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身体好,长得好,文化水平高,医术也高……
真的,展艾萍要是个男人,叶芳静都想嫁给“她”了!
先前叶芳静还在心里嫉妒展艾萍找着了个好对象,能去住大房子,现在她觉得展艾萍本人就很厉害。
她做到了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她这样的人,还怕什么婆家啊?叶芳静心头的嫉妒消失不见,如今只剩下了崇拜。
“展老师,你下次也教我几手吧。”
“你想学我就教你。”
叶芳静道:“以后一起约球场跑步,展老师尝尝我做的早饭。”
展艾萍道:“你也尝尝我揉的馒头。”
“我家的咸菜缸子……”
展艾萍与叶芳静说笑几句,互相道别分开,展艾萍目送叶芳静离开,她自己则沿着学校的围墙走,走着走着,她想起叶芳静方才崇拜的眼神,觉得高兴又好笑。
重生前一世她跟叶芳静的关系并不好,叶芳静总是看她不顺眼,冷嘲热讽的,说她是鼻子不是眼睛,展艾萍刚才在她面前故意掰胳膊,何尝不是在杀鸡儆猴,让她以后少来招惹她……没想到叶芳静是被吓住了,更是开始崇拜她,觉得她好厉害好厉害。
害她在单双杠上都忍不住卖弄了两回,多亏了她这年轻的身体还有过往的肌肉记忆,要不她这“老骨头”还真经不起折腾。
展艾萍眼眸里染上了三分笑意,她侧头看着身边的围墙,那围墙比她人高,足足有三米,围墙里正好有一棵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只有干枯的树枝伸出墙外。
她越看这堵墙越觉得心痒痒。
她现在是看到墙就想翻一翻,看到障碍就想过一过,她还想摸枪打靶……心里这般想着的时候,展艾萍身随心动,也确实这样做了,她三两步起跑,沿着围墙攀援向上,她很顺利地站在了墙头上。
展艾萍站在高高的墙上径直往前走,墙顶如同屋檐一样,两旁是倾斜的,只有中间不足七厘米的落脚之处,她就站在这墙顶上走,北风在她身侧呼啸着吹,她与树齐高,却是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喂!谁啊!!!当真是不要命了,这么高的墙你不怕摔断腿啊!!”一个老大爷远远地从保卫室里跑出来喊。
“你是哪个班的学生,这还了得……”
展艾萍当机立断从墙上跳下去,她用手肘在墙上借力,双腿平稳落在地上,继而畅快大笑着往前跑去,她跑上了街道,七十年代的沪城,还没变成后来的魔都,没有那么多摩天大楼,街道也窄窄的,车辆并不多,都是乌压压一片黑色的单车。
车铃声铃铃铃的一阵阵格外刺耳,男女老少孩童们的嬉闹声嘈杂无比,具有时代感的宣传画在冬日灰暗的光影中斑驳灿烂,展艾萍回过头看见那高高的围墙——
她真的有一种回到年少时的张扬肆意感。
*
展艾萍买了几个热腾腾的馒头,回到了职工宿舍楼里,她们这栋宿舍楼有四层,在学校外面,被围墙挡着,来回上下课要多费些功夫,因此大多分给新老师。
学校里男老师多过女老师,展艾萍所分到的房子,也不过是一间十二平的单间屋子,供她一个人住,她这还算好了,有些成了家的老师,一家子都挤在这么间小屋子里,乡下的婆婆若是来带孩子,丈夫得去学生宿舍挤一挤。
上下楼梯在中间,十分狭窄,两层楼之间的楼梯转角处有一间突出的公共厕所,有红色的双开大门,走进去里面也有十个平方,左边是三个带门坑位和一个洗澡房,右边则是“7”字型的洗漱台,有六个水龙头。
