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晟从年末开始失踪, 不跟家里联系, 顾泽岸还是从外人口中得知这小兔崽子结婚了的消息,他一边“假传圣旨”,一边“暗度陈仓”,直接把事情给办成了。
顾泽岸起先是稀里糊涂地听老战友说起他小儿子,还说恭喜恭喜,他小儿子顾晟在沪城遇见了个姑娘, 心急火燎地要结婚,他又立了功, 人家姑娘家世清白, 根正苗红, 据说还是个退伍女军人,上面知道他要安稳成家, 特别鼓励, 给他尽快把事情办成了。
顾晟这贼小子还特别聪明, 他绕过十分相熟的旧相识, 含糊不清跟别人说别声张这个事, 还是他老顾的意思,暗示自己四个哥哥还没结婚呢……
是啊, 他上面四个亲哥哥都没结婚呢, 家里五条光棍,去掉他之后, 还有四条。
顾泽岸一开始听说自家五小子先斩后奏结婚了, 他其实还挺理解的, 也没什么不高兴,妻子秦英也是,他们俩对儿媳妇不挑,儿子喜欢,带回来,愿意结婚就行了。
原因是前些年,大儿子曾带过一个姑娘回来,当时秦英吧,可能是头一回当人婆婆,跟这个姑娘闹得有些不愉快,把他两人结婚的事情给耽误了。
后来这姑娘在工作出差的时候为了救人,见义勇为人没了。
大儿子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老两口也特别后悔,这姑娘是个好姑娘,或许当初同意了他们的婚事,也许那时候他们在筹备婚礼,也许那姑娘怀孕请假不用出差……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自打这以后,顾泽岸夫妻俩就决定不再干涉儿子娶妻了,按照顾泽岸的话来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自己挑的媳妇,他自己受着。”
然而自从这件事之后,他们家就好像受了魔咒,老大一心扑在工作上,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都没有谈对象的心思。
……没有一个儿子再带姑娘回家见家长,介绍对象,他们也不干。
拖到现在,顾泽岸夫妻俩只差抱头痛哭,人家同样年纪的,早就怡儿弄孙了,他们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平平安安养大了,儿子长成了五条光棍,女儿则一心喜欢另一个臭小子,可那人不喜欢她,她也不结婚。
这会听见老五这贼崽子偷偷结婚了,顾泽岸开始还鼓掌叫好,这就是春天里抽出来的绿枝,让他们瞧见了寒冷冬日里的阳光。
事情总算好起来了,家里有一条光棍没了,他结婚了,老五他后来居上结婚了。
“好小子,不愧是最像你爸爸的!”当时的顾泽岸夸赞道。
秦英当时也笑:“长得像我,性格跟你一样贼。”
盼来盼去这么久,他们夫妻俩总算是有个儿媳妇了,儿媳妇是个女的就成!
只可惜夫妻俩都高兴地太早了,他们打听一下这姑娘的情况:“根正苗红?嗨呀还是个优秀退伍女兵哦,女军医,这小子眼光真不错。”
“我得去跟隔壁老张炫耀炫耀,我小儿子摘了朵军花。”
“还是学医的,真靠谱!”
“那姑娘叫啥名字啊?咱们第一个儿媳妇呢。”
帮顾泽岸夫妻俩打听的那边回道:“展艾萍。”
顾泽岸拍掌高兴:“张爱萍啊?这名字听起来就很根正苗红,是个正经姑娘。”
他推拉了下妻子的肩膀:“当初让你给女儿取名叫顾爱英你又不干。”
秦英则愣了下,总觉得不大对劲:“这姑娘姓张还是姓展啊?弓长张的张还是……”
“人家姓展,大展宏图的展,艾是方兴未艾的艾,萍是萍水相逢的萍,这名字十分英气,朝气蓬勃!”那边苦思冥想说好话。
顾泽岸秦英夫妻俩一听这名字大惊失色。
展艾萍,女军医,在沪城……
他们的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
顾泽岸傻眼了:“……我没听错吧?”
