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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池时,他一定,还像现在一样,说着一样毒的话,断一样的案,一直到他死去。”
“很奇怪不是吗?明明大家都说,不想走父辈安排的路,不想一辈子一眼就望到了头……可到了池时这里,却觉得,这样也很好。”
就,心情十分的复杂。
北面小楼灯火通明,上头甚至时不时的冒出一缕一缕的黑烟。王府里的人,却像是见怪不怪一般,没有引发任何骚动。
“殿下平日里太过得体,常康都觉得自己可有可无了。同池仵作在一起的殿下很好,我好像又看到了殿下小时候的样子。”
常康说着,轻轻的走到了周羡身后,将臂弯里拿着的披风抖了开来,给他披上了。
“小时候殿下性情火爆,是宫中一霸,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除了陛下,谁说的话,都不管用。您可还记得那串珍珠串儿?”
周羡闻言,神色缓和了几分,那时候他年幼无知,什么都不懂,自是无知者无畏。
祖母有一串珍珠项链儿,那珠子圆滚滚的,有鹌鹑蛋大小。被他拿着当弹弓子,打雀儿了。宫中的人翻天覆地的找,都缺了两颗。
祖母气撅了,叫宫中的老嬷嬷,拿了藤条抽他的小腿儿。他问,缺一颗抽几下?祖母说抽五下,他当时年纪甚小,抽五下已是十分严厉的惩罚,谁都当他怕了。
可他当着众人的面,一巴掌一个,像是拍面团子一般,将那些珠子,拍成了粉末儿。然后撸起了裤腿儿,“抽吧。我算不清楚要抽多少下,你们看着抽,但若是多抽了一下,我定是要十倍奉还……”
周羡想着,自嘲地笑了笑,“谁都想不到吧,当年的暴脾气,长大了成了全京城,最温柔的君子。”
他说着,伸出手来,整了整腰间的玉佩,看了看北面的小楼,问道,“今年沈观澜,还是不回家中去过年节么?”
常康躬了躬身子,“沈家派人送了节礼来,瞧着沈药师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今日出门的时候,他拍了岐黄过来,说殿下若是得闲,去他那里把脉,看看新配的药,有没有什么起色。”
常康说着,忧心的看了一眼周羡,入冬以来,周羡明显咳嗽比以前要多得多,吐血的频率也高了许多。虽然他有功夫傍身,还是能跑能跳的,但是……
周羡点了点头,“我倒是觉得这几日好了些,池时给的那个药,补身子倒是挺好的,现在我夜里睡在榻上,都觉得暖和了许多。”
常康一听,面带了喜色,“池仵作说的话是没错的,您瞧她说鳝鱼血能治面瘫,您吃了那么多鳝鱼之后,一路上都不怎么笑了。就是管用的时间短了些,回来又坏了……”
“北地找鳝鱼不容易,我已经吩咐下去,叫京城里的几家做鳝鱼的馆子,只要来了货,都给殿下留着!”
“常康!”周羡咬牙切齿的喊道,“本王没有砍掉你的脑袋,真是仁慈!”
常康见周羡又恢复了活力,厚着脸皮应了声,跟了上去。
周羡的屋子烧得暖烘烘的,比起池时又是睡绣了骷髅人的床帐,又是在床边放了虚目。周羡的屋子,十分的雅致。
墙上挂着的,是难得一见的画圣上品,博古架子上,也摆着罕见的珍宝,雅致又富贵。
他一进门,便直奔床头行去,伸手一摸,摸出来了一个小锦盒,递给了常康,“你拿去给沈观澜,让他看看,这一小截玉镯子里头,可被人放了什么脏东西?”
常康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又被周羡叫住了,“我饿了。”
“诺。我给殿下备晚食去,早上出门的时候,吩咐好了做殿下爱吃的羊肉炖萝卜。”
周羡满意的看了常康一眼,这一路来,同久乐对比,这个不上进的家伙,好歹也有了点做为小厮的觉悟,比以前周道了不少。
待常康走走,窗前黑影闪动,几乎是一瞬间,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了屋子里。
坐在床边的周羡,缓缓地站起身来,他之前还笑眯眯的脸,瞬间木了下来,周身的气势瞬间就变了。
黑影也不啰嗦,对着周羡行了礼,他的身影有些沙哑,站在黑暗处,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主人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那孩子已经送到了池平的身边。”
“那样东西呢?”
