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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康显然有任务在身,将池时引去了仵作待的地方,便匆匆地走掉了。
“公子,楚王殿下待您还真不错,这里的摆设,应该调整过了,该在墙上,挂了您最喜欢的大纸呢。”
池时点了点头,走到了挂着白纸的墙边,傻傻的出神。
久乐伺候她多年,岂能不知道她如今在思考案情,只笑着撸起了袖子,给池时煮起茶来。
池时皱着眉头,想着杀人书上,关于孟夫子案以及苏小娘子案的记载。
这两个案子,是所有案子中,相隔最近的一个。那日中午,孟夫子诡异的死在了树上,尸体运回京兆府之后,苏仵作就一直在验尸,夜里下了很大的暴雨,苏仵作索性就没有回去。
到了第二日早上的时候,苏仵作的娘子寻来了,告诉他说,苏小妹不见了,歹人将她绑走了,在茶壶底下,放着一个纸条儿。
孟夫子案,杀人书上是这般描述的。杀人者以无形之线,将人悬挂而起,其人藏于另外一处,猛拽绳索,人往上拽,然后剪短细绳之后,人朝下坠落,直接摔死。
藏在远处之人,可得人证明,从未去过死亡现场,继而脱身。
根据卷宗里的验尸结果,那孟夫子的腰间有一个很深的血痕,被细线所勒。他口中喊着一块布,所以没有办法呼救。最后的死因,乃是高空坠落,整个人砸在了树干上,所以才死的。
在那状元树不远地方,发现了他的轮椅,上头坐了一只打盹的猫儿。
第一零七章 杀人签(三)
根据卷宗里的记载,孟夫子案当即就破了。
因为就在发现了他的尸体之后不久,有学生发现了国子学教琴的夫子王闵,在琴楼自尽了。琴楼是相隔状元树最近的建筑,而且,曹推官还在窗棱上,发现了被细铁丝割出来的痕迹。
且在那王闵的屋子里,发现了一截断掉了的铁丝。
这一切都完全符合杀人书中的描述,王琴师便是杀害孟夫子的凶手。
甚至,根据后来林祭酒的供词,王琴师与孟夫子以前乃是同窗,旧有夙愿。两人曾经都心悦过同一个姑娘,并且约定,谁先中了进士,谁便去登门提亲。
结果可想而知。孟夫子瘫痪之后,性情有变,孟夫人日子难过;王琴师还警告过他好几次,学院里不少人,都瞧见了。
池时想着,皱了皱眉头,转身走到了案桌前,拿起了毛笔。
“怎么,你觉得孟夫子案,有问题?”
池时循声转过头去,就瞧见周羡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倚在门口,上头绣着黄白色的花纹。绣娘功力不凡,让人挪不开眼睛。
“听说你等候我多时了?我对于你的无所事事有预想,但没有想到,还是想得太少。”池时说着拿起了笔,在那白纸上,写了“桃子”两个字。
周羡清了清嗓子,在心中骂了一万遍常康,这厮当真是嘴上没有个把门的,什么鬼都往外说!小王爷的脸面,可懂?
“你看到我在孟夫子案上写的那个悬字了么?我也觉得这个案子有很多问题。只不过苏仵作同曹推官,对于杀人签的案子,实在是了解过于深刻,一旦案子发生,就很容易直接套用杀人书。”
“反倒是跳不出来,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案子来看。尤其是当时,苏小妹被抓走了,苏仵作同曹推官,心神大乱,根本就腾不出功夫来,重新审视此案。”
池时颇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头,“哦,你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问题?”
周羡站直了身子,走到了池时身边,他抬起手来,指了指桃子两个字,“张庆年的供词里说,他仰着头,想要去看孟夫子,这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然后有一个桃子落下来,砸到了他的鼻子。这很奇怪,我以前也去过国子学,见过那棵状元树。因为有很多年头了,那树冠简直是遮天蔽日,叶子层层叠叠的。”
“兴许那老树斑秃了,正好有那么一块会有阳光照射下来,但是,恰好照到脸上,这可能性,啧啧……张庆年应该去赌坊里,压个注,搞不好,就一生都衣食无忧了。”
池时点了点头,因为凶手直接畏罪自尽了,这个案子,了结得很快。能够在京兆府做推官和仵作的人,都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
可是因为各种原因,这些细小的疑点,都被忽略过去了。
“没错,看来周羡你虽然是个王爷,但也不是全蒙祖荫。”
周羡抬起拳头,对着池时的脑袋,虚锤了几下,“池九你这张嘴,当真是割下来下酒,都嫌太毒辣。”
池时并不恼,这么说她的人,多了去了,不痛不痒不掉毛,不必放在心上。
“有句老话说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池时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周羡惊喜的打断了,他睁大了眼睛,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你可算是发现了。旁人同你无仇无怨的,你何必张嘴就噎死人?”