秦英吓愣了:“是萍萍啊?艾飞鸿她闺女?”
秦英永远都记得那个女人,她跟她说,她是“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萍萍是“萍水相逢,一见如故遇知己。”
——人生无常。
秦英跟艾飞鸿的关系似敌非友,还经常斗气,她生了个五个儿子,还挺羡慕她家的大姑娘萍萍,恨不得当自己的亲女儿。
秦英挺宠萍萍的,这孩子打小就皮,跟她小儿子顾晟一样,两人岁数相差不大,总在一起打架,秦英还经常拉偏架,当然,她帮萍萍。
顾泽岸则十分眼酸,因为萍萍不让他抱,说更喜欢秦阿姨,所以这么个活蹦乱跳的小闺女,每天叽叽喳喳的,他特别嫌弃:“调皮成这样,以后谁家娶她谁倒霉。”
顾泽岸还暗中跟秦英说:“以后咱们的闺女也这么教,这样的闺女教出来,要是将来嫁给仇人可爽了,就这么报复他。”
秦英骂他:“你乱说什么啊,你干嘛这么说萍萍。”
“我是在夸咱萍萍呢,这性子长大了,起码不受那野小子欺负!”
……
当年的那些事情,就这么一桩一桩的历历在目,在顾泽岸夫妻俩眼前循环播放。
展艾萍嫁给了他们小儿子顾晟,他们家小儿子顾晟娶了萍萍。
……他们不是萍水相逢,是青梅竹马,他俩不可能一见如故,只能是泛泛之交。
不,只能是前世仇家。
顾泽岸捂住自己的头:“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萍萍怎么可能嫁给咱家老五。”
“不可能啊,他俩不可能结婚啊,是不是搞错了。”
“你儿子脑子里是灌了水吗?他为什么娶萍萍?”
“他俩这几年有见面吗?”
……
顾泽岸和秦英夫妻俩就觉得离谱。
后来他们又仔细打听了一下,知道了展艾萍与贺明章之间的事,以及临时改嫁他们小儿子顾晟,夫妻俩都默然了。
顾泽岸:“他俩该不会是假夫妻?达成了什么协议?”
秦英:“……也许是吧。”
顾泽岸默然:“那我儿子还挺讲义气的,这种狗男人就应该打,凭什么娶我们家萍萍。”
秦英:“说的是,老五他别的不说,还是挺讲义气的。”
“可他俩真领证了啊,就算做戏,没必要真领个证吧。”
“阿英,这是你生的儿子,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
秦英:“他还是你儿子呢,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通电话,一联系上顾晟,顾泽岸就把他骂个狗血淋头:“离婚,甭耽误人好姑娘,你对得起你艾阿姨吗?你艾阿姨小时候对你不好吗?”
电话另一头的顾晟听着,任由他骂。
等他骂完了,顾晟懒懒道:“我不离。”
凭本事结的婚,为啥要离?
顾泽岸:“我跟你妈都猜到了,你是不是挟恩图报,妈的你不讲义气,你帮忙也就算了,儿戏哪能当真,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晟被骂了半天,他也来火气了:“我呢,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倒霉倒霉,老顾啊,你之前不是说了,谁家娶了展艾萍谁家倒霉,现在那展艾萍,是你儿子我娶了。”
“现在你倒霉了,哈哈。”
顾泽岸已经要被这个贼小子给气死了:“你要是在我身边,我要揍死你,揍死你这个小兔崽子,”
顾晟嗤笑一声:“可你打不过我啊,别看我是你小儿子,可惜全家我最高,我打架最厉害。”
顾泽岸:“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早就硬了。”
“你到底离不离?”
“不离,我还就偏不离了,我就不离,让她当你儿媳妇。”
“我没别的爱好,我现在就想看她当你儿媳妇。”
顾泽岸:“……”这孩子找抽吧。
该不会他本来要离的,这下还把他给刺激了?
顾泽岸问他:“你到底想什么样?”
