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婴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眼睛瞅着嬴政,道:“为何?仲父?我为何不能去?”
“车途劳累。”
“仲父我不怕。我身体非常的健康,你就让我跟着一起去……”
然而张婴话还没说完,就被嬴政严肃地打断道:“不可!”
“仲……”
“不可以。”
嬴政脸色严肃到近乎发黑,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开口道,“你在咸阳好好读书,我巡游回来考校!”
张婴与嬴政坚定的双眸对视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对方拒绝的眼神实在是太坚定了,可能劝不动啊!
……
张婴的预感没错,即便他使出浑身解数。
嬴政好像恢复了第一次见遇见张婴时的状态,对张婴所有的花言巧语,撒娇卖萌的攻击全部免疫。
简而言之,没得谈,斩钉截铁地不带他去。
等到告别嬴政时,张婴都快被整郁闷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仲父油盐不进啊!
他咬牙捏住小拳头,若不是这一次奖励实在是香,他都想放弃了。
不行,不能放弃!
仲父不肯带他去,那就试试曲线救国,去找蒙毅!
张婴杵在宫门口,刚准备乘坐马车前往蒙家府地,便听见一声诧异的呼唤。
“阿婴?”“是阿婴吗?”
张婴扭头看去,赶巧了,恰好看见扶着蒙毅和身披长袍的采桑。
张婴欢快地挥挥手,道:“叔父叔母!”
采桑立刻甩开蒙毅的手,三不做两步来到张婴身前,蹲下扯起张婴的胳膊,熟练地左右捏了捏,然后嗔怪道:“瘦了瘦了!近日可是没好好吃饭。”
张婴很习惯地回复道:“叔母放心,阿婴吃得很好。”
“那怎的瘦了。”
“长高了嘛!肥肉长到身高上啦。”张婴非常自然地应道,同时扶起了采桑,几步走向蒙毅,“叔母,你可不能久蹲,嗯。太医令曾说过,这样对你不好。”
采桑脸上浮出一抹微笑,道:“还是阿婴挂心我。”说到这,她回头瞪了蒙恬一眼,“不像你叔父,都不会主动带阿婴回蒙府。”
蒙毅嘴角一抽,也要轮得到他啊!
这小子不是在王家做贡献,就是被陛下拉过去抵足而眠,空闲下来后,这小子又搞出了水渠,又打压了宗亲,马不停蹄的回长安乡巡视自己产业,理由光明正大,完全没办法。
张婴与采桑互动了一会,然后主动来到蒙毅身前,萌萌地笑道:“叔父!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啊!”
蒙毅眉毛一挑,明显有些诧异张婴主动撒娇,道:“何事?”
采桑在一旁搭话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不用说拜托,你叔父必然能做到。”
张婴闻言高兴得眉梢都要飞起来。
蒙毅却面露无奈,但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出声拒绝。
张婴满脸期待地看着蒙毅,开门见山道:“叔父,陛下这第二次巡游,你能带我去吗?”
蒙毅表情一僵,微微蹙眉。
张婴心下一紧,然后扭头看向采桑,却发现一贯什么都支持他的叔母也抿直了嘴唇,露出不怎么乐意的表情。
张婴心越发的沉,但面上还是故作可爱地撒娇道:“阿婴保证会很听话的,叔父,叔父带阿婴去嘛。”
蒙毅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你问过陛下了吗?”
张婴猛地卡壳,干巴巴地说:“问,问过了。”
“陛下没同意吧。”蒙毅了然道。
张婴抿唇不语。
采桑见张婴不高兴,轻轻叹息了一声,蹲下来道:“阿婴,陛下巡游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经常遇上天灾人祸不说,沿途时间很长,万一有点风吹感冒,没休息好,也会没命。
阿婴,这些对你而言实在是太危险了。你若是想要出门。叔母知道附近有很多有名士的山川湖泊,叔母带你去看,啊对了,还有个小马场,
那里都是饲养的战马,叔母带你去驯服小野马!”
张婴听完脸上勉强挤出笑容,好安采桑的心。
但他内心才是真正沉重起来。
直到此刻,张婴才终于明白几位大人为何不肯。
秦朝不是现代,现代人一人一背包一手机,说走就走,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秦朝出一趟远门,尤其与秦始皇一起出门,那就是与暴雨、泥石流等天灾,与劫匪、刺客等搏命。
越是关心他,越不可能带他去巡游!