“那己所欲,可施于人?”
周羡看着池时跃跃欲试的样子,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这个人,是真的很希望别人来嘴他,然后他十倍秒杀回去吧……
好在池时没有继续,“在张庆年身上,还有桃子这个疑点。桃树寿命不长,且本身树干不大,也不是枝叶繁茂的树。是以,虽然我没有去过国子学,但也能推断,那棵状元树,肯定不是桃树。”
“既然不是桃树,那为何会从天而降一颗桃子,直接砸在了他的鼻子上呢?所以,我怀疑,当时在树上,还有另外一个,除了王琴师之外的第三人。”
周羡皱了皱眉头,“可是卷宗里说了。孟夫子爱吃桃,可能是从他的袖袋里,掉落出来的。”
池时仰起了头,“你也说了,强光直射,简直像是去赌坊,一直连胜。那么又是强光直射,又是兜中桃子掉落直接打中鼻子,那又是什么呢?”
“简直就像是苏仵作是我遗落在外的亲兄长一样……比起这种玄乎的巧合,我觉得,是人为的可能性更大。有人在树上,不想让张庆年瞧见他的脸,所以,逼退了他。”
“所以苏仵作是怎么得罪你了?”周羡看了看白纸上,池时写的桃子二字,“所以,你觉得,树上那个人,便是杀人签的幕后黑手?”
池时闻言摇了摇头,诚实的说道,“我不能确定。但是杀人签案,目前有两个突破口,第一个便是国子学孟夫子案,第二个便是上上签,若是我们之前,关于上中下签的推断,是正确的话。”
“人死了,死无对证。倘若跳出杀人签这个定势来看。孟夫子又不是什么大圣人,活菩萨,他的人生大起大落,又是耿直的君子,难不成就只有王琴师一个仇家?”
“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来证明王琴师是凶手。根据后面的查证,王琴师抽到了杀人签,他有杀人动机,毋庸置疑。”
“可是,他死了……现场若是有第三人……倘若是第三人杀死了王琴师,然后杀死了孟夫子,嫁祸在他的头上呢?”
周羡惊骇的睁大了双眼,连需要保持的微笑,都忘记了,“你这么说,相当的惊世骇俗,你是想说,苏仵作同曹推官,查错了案子?”
“便是阎罗殿的判官,都有断错的时候,更何况平平无奇的凡人?就是我池时,也不敢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我所断的所有案子,全都没有任何遗漏。”
“我之所有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就在刚刚,曹推官告诉我说,孟夫子绑在手腕上的一根发带,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就在苏仵作去救她的女儿的间隙,有一件遗物,不见了。”
第一零八章 杀人签(四)
“这个在卷宗里可没有提过。我虽然不同你一般,断案如神。但既然执掌了清白印,也不能百事不通,那杀人签的卷宗,我也是详读过的。”
周羡颇为惊讶。大梁人写卷宗,十分的随意,有的推官性子粗,只写关键的同案件相关的事实,有的人心细如发,事无巨细都往上添。
若是遇到了前者,想要翻多年前的旧案,那当真是无从下手。
“是没有,虽然我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凶手要取走那根绑在手腕上的发带。但这事儿,非比寻常,一定是那根发带留着,会形成对于幕后之人的不利证据。”
“譬如说,让人发现,当时存在一个没有被他们发现的第三人!”
池时认真的说道。
他说着,猛的转身,拿起笔,噼里啪啦的在那白纸上列了起来。
“杀人签一共有二十四签,第一个案子是书生被冻死的案子,迄今没有找到凶手,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最近的一个案子,是我们在城郊的客栈里遇到的,朱三密室杀人案。”
“虽然当时曹推官给我们解释的时候说,杀人签出现得总是触不及防,有时候接二连三的出现,有的时候,又很多年都不会出现。可是……”
池时一边说,一边将已经发生的十七桩案子的年月日,全部都默写了出来。
“你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了么?”池时问道。
周羡眉头紧锁,他不是没有看过卷宗,但是在池时以前,很少会有人这么喜欢将所有的事情列起来。
“很杂乱,中间有过两次,很长时间的空白。第一次出现空白时间的时候,他们也有推测,是不是幕后之人,已经亡故了。可是隔了几年之后,又出现了。”
“第二次又出现了空白期,他们又这般推断,甚至折子都已递到宫中去了,想要将杀人签的案子,做个了结。可万万没有想到,他又出现了。”
池时点了点头,“光看时间,看不出来什么。可是,如果加上每一个案子的结案速度呢?”