“没什么,您跟咱妈放心好了,我就跟她凑合过日子,也让你们多个儿媳妇。”顾晟笑着说。
“凑、凑合过日子?”顾泽岸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小兔崽子跟谁凑合过日子不行,偏偏要跟展家大姑娘凑合过日子。
“你跟谁凑合过日子不行,偏偏要跟她凑合过日子?”
“你们还嫌小时候打架吵架不够多?”
顾晟道:“我还真就要跟她凑合过日子。”
“现在展艾萍是我媳妇了,我要慢慢收拾她。”
“我呢,要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撂下几句话后,顾晟十分霸气地挂了电话。


第22章 吃药
被挂了电话的顾泽岸同志只觉得自己的高血压要犯了, 听听这贼小子说了些什么?
“凑合过日子,凑合过日子,夫妻俩哪能就这么凑合过日子了, 他还跟萍萍凑合过日子, 你说他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啊?”
秦英道:“你之前还说老五最像你。”
顾泽岸:“……”
秦英叹了一口气,她想开了,劝说顾泽岸:“萍萍当咱们儿媳,挺好的,我喜欢萍萍这个姑娘,你看着啊, 也正好合适,两人这个嘛, 打小是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呀, 两家人知根知底,萍萍又是个好姑娘, 咱家老五也不差, 肥水不流外人田……”
顾泽岸瞪着她:“亏你好意思说得出这个话。”
秦英瞪他:“怎么了?我为什么不好意思?”
顾泽岸问:“你、你还记得住老五小时候, 你天天怎么说他的吗?”
“让他跟隔壁的萍萍学习!说他还不如萍萍!哎呦我家老五还真没萍萍高呢, 以后叫萍萍姐姐算了……”
秦英脸裂了:“他俩为什么会成为夫妻呢?”
顾泽岸:“是啊, 我也想问,他俩为什么会成为夫妻呢?”
“你刚没听他在电话里说, 他娶萍萍, 就是为了跟他老子我做对,他还要收拾萍萍, 这狼崽子报复心太重了。”
秦英倒是乐观一点:“说不定就是凑合过日子, 两孩子人都大了, 凑合凑合,一辈子也就过去了,艾飞鸿走了,咱们帮她关照女儿,老五不会太欺负她。”
“也许他喜欢萍萍呢。”
顾泽岸:“这话你摸着你良心说说,你信吗?”
秦英:“……”
顾泽岸:“我倒是真希望他俩凑合过日子呢,可他俩那争锋相对的模样,谁看了能觉得他俩能凑合?”
“寻常的夫妻也不过是吵个架,他俩是真能打起来的那种,萍萍那身手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儿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俩纯属两个危险分子放在一起,那是要化学爆炸的。”
“他嘴上说着凑合,打起来了怎么凑合?他把萍萍娶进来,我就感觉咱家里像是多了个儿子一样。”
秦英:“就感觉像是两兄弟在一起了是不是?”
顾泽岸:“他俩该不会就是兄弟俩凑合在一起了吧?萍萍那会站在他身边,就跟他亲弟弟一样,老五头上四个哥哥压他久了,他就想多个弟弟。”
“这是乱()伦!”
秦英:“……你别瞎说,男女之间哪有什么兄弟情。”
秦英转念想了个主意:“要不让他小妹过去吧,他小妹跟萍萍关系好,有她萍萍姐照看着,咱们也能放心。”
小女儿喜欢的那个男人也在那边,之前就嚷嚷着要过去了,可是人家不喜欢她小女儿,他们也不愿女儿上赶着,奈何女儿就是喜欢,他们能怎么办?
秦英被自己的小女儿天天央求着,早就有所松动,现在想着……干脆送她过去算了。
有她哥嫂在,受不了委屈,她也能顺便调和一下她五哥五嫂的关系。
顾泽岸倒抽一口凉气:“你儿子脑袋被驴踢了,你脑袋也被驴踢了,一想一个馊主意,让他小妹过去,你是还嫌不够乱成一锅粥?”
