在那儿呢。”
张婴有些惊讶,但也没完全信。
他见对方扛着两袋番薯,拿出一枚秦半钱道:“辛苦了。你这样不方便,我们自行可以……”
“没事,才两袋不重。”
说着,女子用长芦苇绳将两麻袋的接口栓死,然后挂在肩膀两头,“之前阿
妹收过你们的粮食,这钱我不能拿。我继续给你们介绍好咧。
小郎君,你们有没有意向,如果是想买原始象牙之类,我建议你们去杨樾族人的帐篷,他们那儿多,但如果你想要更精致一些的,还是骆越族人手巧,大多数被咸阳贵族追捧的象牙、翡翠饰品,都是从骆越部落流出的……”
……
四十天的时间,张婴每隔几日就会去秦越交易市集转一转。
他敏锐地发现,明明没有任何明文规定的特权,但秦人在这儿的待遇真的很高。
不管是骆越部落、东女部落、杨樾部落等人,他们在对大秦商户的时表现得非常的客气。
比如路上秦人与百越人争吵,只要秦人不是犯了大错,附近的百越人也会站在秦人这边,劝告自己的族人放下……又比如,青壮年秦人走在路上,男性秦人的话,总会得到不少妙龄百越女性的媚眼和暗示,女性秦人的话,她们眼前也经常会有肌肉漂亮,衣着暴露的百越壮士晃来晃去。
所以这一份客气落在张婴眼中,甚至带着点谄媚。
放在过去,张婴看到这些场景压根不会多想,毕竟在21世纪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区区一些男女美人计,犹如过眼云烟看过就忘了。
但一旦用扶苏的“思维导向图”思考一下,张婴甚至能从这份“谄媚”隐晦推测,哪个部落可能受灾比较严重,哪个部落可能濒临崩溃,哪个部落缺盐,哪个部落还想继续反抗等。
张婴用朱笔,简单地在记录上增减数字。
他已经完成了粮食、盐等,几个简易波动曲线图,现在就等西山越、骆越、月牙越等几个部落的斥候回来报信。
一旦验证他之前的推测没有问题,那么也大概大概分析出,某个部落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甚至暗中在支援西瓯部落。
若是的话,他得赶紧将这一份情报送给在外的仲父。
哎,也不知仲父到底何时回来。
“阿婴,阿婴!”
身后忽然传来明亮的声音,张婴扭头,恰好看见如桥一路小跑了过来,喘着气,压低了声音,却压低不了激动地挥舞着小拳头,“父……咳咳,就是你仲父,击溃西瓯联盟军,并将其首领译吁宋枭首示众!凯旋!大胜凯旋啊!”
第146章
“天呐!”张婴目瞪口呆,西瓯联盟军的首领就这么被击溃了?
据《淮南子》记载,秦越之战纠缠六七年,直到公元前214年,这场战役才以秦胜而止。
现在是秦始皇三十年初春(前217年)。
难道蝗虫天灾的蝴蝶翅膀,能让胜利提前三年到来吗?
不,不止……
王翦尚在,陛下御驾亲征……
这三只蝴蝶翅膀一起扇动三年,好像也挺符合逻辑。
这么一想,张婴看向如桥道:“仲父何时归来?可有受伤?!”
“应,应该身体安康吧。”
如桥一愣,他没想到张婴半点没询问战争,而是第一次时间忧心父皇的身体。忽然觉得张婴能得父皇宠爱,是很有道理的。
思及此,如桥指着紧随而来的宫卫,道:“具体何时回归不知。但信使快马而来,声称大军已在百里之外的临时驻地,两日之内,定会抵达暗月河。
阿婴你快去准备迎礼衣裳,我们得早早骑马,提前出城迎接,这次大秦能一举拿下近一半的西瓯领地,父皇居功甚伟!我们一定要为父皇和大秦将士准备庆功宴,大宴特宴。”
张婴一愣。
《史记》说,“秦祸北构於胡,南挂於越,宿兵无用之地,进而不得退。”秦帝国诞生于征战厮杀,但最终落败,也与深陷战争泥潭有很大关系。
如今连西瓯一大半的领地都拿下来,证明大秦即将从百越的战争泥潭中抽出腿来,无异于给秦帝国又续上了一份气运。
张婴也很高兴道:“这种庆功宴要准备些什么?果酒吗?”
如桥连连点头,道:“不错!父皇很喜欢小酌几杯。暗月河酿造的果酒一点都不涩口,特别的醇香,最重要的是不浪费粮食。我觉得果酒挺好。”
张婴点点头,同时又说了些其他的糕点、糖果之类,等说完之后,张婴忽然想起大秦军中禁令,忍不住补充了一句道:“如桥公子。犒劳三军的话可以饮酒吗?我记得大秦律是严禁军中饮酒,起码行军途中不可饮酒。”
如桥一愣,道:“啊,好像是有这么一条律令啊。那要不不准备了?”
张婴摸了摸下巴,又道:“不过若西瓯联盟军被彻底击溃,便没了战事,他们也算不上在打仗途中。这么大的喜事,若一点酒水都不准备,陛下和将军会不会觉得不尽兴?”
如桥连连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
张婴嘴角微微抽搐,扭头看向如桥,“所以,如桥公子你准备如何做呢?”
“阿婴想如何?”如桥非常自然地坦白自己的纠结,“我也不知,都听你的好了。”
张婴:……
难怪胡亥喜欢拿捏如桥。
遇上这么一个身份高、资源强、还软包子一样没自觉的人士,确实有点难以自控。
“你支楞起来,你可是大秦公子!”
