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先毒杀了王闵之后,然后在他的屋子里,布置了一截断掉的铁丝。再在孟夫子的腰间,缠了一根长长的铁丝,造成曹推官他们的误解。”
池时打了一个响指,“没有错!”
她朝着那琴楼的方向找了很久,果不其然,压根儿就没有在这树上,找到被铁丝勒过的痕迹。虽然已经过去几年了,但是孟学清是一个成年的男子,要那么长的距离,将他拽上来,树上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幕后之人,再怎么厉害,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没有办法同时在王闵的房间里拽铁丝,又在这树上提溜着孟学清,将他掼下来摔死。”
“至于为什么,他不直接去王琴师的屋子里拽人,是因为,这个杀人手法,根本就是不成立的。”
有些东西,光在脑子里想,是想不到的,可是一到现场一看,就顿悟了。
“还记得我们在路上,遇到的关曳杀人案吗?倘若这铁丝,只是一道壁的距离,那可以像关曳一样,将人拽起,然后剪短绳子,摔死。”
“可是,这个距离太远了。正是因为,成功不了,所以他才慌了,才会着急的自己现身,拽住了孟学清的手腕……”
“手腕?”周羡惊呼出声,“我记得卷宗里说,铁丝是卷在孟夫子的腰上的。”
池时一听,罕见的笑了。
她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没错,这又是另外一个很大的破绽。孟夫子腿脚残疾,身体远比一般人要虚弱一些。”
她说着,掏出了一方帕子,掐住了帕子中间,那帕子两头,立马靠拢了过来。
“人也是一样的,如果当时孟夫子是被铁丝勒腰,他应该像一个虾一样,失去了平衡,不会是直挺挺的向上的样子。而张学年的看到的景象,就像是我刚刚还原的一样……”
“他冲过来,看到了树上垂下了的一双脚,抱住了,然后想要向上看个究竟……”
“所以,凶手当时极有可能抓住了孟夫子系着发带的那只手。他的手上有割腕的痕迹,所以用发带遮挡着。凶手在拽他的时候,不小心在发带上留下了痕迹。”
“如果苏仵作仔细追杀,会发现他的身份,所以,他立马用杀人签的办法,引出了第二个案子,苏小妹绑架案……然后趁着苏仵作同曹推官遇到私事的时候,拿走了关键证据发带。”
池时说着,一屁股坐了下来,脚丫子在空中晃了晃,“先前林祭酒是怎么说的,孟夫子同王闵,时常吵架,他从中做和,三人如初。他以为这一次也一样……”
“王闵同孟夫子在外水火不容,但是内里未必就是如此。”
“而且”,池时挑了挑眉头,“而且,我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杀人签的秘密!不对,应该说,那个新手杀人签的秘密。”
周羡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是什么?”
“关键的点在那碗打翻的米汤。”
周羡一头雾水,不过他勾了勾嘴角,笑道,“我也发现了一个,池时你没有发现的东西,或者说,你刚刚分析得不对的东西。”
池时这下子来了兴趣,一双眼睛瞪得跟周羡刚刚一样圆,“是什么?”
周羡也不卖关子,有些嘚瑟的说道,“那就是苏小妹绑架案,绝对不光是因为凶手要拿走发带而弄出来的。因为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要找到恨苏小妹的人,精准的把杀人签递到那人手中,并要那人立即下手,不是一日之事。”
“那个人,一早,就看着她了。”


第一一一章 杀人签(七)
池时突然不言语了,周羡说得没有错。
她太过看重那条发带,便以为是苏仵作的女儿被害,是因为凶手要拿走证物。可若是他盯上苏仵作的女儿,是在更早些的时候呢?
池时想来想去,又晃了晃脑袋,“我们去王闵家中看看吧。他若是没有动手的话,那么,他便是第一个,没有遵从杀人签命令的人。”
周羡点了点头,伸手一拽,直接将池时从树上拽了下来,两人稳稳的落在了林祭酒跟前。林祭酒尚未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问道,“咱们还要去琴楼么?王闵以前一直都待在那里。”
“不,王闵家在何处?可有妻小?”
林祭酒“哦”了一声,“就在国子学往东走三条巷子,最里头的一家。他有一儿一女。殿下,这个案子,可是有什么蹊跷之处?”
“王闵的儿子,原本一身才学。可惜父亲落罪之后,他便不得再科举,实在是可惜。殿下若是去寻他们,千万别在那孩子跟前提我……”
“那孩子对于我当年在公堂上做了证一事,耿耿于怀。”
周羡了然,领着池时别了林祭酒,原路折返,又朝着门口行去。书院里依旧是郎朗的读书声,池时听着,突然脚步一顿,朝着一旁的假山边行去。
“怎么了?”周羡好奇的问道,便瞧见池时在一个身穿天蓝色儒衫的书生面前驻了脚。
那人拿着书,读得面红耳赤,撕心裂肺的,看到了池时的靴子,嘴中依旧没有停,抬起头来询问的看向了他,“这位兄台,可是来问路的?”
