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男爵,我的实力也只是低阶使徒而已,所以我虽然可以入梦,所以虽然这件事听起来和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请两位殿下相信,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怎么可能对司祭大人不利啊!我绝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事!请相信我!!”
两位大人物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情都有些许沉重。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不相信加德纳男爵的话,反而是因为他们看穿了加德纳男爵不堪一击的心性与实力、相信他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谎,所以才越发感到事情棘手起来。
因为——入梦杀人!
这无疑是目前众人听过的最可怕的杀人属性。
是人就要休息,是人就会做梦,而一旦做梦,就会自然而然地进入敌人的领域,甚至避无可避,这令众人如何不感到恐惧?!
不过,就在这样的恐慌蔓延前,一个声音响起,满不在乎地打破了这一秒的肃穆凝滞:“的确,加德纳男爵你的力量有限,面对邓莫尔司祭大人当然是全然无用的,甚至有可能被司祭大人反制。不过你说的梦界倒是的确给我们提供了正确的方向,看来这一次的敌人不但是从梦中出手的,甚至至少应该是个高阶使徒啊……没想到邪恶的力量竟然渗透到了这个地步,这可真是令人惊讶。”
说话的人,赫然是那位不懂得看人眼色的愣头青,实习警员约瑟夫。
而这位实习警员话语中蕴藏的深意,更是令众人心惊肉跳。
朱尔斯神色凝重:“抱歉,约瑟夫警员,可以请你将事情说得更明白一点吗?”
约瑟夫警员脸上露出了茫然又奇怪的表情,像是对朱尔斯对在场众人的凝重十分奇怪,也像是对一旁彭斯警长的瞪视浑然未觉。
他爽快应道:“当然没问题,我乐意为你解答,但是殿下,你是想要知道哪方面的事?”
朱尔斯斟酌道:“约瑟夫警员,你似乎对‘噩梦’的力量并不陌生?”
约瑟夫警员干脆道:“当然,殿下!我们警署就坐落在莫城,无时无刻不在跟邪教徒相关的事件打交道,所以我们警署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群邪教徒在杀人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地使用梦世界的力量——殿下,这在我们莫城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
这一刻,彭斯警长脸色剧变,而场上对话语敏锐的大人物们也几乎瞬间将目光投向了他。
但不等两位王子发难,加德纳男爵便第一个咆哮起来。
“警员!注意你的言辞!”加德纳的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大声呵斥起来,“你这样的话,难道是在指我其实就是那些可怕的邪教徒吗?!”
“哇哦,冷静,冷静,男爵先生!”
约瑟夫警员吓了一跳,表情茫然无辜极了,大声喊冤。
“请相信我的话语里并没有任何指向,我只不过说出了我知道的事实而已!有关复仇女神和‘噩梦’属性的使徒我其实也是第一次听说,但除此以外我所知的另一个事实是,那群没有噩梦属性的邪教徒同样能够借助仪式或道具在梦界穿梭和杀人!男爵先生,我只不过是说出了这件事实而已,并没有任何暗指,你何必这样敏感呢?”
伊莲娜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微微挑眉:那可不,加德纳能不敏感吗?!
本来邓莫尔司祭的死亡就疑似与他这个场上唯一的复仇女神的使徒有关,而当约瑟夫警员指出了邪教徒其实也能使用梦的力量后,这件事的性质更是发生剧变。只要有心人联系起来,那这起事件就会变成“邪教徒加德纳在杀害了邓莫尔司祭后,又以复仇女神的使徒的身份伪装自己”!
要知道,邪教徒这种指控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比异教徒的指控还要可怕得多!
加德纳连自己异教徒的身份都不敢轻易暴露,又怎么肯跟邪教徒沾上关系?!