平时两层住户上厕所洗漱洗菜乃至洗澡都聚集在这一处,早上刷牙,挤得人都要站不下,洗衣服也要挑个好时间,才能占据一个水龙头位置。
洗澡房十分逼仄,有些人则喜欢挑选夜深人静或者人少的时候,抬一桶热水,把公共厕所的大门关上,就在位置宽阔的洗漱台周边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
当然,也会有不凑巧的时候,比如刚把衣服脱了,外面就开始敲门,敲门闹着要上厕所。
展艾萍的住处在二楼最角落处,她三两步爬上二楼,开始相对艰难的“回家路”。
因为住处狭小,各家的厨房则被安排在过道里,煤炉子、老破书桌、锅碗瓢盆、砧板菜刀……这些东西把原本就狭窄的过道挤得满满当当的,只容一人通过。
“哇啊啊!!”孩子的哭闹声越发清晰。
“乖乖乖,不哭了哦。”
“妈,你来哄哄她。”
咔嚓划火柴的声音,一股子呛人的烟味传了出来,展艾萍正从这家人走过,一个裹着灰棉袄的男老师走了出来,他嘴里叼着烟,把孩子扔给母亲媳妇后,在过道里透口气。
“哟,展老师回来了。”那男老师姓陈,一见到展艾萍,眼中闪过些许不自在。
每次见到展艾萍的时候,陈家保都会感到不舒服,因为这女人会让他产生强烈的危机感,他和展艾萍都是新来没两三年的老师,展艾萍太优秀了,哪怕是刚毕业没多久,又是从医院转来教职工作,她却做得得心应手。
她怎么都要做到最好,上课上的好,学生还喜欢她,今天她上的课他听过了,听得他冷汗连连,为什么展艾萍进步这么迅速?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怕是以后升迁的机会也要落在她头上。
“展老师最近忙婚事,也要注意好教职工作,加紧学习,等你以后结婚生了孩子,那可就忙得不可开交了……当然,女人还是照顾家里更重要,夫妻俩都去工作了,谁来照顾孩子?女人照顾家里,这也是为了孩子好——”他们两家住得近,陈家保自然知道展家的事,知道展艾萍要嫁人了,那男方家里还有大房子,不用挤在这小小的“亭子间”里。
他羡慕女人能“嫁人改命”,同时陈家保又在暗地里期盼着,展艾萍的婆家多给她点颜色瞧瞧。
展艾萍不是个规矩的好女人,好女人就应该做一份钱少清闲的工作,日后照顾家里奶孩子带孩子,为什么要跑出来跟男人争?
展艾萍抬手夺过他手中的烟,毫不客气掐掉,不咸不淡道:“家里孩子小,陈老师还是戒烟的好,味儿呛。”
她抬头斜斜睨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少多管闲事。
陈家保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展艾萍径直走过去,走到自家门前拿出钥匙开门,随后进屋,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陈家保咽了咽口水,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脸上尽是羞恼的潮红,他竟然会害怕一个女人,他竟然被她瞪了一眼就说不出话来,他手上的烟都被抢了。
这让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蒙了羞,陈家保钻进屋里去,颐指气使让妻子倒水,他接过水杯,被烫了下,立刻喝骂道:“你要烫死我啊!”
发过脾气后,回想起刚才的展艾萍,陈家保恼羞成怒道:“这样的女人,谁他妈娶她谁倒霉。”
“我要看她跪着进贺家的门!”