池时摇了摇头,“你也是明年要考春闱的么?”
那书生激动了起来,“正是!”
池时又摇了摇头,“我刚刚经过两回,你背一篇圣人之言,出了十八处错。”
他说完,转身朝着周羡行去,那书生脸涨得通红,一下子结巴了,“你你你……”
周羡低下了头,强憋住了笑,对着走回来的池时说道,“你作甚说他?他也是寒窗苦读的,虽然这人的天赋有高低,但努力总是没有错的。”
“嗯,是很努力,大冬天的,在这条路上蹲林祭酒,可惜被你截了胡。就在他身后的假山洞里,还搁着一卷话本子呢,那上头美人儿露出的香肩,比他脑袋里装的书都要多。”
“我只是为我哥哥可惜罢了,要同这样的酒囊饭袋一道儿科举,简直就是羞辱。我将他打醒了,现在离春闱还有一段时日,想要咸鱼翻身,还来得及。”
那书生追了上来,正举着拳头要骂,听到这话,又将拳头收了回去,气呼呼的捶了两下空气,将书本夹在了腋下,像是被狗追一般的跑掉了。
周羡瞧着,松了一口气。
池时这个人,当真是只要是人,他都能得罪光了。
他想着,捅了捅池时的胳膊,拿着扇子遮住了脸,轻声说道,“你喜欢看美人的画册么?沈观澜那里有好多,他都当宝贝似的藏着。”
他还记得,在佑海的时候,池时明显更欣赏沈观澜,完全没有把他周羡放在眼中。
池时翻了个白眼儿,看了看周羡手中的鹅毛扇,“你也知道,背后说人乃是羞愧之事,所以才拿扇子遮脸的么?”
“我哪里有你爱说人?”周羡辩解道,沈观澜的的确确有很多美人画册,他不但看,他还画呢。
池时指了指自己的嘴,“我一般都是当面说。”
周羡一梗,“你觉得这很光荣,还需要我敲锣打鼓给你立个牌坊歌颂歌颂不成?”
池时眼中来了兴致,“未尝不可。歌得好听一些,不然旁人还以为我太穷,只请得起破铜锣嗓子来歌!”
周羡气绝。
他呼呼的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咚咚咚的朝前走去。
跟在二人身后,宛若幽灵一般的常康,忍不住说道,“九爷,我瞧我家殿下快要气死了,要不咱们去说上两句好听的?”
池时眼眸一抬,“有甚好说的,等到了那王家门前,他还跟没脾气的顺毛猫儿一样。”
那边已经叩开门的周羡,脸上带着微笑,牙齿却是咬得蹦蹦响,还真叫池时说中了!
应门的老妈妈,瞧见他这般笑不见眼底的样子,吓得一个激灵,结结巴巴的说道,“贵……贵人随老……老奴来……”
周羡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在见到王夫人之前,调息成功,又成了往日温和的样子。
王夫人有些病恹恹的,穿着一身素色绣青瓷花的裙子,身边站在一个小哥儿。那小哥儿腰间悬挂着一把剑,看上去颇为凶悍。
“我们老爷,是绝对不可能杀死孟大人的。我不止一次,同官府的人说过,可他们都不信,就因为那姓林的,乃是国子学祭酒,是有大学问的,他的供词,便比我的,来得有力一些。”
“可是,他一个外人,又如何比得过我这个枕边人”,王夫人说着,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孟大人出事之后,我们一直都竭力的照顾孟家的女眷。”
“那日他在孟家同孟大人发生争吵之后,回来还让我把他最珍视的琴谱,送了过去。那琴谱,乃是他们以前念国子学时,常合奏的曲子。
高山流水遇知音……虽然不敢自比伯牙子期,但是他们二人的关系,远比表面上表现出来的亲密的多。”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他们猜想得没有错,“那么王闵拿到杀人签之后呢?他回来之后,又去了什么地方,有什么举动?”
王夫人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有做,我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我们老爷的琴,在京城小有名气,他除了在国子学教课之外,还会去外头,带一些学生。”
“那天晚上,他还去授课了。我生了小女之后,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很多事情,他也不怎么同我说。”王夫人说着,有些低落的垂了头,又擦了擦眼泪。
突然之间,王夫人身后的屏风后头,传来了一个声音,“不,阿娘,阿爹他明明就……”
王夫人一听,怒道,“茨林,这里有客人,你可知规矩?”


第一一二章 杀人签(八)
“王夫人,又想洗冤,又不肯说真话,这天底下岂有这般容易之事?”