不过伊莲娜也知道,加德纳这会儿显然是想太多了,因为比起“邪教徒加德纳在杀害了邓莫尔司祭后,又以复仇女神的使徒的身份伪装自己”这个猜测,在场众人显然更倾向“城堡被未知的邪教徒渗透,并在这个晚上用邓莫尔司祭杀鸡儆猴”的猜测。
——无他,问就是加德纳男爵不配。
伊莲娜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眉心。
事情到此显然不会再有更多进展了。
那些剪不清理还乱的神灵关系、神话传说、神秘生物、神力属性等等,都不是她现在应该追究的、能够追究的东西。
她目前唯一能够做的、应该做的,就是破局!
破局!
找出这一切的真相!
找出属于伊莲娜和比阿特丽斯、以及预言与仪式的真相!
想到这里,伊莲娜迅速转头,在众人从“可怕的邪教徒竟杀害了德高望重的邓莫尔司祭”的事件里回神前便将事情的矛头指向了最后的、也可能是最关键的人物,赫西夫人。
“到此,大家的各自澄清也告一段落了。那么赫西夫人,你想好了吗?”
伊莲娜的声音不疾不徐,但极具力量。
“关于为什么要污蔑伯爵夫人、污蔑我这件事,关于你是否知道某些大家都不知道的内情的事,你想好要怎么跟大家开口了吗?”
第082章 追逐的脚步
被伊莲娜点名的赫西夫人抬眼望来。
有那么一瞬间, 伊莲娜感到赫西夫人的神色极为复杂,那像是掺杂着憎恨厌恶、又像是糅合了怜悯悲哀的奇特表情,几乎瞬间就击中了伊莲娜的心脏, 令她心中蓦然一凛, 察觉到了什么。
然而也只是这一瞬间而已。
下一秒, 赫西夫人就低下了头。
“不, 我没有什么好为自己辩解的。”赫西夫人木然说,“是我对前夫人心怀偏见,是我讨厌一切跟前夫人有关的任何事, 这才会说出恶意引导的话……很抱歉各位大人,让你们失望了,我并不知道什么内情,我只是单纯的……出于女人的嫉妒心而已……”
伊莲娜近乎愕然地看着赫西夫人,怎么都没想到在这种时刻, 她竟然依然选择了隐瞒和说谎。
是的,赫西夫人在说谎,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但是为什么呢?
她到底在隐瞒什么?!
没有人知道真相, 但至少这座古堡不再是大家能够继续停留的安全之地了。
在接二连三的未知的邪神使徒的威胁下,场内身份最高的两位王子迅速做下决定:
先撤离这座城堡, 回到市内的生命教会搬救兵。等纠集了一群强力的使徒后,再来彻查这座城堡的问题!
如今真相已不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安全问题, 以及德雷克公爵的腿的问题。
因此很快的, 大家就找出了几辆汽车几架马车,准备让大家一块儿撤离。
不过, 由于城堡内人员众多, 车辆却相对较少, 只能承载二十余人,因此计划安排只能是让一部分人先走、去往市中心搬来救援和更多车辆后,再回头来接剩下的人。
于是这会儿,哪些人先走哪些人后走就成了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两位王子以及几位有爵位的大人物们,绝对是第一趟离开的!
伊莲娜目光扫视众人,将城堡仆人们的慌张失措和想要逃离这座城堡的欲望看在眼里。
她皱了皱眉,道:“你们先走吧,我作为调查员,果然还是对这座城堡内未查明的真相更感兴趣,更何况……”她看向了偏厅,“我还有同伴留在这里,不方便独自离开。”
两位王子和两位男爵显然有些惊讶,但就连艾伦助祭都没有过多地劝说伊莲娜,毕竟伊莲娜的身份并不是什么无知之辈,反而是在业内小有名气的资深调查员。
这样一位资深调查员说出的决定,是极具信服力的。
可很快的,真正令众人感到惊讶的事发生了。
因为一直如同木偶娃娃一样空洞苍白的卡叶塔娜——这位在陪伴她多年的管家惨死、女仆长也被逮捕后都一言不发的女伯爵,这时竟然开口说话了:
“我也要留下来。”
“什么?!”
