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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院子是个土屋,房梁已经塌了下来,显然已经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枯井的旁边,种着一棵已经半枯不死的老树。
他四下的张望了一下,像是在寻什么人,“长亭,长亭,你在哪?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寻那个姓池的。他一个奶娃娃,毛都没有长齐,当真有用吗?”
回应他的,只有一只被他的声音惊吓到,慌忙逃窜的野猫。
“长亭?”老头又唤了一声……
他没有发现的是,在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的手中,举着一块大石头,奋力地猛砸下去……
蹲在树上的池时瞧着,心中一喜,手中的石头果断的弹出,一把打在那老头子的肚子上。老头腹部剧痛,弯下腰去。
那黑影手中的石头已经出手,咣的一下,砸在了他的屁股上。
“啊!”老头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那砸人的黑影见状,也不恋战,拔腿就跑
池时呵呵了两声,从树上跳了下来,一个箭步,朝着那黑影奔去,因为有了周羡的以身试毒,池时从一开始,便使出了全力,像是一匹狂奔的野马一般,猛追了过去。
令她惊讶的是,那黑影宛若跳蚤一般,一路狂奔,竟然比她满不了几分。
她脸色一变,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朝着那人的膝盖窝打去,“一击即中!”
只听得嘭的一声,那黑影朝前一扑,趴在了地上,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被击中的那条腿,像是断掉了一般,完全动弹不得。
就在他挣扎的瞬间,池时已经到了他的跟前。
她二话不说,一脚踩在了黑影的背上,从他的腰间,取下麻绳,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的。然后蹲了下去,扯起那人的裤子。
“池九!你在做什么!”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呵斥声。
池时头也不抬,在那膝盖窝里一抠,扣出了一个大子儿,“在抠钱,没有看到吗?我的一文钱,岂能便宜了他?”
周羡耳根子一红,他险些以为池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他拉扯旁人也就罢了,要知道他周羡,可是堂堂楚王殿下,在那京师第一,是多少人的如意郎君。若是池时有断袖之癖,瞧中了他,那他岂不是引狼入室?
好在,这个人,压根儿就没有开窍。
也是,一个搂着骷髅人睡的人,能分得出什么美丑来!
周羡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自己龌龊又高大,池时压根儿就是个毛都没有长齐的臭小子。
他想着,补偿性的搂住了池时的肩膀,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了一个金元宝来,塞到了他的手中,“看把你抠搜的。”
池时看都没有看那金元宝,死死的盯着周羡的手,像是要把他的手灼烧出一个洞来。
周羡有些讪讪的收了回来,不自在的说道,“你看什么?咱们难道不算兄弟么?”
池时收回了恋恋不舍的视线,“你的骨头真的很好看,下回若是虚目的手坏了,我就照着你的手骨,给他装一个。”
周羡一个激灵,觉得自己身后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兄弟!大可不必!
“而且,我觉得我爹,大概生不出来你这种一直笑的儿子来。他嫌笑起来太累。”
池时说着,一把将地上的那人提溜了起来。
闻讯而来的周羡,将手中的灯笼提高了些,对着那人的脸照了过去。
那人下意识的想要抬手去挡,却发现自己被池时捆得严严实实的,拼命的挣扎了起来。
这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生的十分的白净,鼻梁高高的。可一眼看去,你只能看到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宛若野兽一般的锐利的眼睛。
即便被抓住了,他的眼神里,也看不到半点的畏惧,只有熊熊的战意。
池时想到了一个词,困兽之斗。
“你的目的不是为了给关娘子伸冤么?既然如此,你何须挣扎?就应该站到人前,让所有人都知晓,他们的恶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偿命。”
少年听着周羡的话,目光炯炯的看向了他,“杀人偿命,他们杀了我阿娘,所以该死。”
池时一惊,同周羡对视了一眼。
阿娘?
张春明明同他们说,关娘子早产,一尸两命……那么,这个孩子,当真是关娘子的儿子,还是其中另有什么隐情?
第六十二章 关氏旧案
“救我!救我!我不能动了!”
一阵呼救声,打断了少年的话,他一听到这个声音,立马激动起来,扭转头去,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
“那边有人?”周羡问道。
“有吗?不知道。”池时淡淡地说道。
正在这个时候,村中的人闻讯赶来,朝着那头奔了过去。
池时伸出手来,推了那少年一把,“你叫什么名字?”