“第二次空白期之后,发生的第一件案子,便是孟夫子的案子。未结案的,全都发生在前期。”
“在其他的案子里,从未出现过什么莫名其妙的第三人,可是在孟夫子案里,有了不同。”
“而苏小妹绑架案,就更有意思了。这是所有杀人签里,最独特的一个。不是因为它同上一个案子,间隔时间太短。而是因为,这个案子里,有了幕后之人的意志体现。”
苏仵作是杀人签案的主力仵作,幕后之人,能够将杀人签送到任何人的手中,可他偏生送到了,对于苏小妹有杀意的人手中。
这说明了什么?
“倘若说,之前的凶手,只是远远的观察者,这两个案子里的凶手,却不光是看着了,他伸出了手……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池时说着,兴奋了起来。
周羡思量片刻,虽然心中震撼,但他依旧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你认为,幕后之人有两个?从孟夫子案开始,便换了一个人?”
“没错”,池时将手背在了身后,踱起了步子,“之前我们就说过了,这个案子的凶手,像是坐在戏幕前看戏的人。”
“他只是看戏而已,并不想上台,去做个戏子。因为只要他不沾手,你们便是抓到了他了,他也能够拍拍手说,我不过写了一本书,旁人要照着我写的书杀人,又怪得了谁呢?”
“就算递给了人杀人签,那又如何呢?”池时说着,突然变了声调,整个人都显得漫不经心了起来。
她走到了周羡面前,勾了勾嘴角,轻声道,“我告诉你怎么杀鱼,可你听与不听,杀与不杀,谁又能控制呢?”
“仵作带徒弟,不也告诉徒弟,各种杀人的手法么?那他们的师父,有罪吗?”
池时靠得极近,热气几乎可以喷在周羡的脸上,周羡耳根子一红,忍不住往后仰了仰,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池九,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话的样子,十分的欠揍!”
池时同周羡拉开了距离,“我不过是模仿杀人签的幕后之人罢了。”
“要说欠揍,那哪里比得过周羡你,咧着嘴假笑的时候,我的拳头都已经蠢蠢欲动了”,池时说完,又接着谈起了案子,“这两个案子,看上去,都有些生疏,像是出了纰漏,慌忙找补。”
“到后面,渐渐地熟练了。至少我们在朱三密室杀人案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来,同之前又什么区别了。”
池时说完,又静静地思考了起来。
周羡手扶着桌案,看着池时,一直等到他回过神来,方才说道,“你说的很大胆,也很有意思。以前我苏仵作同曹推官给皇兄说这个案子的时候,我也在一旁听过。”
“他们从未提过这些。孟夫子案,到底是不是错案,咱们去国子学走上一遭,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池时点了点头,快速的朝着门外走去,罐罐拴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背上还托着池瑛准备的各色锦盒,她伸出手来,扯下了最红的那一个,朝着周羡掼去。
周羡刚刚出门,就瞧见一个红色的东西,朝着面门袭来,他一个激灵,伸手一捞,亏得这锦盒外头,包着一层包袱皮,叫他给抓住了。
“这是什么?”周羡一头雾水。
“我哥哥说今日新来楚王府,该给人准备礼,装的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收着便是。”
周羡眼皮子跳了跳,他一只手托着锦盒,一只手打开包袱,掀开了盒子。里头放着的是文房四宝,不会贵重到让人觉得这是贿赂,也不会让人觉得礼太轻。
周羡有些感叹的将这锦盒放到了桌案上,又走出了门,“我叫常康套车,天气冷得很,你叫久乐把罐罐送去马厩里歇着,这可是神驴,可不能使唤坏了。”
池时摸了摸罐罐的毛,目送着周羡出了门,“我们罐罐是神驴么?”