*
展艾萍的屋子十分干净整洁,即便退伍,她仍保持着军人作风,屋子里只有床、衣柜、桌子和板凳,她的东西少,更是摆放得整整齐齐,让十来个平方的屋子显得空旷敞亮。
她一个人住的时候还好,现在继母朱姣容和继妹展艾佳住了进来,屋子里杂乱了不少,多添了很多东西,挡板隔出了两个床,她们用木箱子和被褥拼凑出了一个简单硬床,展艾萍睡这个硬床上,让她们母女俩睡她原先的床。
这母女俩半点也不觉得杂乱,嘴上更是说:“你一个人住多冷清啊,咱们给你收拾收拾,变得温馨,有家的味道。”
她进屋的时候,朱娇容母女俩也在,一听展艾萍回来了,朱娇容忙个不停的打扫,擦着擦那的,她指使女儿:“你姐回来了,还不给你姐倒杯水。”
明明这是她的房子,这母女俩倒是摆出了“主人家”的姿态。
展艾萍的眼睛里露出厌恶,她重生前已经七十三岁了,眼前这一对母女早已经化成一捧黄土,可她想起她们曾经做过的事,依旧如鲠在喉。
她二十多岁的时候没看出来这对母女的真面目。
展艾萍的亲生母亲是军官,是烈士,在她十二岁的时候牺牲了,亲弟弟展明昭才六岁,他们的父亲很快续娶,娶了贤惠无比,天天在家操持家务的朱娇容,朱娇容也是二婚,带了个前夫的女儿,也就是薛佳佳,现在改名展艾佳,不多久,生了个儿子展明康。
朱娇容很贤惠,煮菜洗衣服做饭样样是好手,以他们的父亲为天,让他们爸爸一回家就能吃上热饭热茶,在外人眼里,朱娇容是个合格的好女人,好妻子,好后母。
展艾萍也以为朱娇容是个好女人,因为朱娇容特别懂在她面前装腔作势,那时展艾萍年纪已经大了,她成绩好,在省城里求学读书,后来读军校,更是每年只回家一两次,朱娇容总是对她热情热络,她也就没看出什么。
她的亲弟弟展明昭性格却越来越古怪,怯懦,胆小,不爱说话,也不喜欢读书,成绩差,他们姐弟俩的关系同样变得非常差。
弟弟排斥她参军,他对军人很反感。
而展艾萍也看不惯他怯懦瑟缩的样子,她展艾萍打小就是大姐头,拔尖,成绩好,而她亲弟弟怎么能是这样呢?
以致他们姐弟俩的矛盾越来越大。
那时的展艾萍却是不知道弟弟在展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后母朱娇容是不虐待他,也让他吃好穿好,对他十分客气,只是将他排出展家之外。
展爸,朱娇容,展艾佳,展明康,他们四人是幸福的一家人,而他呢,明明是自己的家,生活中却被处处排除在外,过得如同“寄人篱下”,唯一的亲姐姐也不在身边。
朱娇容母女俩更是明着暗着挑拨展艾萍姐弟俩的感情,她们在展艾萍面前告她弟弟的黑状,暗指他怯懦,脾气古怪;又故意让展明昭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话,比如说:“女人还是贤惠点好,男人上阵杀敌,女人当什么兵啊,就应该好好照顾家里。”
“明昭他娘要是别那么要强,人家还是幸福的一家四口呢,哪还有我的事。”
“是不是有个词叫什么,对,牝鸡司晨,你说母鸡干嘛要跑去打鸣呢?这是违背自然,违背规律。”
“咱们女人顾好家里,让男人孩子回来吃上一口热饭,比什么都重要……”
……
这些在展明昭心里埋下了种子。
在展艾萍因为手术失败,情绪不佳,休假休息的时候,他们姐弟俩因此大吵了一架,就连展明昭这个亲弟弟也指责她太要强了,不顾家里,男不男,女不女的,他们吵起来的时候,更是说起了他们的母亲,他们的母亲是英雄,是烈士,却不一定是个好母亲。
大院里很多男军人的家属是没有工作的,就在家操持家务,带孩子。
小孩子的世界很小,看见人家天天有亲妈管,有亲妈疼,有亲妈骂,是很羡慕的。
……
吵完架后,去年展明昭不声不响主动下乡当知青了,而展艾萍则转为了教职工作。
家里必须要有个人下乡,展明昭和展艾佳都合适,展明昭去了,展艾佳也就能留在城里。
展明昭去滇省当知青的第三年,展艾萍听见的是他的死讯,在一次知青间打架斗殴中,她亲弟弟意外没了。
弟弟的死让她耿耿于怀。
这成了她的心结,让她真正动摇了自己,不该那么要强,去当一个展明昭所期望的好姐姐,乃至一个好母亲的角色。
第4章 顾晟