“萍萍成她小嫂子,你女儿怕是接受不了。”
秦英叹了一口气:“儿女都是债。”
顾泽岸犹豫:“要不让她过去试试?我就是有点……感觉……要是她见了她五哥五嫂相处,说不定,说不定她可能就想开了,也可能就不那么执着了,我女儿干嘛要喜欢那么个臭小子。”
秦英:“你才脑子被驴踢了,你想的主意比我还馊!”
“我就怕……我就怕他小妹根本不想结婚了。”
顾泽岸:“……”
秦英:“……”
“再想想吧。”
“她还不知道她五哥结婚了。”
“让她跟她萍萍姐多学学,以后也免得被野男人欺负。”
“那倒也是。”
……
*
跟熟人结婚引发的问题就是——认识他俩的熟人太多了。
展艾萍也不可避免接到了好几个“关心”电话,其中就有她的发小姐妹谢婉,也是一个大院相熟的旧邻居,目前当小学老师。
她怎么也不相信她会跟顾晟结婚,在电话里大喊:“展艾萍,展大萍萍,你真的嫁给顾晟了?你怎么可能嫁给顾老五啊。”
展艾萍只能淡定道:“我跟他凑合过日子。”
除了这一句话外,也很难让人相信别的。
“凑,凑合过日子?”
展艾萍:“对,我跟他以后凑合过日子,凑合凑合着,说不定一辈子就过去了。”
谢婉都要被吓傻了:“你还打算跟他凑合一辈子啊?”
“你认真的?”
展艾萍笑了:“认真的,我都要随军去他那边了。”
谢婉:“你脑子灌水了吧?你可是在沪城啊!人家个个都想留在沪城,你还往外跑。”
展艾萍:“待腻了。”
谢婉:“……”
“跟顾老五在一起,不会无聊。”
谢婉:“你是想跟他打架吗?”
展艾萍点头:“是啊,跟他打架。”
谢婉一言难尽:“等几年我结婚的时候,你怕是要二婚了。”
“老赵那边开赌局,就赌你俩啥时候离。”
展艾萍:“那你赌我们一辈子不离。”
谢婉:“我赌了你们三年内离。”
展艾萍:“再见吧,三年后你说不定能见到我跟顾老五的孩子。”
“真的,我觉得你在说反话,怎么越说越惊悚了。”谢婉脸都要裂开了:“你能生顾老五的孩子,那我能怀个哪吒。”
展艾萍:“祝你生个小哪吒。”
挂了电话,告别曾经相熟的人,而不怎么了解她过去的人,则是另一幅面孔。
比如学校里的老师,她在这里教书了一段时间,也受到了学生的爱戴,再加上她住在学校的宿舍楼,大家都深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展老师嫁了个好男人啊。”
“她男人可会疼人了,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俩结婚那天很大方……”
“这人要是不好,展老师怎么可能随军去他那边。”
尤其是叶芳静深信不疑:“我也想要个痴情的竹马哥哥!”
这大概就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
展艾萍收拾好行李,出发那天,艳阳高照,屋子里的家当该送该卖的,都被她腾出去了,现在空空如也,只剩下原本的家具。
昨天展博给她打了个电话,他近来知道她跟顾晟领证后很是欣慰,看来是顾泽岸夫妻俩跟他联系了,展博让她到了那边好好当一个贤内助。
展艾萍照样呛声,让展博差点又心如死灰。
她没带多少东西,当然,也没少带,她收拾出了两箱子医书,别的有衣服,另有些针和药品,至于其他的东西,就到那边慢慢添置了。
两箱子医书不太好搬运,展艾萍自己做了个小推车,把两箱子书放上面,书很有分量,幸而她跟顾晟的力气都不小。
顾晟一大早就来接她了,给她买了不少吃的,他的行李倒是没多少,见了她这两箱子书,笑道:“带这么多书?”
