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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时说着,看着池老夫人的眼睛,见她目光微闪,心知自己说的,完全都是正确的。
“孩子生活艰苦,早夭亦或者浑浑噩噩一辈子的十之八九,能够冒尖儿的,屈指可数。到了第五年,你实在是寻不到合适的孩子了,于是你亲自出手,给葵花添了一把火……”
池时想着,给了站在一旁的魏三姑娘一个赞赏的眼神,“你亲自出手,成了葵花命中的贵人。是你将她带到了魏老夫人跟前。那个要把葵花收入府中的贵人……”
魏三小姐站在门口,看到池时的赞叹,微微一笑,忙说道,“我们家家风严谨,可不做那等养戏班子的事。是以我祖母再喜欢,之前也没有叫给杂耍班子来家中。”
站在池时身边的周羡,忍不住伸出手来,捅咕了一下池时,他觉得,这厮也不知道给魏三小姐灌了什么迷魂汤?
那是借簪子吗?那分明就是借魂啊!
他敢说,只要池时想问,这姑娘连家中母鸡生了几个蛋,都会毫不犹豫的和盘托出。
池时话锋一转,“那个要把葵花收入府中的贵人,不是别人,就是你。你这老嬷嬷,生得倒是独特,想必叫人过目难忘,不是吗?江大善人。”
江老夫人神色如常,她身边的那个婆子,却是紧张起来。
池时眯了眯眼睛,又接着说道,“到了第六年,你选中了张小年。可是,阮童身有残缺,李昭本来就在河中。可张小年不是,他时常割猪草,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力气却不小。”
“于是,你先在他身后,要袭击他。张小年很警觉的扭过头来,被你直接敲击了头部,晕了过去。你将他拖上船,杀害之后,然后抛在了盛平河中。”
池时说着,也不看那江老夫人,径直的朝着门口行去,几乎是她在动脚那一瞬间,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
领头的久乐大手一挥,“将这船放下罢,还有那一筐红丝线,可别乱动,若是刮花了,九爷该不高兴了。”
那一群穿着短打的壮汉,将抬着的船,小心翼翼的放了下来。
原本还十分空旷的县衙大堂,一下子变得局促起来。
“公子,按照你的吩咐,我们把江家的船,还有那丝线都抬了过来。县衙的捕头,随着一块儿去的,符合大梁律,是完完全全,可以当做呈堂证供的。”
江老夫人脸色大变,啪的一声,拍在了她身边的柱子上,她愤怒的看向了周羡,“殿下,这是明抢么?”
不等周羡回答,池时便率先摇了摇头,“你不能看着我的手下多,就污蔑我们说是抢。这分明就是抬……”
她说着,有些疑惑的看向了久乐,“咱们在盛平也有产业?我怎么不记得?”
久乐点了点头,“不过有几个小小铺子,不值当一提,公子不记得再正常不过了。您忘了,之前您在永州买了个酒楼,去吃饭那掌柜的死活不肯收钱,您才想起来,原来那是您的产业。”
池时淡定的点了点头。
“现在,我要说我池氏第二门绝技了。”
第九十二章 零号死者
“池仵作这是要仗势欺人么?”江老夫人怒道。
周羡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了池时身前,“江老夫人说话悠着些,如今你是有嫌疑之人,官府自然有权力,从你家中拿来相关的证物。”
“池时去拖船,是在本王的授意之下。”
池时意外的看了一眼周羡,朝着那船行去,船上的门帘,已经换过了。不是梅华,倒是用大红的丝线,绣的海棠花。
她先前分析了那么多,但的的确确,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江老夫人是凶手。
但她有一个先机在手,凶手不能占卜,自是不会知晓,池平会突然把她拉来盛平,更加不会想到,她池时一来就寻到了尸体,并且根据捞起来的骸骨,给凶手画了像。
是以,她并没有机会,去掩盖所有的犯罪痕迹。
眼前这条船,便是一个移动的凶案现场。孩子的胸口被刺了那么多刀,一定会出涌出大量的血迹。血迹看上去被冲刷掉了,但是,深入木头里的,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消失无痕了的。
“我们池家第二个独门绝技,便是可以让血迹显形。”
池时说着,抬脚走进了船中,船的底部铺着厚厚的一层红色毯子。池时吸了吸鼻子,蹲了下去。
久乐一瞧,大手一挥,“将里头的桌椅抬出来,里头清理干净,公子要验船。今日恰好带了药水,只要滴上几滴,这船中的血迹,定会全部显出原形来!”