展明昭死后,他的知青“插友”将遗物转交给她,展艾萍读过弟弟的日记,才明了那些过去,她气愤又内疚,回展家大闹了一场,狠狠教训过那对母女……可那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当初亏欠的感情也不能再弥补。
展艾萍自责又懊恼,她不是个好姐姐,粗枝大叶,性格要强,她珍惜战友情,在亲情表达上却内敛,对亲弟弟缺少足够关心,才会造成这样的误解和遗憾。
幸好这一世,弟弟展明昭还在世,展艾萍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情,等看见眼前的展艾佳时,那一抹温情也变冷了。
“萍萍姐,你喝水,你坐,咱妈今天累了一天了,净给你做新棉袄呢,你瞧瞧,手还扎了几针,刚才差点摔一跤,眼睛看花了。”展艾佳穿着一身沪城百货大楼时鲜的棉袄,这衣服还是展艾萍买给她的,她的模样清秀,之前两条麻花辫现下都剪了,变成城里流行的女士短发,刚巧到下巴的头发,修饰脸型,只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
她脸上擦了雪花膏,只是没擦均匀,还留了几点白色的膏在脸上。
展艾佳用的是展艾萍的雪花膏,她倒是不心疼,每天不要钱似的往自己脸上抹。
这是沪城产的雪花膏,是展艾萍一个在雪花膏工厂上班的老战友送给她的,送了不少,展艾萍放在家里,记起来的时候便擦一擦。
展艾佳来她家里后,发现她柜子里那么多雪花膏,还是人家工厂职工送的,直认为是好东西,肯定是人家厂子里最好的货,能让皮肤变得娇嫩莹白,恨不得天天往脸上擦几遍。
展艾佳皮肤偏黑,展艾萍在部队里晒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比她白不少。
展艾萍的皮肤白得快,又年轻,转为教职工作后不怎么在太阳下暴晒,还经常锻炼流汗,肤色越来越白,现在她脸上的肌肤就如同雪花膏的颜色一样,两颊上更是透着健康红润的粉。
她的气色比一般的姑娘好,即便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也照样光彩照人。
展艾佳快速扫过展艾萍的脸,露出微笑与她对视一眼后,不自觉把眼睛落在展艾萍的手上。
“啊!萍萍姐,你手怎么出血了。”展艾佳眼睛一亮。
展艾萍挑眉道:“可能是锻炼的时候划伤了。”
“我给你拿药去。”展艾佳压抑住兴奋去找药水,打开箱子翻出药水和棉棒,一脸期待地看着展艾萍的手。
她对展艾萍的“双手”有一种奇异的热切。
因为在她看来,继姐展艾萍有“娇艳如花”的脸庞,有“婀娜多姿”的高挑身材,但展艾萍的双手却是“丑陋无比”的,没有属于女人的细长柔嫩,她的手指虽长,却很粗大,手掌与指腹处遍布各种粗粝的茧子以及大小伤痕留下的疤痕,摸起来十分粗糙。
这像是一双男人的手。
“不必了。”展艾萍夺过她手中的东西,简单给自己上药。
“姐,你看看——”展艾佳故意将自己的右手伸出,平放在展艾萍的手掌边,与她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展艾佳的右手捂得娇嫩,她在家也不干活,嫌糟蹋手,把手养得细细嫩嫩的,虽然不白,却是根根细长柔软。
“姐,你也用雪花膏擦擦你的手吧,一个女人家家的,要把手养得白嫩,要不贺老师怎么喜欢你?”展艾佳的心跳加速,眉梢眼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她为自己能胜过展艾萍的双手而沾沾自喜。
以前她这位继姐从小活得糙,不留长发,不穿裙子,也不打扮自己,后来参军入伍,成了一名女兵,更是粗糙得跟男人一样,皮肤晒成了小麦色,哪怕她五官姣好,穿一身绿军装的时候更像个俊小子,丝毫瞧不出半点女人的样子。
展艾佳则留一头长辫子,她觉得自己长得比粗糙的假男人展艾萍好看,偏生周围人都说展艾萍五官底子好,她还不服气,现在展艾萍离开了部队,转了教职,脸上的皮肤白嫩,留了长发,展艾佳才不得不承认,哪怕在沪城,继姐展艾萍仍然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更让人惊叹的,是她的身材。