罐罐像是听懂了似的,得意的甩了甩尾巴。
那边周羡刚出门,正好撞见了迎面跑来的常康。
他跑得气喘吁吁的,“殿下,陛下想见池仵作,你怎么不让他见呢?我跟张公公,废了好一番口舌。”
周羡收了手中的扇子,一下子拍在了常康的脑袋上,“现在见池时,那只是楚王身边的人。待杀人签案子破了再见池时,那就是池仵作。”
第一零九章 杀人签(五)
常康性子是有些跳脱,但不至于傻得无可救药。到底是在皇城根儿打转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周羡话中的深沉。
人总是很喜欢用经验和偏僻来形容旁人,要不怎么会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句话。
大部分的人,都不会去用心了解旁人,仅仅凭着初初的印象,便将人盖棺定论。譬如初见她咳嗽了几声,便认定她弱柳扶风,哪怕她明明可以倒拔垂杨柳,拳打镇关西。
池时首次亮相京城,若是同周羡一块儿,那她的身上,便永远打上了楚王府的烙印,谁提起不说上一句,攀上高枝儿,祖坟冒了青烟,走了鸿运。
可若是她能够查明时隔二十年都没有被破的悬案,那他便能以仵作的身份,在这京城里占有一席之地了。人再提及他,都说会,是个有真本事的,千里马池时叫伯乐楚王相中,是为佳话。
“殿下很爱护池仵作。不过做楚王的人,有什么不好的?属下就是殿下的人,在这京城里,像一只八脚的螃蟹一样,横着走。”
常康说着,骄傲的仰起了头。
周羡咳了咳,抬脚踹向了常康的屁股,“你还得意上了。我的人若是像池九那般毒,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周羡,是个喜欢被人虐的。我是出于这个,方才这般安排的。”
常康恍然大悟,对着周羡竖起了大拇指,“殿下英明神武,果然想常人所不能想。”
“傻缺!”周羡骂了一句,掏出了一串团子,咬了一颗,久乐做事妥帖,早晨池时买的团子,因为凶杀案给搁凉了,他倒是好,悄悄地热好了。
……
年节将至,国子学里比寻常时候冷清了许多,功课已停,大部分的学子,都已经家去团圆了,只剩下一些准备来年春闱的人,步履匆匆。
池时跟在周羡的身后,左看看右看看,一旁的凉亭里,传来阵阵的读书声。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
池时正细细的听着那书声,就瞧见不远处的林荫大道上,气喘吁吁的跑了一个中年男子。他一副儒生打扮,穿着月白色的长衫,上头罕见的没有绣花儿,而是用笔墨丹青,画了一抹竹林。
中年儒生留着时下最为常见的山羊胡子,不知道什么原因,那胡子竟是有些黄灿灿的,阳光照耀之下,竟是有些泛金,让他整个人,一下子显得与众不同来了。
“林祭酒精通周易,不管哪一次看,都依旧觉得十分的玄妙。我临时起意,来国子学一趟,不想祭酒家中坐,已知天下事。”
池时一听,来了兴趣,原来这便是国子学祭酒林深。
“殿下谬赞了,某不过是恰好经过,撞见了殿下而已。不知道殿下此番前来,是为了?”
周羡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四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今日整理库中文书,翻到了孟夫子的案子,觉得那杀人手法十分的新奇,想要来这里看上一看。”
林祭酒闻言一愣,叹了口气,“原来如此,这已经是今年之前的事情了。因为这事儿,好好的一颗状元树,也没有什么人敢去了。想当年,快要科考之前,我们都是拍着八条长队,朝着那树上扔红绳与幸运符的。”
“当初我同孟学清,还有王闵三人是同窗,十分的要好。唉……没有想到后来……”
林祭酒说着,眼眶一红,他擦了擦眼睛,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何殿下要问这旧事,不过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池时跟在后头,竖起耳朵听着,时不时的上下打量着那林祭酒。
林祭酒感受到视线,对着池时点了点头,显然把她当做了,同常康一般的侍卫。
“说起来,那……签……还是我同王闵一块儿去抽的。我那会儿不知道,是……那种东西。”
林祭酒领着众人朝着那状元树行去,一边走一边说了起来,“这些我都同曹推官说过。那会儿孟学清刚刚伤了腿,一蹶不振,我拽着王闵一道儿上门探望。”
“正好撞见了孟夫人给学清端药,学清却是大怒,将碗掀翻在地上,孟夫人身子瘦弱,这一掀,她便摔在了地上。王闵瞧着大怒,同孟学清翻了旧账,两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这就是状元树了”,林祭酒说着,指了指,“我来的时候,学清就趴在那根树枝上。”
池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伸手比量了一下,这树的确很高,高耸入云。
“孟学清同王闵总是吵架,可每次吵不多时,便又和好了,而我就是他们中间的和事佬。我当时以为,还同以前一样的,便拉着王闵一道儿去了附近的清凉寺。”
“倒不是指望那寺庙有多灵验,就是想要让孟学清觉得,王闵去给他祈福了,两人之间好有个台阶下。可我万万没有想到……”
池时听他一直说着旧事,将话题生硬的扭转了回来,“你同王琴师,是在一个签筒里抽签的么?你们在去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意外?杀人签同旁的签,可有不同?”