黑影举起了双手,“已经拿到了。按照主人的吩咐,已经办妥了,鱼儿已经上了钩,万无一失。”
周羡走了过去,接过那个小包袱,揣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眯了眯眼睛,“该活着的人,已经活着,该死去的人,很快就会死去。”
黑影没有说话,只是乖巧的站在那里。
周羡勾了勾嘴角,那模样,同他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他摆了摆手,“不用管池时了。”
黑影拱了拱手,一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周羡转过身来,走到了博古架子边,寻了一个小木盒子,拿了出来,又掏出了怀中的包袱。
包袱包裹得十分的严密,周羡伸出手来,轻轻的拂过,那包袱中间,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缝,一块金牌露了出来。
第一百章 吉利酒楼
翌日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池时抱着一个油纸包儿,慢慢悠悠地走在京城的小巷子里。
“公子公子,那个团子闻着甚香!”久乐吸了吸鼻子,朝前指去。
池时咬了一口肉饼,落了一地的芝麻,她有些含糊的说道,“买!”
昨夜她同周羡约好了,今日要去楚王府走马上任,一大早儿,池瑛便给她准备好些礼物,驮在了罐罐的身上,自己个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同池瑛上京,都只带了一个小厮。长房的人,要往种李院里送人,叫池瑛给拒了。这请神容易送神难,过些日子姚氏来了,平白给她添了麻烦。
如今就兄妹二人,灶上都没有生火,各自出来用饭了。
池时接过久乐递过来的团子,咬了一口,好吃得眯起了眼睛,“这个好吃。”
久乐一听,忙又多买了些,“难得有公子喜欢的,这里离楚王府不远了,咱们走到,正好吃完,也不会耽误事儿。”
那卖团子的一听到楚王两个字,立马精神了起来,“贵人要去楚王府?说起楚王殿下,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真正的活菩萨,好人呢。”
“旁的权贵子弟,骄横跋扈,不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放在眼中,可楚王殿下不会。有一回啊,我老子娘上街……”
卖团子的说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她年纪大了,眼睛有些不好,可又是个闲不住的,可劲儿出来溜达。有一回殿下的车架经过,我老子娘正好穿过去,惊了殿下的马……”
“大家都以为,她老人家要没命了。可不殿下不但没有怪罪她,还遣人送她去了医馆,又将她送回了家。殿下心地又好,生得也跟天仙一样,还是王爷……”
“你说都是人……”听到这里,站在小贩旁边装团子的妇人忙呸呸呸了几声,瞪着眼睛骂道,“什么都是人,楚王殿下那跟你能一样吗?那是龙子啊,龙子!”
池时听着,啧啧了两声,又咬了一口团子。
“这年头,瞎子可真多,一个烂萝卜,还能当人参了!”
小贩夫妻不明所以,赔着笑脸道,“什么萝卜?我们这是肉丸子,肉丸子呢!”
“那个是什么楼,怎么以前没有见过?”池时没有接茬儿,抬起手来,指了指斜对面的小楼。
这小楼颇高,竟是有四层,雕梁画栋的,瞧上去十分的华贵。
小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笑道,“贵人很多年没有来京城了吧,这醉仙楼,盖着有四五年了。里头的醉仙酿,号称是京城最烈的酒,别说三碗不过岗……
就是换了仙人来,喝上三盏,那也能醉了去。我们来这里摆摊,都是因为这醉仙楼啊,乃是个风水宝地,很是吉利……”
小贩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只见一个人重重的砸在了地上,鲜血溅了一地。
池时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污,“嗯,这醉仙楼,是挺吉利的。”
那小贩的妻子,闻言后知后觉的尖叫了起来,“啊!”
在那小楼下头,有一个书生,叫得比她更为惨烈,“啊啊啊!”
池时挑了挑眉,倒霉的人她见过不少,但是像这种又倒霉又幸运的人,可不多见。
“别叫了,那楼上掉下来的人,若是再偏上一尺,就直接把你砸死了。阎王爷不收你,不不应该啊啊啊,应该谢谢谢才对!”