展艾萍在家里的时候不讲究,穿黑背心锻炼,她身上的肌肉线条结实干练,肩膀分外漂亮,从上臂到手肘再到手腕,一整个线条格外流畅,像是美术生的画。
她撩起衣摆擦汗时,露出结实的腹部,那纤细的腰肢远看盈盈一握,近看却是线条明朗,没有一丝赘肉,格外紧绷漂亮,肚脐旁两条清晰的弧线抓人眼球。
幸而这时是冬天,臃肿的棉袄包裹着她傲人的身躯,让人只能瞧出片缕光景。
可即便是这样,那些衣服穿在展艾萍身上时,总是不一样的。
展艾佳咬唇,她羡慕继姐长得明艳漂亮,身材又好,还找到了贺明章那样条件好的城里男人,他可是沪城本地人,家里更有大房子。
她原本只是乡下老师的女儿,后来跟着母亲朱娇容改嫁来展家,虽然展爸只是个闲差小干部,可那也是干部,是在城里,她跟母亲的生活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她跟朱娇容一起把展爸哄得头晕目眩,一心只偏向她们母子三,把展明昭挤兑下了乡,以后展家所有的好处,都是她跟她亲弟弟展明健的。
偏生展艾萍这个不怎么回家的继姐太厉害了,她是军校大学生,还留在了沪城这样的大城市里,更让展艾佳难受的是,展艾萍这样的“假男人”找了个家庭条件好还有文化的沪城本地人贺明章。
私下里她跟朱娇容谋算:“我也想留在沪城。”
“咱们那跟沪城一比,也成了乡下,咱们俩就是土包子进城。”
“你不想你女儿有个好出路?”
朱娇容格外担心:“展艾萍可不像她亲弟弟那样又笨又蠢,她成绩好,聪明,是大学生。”
“我那姐姐聪明是聪明,但是她没心机啊。”
她们母女俩便决定借着为展艾萍筹办婚事这件事,想办法多占便宜,更是要让展艾佳留在沪城,找一个家世好的对象。
展艾佳心里惦念着一个人,只可惜她高攀不上,现在退而求其次,盼着利用展艾萍达到留在沪城工作找对象的目的。
“是啊,她萍萍姐,你是谈对象要嫁人的女人,是该注意着点,男人都喜欢漂亮的,那雪花膏多擦擦,是个好东西,擦了手都白嫩了。”
“佳佳,把你擦的那个雪花膏拿来给你姐擦擦,这东西要花不少钱吧?很多女人都省着用,告诉你姐可千万别省着,缺了我给你们买——”
展艾萍似笑非笑看她们母女俩一唱一和,住着她的房子,睡着她的床,用着她的雪花膏,还在她面前大言不惭假大方。
“好,以后我把这些雪花膏放柜子里,天天记着用。”她的东西,当然是全都锁进柜子里。
朱娇容和展艾佳对视了一眼,又道:“萍萍,我跟你爸商量过,你要结婚了,还得再多做几件新衣服才好,我打算去百货楼去给你挑几匹布。”
展艾佳眼珠子一转:“萍萍姐,你可不知道,沪城的布花样太多了,咱们那买不着的布,沪城里都有,咱妈眼光好,给你瞧中了几样好的,可贵了,要几块钱一尺,妈说一定要给你买好的,不能委屈了你。”
说完后,朱娇容母女俩等着展艾萍表态。
展艾萍以前读军校,每个月有补贴,毕业工作后工资和补贴都涨了,可她作风干练,生活轻简,不像别的女人要买新鞋子头绳新衣服,一柜子的新旧军装都穿不完,她也不挑食,平日里吃食堂,这么多年下来,展艾萍攒下来不少钱和粮票布票这些东西。
因为她平日里不需要这些,所以在钱和票上十分大方。
前天展艾佳看见了她收着的那些布票,马上就起了心思,想把那些票弄过来,给自家人做新衣服。
展艾萍点点头:“你们看着买吧。”
说完便要去收拾东西。
朱娇容母女俩愣了,难道展艾萍没听懂她们的暗示?怎么不说一句:“要是缺了钱和票,从我那拿。”
朱娇容给女儿递了个眼神,展艾佳点头,她开口:“姐,之前明昭弟下乡,家里给他做了好几身新衣服让他带——姐!你干什么,你怎么翻我的被子。”
展艾佳说话的声音越发焦急。
展艾萍却是不管她,这屋子很小,十来个平方,三两步走完,她打开柜子扫了几眼,已然清晰明了。
屋子小,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
展艾萍在那被褥枕头上扯了几下,乒乒乓乓几样东西掉落出来,有她的雪花膏,小镜子,梳子,银手镯……另有三张照片。