两位跟女伯爵都有着亲缘关系的王子都吓了一跳。
“卡叶塔娜,你要留下来?为什么?”
“卡叶塔娜,现在可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这里十分危险,你最好跟我们一块儿离开!”
毫无疑问,第一句话出自朱尔斯之口,第二句则是路西恩的话。
但无论是面对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朱尔斯,还是面对正经严肃像是对士兵发号施令的路西恩,卡叶塔娜都没有太多反应。
“我要留下来,我应该是最后离开的人。”她平静说着,“这是我作为莫城伯爵的义务。”
只这一句话,两位王子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们对视一眼,知道此刻如果再劝说下去就是结仇了。
但城堡的古怪和危险性也是毋庸置疑的,因此原本决定一同离开的大人物们此刻兵分两路——
“艾伦助祭,麻烦你带着德雷克回到神殿,对他进行救治,博林男爵,加德纳男爵,请你们二人帮助艾伦助祭,向主教先生禀明情况;彭斯警长以及约瑟夫警长,你们二位还请暂时留下来吧,如今赫西夫人身具嫌疑,还需要你们的专业看管。”
朱尔斯迅速做下决定,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路西恩:“路西恩,我的兄弟,不知道你是决定跟大家一块儿离开还是留下呢?恕我提醒你,在离开城堡的路上,大家也很有可能遇到袭击,如今正需要一个能力强大的使徒坐镇,我想对于这件事要怎么选择,路西恩你应该心中有数吧?”
路西恩冷冷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这是承认你不如我了?”
朱尔斯近乎诚恳道:“当然,路西恩,你比我年长这么多岁,并且是西境士兵们都万分敬仰的大将军,使徒能力之强大当然不是我能够相比的。”
路西恩古怪看了朱尔斯一眼,不知道这个狡猾如狐的兄弟怎么突然就开始向他示弱了。
但伊莲娜却很清楚,朱尔斯压根就没有示弱过。
因为使徒能力的强大与否,根本不是一个国王必备的职业素养,朱尔斯承认路西恩的强大,不代表承认路西恩比他更有当国王的资格,所以这根本就是示弱了个寂寞。
可路西恩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反而被哄得脸上神色缓和了两分,竟真的点头说道:“朱尔斯,看来你终于懂事了。很好,既然你明白了这一点、既然你都这样恳求我了,我当然会保护他们成功到达目的地,毕竟这也是我的责任。”
伊莲娜在一旁看得暗自摇头。
就这样,事情飞快确定下来。
路西恩王子,艾伦助祭,德雷克公爵共乘一车;博林男爵、加德纳男爵以及其他的二十余人则乘坐剩下的车,一同去往市中心的神殿搬救兵。
而朱尔斯王子、卡叶塔娜伯爵、两位警长、赫西夫人以及剩下的百余名仆人,则在城堡内安心等待。
当搬救兵的车辆逐渐消失在暴风雨的夜色中时,朱尔斯也把彭斯警长留了下来,单独在书房不知道说着什么——伊莲娜决定很有可能是关于彭斯警长为什么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的问题。
伊莲娜并没有被允许旁听这种内部消息,当然她也暂时没心思听。
她甚至没有试图再去劝说赫西夫人坦白,而是径直回到堆满冰块的偏厅、站在了那具紧闭的棺材前。
“艾诺克……赫伯特……真的是你吗?”
伊莲娜的手掌按在了棺材上,眉头紧皱,暗自思考。
“如果棺材里的是你……那我在三楼走廊上看到的那个人又是谁?”
赫伯特……
你真的……死了吗?
伊莲娜心念电转,手下用力,一把推开棺材盖,露出了棺材内那具可怕的尸体和头颅。
她定定看着这张可笑的脸,伸手就要将头颅捧起,将这张脸擦净。
但就在这一刻,一个声音冷不丁在她身后响起:
“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蓦然间,伊莲娜后背蹿上一股寒意。
她震惊回头,只见昏暗的灯光与闪动的雷光下,卡叶塔娜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那双几乎与她如出一辙的碧蓝色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她,僵硬平直的话语不似人声。
“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什么?”伊莲娜后背发毛,声音几乎有些结巴,“什么动手?你……你在说什么?!”