“当医生怎么能少了医书?”虽然她可能并不需要其中的大部分,但是为了以后让人相信她的医术,她得摆上一架子的书。
她这段日子倒也不是真在家里无所事事,她借了些医学古籍,其中一部分书,是她亲手誊抄的,还有的,是她凭借记忆默写的。
曾经行医多年,她自己也编撰了几本医书,现在凭借记忆默写出经手过的病例并不难。
到时候她拿着自己的医书,就说是别的老前辈送的,也有点解释的来头。
顾晟随手翻了几本:“这又不当老师了,决定去医院当医生了?”
展艾萍点头:“嗯,当医生,不仅治病,还治你。”
顾晟哼笑一声:“多跟其他医生学学,别当庸医。”
展艾萍摇摇头:“怎么不是别人跟我学?我跟你说,我厉害着呢。”
“我不信。”
顾晟好奇问她:“你究竟是学中医还是西医?医书这么杂。”
医书里的内容还真是看得人头疼,让人好像明白了,但又没明白,书上所描述的跟现实真正的病症似有差别,毕竟病人生的病,也不会照着书上的标准案例来生病。
看再多医书,不代表真的懂医术,行医还真是一门长久的经验学问。
“中西合璧不行吗?”
顾晟唏嘘:“那完了,一听就不靠谱。”
“靠谱不靠谱可不是你说的。”
展艾萍笑着在他身边上拍了拍:“放心,以后你生病了,我给你治,我给你打针,我喂你吃药,五郎,来,张嘴,吃药!”
“你还没见过我穿白大褂的样子吧?”
顾晟:“……”
娶个医生当媳妇咋就让人瘆得慌呢。
该吃药的到底是谁?


第23章 火车
火车站恐怕是人流最多的地方, 鸣笛声呜呜而过后,又是一辆绿皮火车停下,留下了一批人, 又送走了一批人, 慢悠悠的绿皮火车,黑乎乎的运输货车,当列车远远驶过时,是孩子兴奋的笑声,一边喊自己的母亲,一边嘴里数着一节一节车厢。
“妈妈, 你看,刚过去那火车好长啊!”
火车有长有短, 当一条长龙火车经过时, 便会引起孩子的惊呼。
展艾萍和顾晟进了火车站, 这个时候查票检票都不严格,火车站里乌压压的人头, 显得乱糟糟的, 墙壁上是色彩艳丽的宣传画, 一条条语录写满了各处围墙。
展艾萍仿佛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一张老照片。
火车站的站务人员吹哨子, 警告着远处那些个趁着火车没来而翻越铁轨的人群, 几条铁轨交叉,地上是大块大块的石子, 带着一股煤油的气味。
热闹的人群驱散了萧瑟的寒风, 远远的呜呜声以及敲钟声,还有亮起的信号灯, 都预示着列车的到来。
他们所要搭乘的那辆车到了。
人群拥挤着上火车, 还有些偷懒的小伙子, 直接从窗户爬上去了。
展艾萍和顾晟没有急着上车,顾晟立在寒风中,替她挡风,他也不觉得冷,贴在她耳边不咸不淡说了句:
“你还有最后一次当狗的机会。”
展艾萍斜斜地扫他一眼,现在她的行李都被某人管控着,手上仅有且只有一瓶喝了小半的北冰洋汽水,是某人买来的,还买了不少。有些人可真是,一边对她使用糖衣炮弹,一边使用言语炸()弹。
不单单是麦乳精,他还买了不少奶粉准备以后给她喝。
这是要把她当孩子养?
其中是有不少是她小时候爱吃的。
她踢了下他的小腿:“你不觉得你很假惺惺吗?这个到处需要介绍信的地方,我不跟你走我还能跑哪去?”
有本事把她的行李和身份材料还给她。
“就像是对着一个手上脚上都套了锁链的犯人说,你跑吧,我不抓你。”
“鬼才信你。”
顾晟淡定道:“你跑,真的,我真不抓你,你看,再前面是不是有阔野大山?”
展艾萍:“……我跑哪去?”