那书生不听,还是继续啊啊啊的叫着。
“你若是再叫,血沫子就飞进去了。”
书生立马闭住了嘴,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池时,好似他不这样,就会瞧见地上的尸体一般。
池时摇了摇头,叫久乐将那一脸血的书生,扶到一边去了。
那些胆小的人,已经跑回了家中,胆子大的人,则是慢慢的聚拢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道了起来。
“醉仙楼的酒烈,莫不是喝多了,掉下来了。”
“真是可怜啊,脑瓜子都摔破了。”
池时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虽然已经有些面目全非,但从穿着打扮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公子哥儿。
他穿着绣着元宝的绸缎,脖子上围着一团银灰色的狐裘,腰间悬挂着一块方玉,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一个酒盏。一靠近,血腥味扑鼻而来,可就是这么浓重的气味,也掩盖不了,他周身的酒气。
他穿的大红色的裘裤,上头还绣了一些黄白的小花。这绣花之人,手艺凡凡,似乎不符合此人的身份,当时有情人所赠。
池时想着,仰着头看了过去,在顶楼的一扇窗子口,挤满了人,探头探脑的朝下看着。
看来,死者便是从那里,掉下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一个生得肥头大耳的掌柜的,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他一看,顿时脸色一白,“快快快,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县衙报官。就说欧阳大官人,在醉仙楼饮酒,不慎跌落。”
他说着,又招呼了一个小二过来,“你你你,赶紧去欧阳家报信……”
池时皱了皱眉头,“这位莫不是京兆尹,张嘴就破了案子。死者仰卧在地,仵作尚未验尸,推官没有查看,你便神仙似的,断言是失足?”
那掌柜的眼睛何等毒辣,一看池时身上的料子,便知晓这不是能够随便呵斥之人,忙道,“这位小公子,莫要恼。我是这醉仙楼的掌柜的,这会儿功夫,来酒楼喝酒的人格外的少。”
“欧阳大官人是我们酒楼的常客,他一直都在四楼的天字三号房饮酒,就他一个人,小二给他上了酒菜,想要在一旁伺候,都叫他给撵了出去。”
他说着,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不忍心地把头别到一边去了,“欧阳大官人一喝多了,就喜欢靠在窗边,小人提醒过他许多回了,还特意在天字三号房的窗户外,多加了一道木杆,可万万没有想到……”
池时听着他的话,仰头一看,对比了一下其他的窗子,果不其然,只有这间屋子的窗户,是多了一道栏杆的。只是那栏杆,已经折断了,摇摇晃晃的挂在上头,看上去好似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第一零一章 这是他杀
酒楼掌柜的一瞧,也慌了神,他张开手臂,将看热闹的人往后赶了赶,一脸愁苦的说道,“都让让,都让让,一会儿上头的木棍掉下来了,再砸着人就不好了。”
“今儿个老贾我是倒了大霉了!早同欧阳大官人说了,我们醉仙酿烈得很,叫他少喝些,可他偏生不听,这下子,可叫我们如何是好?”
“一会儿欧阳娘子就要打过来了……”
池时没有理会周遭的事,她将手中的吃食,都递给了久乐,蹲了下来。
“在下池时,来听你今世之苦。”池时轻声说着,从腰间的小锦袋里,掏出了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
“死者高空坠落,后脑勺着地,头骨碎裂,乃是致命死因。口鼻之处无异物,没有被人迷晕的痕迹,身上……”池时伸手轻轻的一撕,那欧阳大官人的衣衫便被她撕裂了开来。
她凑近一看,皱了皱眉头。
“死者胸前有很多鞭痕,新旧伤皆有,并非一日之功,应该长期遭受毒打,而且……”池时说着,将他的衣衫合拢了起来,又一把抓起了他的手。
“手指甲缝里,有红色的口脂,手指甲盖上,挂了丝儿……”
池时说着,一伸手,已经将吃食挂在了罐罐身上的久乐,忙递给她一个小镊子,还有一个油纸包,“死者指甲修得不平整,应该是从旁人身上挂到的。”
……将整个人验看了一遍,池时方才站了起身,朝着那醉仙楼上行去。
姓贾的掌柜见状,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拦住了她,“这位公子,你是什么的?小店现在出了事儿,打烊了,外人一概不得上去。”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您要不还是先走吧,一会儿京兆府的人来了,问东问西的,您若是上去了,那就脱不得身了,搞不好,还要被当做犯人抓走……”
池时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那掌柜的,“我的眼睛是生了钩子吗?站在楼下,还能把人钩下来,直接摔死。那日后大梁打仗,我不去攻城,岂不是损失?”
她说着,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对着那醉仙楼的柱子,轻轻地一戳,那大红柱子,立马出现了一个洞,贾掌柜脸色一变,腰快要弯到地上去了,“公子,您请。”
池时袖子一甩,大摇大摆的上了楼。
贾掌柜的见她走了,也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学着池时的样子,朝着那柱子戳去,可这一戳,疼得他一声嚎叫出声。
他有些讪讪的将手指背在了身后,拔腿跟着池时上了小楼。
如今是早上,酒楼里的人,寥寥无几,池时一眼扫去,大堂中有三个桌子摆了朝食,再往上去,二楼三楼都是空的,倒是四楼,围满了人。
池时皱了皱眉头,指了指一个穿着皱巴巴衣衫的男子,“四楼可以留宿?”