她拿起那银手镯,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是银包金,实际上是金手镯,外面镀了一层银做遮掩。
别的那些零碎物件不提,上一世展艾萍发现这银手镯不见了,展艾佳又悄悄把东西送了回来,当时展艾萍想着到底是一家人,她跟展家人不亲,也不想跟展老头闹,更不好在贺家人面前闹得难看,也就没发作。
她轻轻地摩挲着手镯,目光却停留在三张照片上。
那三张照片是她和顾晟的合照,上面有十七岁的她,有十九岁的顾晟。
他俩都跳了级,为了方便读书,年龄故意写大了两三岁,是这个年代的常态。
那会也是冤家路窄,他俩一个大院长大,从小不对付,偏生一同参了军,更是碰巧了,展艾萍十七岁的时候作为杰出代表被挑选参加某军事综合竞赛,她分到的队友正好是顾晟,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孽缘。
他俩掐架严重,对分配十分不满,闹到上面去,挨了一通骂:“战场上会让你们挑队友吗?”“你们是战友,是同志,是你们要把背后,把你们的性命交给他的战友!”“你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给我紧着点。”
两人一起挨了罚,认了分配,但是谁也不服谁,偏生他俩都年轻气盛,也争强好胜,只能捏着鼻子跟对方合作,在队里他俩都内讧无数次,直想掐死对方,可他们吵着吵着吧,越吵越是憋着一口气,愣是要把对方给比下去。
于是——
他俩拿了综合第一。
那三张照片里,展艾萍和顾晟都穿着军装,第一张,她挽着袖子与顾晟扳手腕,她的面容用力到扭曲,顾晟只被拍到侧脸,看不清表情,虽然只有侧脸,他的侧脸却被拍得英俊无比,剑眉飞扬,英姿勃发,他也挽着衣袖,露出结实饱满的手臂肌肉,浑身充满荷尔蒙气息。
别的女兵见到这照片,全都哇哇的尖叫,展艾萍却觉得他脸上写着妥妥的欠揍。
当时展艾萍看见这照片,内心直骂娘,哪憨逼宣传拍的照,只差去跟那拍照的打一架。
照片上还有配词: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展艾萍原本想回去就把照片撕了,后来忘了,没撕成。
第二张照片,她和顾晟十分狼狈,他们穿着军装,趴在草地上,衣服上沾满了泥水,结了块,硬邦邦的,他们脸上也都是泥,哪怕是黑白照片,照片却把他们的轮廓拍得十分清晰,他们俩的眼睛很亮很亮,如同黑夜中的星子。
照片上的顾晟在看她。
第三张照片,她和顾晟带着帽子,红色的星亮闪闪的,两人的手里都拿着奖章,照片里的展艾萍很给面子,她对着镜头笑,一旁的顾晟脸上表情不以为意,还有点臭,鼻梁笔直,嘴唇紧抿。
因为拍照的时候,她假装不小心狠狠踩了顾晟一脚。
真解气!
……
上一世结婚后,她就没有再见到过这三张照片,以为是在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她在部队时的照片不少,全都存放在一起,缺了这几张照片,她很久后才发现。
直到后来与顾晟重逢,展艾萍才重新看见了他保存的那三张照片,他留了四十年。
重生后,展艾萍刚回到家,猜测有可能是展艾佳拿的,这一翻,果然是展艾佳偷的。
展艾萍冷笑地挑眉:“家里还养贼了?”
展艾佳的脸一瞬间失了血色,看见照片上的顾晟时,更是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是顾晟啊,顾家的顾晟!
展艾萍和顾晟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可当展父再婚时,两家人早就不住在一起,展艾佳原本是没机会认识顾晟的,可是旁人提起继姐展艾萍的时候,总会顺嘴提一句顾家的顾晟。
顾家和展家今非昔比,顾家扶摇直上,展家,展家原本是展艾萍的母亲职位更高,而她母亲没了后,父亲展博不太会做人做事,早就被降职外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