“关曳。”
……
等到村中人聚集到祠堂的时候,天已经彻底的亮了。今日依旧没有太阳,是个阴濛濛的天。
池时扯了一把凳子,坐在了人群中央,嚣张的翘起了二郎腿。
所有的人,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她却像是旁若无人似的,看向关曳,“庹菊,张棠,阮英,阮族长,都是你杀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关曳愤怒的注视着周遭的村民们,一字一顿道,“他们该死!”
他还想说更多,却像是有满腔悲愤堵在心口,说不出来,他期盼的在人群中寻找了起来,待看到一个局促的女人,顿时停住了目光,“姨。”
那女人轻叹了一口气,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走到了关曳身边,踮起脚尖,轻轻的摸了摸关曳的头,关曳呜呜地,发出了像是小动物一般的呜咽声。
“他的确是关娘子的儿子。当年关娘子死后,孩子一生下来,便是个没气的。公爹叫我把他拿去后山埋了。那这孩子命不该绝,我都挖好了坑,把土浇在他身上了,他却一口气转了过来,哭出了声。”
这女人池时认得,正是阮英的母亲。
“老大媳妇儿,你在上头浑说什么,赶紧给我下来,我们阮家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人群中响起了一声吼,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子,跺了跺脚,冲上来,就想将阮英的母亲抓回来。
她刚冲到一半儿,就瞧见池时的一条腿,横在了路中间,“我在问她话,没有问你话。”
那老婆子的拐杖高高举起,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阮英的母亲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又接着说了起来。
“我于心不忍,孩子还活着,怎么可以就这么把他给埋了。便悄悄地瞒着众人,将他养在了后山上。我是阮家买来的童养媳,娘家不在本地,举目无亲。”
“那会儿,阮家也管束我很严,只让我在村中行走。可这孩子,是万万不能回村的,他一回来,就得死。于是我就把他养在了后山上,给他取名,叫做关曳。”
阮家庄的人,主要靠种田为生,山上多虫蛇,鲜少有人会往山上去。
“孩子为何不能抱回来养?关娘子富裕,她死了之后,应该留下了不少钱财。”
阮英的母亲手轻轻一颤,有些茫然的看向了众人,她扭过头去,又朝着村口看过去,那地方有一个影壁,她的女儿,自愿被吊死在那里。
她看完,说回了视线,眼神坚定的说道,“因为就在十八年,我公爹,还有庹菊同张棠的公爹一起,谋财害命,杀死了关娘子。”
祠堂的小院里,一片哗然,所有的村民,都议论纷纷起来。
“这不可能,族长是个好人!”
“可若不是真的,关娘子的儿子为什么要杀人?”
阮英的母亲认真的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又道,“阮家的人,当真无情。我来你们村子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记得,我叫什么名字。我姓毛,叫毛萍。”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大灾之年,好心的收留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回来?关娘子为人单纯,一看就是家中娇生惯养的,涉世不深。那日我公爹他们出去买米的时候,庹菊的公爹,突然之间晕了过去。”
“是关娘子从包袱中,拿出了半截老参切片叫他含着,方才把他救了过来。那人参多长在东北之地,我们两湖甚少。公爹他们顿时就起了贪恋。”
“别看对于富贵人家而言,可以只是用来炖着吃的补药。可对于我们这种穷人而言,那就是救命的灵丹。”
池时听着,并不意外。
这阮家人从老祖宗开始,就喜欢吃紫河车,且不说着玩意是否有用,至少说明了,他们都觉得当人不太幸福,想要做那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鬼。
嫌自己几十年挖地没有挖够,恨不得长生不老,再挖上几千年。
那人参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令人心动。
“关娘子包袱中,可不止这人参。他们将她哄骗来了村中,就住在我家里。一开始,只想偷了那参。可那参只有一节手指头那么大小,显然已经被关娘子炖着吃了。
于是,他们又起了新的歹念。我亲眼瞧见,他们用绳子,勒死了关娘子,然后谎称她早产血崩了。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里打转,关娘子死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
“那包袱里的好东西,都被他们三人分了,只有金银之物,方才拿出来,给族中置办了产业。每一个人都拿了钱,却没有一个人,替关娘子伸一句冤。”
毛萍说着,撸起了自己的衣袖,周围的人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她的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痕,“是谁说,他们是好人的。”
“我夫君是个傻子,阮家没有一个人瞧得起我,可他们作践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要作践我的女儿?那陈绍是我婆母的娘家亲戚,每回来,都光鲜亮丽的。可实际上,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狗东西。”
“他哪里是去外地做买卖的,分明就是成日里在外头厮混,赌钱,还养了一个戏子。我家小英,我家小英,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坨肉啊!我这一辈子,已经烂在了泥里。”
“可是我的女儿不行,她的一辈子,还长着呢。于是我这么多年,头一次违背了阮家的人意愿,坚决不肯让陈绍那个狗东西,娶小英。”
“可是……”毛萍说着,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她笑着笑着,又哭了……
“可是,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是我害死了小英啊!”