壮汉们一听,一窝蜂的便挤了上去,不一会儿的功夫,那船中便被搬了个干干净净的,露出了船体本来的木色而已。
池时蹲在那里,突然听到一声嘶鸣,眼睛一亮,将手放到嘴边,吹响了口哨。
众人顺着它的视线,朝着门口看去,只见一头油光发亮的小毛驴,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它脚都不带停滞的,直接冲上了船,脑袋在池时的手中拱了拱,撒丫子的朝着船舱的一角跑去。
然后站在那里,嗅了嗅,回过头来,对着池时又叫唤起来。
池时眼角弯弯,神色缓和了几分,走到了小毛驴罐罐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块糖来,塞到了它的嘴中,罐罐高兴的甩了甩尾巴,站在一边去了。
池时蹲了下去,用手指猛的一插,将一块船板叉了起来。她伸头一看,只见那里头,放在一个小小的红色包袱。
“这是什么?”周羡跟了上来。
池时眼珠子一转,将那红包袱递给了周羡,“不如你来开,搞不好是金子。”
周羡拿在手中掂了掂,抱怨道,“哪里有这么轻的金子,江家也是大户人家,你以为都跟你似的,铁公鸡一毛不拔。”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利索的将包袱打了开来。
这一看,吓了一跳,手一松,将那包袱扔在了一边,又忍不住往后跳了一步。
池时一瞧,心中长叹,果然如此。
那包袱中,哪里是什么金子,全是一颗颗的,孩子的牙齿……
她站起身来,朝着船舱外行去,依靠着那船舱的门,居高临下的看着江老夫人,“好可惜,我们池家的独门绝技,今日又无法展现了。”
“江大善人,可还有话要说?我今日尚未进食,委实饿得很。”
“不是我们夫人杀的,都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那些孩子,都是我杀的。我瞧着他们活着也是受罪,想着不如死掉算了,便把他们都杀了。”
“我们夫人,是个好人,也是个苦命人,她有今天不容易,不能毁了。不是她杀的,都是我杀的。”那老妈妈说着,激动了起来,她张开了双臂,像是一只母鸡似的,护在了江老夫人身前。
“可以了……这样也好。若是没有人阻止我,我是停不下来的。已经够了,像我们这样的人,从哪里来,便到哪里去罢。什么苦没有吃过,没有什么大不了。”
江老夫人说着,拨开了老嬷嬷的手,长叹了一口气。
她仰起头来,赞赏的看向了池时,“你很聪明。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头一回瞧见,断案如此快的人。都已经成了骨头了,什么都没有,却都叫你查到了。”
“甚至,我为什么要杀死他们,都叫你说中了。只不过,有一点,你说得不对,全哥儿不是他父亲毒杀的,而是我……”
她说着,往四周看了看,看到了池时先前坐的椅子,抬起手来,泪流满面的老嬷嬷向往常一样,扶住了她,将她一路扶到了椅子上。
“我叫蒋红,不是什么传奇江氏,是蒋红。”
江老夫人说着,又看了一眼池时。这的的确确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我出生在一个小村子里,家中上有兄姐,下有弟妹。我夹在中间,无人问津。直到有一日,我阿爹突然说要带我出门,别的人都不带,就带我去。”
“我十分的高兴,因为那日是我的生辰。我以为父亲是要去给我过生的。可是没有想到,父亲是要将我卖了。因为哥哥到了娶亲的年纪,家中相看好了姑娘,却拿不出聘礼来。”
“于是便全家人一起商量了,要将我卖了,卖到附近的一座山里,给一个傻子做童养媳。我那会儿,只有八岁而已。同那些死去的孩子,差不多大。”
“阿爹很快就走了,我假装乖巧,趁着那些人不注意,跑掉了。山上有大虫,有蛇蚁,有扎脚的石头。我跑进城中的时候,脚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每走一步,都像是被刀割一样。”
说到这里,江老夫人自嘲的笑了笑,“我运气不好,没有投一个好胎,可我很聪明。我寻了人牙子,把自己卖了,所有钱都给那人,只求他把我卖到一个富贵人家去。”
“于是,我便进了江家的大门,从一个粗使小丫鬟,一步步的成了江公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江家一路升官,我也随着江家人,来了京城。”