大秦也根本没有官吏敢冒着被嬴政、蒙毅等人杀人的视线,将他偷偷带去巡游。
这任务看起来简单,其实完成起来困难无比。
怪不得奖励这么丰厚。
……
半个时辰后,张婴表情郁闷地来到酒肆。
他准备先回长安乡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办,怎么完成这个任务!
他进门,恰好看见韩信正在饭桌前细嚼慢咽,旁边凳子上坐着两个彪形大汉正在与他搭话。
张婴连郁闷的情绪都忘了,连忙上前两步,道:“你们别欺负信兄!”
韩信筷子一顿,看向张婴的目光闪过一抹讶异。
两位彪形大汉上下打量了张婴几眼,眼底也闪过一抹奇异的目光。
其中一人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张婴道:“小郎君,你可是一身绸缎华服的贵人,岂可唤麻衣为阿兄。”
“少管我。”
张婴心情不好,语气便有些差劲,他无视其他人看向韩信道:“可吃饱了?”
韩信点点头,也随之起身。
“哎,等等!小郎君我们对你这位信小兄弟没有恶意!”
“是啊是啊!只是发现有楚墨弟子在附近,我们过来一起亲热亲热。”
“对对对……都是天下楚墨是一家,一家亲。”
……
张婴听到这有些纳闷地看向韩信,疑惑道:“你是墨家子弟?”
“不。只是与楚墨学过几招。”
韩信脸上噙着笑,声音却格外的平淡甚至透着一丝冷意,“也不知这几人为何要缠上来。”
张婴立刻警惕地看着这几个彪形大汉,但他并不是多紧张,这可是在咸阳宫口对街,没人敢在这里械斗闹事。
“误会误会!我们是发现这位小兄弟算术特别好,想请他明日三墨聚会时帮个小忙。”
过来的壮士语气很客气,甚至还替韩信倒了一小杯酒,“哎,我们也是奉命想拿回矩子令,好证明我们楚墨才是……”
“好了!你少说两句!”
另外一位壮汉撞了这人一下,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再温和地看向张婴与韩信,挠了挠头道,“我们楚墨不擅长文字玩意。本来都对三墨聚会的矩……咳咳,绝望,但现在见到一个聪明的楚墨子弟,就,就有了想法。”
张婴听对方险些又一次说漏嘴,嘴角一抽,看得出来你们都是不太聪明的样子了。
等等……
人是不怎么聪明,但这一群群的腱子肉,发达的肱二头肌,瞧着就挺有安全感的啊!
俗话说得好:山不来就我,我就山!
张婴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开口道:“走走走,带我去看看!”
第69章
“你去?”壮汉表情有些懵逼,“为何?”
“因为我想与你做个交换。”
张婴非常坦诚地看着壮汉,“若我帮你们解决一个三墨大会的考题,你们楚墨子弟能护送我前往一个地方吗?”
张婴的想法很简单,寿命奖励肯定不能放弃!
嬴政不让他去,那就只能偷偷跟过去。
当然,为了仲父的安全,他只会让楚墨的人送前面一段路,剩下的他会让韩信这样靠得住的一起走。
壮汉表情一愣,下意识道,“可,可小郎君,只有墨家子弟才能参加三墨大会……”
张婴闻言一顿,很快又道:“我弄出了踏锥,也算工匠吧,临时加入行吗?”
“啊!什么!你发明了踏锥?!”
“兄弟们,这小家伙说发明了踏锥,莫非是那个有名的小福星?”
……
原本坐在酒肆没有动的楚墨子弟们,纷纷扭头饶有兴趣地看向张婴,显然都对他的名声有所了解。
甚至还有楚墨子弟起身,向着张婴的方向走过来。
但走了没几步,那几个墨家子弟身形一顿,警惕地左右扫了一眼,仿佛看到什么人一样僵住,然后又重新坐回座位上,并且将武器放在桌上,仿佛在表示自己没有危险。
此时,与张婴面对面的壮汉还在犹豫,嘀咕道:“但,你这是搞农具的,岂不是算秦墨吗。我这带你去岂不是竞争对……”
“谁说我秦墨了!”
张婴直接抽出腰间的青铜匕首,“信兄学了几招不也被你们招揽么。你来教我几招,就当我临时入你们楚墨。走不走,不走我去问问秦墨,看看他们愿不愿意答应这个条件。”
楚墨壮汉这才仿佛反应过来,他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笨拙得不知说什么。
站在他旁侧的彪形大汉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他起身,扯着大嗓门道:“鸣,瞅瞅这多好的稚子!就该是我们楚墨子弟!小郎君,你要真能帮我把问题解决了!我同意!”