王夫人又惊又恼的看向了池时,此时屏风后头的那个叫做茨林的姑娘,已经跑了出来。
她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鼻子早就哭得红彤彤的了,两腮的胭脂化作了一团,看上去脏兮兮的,可此时,她哪里还有心情顾及这些。
“阿爹明明就有异样,他突然之间给了我一个匣子,里头装的有首饰有地契,说是给我的嫁妆,我那时候年纪还小,根本就不到嫁人的时候……阿爹,阿爹就像是知晓,知晓自己会死一样!”
王夫人猛地站了起来,她起得太急,眼前一黑,差点儿栽倒在地,王茨林大骇,忙搀扶住了她。
王夫人好不容易站稳了,啪的一个耳光,就打在了王茨林的脸上,打完之后,她又捂着女儿的脸,哭了起来,“你作甚还要再说上一次,这么多年来,你因为这句话,遭了多少罪?”
“你觉得是你阿爹知晓自己会被人杀死,所以提前给你嫁妆;可官府只觉得,你阿爹是做了好畏罪自杀的准备,所以才……你这一句话,被当成了你阿爹是凶手的证言。”
“那些人,一边骂你阿爹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一边又骂你是个心肠歹毒的不孝女儿……我叫你不要出来,不要说话,你还说!”
王茨林猛地将王夫人的手拨开了,她激动地说道,“阿娘,这是楚王啊!是执掌清白印的楚王啊,他来问,那……那这就是我阿爹,最后一次机会了啊!”
池时听着,撇了撇嘴,偷偷地看了一眼周羡,只见周羡果然挺直了脊背,跟个小白杨似的,仿佛这样,能让他看起来更加伟岸高大一些。
可惜再怎么样,有了他手中的鹅毛扇子承托,只会让他更像是一个鸡毛掸子,池时在心中想道。
眼瞅着母女二人就要抱头痛哭,池时忍不住开口问道,“在拿到杀人签之后,王琴师都去过哪些学生家里,你可还记得?”
每一个案子都是无比惨痛的过去,可她不希望有人,一直沉溺过去,直到将自己溺死在悲恸的人生里。
王茨林擦了擦鼻涕眼泪,“我去拿,有的。阿爹哪日要去谁家,他都写明了的,生怕忘记了。我去书房找。阿爹走后,书房里的东西,我们就没有动过。”
她说着,不等王夫人同意,便噔噔噔的跑了出去,不会儿功夫,便又拿了一张纸来,快速的递给了池时,“你问这个做什么?这同我阿爹的死有什么关系么?”
池时接过一看,这是一串很长的名单,看来王琴师的确是带了很多学生。她伸出手指来,一个个的名字滑过去,等到第六个人的时候,突然激动起来。
“周羡,你来看这个。”
周羡伸头一看,瞳孔猛的一缩,“是苏小妹。王琴师同苏小妹,是相识的?”
王茨林脸色一变,声音变小了几分,“是我有一回,在游园会上,认识了苏姐姐,两人一见如故,听闻苏姐姐想要学琴,这才同阿爹说,让阿爹去教她的。”
“现在,可能苏姐姐还在天上,跟我阿爹学琴吧。”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纷纷起身告辞,他们今日来得不亏。
王茨林见他们要走,更加落寞的低下了头,“若是能替我阿爹翻案,我便是当牛做马,给两位公子拉车,都可以!”
池时严肃的摇了摇头,“不必了,我骑驴。”
王茨林又看向了周羡,周羡一个激灵,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有马。”
待两人出了门,都还心有余悸,王茨林的眼神太真的,真到让人觉得,她立马能使出什么妖术,把自己变成一匹马一般。
一上马车,周羡便兴奋了起来,率先说道,“所以,幕后新手翻了车,他只看到表面,觉得王闵同孟学清水火不容,定是有杀他之心。所以送上了杀人签。”
“可惜,他错看了。王闵同孟学清都很别扭,表面是敌对,其实都十分的在乎对方。王闵是苏小妹的古琴夫子,苏仵作查杀人签多年,王闵一定在苏家对此事有所耳闻。”
“他没有杀人的打算,反倒是正常的生活,接着教琴的机会,告诉了苏小妹这件事……不对,他可能把杀人签,直接给了苏小妹。”
“苏小妹是从家中被人掳走的,幕后黑手替她选了这么一支签,极其有可能是要趁着混乱,去现场拿走那支杀人签。”
周羡说着,又冷静了下来,“可是,这其中有一件事情说不通。苏小妹拿到杀人签,或者知晓王闵抽到了签之后,并没有把这件事转告给苏仵作。”
“不然的话,苏仵作便可以安排一个瓮中捉鳖,亦或者说阻止孟学清被杀才是。就算他阻止不了,那他应该也知晓,王闵不是凶手。可他看上去,毫不知情。”
池时皱了皱眉头,这一旦她也没有想通。
苏小妹已经死了,根本就是死无对证。
“对了,你还没有说过,那个杀人签,你看透了什么?”周羡说着,突然灵光一闪,又想起池时之前的话。
池时思绪回转,“没什么。我觉得那一整个签筒里的签,其实都是杀人签,但是一般的人,根本就看不见。只有王闵能看见。”
周羡嘲讽的笑出了声,他抬起手来,探了探池时的脑门,“我知晓这个案子难破,但是你也不必着急得都说起胡话来了。王闵还开了天眼不成?”