“那时候,我想都不敢想,日后自己会成为江家的女主人。可我不想做一辈子的奴婢,有的人,天生就是要折腾,他不甘于平庸,并且愿意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付出一切。这样的人,不会停留在原地的。”
“只不过,没有吃过亏的人,学不会狠。我那时候,有了个意中人。他是个穷书生,我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般,将自己攒下的银钱,全都给了他,想着他日书生高中,迎娶我过门。”
“可是呢,有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那书生不过是中了秀才,便瞧不上我是奴婢了,转头便想要另娶他人。”
江老夫人说着,有些怀念的笑了笑,“若是话本子里的人,定是要寻死觅活的。可是,我杀了他,那是我杀的第一个人。”
第九十三章 江氏旧事
江老夫人说着,有些怀念的看了看窗外,“那是一个冬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我在酒楼里,定了一桌子的酒菜,让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同他一道儿吃。”
“他这个甚是好面子,经常从我这里拿钱宴客,却又对我只字不提,怕别人说他是靠着小娘子养的。我知晓他已经变心了之后,装作不知,摆下了鸿门宴。”
“他一定会去的,而且,还跟以前一样,不会提我”,江老夫人说着,狡黠地笑了笑,“他们每次都会喝得醉醺醺的。在酒楼往他家去的路上,有一条十分偏僻的小巷子。”
“我假意去接他,将他迷晕了,放在巷子里。然后往他身上倒了好多得酒。酒味这么重,谁还能够闻到他身上的迷药味儿呢?再把酒坛子放在一旁,就走了。”
“冬天那么冷,他在那里躺一夜,身上都是酒水,一定会冻成冰疙瘩的。你们知道么?冻成了冰疙瘩的人,只要轻轻那么一揣,他那令人作呕的猪脑袋,就会咔嚓一声,咕噜噜的滚下来呢!”
江老夫人说着,阴恻恻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悲戚起来。
站在门口战战兢兢的魏三娘子一听,忍不住尖叫了一声,见大家都看她,又红着脸躲在了门后,只露出了半截脑袋。
江老夫人被她一打断,又脱离了那种疯狂的模样,变得体面了起来。
“那一天夜里,特别冷,有三四个人,都冻死了。没有人在意他,所有的人,都只当他是喝醉后躺在雪地里睡着,然后被冻死了的倒霉鬼。”
“看到这双手了么?”江老夫人将手举了起来,她的手保养得很好,几乎已经看不出来,她年轻的时候,是个穷苦的出身。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心平气和,甚至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得淡定,屋子里的衙役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窃窃私语起来,杀人的事他们看得多了,可这么淡定毫无悔改之心的人,简直令人发指,冷血到了极致。
而池时同周羡,则是震惊的对视着。
令他们感到震撼的事,并非是江氏杀人,而是她的这个作案手法,池时在昨天晚上,才刚刚看过。杀人签的第一个案子,便是书生醉酒后冻死。
那个案子,到现在为止,都是一桩无头悬案。
若非江老夫人不可能在二十年前犯案,毕竟她的儿子的儿子全哥儿,若是还活着,今年都已经十二岁了。
若非这个案子的死者手中,没有握着一本杀人书,他们甚至要以为,误打误撞之下,这个案子,被他们给破了。
江老夫人注意到池时同周羡眼中的震惊,诡异的笑了笑,“你们两个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总是笑眯眯的,便是泰山崩于前,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倒是个杀人的好苗子。”
池时心中一沉,皱了皱眉头,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这般说她了。
“怎么样,很熟悉吧?因为我想出来的这个杀人方法,厉害到有人把它写到书中,学了去!”
池时身子一震,江老夫人知晓杀人签的事!