那关曳见毛萍哭了起来,顿时神情紧张起来,虽然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但是他还是蹦跶了几下,挡在了毛萍的前头,“姨,别怕,有我。”
毛萍擦了擦眼泪,“这一家子人面兽心的东西,竟然……公爹觉得我忤逆,打破了他的一言堂,婆母一心只顾着娘家,觉得孙女就是个赔钱货……我那傻子夫君,在女儿被人欺负了,还在旁边拍手大笑……”
她说着,突然看向了缩在人群中的阮东,“还有我那壮实的儿子,看着妹妹被欺负了,走开不敢吱声。小英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陈绍的。”
池时叹了口气,“小英手腕上的伤痕,就是这样来的?”
毛萍点了点头,“没错,小英受不了这等羞辱,割腕自尽,被关曳救回来了。可我知道,从那一日起,小英她就再也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第六十三章 刚烈阮英
毛萍擦了擦眼泪,用手死命的绞着衣角,声音都在颤抖。
她打小性子便绵软,不会说那讨好的人的话,不会看人眼色,村中人人叫她木头人。有一年兄长要娶妻,拿不出聘礼来,家中便商量着,将她远远地卖了。
卖给了一个傻子,做童养媳。做人媳妇的,本就被婆家人压得死死的,更何况,她是童养媳,她这一生,只站起来过两次。
头一回,便是瞒着众人,救下了关曳;这第二回,便是今日,站在这里,说出了这些藏在心中已久的愤怒。
“我出门不便,关曳养在后山,时常饿肚子,好在他是个聪明的,跟着山上的那野兽,学到了本事。我没有读过书,也教不会他什么,这孩子在山上,常年没有人陪他说话,活得不像是个人。”
“一直到十岁了,还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话。后来,还是小英时常上山,教他说话。他们两个一同长大,便如亲兄妹一般。我本不打算告诉这孩子真相……”
“可是,三年前,关娘子忌日。每年那个时候,我都会偷偷的过去,在她的坟前,烧一张新的绣花样子。那一回,恰好叫关曳瞧见了。”
毛萍说着,眼泪唰唰的流了下来。
她回过神来,摸了摸关曳的头。都说头发柔软的人,心地也很柔软。关曳的头发,像绒毛似的,摸起来,让人的心都化了。
“这孩子问我,他说,姨,为什么小英有爹娘,小英可以回家。而我没有爹娘,也没有家?”
“他说,姨,我可以也叫你阿娘吗?小英说,阿娘就是世上最疼爱我的人。只有姨疼我,所以,姨是我的阿娘吗?”
“村里人都知晓,我嘴笨,不会撒谎。站在关娘子的坟前,看着关曳的眼睛,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说出哄骗人的话来。便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他。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孩子他会替她阿娘报仇。”
池时听着,轻叹了口气,从毛萍的话中,她已经可以窥见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棠死的时候,是阮英上去割断的绳子。她上去之后,发现了那个绳子打结的方法,十分的独特,乃是你独有的,因此知晓了你就是真正的凶手。对吗?”
池时看向了关曳,他还被五花大绑着,看上去有些滑稽与可怜。
只不过,他依旧是挡在毛萍的身前,倔强地看着所有的人。
“是。”关曳沉声应道。
“庹菊和张棠,是怎么死的?”池时又问道。
关曳手一颤,两只手搭在了一起,拼命的搓了起来,“勒死,吊起来,孩子没了,像我阿娘一样。”
他说着,目光死死的盯住了还活着的那些恶人,紧绷得像是下一秒钟,就要奋起咬断猎物喉咙的野兽。
毛萍感觉到了,立马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关曳的背。他眼中的凶光逐渐消失,然后恢复了平静。
“小英性子刚烈,从小就是个热心肠,嫉恶如仇。她知晓这件事之后,一直痛苦了很久。到最后,她还是劝关曳收手。本来,是没有第三个了的……”
“可是……陈绍害了小英。小英人虽然救回来了,可是心却死了。老天爷好像格外的苛待这两个孩子,非要把他们逼上一条绝路。”
“就在我下定决心,让关曳带着小英逃跑,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时候,小英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那孩子,在那一瞬间,就在心中下了决定,要关曳将她吊死,要让做贼心虚的人,永生永世都陷入在诅咒的恐慌之中!”