池时摇了摇头,“不是,你还记得林祭酒说的么,当时有米汤打翻了,王闵的手弄得很脏。你知道的吧,有些东西,单独在一边的时候,是看不见的。但是加入了别的东西,就会变色儿。”
周羡一愣,“倘若有你说的这东西,那这幕后新手,未免也太儿戏了一些,他至少要安排那孩子,故意在那时候打翻米汤……”
池时听着眼睛越来越亮,她拍了拍马车门,“常康,咱们不去苏家问事,咱们去吏部,我知道该如何找到那个凶手了!”
“池九,去吏部干什么?不应该去清凉寺么?周羡挠了挠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突然之间,他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你要去找有哪些官员,正好在前一个幕后之人失踪的时候死了吧?那未免也太多了些!”


第一一三章 杀人签(九)
池时没有办法解释清楚,杀人签那种神奇的变化,乃是后世十分常见的手法。
譬如碘酒同淀粉混合在一起,会产生颜色变化。科学亦是基于生活,他们虽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已经熟练的使用。
但是,他们因为风雪,在京城外的客栈里,遇见朱三案的时候,当时的凶手提及杀人签,却并没有提到什么意外,更是没有说签文变了颜色,他用手一摸,会有字迹出现。
这种现象十分的神奇,只要经历过,必定会提。可杀害朱三的凶手,压根儿没有提及一句,那说明了什么?说明幕后之人,只有在孟夫子案,这一个案子中,使用了这么粗糙的手法。
这更加让她肯定了自己同周羡的推断:孟夫子案之前的幕后凶手,是一个十分成熟冷静的之人;而从孟夫子案开始,换了一个新人,这个人对于自己成为新的杀人签主人一事,十分的兴奋,跃跃欲试。
但是,他并没有得到传承,不知道上一任是如何运作整个流程的。
是以在孟夫子案中,他十分的生疏,出了纰漏之后,甚至亲自动手找补。又因为孟夫子案中,王琴师已经死掉了,所以,查案的人,并没有发现这一特别之处。
在这个案子往后,他小心谨慎了许多,接下来的签,便同之前的没有任何的区别。这说明了什么呢?第二任杀人签的主人,同第一任必定是熟知的,不然的话,他没有办法掌握并使用之前的人的手法。
“一个问题,若是十分的宽泛,很难得出正确的答案,可若是加了很多限制,那便可以大大的缩小范围,锁定凶手。”
池时认真的说道,“首先,倘若让你找到一个有杀意的人,你会怎么找?”
周羡皱了皱眉头,“当然是先从认识的人里找……”
他说着,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幕后之人,是认识王闵还有孟学清的?”
池时摇了摇头,“不一定是认识的,但至少,他对国子学很熟悉,知晓他们二人有夙愿。他不想前面那人,观察了很久,方才会下手。”
“你再看,杀人签案有两个巨大的时间空白,第一次是五年,第二次是三年的。杀人签的案子,是只发生在京城的。那么问题来了……”
不等池时发问,周羡已经快速的抢答了起来,“你的意思是,第一次的五年,是因为凶手外放了,第二次,是他死了,死了之后,家里人需要丁忧,一些极度守礼节的人家,会守孝三年……”
“然后,新的继任者出现了……”
池时点了点头,颇为赞赏地看向了周羡,这个人,比她预料的要敏锐得多。
“如果你觉得这样的范围还是太宽泛了的话,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池时说着,从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根签,“这是我阿娘以前给我的求的签,问我姻缘,结果乃是大凶。”
“我瞧了觉得甚好,孤独终老简直是人间美梦,便一直当做镇床之宝。开始查杀人签,我才拿出来观摩,你看看上头的字。”
池时说着,将签递给了周羡。
“我平日里甚少抽签,倒是我皇祖母,十分的信这个。孤独终老有什么好的?放心,日后你若是死了无人埋,我叫我儿给你厚葬,也不枉费你进我楚王府一场。”
周羡说着,拿过签一看,却是愣住了,那签上只是简简单单的写了个是第多少签而已。
“一般来说,签有好些不同,但最常见的,是二十八签,以二十八星宿为基础;再多六十签,对应六十一甲子;最多一百签,乃是基于六十四卦同六爻之术。”
“因为签十分的细长狭小,在上头想要写字,并不容易。是以我们抽到的签,一般都是只有第几签,然后得拿着签,去解签。这个时候,方才知晓签文,知晓签的含义。”
“可是,苏仵作说,柳亦卿抽到杀人签后,脸色大变,没有拿给大师解签,就直接走了,甚至拿火将签烧掉了。苏仵作安排的人,只看到了没有烧完的一丁点儿,看到了几个字,他们根据这几个字,对照杀人书,知晓了柳亦卿会如何杀死朱三。”
“不管是会变颜色的签也好,还是后面的写满了字的杀人签也罢,凶手都是一个能在这么细窄的签上,写许多字的人。”
周羡恍然大悟,认真道:“所以我们需要找到的是,在第一次空白期外放了,第二次空白期死了,同国子学有关的,擅长书刻的人……”
池时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马车便停住了,吏部已经到了。
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到了歇午晌的时候,吏部静悄悄的,在外面见不着几个人。
那守门的瞧见楚王府的马车,刚要嚷嚷,便被常康给拦住了。周羡探出了个脑袋瓜子,问道,“陈百人在吗?”