张婴忍住内心澎湃而出的小九九,拍拍胖乎乎的肩膀,“别什么都听我的。你可以自己判断,自己做决定啊!”
“但我……不太聪慧。”
如桥抿了抿唇,“上回第一次做决定,就给大母惹了麻烦。”
“大胆做决定!怕个甚,你可是大秦十九公子!”张婴拍拍对方,顿了顿,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上回做了什么决定,惹了什么麻烦?”
“就是军用马车那次……”如桥显然也想到了与张婴的初遇,“阿兄兄让我自己做决定,我,我就玩了一下,然后好几个郎官被牵连了。”
张婴:……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赵姬讨厌胡亥带着如桥玩,却依旧没有蛮横地将两人
分开,而是想给如桥先找到一个靠谱玩伴。
因为如桥是个坑货啊。
“咳。如桥公子,你遇到问题可以多问问几人的意见,再去下结论。”
张婴对如桥稍微有些改观,但仅此而已,他可没有带孩子的想法,他打这个哈哈敷衍了过去。
之后,两人定下要穿什么衣裳、酒水、食物,并且一前一后来了两辆马车。
如桥先登上一辆马车,脑袋伸出车窗,挥挥手道:“我先去蔗糖厂。一个时辰后汇合?”
“好的!”
张婴刚说完,一抬头恰好看见自己的马车,从不远处“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马车停下。
张婴正准备踩个小矮凳上去。
他身体一动,马车的车帘却忽然被掀开了一条缝,一只有力的臂膀伸出来,将张婴一把给拉进了马车。
张婴悚然一惊,但抬头之后,先是一愣然后盈满笑容。
“仲……”他欢喜的声音喊了一半,就被对方的大手敏捷地捂住嘴巴,耳畔同时响起嬴政低沉的嗓音,“不要声张。”
张婴“呜呜”地点了点头,顺势乖巧地依在嬴政胸膛坐着,但这一靠近就不对了.
他鼻尖动了动,似乎隐隐嗅到一丝血腥味,张婴眼神一厉,眯眼观察了一会,发现仲父的额角有几处伤痕,嘴巴皮特别干,黑眼圈很重,最重要的身上的纱布一直缠绕到脖颈处。
原本提前看到嬴政的惊喜,在这一瞬间仿佛被冻住。
仲父不会是重伤了,不得不提前回来休养吧。
张婴:【系统你帮我扫描一下嬴政的健康值。】
光球:【卧槽!下降了好多。不过宿主,还算在安全阀值……】
张婴压根没听见后半句,在那句“下降好多”出现时,便紧张地迅速拿出小梳子,沉默地给嬴政梳毛。
嬴政最初还想避开,却被张婴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了胡须,他“嘶”了一声,无奈地想说“男子汉大丈夫,不用那般注重仪表”。
然而嬴政一低头,恰好与张婴盈满怒气、担忧又执拗的双眸对视上,嬴政一愣,婉拒的话在唇边转了一圈,却没有真正地发出声音。
一盏茶时间过去,“哒哒哒”的马车停了下来。
嬴政重新看向一直兢兢业业地给他梳胡子的张婴,原本想调侃一句,但看到对方板着的一副小表情,玩笑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阿婴,手累否?”
“不累。”
“咳,停下吧。”
“呵。”
嬴政见张婴依旧在梳胡须,眼睛微微眯起眼。
张婴能察觉到对方的不悦,但面上却毫不畏惧的与仲父对视,一字一字道:“仲父你曾与我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嬴政一怔,片刻后,表情渐渐舒展开,轻轻摇头道:“我伤得不重。”
“呵。”
张婴并不怎么信,但稍微发发脾气也就罢了,不可能真的与帝王犟嘴。
他缓了口气,一只手继续给嬴政梳胡子,同时恢复软糯的嗓音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仲父,阿婴很想你,也很担心你,仲父以后不要再这样不告而别。”
“不告而别?”
嬴政也接了这个台阶,手指弹了一下张婴的眉心,似笑非笑道,“我唤了你。但你贪睡总不能也赖我。”
张婴干咳了一声。
恰在这时,车帘外传来赵文恭敬的声音,在得到嬴政的许可后赵文缓缓掀开车帘。
张婴敏锐地注意到,赵文在看到他后,脸上露出恍惚中透着震惊但又不是那么惊讶的纠结神色,但很快,对方又恢复毕恭毕敬的柔顺表情。
赵文拱手道:“陛下。
斥候回禀,十里之外的船升起了红旗。”
嬴政一挑眉,道:“哦?看来他们挺急迫的啊。”
赵文道:“宵小之辈,自然什么都逃不过陛下的谋划。”
嬴政没有接话,只平淡道:“弓箭准备如何?”
赵文迟疑了一会,才拱手道:“已经准备妥当,”说到这里,他看向张婴,声音音色稍微带着点尖,“皆是婴小郎君最惯用的,箭头上面还涂抹了剧毒。”
张婴忽然被cue,懵逼地抬头,恰好看见赵文从行囊中拿出一副小巧又无比眼熟的弓箭。
咦?
这不就是他常用的弓箭吗?
给他用的弓箭涂抹剧毒是要作甚?
张婴眨了眨眼,恰好与赵文无比复杂的双眸对视上。
“仲父,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