卡叶塔娜向前一步。
这一瞬间,一种古怪的森冷、潮湿、海洋与鱼类的咸腥气息隐约在伊莲娜鼻尖浮动,但在伊莲娜注意到时却又消失不见。
“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卡叶塔娜的表情僵硬,目光呆板,动作机械,像是活过来的木偶,糅杂着一种似人似物的古怪感,在暴风雨的雷夜中令伊莲娜毛骨悚然。
“什么?卡叶塔娜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伊莲娜勉力平复心中的寒意,“我根本什么都听不懂!”
卡叶塔娜定定看了她一眼,突然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古怪得如同她来时那样。
但伊莲娜却敏锐注意到,卡叶塔娜这次离开的方向似乎并不是大家聚集着的大厅,而是……地下层?!
对了!对了!
伊莲娜想起来了。
这座城堡除了五层的伯爵书房外,还有一个更神秘的、她从未去过的地下层。
听说当年的伯爵夫人,也就是化名伊莲娜的她,曾经在这一层住过一年左右,甚至连卡叶塔娜都是在这一层出生的……等等?!
伊莲娜蓦然一惊:
为什么卡叶塔娜要特意在她面前去往地下层?
难道卡叶塔娜是想要告诉她什么东西?!
也对,关于这个问题,伊莲娜其实一直都没有想明白,那就是卡叶塔娜到底是怎么来的。
首先可以肯定的事,身为海妖女王、灾厄女士的比阿特丽丝,在理论上是不可能生下卡叶塔娜的,因为生殖隔离,也因为信仰矛盾。
在她作为伊莲娜停留城堡的那段时间,她跟赫伯特似是敌人又似是情人。当比阿特丽丝没有跟赫伯特解决掉两人的信仰问题前、在这个关于成神的“游戏”没有得出结果的时候,他们是不可能真的诞育一个孩子的。
既然如此,卡叶塔娜是怎么来的?
卡叶塔娜究竟是什么人……不,或者说……
卡叶塔娜真的是人吗?她真的是“生物”吗?
想到卡叶塔娜那张如同她的缩小版的脸,想到她木偶般呆滞无神的目光、刻板表情与僵硬的动作,这一刻,一股莫名冷意向伊莲娜袭来。
伊莲娜直觉感到,在卡叶塔娜的身上以及卡叶塔娜将要去往地下室,很可能藏着某些极可怕的东西、极可怕的真相。
这样的真相,几乎能够颠覆伊莲娜当下的一切认知,甚至是让她深陷险境不可自拔,所以按理来说,她应该迅速忘掉这一幕、忘掉这件事,以保护自己的性命为前提,步步为营。
可当卡叶塔娜的背影渐行渐远、即将消失在伊莲娜眼中时,伊莲娜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一凛,迅速做下决定——
追!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两全其美和步步为营,而只有锐意进取的成功和故步自封的失败!
所以,她哪怕是死,也一定要当个明白鬼!
第083章 无尽回廊(一)
伊莲娜追着那个背影一路向前。
她跑过了偏厅, 跑过了长长的拱廊,跑过了精致的花园。她的脚步分明极快,但奇怪的是, 不知为何她竟怎么都追不上小小的卡叶塔娜。
这个如同木偶一样精致漂亮又苍白呆滞的孩子, 在这一刻就像是虚无的幻影, 飘渺的鬼魂, 在前方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安静飘荡游弋,指引着她的前进。
而伊莲娜哪怕明知这件事可能藏着巨大的秘密与巨大的问题,但却也咬牙追了下去。
很快的, 卡叶塔娜的身形消失在了地下层的入口。
伊莲娜站在地下的楼梯口,鼻尖嗅到四周越发潮湿的空气。
或许这是正常的,毕竟这座城堡本就靠近湖泊,而地下层往往是容易积湿的楼层。再加上现在正是暴风雷雨的夜,她会在这里感到潮湿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可是, 为什么她除了嗅到地下的潮湿水汽之外,还嗅到了一种像是海洋又像是鱼类的腥气?