池时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扭头,正看到眼睛红红的周羡。
他的扇子举得高高的,几乎挡住了整个脸,这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见池时看他,周羡一下子有些慌乱,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阮英想死,关曳却将她当做亲妹妹,没有办法下手杀死她。于是这个傻姑娘,便拿蛇咬了自己的腿。”
“那蛇应该是关曳在后山养的吧?然后又灌下了药性凶猛的堕胎药。这两样下去,她是肯定活不了了。所以关曳没有办法,完成了她的遗愿。”
“于是,这第三个看上去像是诅咒的案子,就完成了。阮族长心虚,怕阮英未婚有孕的事情,被人查出来。所以,煽动村民,阻拦外人进村子。”
“在池时抱下阮英之后,又拒绝彻查此案,只想草草的将她掩埋了事。他不敢查!毕竟这个老畜生,竟然在家中,让旁人来羞辱自己的亲孙女。”
周羡说着,出离的愤怒起来。
“关曳当时一定很难过吧,他的手在颤抖,他以为轻轻的拉绳子,小英就能不那么疼。影壁的这边,一边是甘心赴死的痛苦的小英,另外一边,是一边杀人,一边流泪的关曳。”
“而恶人们,还站在祠堂外,像是一个守卫族中妇孺的英雄一般,受到村民的敬仰。族长是个好人……他们都是个好人。”
“恶人被当做好人,好人被当做恶人……”
池时深深的看了周羡一眼,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鞭子,那三家人一见势头不妙,拔腿就想跑,却被愤怒的村民,给拦住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两个老头儿,便被人捆了起来。还有阮家的那个老虔婆。
“常康,你骑快马,去附近报官罢。”池时吩咐道。
“诺。”常康应声,拔腿就跑得没影儿了。
周羡这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
池时抖了抖胳膊,扭了扭腰,看也没有看人群,“久乐,我饿了。想吃阿娘做的糖油粑粑。”
久乐笑了笑,迎了上来,“公子,我算着时辰,你差不多该结束了。寻了个人家,已经将那糖油粑粑热过了,现在吃正好。”
池时满意的点了点头,“罐罐吃饱了吗?”
“罐罐好着呢!”
站在原地的周羡,看着旁若无人的池时同久乐,无语的追了上去。
“你没有心。”周羡说道。
关曳同小英,何等悲惨?
“你是说书的吗?”池时头都没有瞥,一边走一边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案子就说案子。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做什么?”
“关曳杀人的时候,你还在马车上被一个骷髅人吓得嗷嗷叫,生了千里眼,瞧见关曳一边拽一边流泪了。哦,忘了,那会儿下着雨,你便是当真生了千里眼,那也分不清雨水泪水。”
她说着,加快了脚步,朝前行去。
周羡气得,举起了拳头,对着池时的背影捶了两下,又放了下来。
“公子,我家九爷,从小就在死人堆里长大。每一个案子背后,都是一个悲惨的故事。他若是伤心激动,便会先入为主,有了偏颇。”
“嗯,我家九爷,喜欢吃糖油粑粑。她说吃了甜腻的食物,会让自己好受一些。公子要不要也试上一试?”
第六十四章 是个好人
周羡咬了一口糖油粑粑,一入口,那糖的甜,糯米粉的腻,便占据了整个人所有的感官。还来不及细细品尝,便不小心吞咽了下去。那烫烫的灼烧感,从喉咙里仿佛一路烧到了肚子里。
真的很烫!可的确让人觉得好过了几分。
周羡想着,偷偷的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池时。
这个人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连吃个糖油粑粑的,都一丝不苟的,恨不得每咬一口,都是一般大小,每吃一个糖油粑粑,都是三口,简直令人发指。
“你盯着我做什么?又要说书了么?”池时问道。
周羡脸一红,“你不说话的时候,倒挺像个人。”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玩意,递给了池时,“给你的,先前我说错话了,这个算是赔礼。”
池时一看,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这是她从周羡那里,得到的第二枚金元宝。
她快速的伸出手来,将金元宝揣进了自己的钱袋里,抬起头来,“你以后多说错点话,我受得住。来!”
周羡一梗,抬脚就朝着池时踹去!