气喘吁吁的跟着跑上来的贾掌柜一听,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四楼的雅室里,有准备软榻。有的时候,有些客人,有这个需要……”
他说着,给了池时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池时没有接茬儿,径直的朝着天字第三号房行去,一眼便瞧见了这屋子正中央摆着的长方形的酒案,上头摆了许多的酒菜,已经凉透了,猪油花花凝固在一起,看上去分外的恶心。
煮酒的小炉子冷冷清清的熄了火,酒壶盖子也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在屏风的后头,半露出了一张雕花的大床,她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然后朝着窗边行去。
原本站在窗前看热闹的人,见她一脸严肃,看着就是不好惹的,乖巧的站成了两列,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死者生得极高,这窗户棱怕不是还没有到他的腰线,若是一不小心,的的确确很容易失足跌落。窗棱的边儿,有些粗糙,生了一些毛刺,上头沾着一些血迹。
池时皱了皱眉头,探出头去,窗外的护栏端口并不争气,看上去应该是欧阳大官人跌落的时候,不小心压断的。
“死者并非一个人前来,同他一起来的女人呢?身上熏着石松香,穿着玫红色衣衫的,特别的女人。他是你们酒楼的常客,昨儿个也歇在了这里,不要说你不知道。”
贾掌柜脸色微微一白,有些犹疑的看了看池时,京城里的富贵人家许多,这小公子的周身气度不凡。正所谓穷文富武,那一手功夫,没有名师教导,拿药材滋补,是练不出来的。
可正因为富贵人家多,他有一些,整不明白池时的来路,若是被人诓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岂不是冤枉。
“这位是楚王府的池仵作,他问你什么,你仔细回答便是。”
池时闻言,朝着门口看去,上来的那人她认识,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京兆府曹推官。
曹推官见了池时,笑了笑,“池仵作有何见解?苏仵作正在下头验尸。”
池时对着他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死者并非是失足跌落,而是被人谋杀的。”
周围一片哗然,那贾掌柜的,顿时慌了神,结结巴巴道,“池……池仵作……这不可能啊!那海棠,一大早就走了,走的时候,小齐还听见了欧阳大官人在里头说话呢。”
“欧阳大官人同那海棠有私,乃是公开的秘密,他来的时候,我们楼里的人,一般都不上前伺候的。昨儿个夜里,在这楼里留宿的,只有他……”
“整个四楼,都是空的。我们酒楼里的酒烈得很,经常有客人喝醉了。是以每个楼梯口,都安排了人,随时准备搀扶。今日早上,海棠走了之后,根本就没有人再上过楼。”
“欧阳大官人一个人在屋子里的……怎么会有人杀了他呢?这杀人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贾掌柜的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口气说个不停,“虽然大家伙儿都说,迟早有一日,欧阳大官人一定会被人杀掉的,不是欧阳娘子,便是那海棠的夫婿田大郎。”
“他一个赘婿,不低眉顺眼的夹着尾巴做人,倒是同那海棠……可是千真万确的,我一直搁那儿站着呢,他们二人从未进过醉仙楼。”
“除非凶手会飞檐走壁,不然的话,守着楼梯口的伙计们,怎么没有瞧见他?”
第一零二章 老师秘技
池时竖起耳朵听着,好家伙,这贾掌柜话中简直蕴藏着惊涛骇浪。
他眯了眯眼睛,看了看那楼梯的拐角处,又看向了贾掌柜的,“你不是在一楼守着么?说得这般笃定,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榻上躺着的,不是海棠,倒是你了。”
“你这楼梯,在层与层之间,有个拐角。墙角处有一个凳子,显然等着搀扶人的小二,便是坐在那里歇息的。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位名叫小齐的人,今早守在这里。”
“所以,他才在海棠离开的时候,自述听到了屋子里呼噜声。”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人群中一个莫约十四五岁的瘦小少年走了出来,他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一看就是个心思敏捷之人。
“你听到有人死了,所以先朝下跑了,听到一楼的人说是欧阳大官人掉下来了,方才又折返回四楼看情况的,对吗?”