门房恭敬的弯下腰去,“陈侍郎从无请假之日,可要小人去请他出来?”
周羡点了点头,又放下了马车帘子。
“你王爷架子还不小?”池时瞧着他那一副做派,忍不住说道。
周羡呵呵一笑,“若本王的架子是鸡架子,那池仵作你的架子,简直就是牛骨架啊!”
池时给了周羡一个赞同的眼神,“虽然我的确看着就比你威风许多,但你也不必如此小瞧自己,拿鸡作比,我觉得,怎么着也是鸭架子吧!”
周羡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怼回去,就听到马车门外响起了一个慵懒的声音,“这么冷的天,殿下不搁家中躺着,跑吏部来做什么?”
“便是陛下再宠爱您,这吏部大考,也不是殿下能够管的事。”
池时一听,对着周羡挑了挑眉,看来他这个王爷混得也不咋样啊!瞅瞅人家陈侍郎,压根儿没有把他放在眼中。
周羡笑了笑,撩开了马车帘子。
那陈侍郎毫不客气的坐了上来,仿佛站那么一会儿,要了他小命似的,“殿下快些说,我们尚书最近也不知晓发了什么疯,连出恭都要计时辰。”
周羡一把抓过他的衣领,凑到他耳边,将之前他同池时商量好要找的人,详细的说了说。
那陈侍郎听完,不屑的摆了摆手,跳下了车,“明儿晚上。”
“早点。”
“那明儿早上,我擦黑就要睡觉。夜里不干活,明早是最早了,殿下想要快点,不如同陛下谏言,少封些官。这京城的棍子掉下来,砸死十个有九个做官的。”
他说着,打了个呵欠,又慢腾腾的走回去了。
周羡笑了笑,将帘子放了下来,“陈百人真名叫陈鸣。以前做过我哥哥的伴读,他惯常如此,不过办事很靠谱。你放心,他说明日早上给咱们人选,那便会给我们人选。”


第一一四章 杀人签(十)
池时有些失落,他以为此人绰号叫做陈百人,是因为全大梁的文武百官,只要喊出他的名字,他立即能如数家珍一般的,说出那人祖宗十八代发生过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周羡解释道,“他之所以叫陈百人,乃是有一回京城百人诗会大比,要求在一炷香之内,对着菊花吟诗三首,立意各是不同。”
“以梅兰竹菊四君子为题写诗容易,可要写出新意却很难,毕竟前人几乎已经把能走的路,都走光了。可陈鸣却是呼呼大睡,直到有人受不了了,唤他起身。”
“他方才提笔写了三首,然后当着一百人的面说,尔等凡人,岂与我同?后面大家都管他叫陈百人,是笑他年少轻狂呢!”
“哦”,池时兴致缺缺,“这同我连续九年胸口碎大石夺头魁,被称为九爷,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一样的无聊。”
周羡突然觉得,自从认识了池时,他心梗、哑口无言这种症状,那是愈发的频繁,这样下去,怕不是还没有病死,倒是先被气死了。
“现在除了等消息,也没有旁的事情可以做了。要不你就直接家去好了,罐罐放在我那里养着,定是会将它养得白白胖胖的。”
池时翻了个白眼儿,敲了敲马车壁,这里离池家不远,她下去走不多时,倒也到了。
“罐罐是头青驴,明儿个我就去瞧,它有多白胖。”她说着,待马车一停,立即跳了下去。
在跳下去的一瞬间,突然呼吸一滞,甩头就走了。
周羡顿时恼了,“你这厮,我都没有恼,你倒是恼了。常康,咱们赶紧走,叫他自己个走回去。”
常康看了看池时的背影,“殿下,你逞一时之快,得罪了九爷。回头他报复回来,你怕是要哭的。”
周羡脸一红,猛的放下了马车帘子,“你闭嘴。”
……
池时听着身后的响动,身形一拐,进入了一条小巷子里。
刚一进去,就听到有人破口大骂的声音,“你这个蠢马,你这个蠢马,赶紧停下,赶紧停下!哎呀,马疯了,马疯了!”