“你可以去大山里当个野人,茹毛饮血,自由生活……你不是还挺会钻木取火的。”
展艾萍气笑了:“以后咱家烧火不准用火柴不准用打火机,你就给我天天钻木取火吧你。”
顾晟:“咱家没必要生火,吃食堂吧,那边冬天也不冷,你要是觉得冷,你就活动活动筋骨。”
展艾萍:“都说了我要自己做饭。”
顾晟呵呵一笑:“放弃吧,你实在懒我就让人给你打饭过去。”
展艾萍:“……真不吃我做的饭菜?”
顾晟唏嘘:“这辈子吃过一次,终生难忘。”
展艾萍抱着汽水的手顿了下,她嘴唇动了动,没话说了。
顾晟意识到自己失言,他笑着调侃道:“如果你硬逼着我吃,那我也吃。”
展艾萍咬着吸管:“随你,爱吃不吃,上火车吧。”
她在他的小腿上踹了一脚:“姐的苦力,你自个儿搬东西。”
撂下这句话,她抱着汽水上火车了,反正她的行李都被某人“收缴”了,她呢,就当个空手大老爷们就好了,出门带了个贤惠的搬运工。
看着她嗖溜一下上火车的利落背影,留在原地的顾晟眼尾上扬,他压了下帽子,也压下了笑意,跟在她背后。
这一趟路途遥远,好几天的车程,顾晟买的是两张卧铺票,正好是上下铺,这一辆列车的车厢还算宽敞,卧铺只有上下两层,漆成绿色的上下铁床,上面铺着薄薄的白床单,有些地方已经被洗的发黄了。
展艾萍直接坐在下铺,打开窗,外面的风吹进来,格外舒适。
这个时代的火车算是最舒服的一种出行交通工具了,大多是蒸汽列车,行驶时车头冒起一阵阵黑烟,相比于以后的高铁,它行驶慢悠悠的,很闲适,车窗可以自由打开,若是车上人流不拥挤,听着列车哐当哐当的前进声,欣赏窗外的风景,是一件很令人享受的事情。
很多人梦寐以求想坐一次火车呢。
她小时候也是。
她跟顾晟还在一起数过火车,下雨天,他表姐带着他们清晨冒雨赶火车,都是半大的孩子,沿着铁轨一路跑,路上有稻田,有白色的围墙,还有响亮的敲钟声。
之后她还一直梦见过这样的场景,在梦里跑啊跑的,梦见他们赶不上火车了。
当然,梦里的她一直被人背着,她年纪太小了,他表姐背着她,后来是顾晟背着她……
“愣着想什么?”顾晟已经把行李放好,在她身边坐下。
“后悔了?想跳窗了?”
展艾萍从回忆里走出来,她吸了一口汽水,盯着他的脸面无表情道:“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厉害,我现在很娇气的,只能吃软饭。”
顾晟:“……”
“真的,我小时候就想当一个娇娇女,天天被人宠着哄着。”
顾晟沉默片刻,看着她眼睛道:“那我陪着你吃软饭。”
展艾萍:“……我还是跳窗吧。”
顾晟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旁一带,懒洋洋道:“你已经上贼船了,跑不掉。”
“娇气点也好,不嫌弃你。”顾晟给她披了件衣服,“你还想吃点什么,趁着我心情还算好,亲自喂你。”
展艾萍靠在他车厢上,当真不客气了:“给我剥瓜子吧。”
坐火车哪有不吃瓜子的道理?
“再给我捏捏腿,我说要喝汽水的时候,你给我递过来。”
“等会儿我还想喝奶粉。”
——当个巨婴就很舒服。
沪城是始发站,他们旁边的两个卧铺暂时没人,等过了两个站,上来了一对夫妻,有外人看着,小展同志只能遗憾地结束了自己短暂的巨婴生涯。
不过她也把顾晟使唤的团团转,卧铺车厢里有热水,她让他给泡了奶粉,继续给她剥瓜子核桃,吃盒饭的时候,让他把肉都给她吃。