林祭酒这才像是刚刚看到了池时似的,试探着问道,“这位是?”
周羡抿着嘴笑了笑,赞赏的看了一眼池时,“池仵作。”
林祭酒愣了一会儿,显然没有想到池时这般年轻,他犹疑了一下,还是回答道,“是在一个筒里抽签的,我先抽的,抽了一个下下签……王闵排在我后面,我还同他说,你运气好,一定能够抽个好签,老天爷一定会让学清好起来的……”
林祭酒说着,又陷入了悲恸之中。
池时嘴角抽了抽,“有无什么意外之事?”
林祭酒的情绪被打断了,仔细回忆了起来,“你这么问的话,倒是有一桩。我们排队抽签的时候,有个小孩儿,在那喝着米汤。孩子顽皮得很,不小心把米汤弄洒了,弄了王闵一手。”
池时眉头轻挑,“然后呢?”
“因为正好轮到我们了,我便拽着他抽完了签,方才去清理的。签的话,都是从一个签筒里出来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王闵当时面色大变,惊呼出声,我朝着他看过去,他却是匆匆的将那签塞进了袖袋里。”
林祭酒说着,皱了皱眉头,“签有什么特别之处,我没有看清楚。只当他也抽到了下下签,因为实在是不愉快,从寺庙里出来之后,我们便各自家去了。”
“没有想到,就在三日后,孟学清同王闵,在同一日,就在我们三个相识的这个国子学里,一同惨烈的死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第一一零章 杀人签(六)
池时再也忍不了,京城的读书人,说话都这么繁琐么?一句话,一分核心,三分修饰,六分抒情。
她想着,脚轻点地,踩着那树干,嗖的一跃,弹跳到了树枝上。
“周羡,今日阳光甚好,你试试。”
池时话一说完,从腰间抽出了鞭子,选中了一根树枝,往上一卷,然后往下轻轻一跃,将自己悬挂在了空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羡动了,他朝前一迈,抱住了池时的脚,然后仰头向上看去。
“你看那里,有一个豁口,张庆年得这么站,阳光才会打在他的脸上。”周羡说着,围着池时,轻轻的挪动脚步,直到把头扭成了一个十分不自然的姿势,才沐浴到了阳光。
“当时是夏日午后,如今是冬日。虽然光照过来的方向不同,但是这老树实在是太过浓密,只有这一个口子,可能会有光。
池时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面镜子,“你再来一次,张庆年是从哪边过来的?”
池时看向了林祭酒,林祭酒显然被她这种乡野猴子一般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么爱干净的楚王殿下,竟然想也没有想,直接就去抱住了这个小仵作的腿……
“啊……啊……那边……学生们都住在那个方向。张庆年打赌输了,要去门口买冰碗。”
周羡闻言,扮做那张庆年,走了过来,吊在树上的池时,毫无感情的“呜呜”了两声。
周羡一听,噗呲一下笑了出声,“你呜呜个什么?”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周羡还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的声音一般,直接冲了过来,寻了个最近的地方,抱住了池时的腿,“夫子!”
他说着,猛的一仰头,只见一束强光照了过来,紧接着一个东西朝着他的面门袭来……
周羡心中骂了池时一万遍,身子一扭躲了开来。
一个圆滚滚的麻团落在了地上。
池时脚一点树,又跃到了树上,“看来咱们的猜想,不无道理。站在高处,自然看得明白一些,只要身上带着镜子,甚至是剑或者刀,光都是可控的。”
她说着,又朝上飞去,周羡一瞧,拍了拍身上的灰,来了个一飞冲天,直接追上了池时。
“你在找什么?”
“找铁丝勒树留下的痕迹。来的路上,我已经观察过了,虽然那琴楼,离这棵树是最近的。但这个距离,也不断。便是用绳子打井水,那挨着井边缘的绳子,都会磨损,并不是那么容易,何况隔这么远,用铁丝拽起一个人来。”
“虽然这铁丝藏在书中,确实应对了杀人签所言的隐形的线,但是,没有一个支点,怎么可能搁那么远,拽起人来?”
“王琴师若是剪断了铁丝然后在服毒自尽,那么,缠在孟夫子腰间的那根线,若是找到那个着力点的话。那根线应该可以复原,完美的衔接到琴楼,王闵的房间里。”
周羡脚步一顿,惊讶的转过头去,看向了池时,“你怀疑,王闵根本就没有按照杀人签准备杀人,是幕后之人,也就是我们分析出的,拽着孟夫子,防止王庆年发现他的,那个所谓的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