池时定睛看了过去,只见一匹马拉着一辆小板车,狂奔了过来,那板车上,装满了一根根的大竹子,应该是竹器铺子刚收回来的,马受了惊吓,猛冲过来。
池时勾了勾嘴角,站在那里,悠闲的抱着双臂,目不转睛的看着。
驾着马车的人,瞧着脸色大变,嚷嚷道,“快让开,快让开,我这马受了惊,拉不住了。”
他的话音刚落,那马已经到了池时面前,那热浪般的鼻息,喷了池时一脸。看着就要血溅当场,那驾着马车的车夫,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池时勾了勾嘴角,再一抬头,眼神立马变得锐利了起来,就在那马头撞来的一瞬间,池时猛的一抬掌,快若闪电,朝着那马劈将过去。
马嘶鸣一声,冲刺之势戛然而止,瘫倒在地。那马车夫见状,顺势一滚,跳到了一旁。
马一倒,马车朝前倾斜,那车上装着的大竹子,全部滑了下来,哗啦啦的朝着池时刺去。
池时丝毫不慌,脚轻点地上了墙,她伸手一捞,一把捞起了滚到一旁躲避开来的马车车夫,上了巷子一旁的房顶。
这里的动静闹得这般大,待声音一停,住在巷子里的人,纷纷拉开了门,偷偷的张望着。巷子中央躺着一匹虚弱的马,所有的路,都被竹子堵住了。
可是,一个人也没有。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仰头一看,便瞧见那屋檐边,垂着一个人,他的脸涨得通红,拼命的挣扎着,双手被一根鞭子捆着,顺着那鞭子往上看。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嚼着零嘴儿,他的一只手拽着鞭子柄,也不言语,像是在钓鱼似的。
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他却仿佛没有任何感受,自顾自的晃动着脚丫子。
这是一个惹不起的狠人,巷子里所有的人,一瞬间有了同一个心声,几乎是同时,他们都轻轻的关上了门。
池时吃完了一颗梅干,朝着巷子口看了看,“周羡你还不出来,是等着我拿鞭子钓你么?”
她的话音刚落,周羡便摇着他的鹅毛扇子,探出了一个脑袋,他朝四周看了看,嗖的一下,也上了房顶。
跟在他身后的常康,一个转身,守住了巷子口。楚王的仙子形象,由小人来守护!
“开始那竹子冲过来,我还以为,你会咣咣几下,将所有的竹子都劈成竹丝儿,然后下一场竹子雨,那场面一定颇为震撼,没有想到,你竟然避开了!”
周羡说着,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池时拍棺材钉,就是这样的手势。
池时翻了个白眼儿,“那是另外的价钱。”
她说着,伸出手来,拍了拍那马车夫的脸,十分苦恼的说道,“派人来杀我,怎么就不派一个骨相好一些的来呢,好家伙,受了惊吓不说,回去还该眼睛疼了。”
“颧骨太高,应该削掉一些,鼻梁太矮,便是塞一个酒瓶塞,那都会凹下去。就这眼窝,我第一眼看上去,还以为看到了一只猿猴。”
池时说着,闭了闭眼睛,随即立马睁开,盯着那车夫道,“你的杀人签,是在哪里得来的?你是江家人吧。你不出现,我倒是忘记了。江老夫人的杀人手法,被那个自以为是的写书人,照搬成了上上签。”
车夫顿时慌了神,“你胡乱说什么,我就是一个卖竹子的,要给城中的竹器店送些竹子,不料惊了马。好在您武艺高强,没有受伤。您受了惊吓,我一定会补偿您的。”
“您先将我放下去行不行?”
池时手一松,那车夫瞬间往下掉,一旁的周羡,下意识的伸手一捞,毕竟若是从屋顶上摔下去,那车夫不摔死,也会摔断腿……就瞧见池时一伸手,那鞭子又握在手中了。
“风太大了,你之前胡说八道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不如,你再重新说一遍?”