“当时我夫君在刑部任职,杀人书太过离奇,他回来之后,说与我听。我便知晓,我在杀那个负心汉的时候,被人瞧见了。”
“我偷偷紧张了好一阵子,但是那人并没有来寻过我。”
池时的食指动了动,到底没有插话。
若杀人签是模仿杀人的话,那她看完卷宗之后的推断,有些便是错的。
江老夫人说着,整了整自己的衣袍,她伸手一捞,从一旁的箩筐里,捞出了一条红线,在手中编了起来,她的手十分的巧,只见她手指翻飞,不一会儿那些不听话的线,便被她编成了一只红色的蝴蝶。
她站起身来,走到了池时跟前,将那蝴蝶放在了池时的手背上。
“怎么样,我的手是不是很巧,这只蝴蝶,像是要飞起来一样。我杀了那人之后,心灰意冷,与其到了年纪,被嫁给一个像那人一样的垃圾,倒不如,直接在江家一搏。”
“我以为这次老天爷眷顾了我,我成了江大郎的通房丫鬟,又在重重阻拦中,生下了庶长子,从通房变成了妾室,再熬死了原配夫人,被扶正成了填房夫人。”
“我的儿子做了大官,我被封了诰命夫人。我以为,谁也不会记得,我来自小山村,我曾被父母卖给傻子,我是江大郎的洗脚婢……”
江老夫人笑着,有些凄然的低下了头,喃喃道,“谁都可以羞辱我,但是我的儿子不可以。”
“全哥儿出身的时候,好手好脚的,有八斤重,我十分的高兴,难得的拿起了针线,给他缝了一个红肚兜儿。毕竟,那是我头一回做祖母。”
“可是,整个江家,大概只有我一个人高兴。他们都在说……不对……是我的儿子在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庶长子先生,乃是乱家之兆,无耻的贱婢,想要母凭子贵么?江家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说着说着,江老夫人又有些狰狞了起来,她将手举在了半空中,指了指,“这手看上去同其他的贵夫人没有什么不同,可若是仔细看,骨结粗大,掌上还生过茧子……”
“你说得没有错,努力努力白努力。我看到那些孩子,就像是看到了自己一样,再怎么往上爬又如何?鲤鱼跳过了龙门,它也还是一条鲤鱼,是不会成为龙的。”
“我把全哥儿带来了盛平,一直在他的吃食里下毒,最后他死了。我用红线绑了他,寻了整个盛平风水最好的地方,将他沉了下去,愿他来世,投个好胎,大富大贵。”
池时听着,哼了一声,有些嗤之以鼻,“你算什么鱼跃龙门?鱼跃龙门,那是他们自己个努力跳的,像阮童靠自己的手艺,李昭靠自己的聪明才智……”
“你所谓的诰命夫人,也不过是靠攀高枝儿得来的。空中楼阁,自然是镜花水月。有的人穿着粗布麻衣,她都是高贵的,因为她问心无愧,能立于天地。”
“有的人,就算是穿着锦衣华服,不用旁人觉得,她自己就觉得自己泡在牛粪堆里,臭不可闻。那个人不就是你么?”
“没有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多丑陋的人,自然自卑得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第九十四章 关键人物
“从未见过,杀人的人,还觉得自己个是活菩萨的。将和筐子里的红线,首尾相连,圈成一个圈儿,都没有你的脸大”,池时说着,抬起手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圈儿。
“努力努力白努力的人,明明只有你而已。你应该把自己刺死,然后全身缠满红线,滚进风水宝地里去喂鱼才是。毕竟别人五行缺一,你五行缺德,死不足惜。”
池时说着,走近了江老夫人,抬脚轻轻一踢,她坐着那个凳子,瞬间四分五裂开来。
“你算什么呢?凭什么去决定别人的生死?阮童天残,只想做自己能做的事,不给别人添麻烦;李昭家有病母,下有弟妹,他起早贪黑的,只想一家人活下去。”
“阮雪宁愿划破自己的脸,也不想要像你一样,走上任人轻践的那条路;葵花摔断了腿,也不会停止练习,就是不想等到年纪大了,被戏班子的人,像是野狗一样丢弃。”
“还有张小年。张小年虽然年纪小,但已经有了风骨,从来都不平白无故的接受恩惠,绝对不允许自己的膝盖软下去。因为他懂得自尊自重。”
“你杀死这些努力生活的孩子,不是看到了你自己,而是看着他们,让你发现了自己的丑陋,简直深入骨髓。”
池时说着,袖子一甩,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剩下的事情,同他之前推测的,并无什么不同了。
虐杀远比自己的弱小的孩子,那是畜生的行径。
而她,对于这种人,并没有半分的同情心。
留着江老夫人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过了许久,她方才恍然大悟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喃喃道:“是这样么?我也不想杀人的,只是,我停不下来了……”
周羡看着池时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他转过身去,看向陈县令,“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你了,务必详细的问清楚,她是如何残害那些孩子的。可还有其他的遗漏之处。”
“至于不作为之事,你就等着御史台的折子吧。”
周羡说着,跟着追了出去。
陈县令颤抖着手拿起了惊堂木,啪的拍了一声,他抬起手来,指了指江老夫人,“你接着说!”
江老夫人眉头跳了跳,鄙视的瞥了他一眼,不言语了。
跟在她身边的老婆子,擦了擦眼角,“我来替我家夫人说罢……”
……
周羡跑出了门口,犹疑了几下,朝着之前埋着江小年的坟山行去。
果不其然,一到山顶,便瞧见了同小毛驴站在一块儿的池时,他将手中的鹅毛扇子一手,插在了腰间,将手背在了身后,走到了池时身边。
“好端端的,怎么不听那人说了?”
池时眼睛一直看着那冰面,先前被她凿开的地方,看起来又像是新结了薄薄的冰。
“罪证确凿,没有什么好听的了。你知晓我为何喜欢死人,多过活人么?”