张婴看着对方道:“你是?”
“我已被赐名邓陵氏,是下一任楚墨钜子。光咸阳就有两百弟子跟着我。即便现任钜子不同意,我也带你去!”
张婴微微瞪大眼,好多人啊!
聚众团体,讲究信义,擅长打架……也难怪统治者容不下楚墨,这放在21世纪也是会被官府取缔的组织。
不过此时的张婴却很满意,弟子多好啊!不光安全!还证明路子野!
他嘿嘿一笑,道:“那好!我们约定了!”
邓陵氏拍拍胸膛,郑重其事道:“一言为定!”
张婴扭头看向韩信,刚对韩信说完已经安排好马车送他回去,没想到韩信却摇了摇头。
韩信道:“小郎君我随你一起,好保护你。”
张婴本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他日后还想带韩信等一起出去,现在开始熟路感情也好。
他点点头。
……
“小郎君,走这边!”
为首的大汉笑眯眯地看着张婴,“其实可以真的加入我们楚墨。我们墨家子弟,锄强扶弱,劫富济贫,到哪都很受欢迎的。”
说完,邓陵氏对身后一声吆喝,酒肆里的楚墨子弟纷纷起身往外走。
“哗啦”酒肆的客人瞬间少了十之七八。
几十个彪形大汉从门口勾肩搭背走出来的效果还是很可观的。
张婴只随便瞟了一眼,便发现酒肆的几位酒仆轻轻吁了口气。酒肆门口的街道上原本步履缓缓的黔首们,一个个仿佛火烧屁股一样,加速离开。
这时,张婴听到附近又楚墨子弟在低声聊天。
“都说咸阳很繁华,黔首众多,这繁华是繁华,酒钱贵得要死,但这大街上也没见着几个人呀。”
“大兄不是说过吗?我们楚墨子弟最擅长劫富济贫。咸阳富贵人家多,定是畏惧与我们一起走的。”
“不愧是咸阳,街上连一个穿麻衣的都看不见,都是富裕人家呀。”
……
张婴跟着往前走,嘴角就没有停止抽搐过。
这已经不是不太聪明的样子,这简直就是睁眼瞎啊!
你们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很受欢迎?你们对自己的炸群效果没点数吗!黔首看到你们都吓跑了好么?
!
……
“小郎君,这里到了。”
为首的邓陵氏唤道,张婴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恰好停留在一处装潢奢华的阁楼庭院前。
哦豁,这地方看起来好昂贵啊!
不是说墨家是广大贫苦人民的代言人吗,怎么会选这么贵的地方。
他正想着,便看见邓陵氏已经上前与一老仆交涉。
很快,那老仆便来到张婴一行人面前,鞠躬邀请。
众人走了进去。
张婴这才发现临街的奢华大铜门居然是整个酒肆最朴素的景观。
绕开浮雕巨鹰的大屏风,赫然出现一处亮堂奢华的正房大厅。大厅的正中央放置着舞台,上面是身着薄沙的曼妙女子载歌载舞,围着舞台的四周摆放着数十个坐满人的案榻。
若是踩上几阶台阶顺着潺潺水流声往里面看,便能瞧见层层叠叠的飞檐阁楼庭院,绿荫葱葱的雕栏玉砌,别有洞天。
老仆引着一行人往二楼走去。
邓陵氏他招手道:“小郎君来这边。虽说明日才是三墨大会,但最关键的一题已经出来了,要先看看吗?”
“好。”
张婴答得干脆,邓陵氏脸上的神色更和煦,举起大掌就往张婴肩膀上拍,他还未拍到,邓陵氏的右胳膊被络腮胡给扯住,张婴肩膀上三尺是韩信伸过来的手背。
“咳,咳咳……至于那么金贵么。”
邓陵氏嘀咕两声,转身招了招手,“这回的考题是一个什么风雨鸟,相传是风伯、雨神的信使。过去供奉在齐楚之地的大庙里,只有嫡传庙祝才能接触它。
是一大富商提供的玩物,这一回的考题是,谁能把这个风水鸟修好,就把矩子令给谁。”
邓陵氏一边说,一边在前面带路,他们正好走到了一处厢房,里面围了很多男子,他们泾渭分明地分为三派。
彼此之间也特别好认。
楚墨一个个都身形彪悍,腱子肉和武器是标配,即便瘦,也有着一股游侠的气质。
齐墨一个个更像是儒雅的士子,他们全部站在窗边门边,看向楚墨的眼神带着些许的嫌弃,仿佛是羞于与其为伍。
秦墨什么身形、衣服的都有,但他们都不怎么与旁人对视,聚在一起也不聊天说话,很有技术宅气质。
邓陵氏带着阿婴挤开几个齐墨子弟。
他指着摆在案几上的风雨鸟道:“就是这个玩意。”
“听说想要测风雨,只需要在这风雨鸟身前的小碗里放好水,它便会以相同的频率点头喝水。
若它饮水速度变慢,则是雨伯要来看它,大雨随之来临。若点头速度变快就麻烦了,是女魃过来,将会出现大旱。”
“哦?这么神奇?”