她说着,指了指下头的马鞍,“京城里的人,指定是有些问题,养了一条狗,都恨不得在狗屁股上烙个家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一家子都狗得很呢。”
“看到那马鞍上的红梅花了么?四君子四君子,这年头,什么乌龟王八都敢自称君子了。还有那个谁也是?不过是连怎么杀人都想不出,需要拾人牙慧的废物点心罢了。”
“蒙着祖荫,倒以为自己个真是个人物了。就这?我池时三岁练武的时候,就不玩这个了。”
池时说着,又嫌弃的捏了捏那车夫的下巴,“对吧,你抽到了杀人签的第十九签。要杀的人,就是我,池时。”


第一一五章 杀人签(十一)
“你不科举,可惜了。”周羡扭过头去,认真地说道。
之前在国子学,池时只是经过,都知晓学子背书的纰漏;这杀人签的卷宗,装了整整一箱笼,他才来京城几天,还去盛平断了案子,就这么一点时间,就已经对这个案子所有事,倒背如流。
这过目不忘的本事,简直恐怖。
“我不科举,你兄长应该深感庆幸”,池时说着,幽幽地看了一眼周羡。
周羡一个激灵,幻想了一下有这么一个人日日上朝,他皇兄还不得天天被怼得怀疑人生,英年早逝。
池时点了点头,“没错,我也算是救人一命了。”
她说着,不再理会周羡,羡慕的看着已经吓得呕吐的车夫,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早点老实交代,不是很好么?天气怪冷的,坐在这屋顶上,脏了我的衣。”
那车夫惊魂未定,他死死的盯着池时握着鞭子的手,生怕她再松开一次,刚才那种被黑白无常套上锁链准备拉走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每一根汗毛都在战栗。
“是,是……是第十九签。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老夫人被抓了之后,我们大人也被御史弹劾了,家中死气沉沉的。我以前是老夫人的车夫,出了这事儿,眼瞅着我就没地方去了。”
“我烦闷得很,结果路上遇到了一个算命的,他非拉着我算,叫我抽签。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就抽了一个,结果,抽到杀人签。”
“那算命的也吓得不清,说不知道签筒里怎么会有这个。又说他们这些懂相术的都知晓,抽到了杀人签,若是不照着上头的去做,那是要满门被屠的。”
“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全是依靠着江老夫人吃饭的。她如今成了泥菩萨,我们别说过江了,日后要怎么活着,都不知道。我本就恨你,若非是你,江老夫人就不会被抓……那我们……”
“她杀孩子什么的,我不管,可是她对我们全家,那是恩重如山,有再造之恩。于是,我就……池仵作,你大人有大量,求你高抬贵手。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啊。”
“我不杀人,我就要死。我是被逼的啊!”
池时抬起手,啪的一下,甩了那车夫一个大耳刮子,“我不打你,我就生气。我是被逼的啊!”
旁边的周羡,一时没有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声。
从未见过有人,面无表情,语调毫无起伏的说这么情绪激烈的话,听着就让人忍不住发笑。
见池时瞪他,周羡忙拿鹅毛扇子,挡住了自己的脸,躲着笑了起来。
“我问你答。那个算命的先生,手柔软吗?身上可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大概有多高?”
车夫不敢忤逆,生怕池时的巴掌又要落下来,快速说道,“软,我先看了手相。那人的手,十分的白,一看就是没有干过粗活的,中指上还有茧。”
池时竖起了中指,“是像我一样的吗?”
车夫慌忙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的。”
池时眯了眯眼睛,“是常年握笔形成的茧,因为书写太过用力,或者说书写太多。然后呢?”
车夫打量了一下池时,“同池仵作您差不多高的,香味香味……让我想想,有香味,是一股子桂花的味道,头油……没有错,是头油的味道。”
“池仵作,旁的事情,我真的不知晓了,我不想杀你的,我就是拿到了那个杀人签没有办法。对了,我可以证明我说的,我烧了一个假的竹片片,那签我还留着。”
“我听说京城里有一些达官贵人,就喜欢收集这种奇诡之物。于是我便留着了,想着日后等杀人签的案子水落石出,没有危险了,再将这签,拿出来卖了,指不定就发财了。”
池时惊讶的一抬手,将那车夫甩上了屋顶,那车夫的腿一软,整个人像是一团肉泥似的,瘫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气来。
“那签就藏在我家中,我这就带你去取。”
池时听着,眼眸一动,站了起身,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说道,“我大人有大量,今日你犯下之时,我便不计较了。那签无所谓,当初朱三案,苏仵作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签。”
“顶多能够看到凶手的字迹而已,可那又如何,杀人书上写了那么多字,不也没有让他们找到凶手?倒是你,那算命的,八成就是凶手,你今夜回去之后,仔细的想想,看看那人长什么模样。”
“家中若是有人会画,将画像画下来,明日一早,将那签文还有画像,一块儿送到楚王府来。今日发生之事,莫要声张。”
“要不然的话,你就是老寿星上吊,自寻死路了。”
池时说着,一把提起车夫的胸襟,纵身一跃,跳在了竹子堆里,然后招了招手,“常康,别站那巷子口吹冷风了,你送这厮家去,我瞅着他被下尿了,若是让他自己个爬回来,怕是怕到明日早上,都走不了半程,耽误了事儿。”
“一会儿,你再来这里,接你家殿下。”
常康看了一眼周羡,见他轻轻点头,忙应下了,将那车夫拽上马车,然后赶着车就走了。
池时站在一堆竹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夜半三更,黄鼠狼捉鸡,你去吗?”