他就是眼盲心瞎,才会觉得说池时没有心,他会觉得生气难过!
这厮分明就是心被狗吃了吧!眼睛里镶了钱吧!
池时岂是吃亏之人,只见她手中筷子不倒,嘴巴不停,桌子底下的脚却是踢出了残影。
一旁的久乐瞧着,无奈的摇了摇头,站到门外去了,两个三岁小孩儿,眼不见为净。
两人霹雳啪嗒的踢了一通,兴许是都觉得腿疼了,这才收了回来。
周羡伸出手来,快速的摸了一把池时的脑袋瓜子,然后站起了身,“你接着吃罢。常康跑得快,官府的人,应该就快要来了。毛萍说了这么些事,算是媳妇告公爹婆母。”
“以后这阮家庄,她定是待不得了。若是无人庇护,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悲剧。我去安排一二。你且收拾好东西,一会儿咱们便直接上路了。”
这个破地方,当真是不想待了。
周羡想着,走出门了,从这里一扭头,便能够看到不远处的后山,关曳就是在那里,一个人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只可惜,他杀了这么多人,未来有能有什么好的结局呢?
他还不知道,关娘子是哪里人,他的父亲又在哪里,是不是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他们母子。
周羡甩了甩头,将脑子里的思绪甩了出去,他咳了咳,又摇着扇子,带着笑容,走了出去。
“公子,周公子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呢。”久乐忍不住说道。
“嗯,好人一般都活不久,所以他快死了。”池时头也没有抬,继续咬了一口糖油粑粑。
“周公子病得很重么?”
“不知道,我是仵作,只看死人,看不了活人。”
一直之下,万人之上的楚王,当真就是热心肠的好人么?
池时哼了一声,摸了摸兜里的金元宝,“散财童子,也算是个好人吧。”
……
官道上,一个黑漆漆的棺材,不是,一辆黑漆漆的马车,飞快的奔跑着。
周羡扭过头去,看着一旁熟睡的池时,从怀中摸了摸,摸出了那截玉镯碎片。从他们离开阮家庄,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越往北去,这天气便越发的寒冷起来,不过好在,雨水也少了许多。
他不记得,他阿娘是否曾经有过一个这样的镯子。在他懂事的时候,阿娘便已经去世了。他也曾经问过皇兄,“为什么他们都有母妃,有娘,而我没有。”
“为什么张皇后不是我娘,我还要唤她阿娘?”
就像关曳问毛萍一样。
不过,他比关曳要幸运得多。
哥哥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没有回答,只是抱着他哭。在书库狭小的一角里,那里黑漆漆的,人的手臂都没有办法完全撑开的地方,一仰起头,便能放在那一块儿的本草纲目。
哥哥虽然是太子,可他看得最多的书,不是治国要义,而是本草纲目。
于是周羡又问了,他从小就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总是有问不完的话,总是想要知道得更多更多。
“哥哥,他们都说,阿娘性子暴虐,比张皇后差得远了。张皇后会摸我的头,给我吃好吃的蒸乳酪,阿娘也会吗?”
哥哥身子一颤,“有一句话,便是你死了,你也得给我牢牢的记住了。阿娘是这个世上,待我们最好的人,没有人比她更好了。”
“我们身在宫中,每一个出现的人,让你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别有用心。阿娘不是不好,她只是后来,生病了。”
再后来,他们就很少去那个地方了。
因为有一回,他发现在那里的本草纲目,不见了。换成了哥哥从未见过的书。
再后来有一天,他们又回到了那里,这次还是在他在问话,他说,“哥哥,我们交换吧。”
……
周羡收回了思绪,他的喉咙,又有些痒了起来,他从怀中摸了摸,摸出了两个小瓶子里。这都是池时给他的,有一个是在面摊上给他的秋梨糖。
另外一个,是池时很舍不得的,调理身体的药。
他想了想,打开了秋梨糖,拿了一颗,塞进了自己的口中。冰冰凉凉的感觉,让他一下子,舒服了起来。
他将那些东西,连同那一截碎镯子,都收了起来。
侧过身去,一眼就瞧见了躺得四仰八叉的骷髅兄。
周羡的眉头挑了挑,人真是可怕的动物,他竟然已经习惯了跟一具骷髅共享一榻了。
透过骷髅兄诡异的身体,他能够看见,池时熟睡的脸,鼓鼓的,嘴边还有可疑的亮晶晶的东西,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池时砸吧了一下嘴,一个翻身,搂住了骷髅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