伊莲娜在楼梯口伫立片刻, 很快重新迈步, 顺着楼梯快步走下。
而一踏入地下层,伊莲娜就恍然感到自己像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此刻, 城堡之外分明狂风暴雨,时不时还有可怕的巨大雷电撕裂夜空, 将整座城堡都笼罩在诡异而惶惶不安的气氛之中。
可在这地下层内, 城堡内的一切诡异不安都像是被一张无形屏障隔绝, 遥远得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事。
伊莲娜微微皱眉,环视四周, 并没有找到卡叶塔娜的踪迹, 于是开始仔细打量起了这一层地下室。
事实上, 这一层说是地下“室”,但实则面积很大,甚至分了南北两个入口。南部的入口是仆人们常用的,通往恒温的酒窖与菜窖;而北面靠近湖泊方向的入口则是城堡主人们的使用地,大致分为居住区、娱乐休息区,以及老伯爵用来洗照片的暗室。
伊莲娜按照先后,以娱乐休息区-暗室-居住区的方向探索。
在娱乐休息区里,伊莲娜奇怪发现这里除了常见的沙发、书架、落地灯、茶几、牌桌等,最多最醒目的就是如同墙面一样的巨大鱼缸。
伊莲娜凝神细看,发现这些鱼缸里装着许多伊莲娜从未见过的奇奇怪怪的海鱼。它们摇头摆尾地在鱼缸里吐泡泡,在见到伊莲娜的靠近后还会慌张躲藏进假山或沙子下,等伊莲娜走远后再愤怒冒头,向她的背影吐出一串不满的泡泡。
伊莲娜:“……找死吗?”
海鱼一惊,再度慌慌张张地把自己藏起来,一副很熟练的样子。
伊莲娜心情越发微妙了。
接下来,伊莲娜在这宽敞的休息区内寻了一圈,但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于是她果断离开,走向暗室。
但遗憾的是,暗室内绝大部分都是洗照片的设备,而伊莲娜则对这些奇奇怪怪的设备全然陌生、无从下手,甚至她都不知道那些待洗的胶片哪边是正哪边是反,而与此同时,桌上摆着的仅有的几张洗好的照片,也都是普通的风景照。
它们有些是在城堡附近拍摄的,有些是在莫城市中心拍摄的,甚至还有些是车站和警署的照片。
伊莲娜一一看过,发现它们真的只是普通照片,于是一无所获的她又退出了暗室,向着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地方走去——曾经“伊莲娜”住过的卧房。
当站在这间卧室前时,伊莲娜甚至忍不住生出瞬间的紧张来,为了那位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以及曾经的“婚姻生活”。
迷迷糊糊间,伊莲娜感到这一切的奇特过往,对自己来说都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老电影。哪怕电影中的主角顶着自己的脸,用着自己的声音,可对于记忆一片空白的她来说,这些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事。
——她真的会爱上一个人吗?
伊莲娜不太确定。
——她真的会与一个男人陷入一场你进我退的爱情战争,为此不惜步入婚姻,最后甚至还在对方一败涂地后放弃杀了他的打算,独自远走?
伊莲娜很难确认。
这一切的一切——记忆、情绪、身份、使命,等等,对于她来说都太微妙了,以致于她握紧门把手的手掌心都渗出了些许细汗。
可是,等伊莲娜终于下定决心推开门后,她才发现这扇门后并没有让她不自在的“生活痕迹”,也没有什么能够触发她“回忆”的物品与细节……或者说,这里其实干净得不像话。
伊莲娜偷偷松了口气,而后仔细打量这个房间,发现这间卧室里虽然床铺、衣柜、书桌等一应俱全,但并没有任何私人物品,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人居住过的地方,而且更让伊莲娜感到奇怪的是,这里分明是地下层的最后一个房间了,可她竟然依然没能找到卡叶塔娜……不,等等?!