不等周羡回答,池时又道,“因为死人不会撒谎,而活人会给自己辩解。没有半分后悔之心,满口都在说,我很可怜,我很可悲,我杀人,都是因为命运的不公,所以才有了怨愤。”
“不是很狡猾么?欺负那些死去的孩子,没有办法再为自己辩解了。命运的不公平,每个人都会遇到。”
“明明都是同一个父亲的儿子,有的是嫡出,有的是庶出,继承到的家业,天差地别;同样是考中进士,有的人天生聪慧,轻松金榜题名,有的人寒窗苦读几十载,也只能努力付之东流。”
“就算是从同一颗树上摘桃子吃,也会有人吃到甜的,有人吃到酸的,有人的里头有虫子……这一切,都不是去杀害无辜之人的理由。”
池时说着,看向了周羡,“被害者躺在那里,无法言喻;加害者却坐在那里,大放厥词。”
北风呼呼的吹着,吹得池时的头发在空中乱舞起来。
周羡瞧着,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发尾,“我帮你梳头吧,这头发散下来了,冷脸池仵作,都变得跟个小姑娘似的,气呼呼的,就差掉眼泪了。”
“要知道你是整个佑海最凶猛的男子啊,可不能把你们佑海儿郎的硬气丢光了。”
池时一愣,无语地挑了挑眉,她转过身去,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发带,递给了周羡。
“你怎么知道我是佑海最猛的男儿?”
“胸口碎大石啊!九爷!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胸口碎大石呢,皇兄觉得我身体羸弱,怕那飞溅起来的石头子儿,将我砸吐血了。”
池时哼了一声,不耐烦的动了动脑袋,“你会扎发髻吗?我瞧你手脚硬挺得很,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你哥哥也是好笑,天天都吐血了,多吐一口又何妨?”
周羡提起头发抖了抖,“我怎么不会扎?我还给马扎过辫子呢!不都说两湖的人黑漆漆的么,你这脖子倒是挺白的……现在的小娘子,真是眼睛越来越瞎了,威武之人不喜,光喜欢小白脸儿。”
池时呵呵了,“那可不,要不然你能成京城最想嫁的贵婿?一白好,二爹好。啊!疼疼疼,轻一点……”
“这还不轻?你头发扫我脸都比我的力气大好吗?好了扎好了!”
池时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瞪了周羡一眼,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厮看着不知烟火的,头倒是梳得挺好。她哈了哈自己的手心,出来得急,没有拿暖手炉。
“回去了。按照蒋红说的,那么杀人签,并不像我们之前说的那般,是写杀人书的人,幻想出来的杀人手法。或者说,不全是……蒋红第一个杀人案的目击者,便是杀人签案至关重要的人。”
她说着,摆了摆手,下山去了。
一个案子了结了,可是还有更多的案子,等着她。
池时不知道的是,等她一走,一个人又悄悄地走了上来。
他对着周羡拱了拱手,“殿下。”
周羡转过身去,看了看他,“这次你做得很好,池平。你说得没有错,池时的的确确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仵作。即便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是。”
第九十五章 仵作池平
池平轻轻的嗯了一声,朝着那河面看去,“殿下,起风了。池家会是第二个卢家吗?”
周羡摇了摇头,“不会。”
池平没有接话,两人就静静地站了许久。
“你知道雏鸟吧?”周羡突然说道。
“今晚常康会送一个人,到你身边。他有些心智未开,宛若孩童,却是个有来历的,日后定有大用,你带着他”,周羡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轻轻的咳嗽了几声,朝着山下行去。
池平望着他的背影,恭敬的行了个礼,沉声道,“诺。”
池平回到衙门的时候,一眼睛就瞧见了翘着二郎腿坐在庭院一角里喝茶的池时,她的脚边搁着一个炭盆子,火烧得旺旺的,一旁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小团桌,放了一些盛平特色的茶果子。
案子尚未了结,四周都乱糟糟的,唯独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仿佛在自家的后花园子里。
池平囧着一张脸,走了过去。池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他这个做哥哥的,觉得脸上烫得慌是怎么回事?
“九弟,你不会觉得不自在么?”池平低下头去,眼睛往四遭看了看,赶忙缩到了池时身边。
池时递给他,不对,应该是塞给他一个茶果子。
“又撒谎,又让弟弟在这里等的人,都没有觉得不自在。我这么诚实端方的人,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池平有些讪讪,“九弟随我来,在这县衙里,我有一间小屋子,虽然有些寒酸,但至少可以避寒。”
池时站了起身,如果可以,谁愿意数九寒天的坐在庭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