周羡拿着扇子挡了嘴,“你可真是个急性子,都等不到明日早上了。”
池时勾了勾嘴角,“我不急,有的人,很着急。”
……
冬日的夜晚来得很急,几乎是抬眼的功夫,天便黑了。这段时日,常有雨雪,夜里出门的人,都少了许多。池时趴在屋顶上,身上盖着一块黑熊皮子,咋一眼看去,几乎同夜色融为了一体。
一旁的周羡,寻着了间隙,像是滑溜的黄骨鱼一般,也溜进了皮子里,这一下子,冻僵的手脚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他搓了搓手心,对着又哈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你确定,今夜会有人来杀车夫?我们等了很久了,无事发生。车夫的画像,都快要画完了。”
周羡说着,嘴角抽了抽,那车夫家中,没有一个有画画天分的,就那歪鼻子斜眼睛的,他敢说就是凶手他娘瞧见了,也认不出他来。


第一一六章 杀人签(十二)
池时没有搭话,幕后之人,不来也得来。
那人在暗处,盯着他同周羡的一举一动,不可能不知道车夫杀人失败了,还留下了签文。明日一早,陈百人便会给他们名册,若是再叫车夫认人,亦或者是拿着签文比对字迹……
找到他那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虽然他肯定猜想得到他们会在夜里埋伏,却也不得不来,不然的话,明日太阳升起,便是他的死期。
周羡见池时不说话,转过头去,想要凑近了些,可刚探头,腹部便是一阵剧痛,瞬间被人踹飞了出去。
周羡瞧着池时快速收回的腿,还没有来得及开骂,就瞧着嗖的一下,一根利箭朝着坐在窗边画画的车夫袭去,周羡后背一凉,吐出一口血来。
他强打起精神,做了一个手势,提剑朝着那利箭猛劈过去,与此同时,趴在熊皮底下的池时,猛的跃起,马不停蹄的朝着那箭射过来的方向追去。
在那个方向,有一个黑衣人,快速的奔跑着。
池时皱了皱眉头,虽然她的轻功很好,但那人也不弱,且比她先跑许多,要追上去不是一件容易之事。那么远的距离,射出来的箭却还是这么精准,此人绝非是一般角色。
池时想着,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她抬脚一揣,屋顶上的一块瓦片,立马像是飞驰的足球一般,朝着前头的黑衣人飞去。
池时脚步不停,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把铜钱,飞掷了出去,那人就像是一条滑溜的鱼,全部躲了过去。正当他站直身子的,松了一口气只是,一个银元宝猛的打在了他的膝盖窝里。
黑衣人腿脚一软,一个倒葱栽了下去。
池时快步上前一瞧,却发现那下头是一条花街,下面热闹非凡,一眼望去人头攒动,那黑衣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池时纵身跳了下去,猛的打了一个喷嚏,她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系在了脸上,这地方全是花粉味儿,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来这里耍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池时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他抬脚朝前走了一步,却是猛翻身,手中的长鞭,朝着那屋檐抽去,只听得啪的一声,一个黑影落了下来。
见长鞭又到,黑衣人就地一滚,躲了过去。
池时将鞭子往腰间一插,徒手冲了上去,一边冲还一边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花街的人瞧着有人打起来了,尖叫出声,都远远地躲了开去。
这两人都穿得乌漆嘛黑,手持凶器,一看便不是好人。
晚到一步的周羡,刚到屋檐边便听见了池时这句话,学着池时之前的样子,颇有兴致的坐了下来。他的身上披着熊皮,脸上还遮着一块黑布,一旁便放着之前黑衣人逃跑之时,扔掉的大功。
只有那永远不扔的白色鹅毛扇子,异常的醒目。
从未见过有人一边放狠话,一边放水的。都不用兵器了,叫什么罚酒?
几乎是一瞬间,周羡便因为自己浅薄的见识,差点咬断了舌头。
只见池时袖子一撸,猛冲过去,她左边一撸,右边一砍,像是在吃手撕鸡便,这里扯扯那里拽拽,随着她的手到之处,周羡惊奇的发现……
撸左边胳膊,左边胳膊脱臼了,砍右边胳膊,右边胳膊脱臼了,扯左腿,左腿脱臼了,拽右腿,右腿脱臼了,临了她还捏了一下黑衣人的下巴……然后那人的下巴也脱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