那小齐惊讶的瞪圆了眼珠子,“神了,您是怎么知晓的?确实是这样的。”
“这会儿时间还早,我们是酒楼,到中午还有夜里,方才会热闹起来。昨夜欧阳大官人饮了许多酒,一般这种情况,他都会睡到日上三竿了,方才起身。”
“我想着左右没有旁的客人,便拿了一个饽饽就着水吃着呢。后来,听到楼下闹哄哄的,说有人死了,我便往下冲去,到了二楼,赶着楼下的人往上来,说是欧阳大官人死了,便又同他们一起冲回来了。”
池时点了点头,“很简单,每个楼层的拐角处,都放着一方凳子,显然是让守楼的小二歇脚的。二三四楼,除了欧阳大官人,并没有其他的客人。门窗都关着。”
“守楼的小厮,根本就看不见酒楼外头的情景,自然不会知晓是四楼的人掉下去了。醉仙楼里的人,是欧阳大官人落地了,方才惊觉发生了何事。”
“人都有好奇心,听到楼下骚动,自然会往下跑。这个时候,所谓的只有欧阳大官人一个人在屋子里,凶手除非飞檐走壁方才能够逃脱,便是一个笑话。”
池时说着,瞥了贾掌柜的一眼。
贾掌柜一个激灵,看了一眼池时的手指,身后惊出了一身汗来,他刚才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方才敢反驳这么一个一戳一个窟窿的大侠!何况,人家还是楚王府的人。
他想着,缩了缩自己的肚子,想要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没有缩一秒钟,肚子又鼓了回去。
池时懒得理会他,对着小齐道,“一会儿我喊三二一,你便往楼下跑,跑到你之前遇到他们的地方,再又跑回来,你明白吗?”
小齐不明所以,看了一眼曹推官,见他笑眯眯的点头,也跟着点了点头。
池时没有说话,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死者坠落的窗边,然后大声喊道,“三二一。”
她的话音刚落,那小齐拔腿便跑,与此同时,池时快速的跑了出来,关上了天字第三号的房门,然后跑到了隔壁的屋子里,躲了起来。
等到小齐再次跑上来,冲进了欧阳大官人所在的屋子里,伸出头去朝着窗外看,池时便又走了出来,悄悄的走到了小齐的身后,“怎么了?”
那小齐一个激灵,回过头去,看到池时恍然大悟。
池时摊了摊手,挑衅的看向了贾掌柜的。
贾掌柜的一抖,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早知道这个人这么记仇,他就提前把自己的嘴给缝上了!
“雕虫小计!凶手也可能这个间隙,跑去了第三层,然后伺机逃走。你的这些可能性,都是建立在死者是被人杀死,这个凶手真正存在的这个前提上的。”
“你还没有说,为什么是他杀,而不是失足跌落,亦或者是自杀?死者身上有很多鞭痕,明显常年被人虐待,想要轻生,也未必不可能。”
池时循声看去,果然又瞧见了曹推官的老搭档苏仵作,他手中提着一个木箱子,显然已经验完尸了。
“嗯,我的确只能雕虫,不像苏仵作您,验尸如同雕花一般。教我的夫子有一回喝醉了酒,告诉了我一个好为人师的人的终极秘密。”
“当半桶子水的夫子遇到了自己不会的难题时,他会怎么办呢?当然是反问旁人了,你说,是他杀,还是失足跌落,亦或者是自杀?”
苏仵作的火气腾的一下冒了上来,他提着木箱子的手抬了抬,又放了下去。
“这年头,像我这般实诚的人,真是不多了,会便直说,不会也不会拐弯抹角的。我之所以说欧阳大官人是他杀,不是自杀。原因有几个。”
“这第一个,在他坠楼的时候,我便在醉仙楼外头斜对角买团子吃,除了落地的嘭的一声外,并没有听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死者是后脑勺着地的,他是背对着窗户,掉下去的。若是失足,会惊呼出声。可是他毫无反应,就像是在掉下去之前,已经不省人事了一般。”
“在那一瞬间,我便确定,这个案子一定有蹊跷。”
池时说着,指了指自己鼻子,“我这个人,在有花香味的地方,容易打喷嚏。在进了这个屋子的一瞬间,我便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味。这是曼陀罗花的香味。”
“但是,一瞬间便没有,一则是窗户和门都是开着的,味道散了许多,二则是有人用了很重的石松香,来掩盖花香味。”
“曼陀罗花是什么?是蒙汗药。这恰好佐证了我说的第一个疑点。所以我问你们,同他一起来的,是不是一个用着石松香,穿着玫红色裙衫的很特别的女子?”
池时在很特别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石松香是木香,一般乃是男香,若凶手是女子,譬如海棠,那一定很特别,小二会有记忆。若不是海棠,那么又再次证明我的推论,的确是有一个凶手,将欧阳大官人迷晕之后,推了下去。”
“这第三,欧阳大官人掉下去的那个窗户棱上,生了倒刺,倒刺上头沾了血迹。死者若是自杀,那得爬上去,坐到窗户上,那倒刺可能刮到他的手……”
“若是失足掉下去的,人往后仰,倒刺可能刮到他的腿。苏仵作刚刚也验了时,死者的身上,可有被倒刺刮伤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