张婴有些不敢相信,“这风雨鸟会一直动?”
这不是永动机?爱因斯坦都不敢打包票能做出来吧。
“确实能一直动,但也需要庙祝调配的一方丹水。”
邓陵氏指着风雨鸟的另外一边,有个细细的可开关槽口,“从这里注入丹水即可。”
张婴拿起来嗅了嗅,下意识道:“这闻起来好似是酒?”一股酒精的味。
“哟。你小子竟还知道酒?我可不会带你偷喝。”
邓陵氏吹胡子瞪眼,然后又摇了摇头,“对,但也只是味道相似。当初雨伯庙祝覆灭,丹水失传。后许多方士想仿造,拿不同的酒试过,根本行不通。”
说到这,邓陵氏对站在案几旁的男子挥挥手,道:“演示一下。”
那人微微颌首,从兜里掏出一个酒葫芦,倒了点酒水进去。
这风雨鸟瞬间开始点头,但它好像喝醉了一样,喝水节奏时快时慢,然后就不动了。
张婴瞅了一会,忽然道:“你们不是墨家吗?为何得到钜子的考题是这个?”
邓陵氏大大咧咧道:“因为是有大商户找到墨家想修好这个玩意,秦墨没本事啊,修不好,然后就找上我们楚墨和齐墨了!
那大商户也很客气,衣食住行安排得妥妥当当,所以三墨一合计,投桃报李,干脆就用这个做考题,决定这一枚矩子令的归属。”
张婴微微颌首,心里却有些疑惑。
什么品种的大商户会为了
一个玩物做包吃包住的冤大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邓陵氏又道:“如何?你若能解决这风雨鸟的问题,之前的条件我同意了。”
张婴瞅着风雨鸟,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他指着风雨鸟道:“我可以拆开吗?”
“啊……”
邓陵氏表情一蹲,粗壮的手指互相搓了搓,犹豫了会,道,“你拆了还能复原吗?”
“不能保证。”张婴摇了摇头,“但不拆开,我肯定不会弄。”
“那……”
邓陵氏天人交战了很久,他一咬牙,刚说让拆就听见旁边传来啧的一声,“不让拆可怎么修啊!楚墨也过于莽夫了些。”
那人说完,风雨鸟的身躯已经七零八落,就连鸟爪子都分别被扯开了。
邓陵氏怒目相对。
那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上下打量了张婴几眼,懒懒地道:“你们楚墨就是想学秦墨择主伺候,也选个好点的,光挑名气大的有什么用。”
“你混说些什么!”邓陵氏怒道。
那人想近一步靠近张婴,却被忽然冒出来的韩信给挡住。
“你小子作甚?”
韩信道:“拦心怀不轨之徒。”
那人气笑了,道:“我何曾心怀不轨,我可是齐墨子弟……”
不等韩信出手,邓陵氏一把揽住那人的肩膀往旁边一丢,那人还想起来,却被数位身形彪悍的壮士给围住,顿时不敢动弹。
张婴见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继续研究这物件。
他最初是被风雨鸟又能测风又能测雨的原理给唬住了,还以为是什么没听过的神秘物。
但听到后面,尤其当他闻到酒精的味道。
张婴瞬间想起上辈子一段前往科技博览中心的记忆,当时的主持人拿着一个长得像啄木鸟玩具,说这是某位教授好不容易复刻出来华国古代玩具——饮水鸟,其动力原理曾经让爱因斯坦也惊叹不已。
当然,他也没有将风雨鸟马上和饮水鸟套在一起。
因为21世纪教授复刻出来的啄木鸟,里面有两段玻璃管,那是饮水鸟能复刻成功的关键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