伊莲娜目光一凝,蓦然发现房间深处的书桌上似乎摆着什么东西。
好像是笔记本……又好像是别的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而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海洋气息,也正在从四周精美华丽的镶板墙面下缓缓溢出。
灯光大亮,日光大盛。
阴影无所遁形,却又仿佛无处不在,但比起那褪色的阴影而言,在这里留下最深痕迹的,还是那浓郁如同噩梦的深海。
呼——
吸——
呼——
吸——
若有若无的冷风,如同未知生物的呼吸,又像是从冰山身侧席卷而来的冷冽洋流。
它们如此冰冷,如此可怕,恐怖得能够轻易覆灭一个人类、一条船只,甚至一座城市,可对伊莲娜来说,它们却是如此亲切,如同孩童时代每天晚上伴她入梦的摇篮曲。
伊莲娜坐在了书桌前,轻轻翻动书桌上的笔记本,发现笔记本内竟然画着一扇门。
没错,那竟然是一扇门!
伊莲娜惊愕发现,就在这个尺寸不大的笔记本上,画者竟用自己高超的技艺,以浓墨重彩的画笔画出了一扇纵深极大、极为庄重威严的大门。
这一刻,伊莲娜恍惚感到这个笔记本就像是一个通向深海的狭小窗口,而她则是站在窗口旁窥探神秘的无知之人。
谁都不知道窗口尽头的大门是什么,但谁都难以移开自己痴狂望向那扇大门的目光。
伊莲娜不知不觉中翻动了一页。
只见在笔记本的下一页上,不知为何竟依然画着那扇门。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伊莲娜的错觉,伊莲娜恍惚感到自己好像离它更近了,就好像自己从深海的窗口钻了出去,一步步走向那扇神秘之门。
伊莲娜恍惚了一下,又翻动了一页。
而这一次,她离那扇门更近了。
伊莲娜清楚看到,那大门原来是躺在幽深的深海海底,无数颜色幽暗的海藻攀附其上,模糊了它久远的棱角,但门扇上那华丽的浮雕纹刻,却依然昭显着它高贵的身份。
这扇门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深海之下还会有这样一扇门?
它的背后是什么,它到底通向何处?
伊莲娜近乎迫不及待地快速翻了两页。
于是那扇门离她更近了。
伊莲娜恍惚听到耳畔响起了什么声音,似乎是海潮声,又似乎是什么人的低声呼唤。
伊莲娜下意识感到这些声音在说什么,好像是要告诉她什么,但它们实在太远了,就如同那扇门一样遥远,于是伊莲娜将笔记本翻动得更快了。
一页,五页,十页……
那扇门以可怕的速度向她逼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生动。
而就在伊莲娜翻到最后一页时,她蓦然一惊,蓦然起身,终于从这着魔一样的状态中清醒。
但当她低头看去时,却发现那扇门早已近在眼前,向她徐徐开启了一道缝隙,内里还有不可思议的光芒闪耀。
空气中的海洋气息越发浓郁了。
原本清晰的卧室模糊起来,就像是沉入了深海,而那原本干净明亮的灯光,也不知什么时候晕染开一层水雾的痕迹。
是梦幻的朦胧,也就是恐怖的扭曲。
伊莲娜身形凝固,久久瞪视着桌上的这个笔记本、这扇门。
此刻,伊莲娜直觉感到这扇门通向一切的真相、一切的恐怖,而只要她在此刻回头,她或许就能安然无恙地到达结局——哪怕她一无所知,但却可以性命无忧。
但是伊莲娜只是沉默了片刻,便抬起手,缓缓伸向了这扇门。
伊莲娜恍惚记得,曾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
你是愿意一无所知、愚昧却满足地活着,还是愿意看清一切、清醒而癫狂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